“……这样啊。你明天到我们这边来?那我等你。”
“有栖也在吗?”
我想听听一起度过暑假的同级的他的声音。
“那小子真是倒霉啊。恰好在这种时候不在。他现在正在浴室里从耳孔里往外掏泥呢。不过这是因为他懂事,让学长先用浴盆。”
我虽有些失望,但明日就可见到大家了。今晚就算了。
我想把电话再递给江神学长,他却摇头,我便说了声“晚安,请代我也向有栖问好”就挂断了。
“那么——”菊乃说道,“我们将江神君留在这也很过意不去,今晚就到这里吧。”
“你也累了吧?”小野笑着问道。
江神学长将在二楼西栋端头的一间空房里休息。
“小野,”菊乃仍旧如此称呼她的未婚夫,“你今晚也去画吗?”
“嗯,刚好告一段落。今晚就要完成一处了,我想把它画完。从明天开始又要寻找其他地方了。”
他在钟乳洞内部所绘的壁画,似乎已延伸至多个地方。
“雨下得很大,没有关系吗?”我问道,“我不知道洞穴中怎么样,但万一雨水泛滥什么的就麻烦了。”
“这倒无须担心。地下河流流过的地方远在我画画的地方之下。没有危险的。”
“冒雨前去,辛苦你了。”琴绘愕然地说道。
“不过啊,香西,雨只是从家到洞穴的入口这一段不是吗?进入洞穴后既无晴日亦无阴雨,连昼夜、夏冬都没有。所以雨没有关系的。”
“真的该结束了!”菊乃稍打了个呵欠,“我困了。”
“今夜也要听着雨声入睡了吧。”
琴绘哎呀一声起身,大家也都随她而起。我想要收拾杯子,八木泽阻止了我,“我来洗吧。今天我要反省的。”
他说得极其认真,我险些笑出来。“那就拜托了。”
我们将八木泽留在厨房,包括回身取画材的小野在内,所有人都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在楼梯中间想起自己还未在图书室选好书,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
“晚安。”
在房间前听见江神学长对自己如此说,我一时语塞。
“怎么了?”
“没……真的谢谢你。”
我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明天给伯父打个电话。好吧?”
“嗯。”
“好的。——晚安。”
“晚安。”
小野自房中出来了。他手中提有一个钉有大头钉的旧箱子。里面放有零零碎碎的画材。若是陌生人见了,还以为他要去出洋。
“请好好休息。”
他通过我们旁边时对我和江神学长说道,我们回复了一句祝福他的创作意味的话。
“啦、啦啪啪、啦啦——”
可能是心情好吧,他似拉丁的水手般哼着明快的歌走下了楼梯。
回到房间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激动似要重卷而来。我脸颊发热,于是就贴在了窗玻璃上。我看见小野正朝着黑夜迈步而去。
2
我醒后,房中一片漆黑。
雨。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小时,但此刻一定仍旧是深夜。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意外来迎接我的人而安心了吧,一到床上我便很快陷入了无梦的睡眠之中。只有此时我才会不明原因地在深夜忽然醒来,自从前我就时常这样。
我看了一眼枕边的钟表。使用了荧光涂料而隐约发光的指针显示为凌晨一点。
——父亲还没有睡。
秒针的声音,简直就像要向我诉说什么一般。
——打个电话吧。
这样的想法,如同启示般浮现在我的脑海。无论如何,不,父亲绝对还没有睡。我心中产生了些许纠葛。在这种时候因冲动而行动,也是我从小的习惯。
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鸦雀无声的走廊上。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昏暗的楼梯。
向起居室走去,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自正门方向飘过来的、交杂着欢乐与悲伤的、让人总觉得是地球之外的花所散发的香气,是一股非常强烈的味道。
虽感觉奇怪,我也未止步而先进了起居室。打开灯后,我吃惊地感觉粗俗的黑色电话机以及房中的其他物品就像让我清醒了一般。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不仅是父亲,母亲也仍然未睡。他们轮流说着听见你的声音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在等你之类的话。我为之前的种种向他们道歉,并与他们约定自己做模特的画一完成我就回去。父亲与母亲都只是说那就好。母亲哭了。父亲加了一句让我感谢江神学长他们,我应声答应着。
放下听筒时,我心中响起了“咚”的一声。
走到走廊后,方才的气味又一次刺激了我的鼻子。可能是因为给父母打完电话心中安然,我忽然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我窥探着正门处,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等我看时却无任何异样。——不对,地上掉落了什么东西。我屈身捡起在立伞架背阴处看到的东西。
是瓶子。而且有两个。
——这是香西正在使用的香水瓶。
虽说是香水瓶,也不是似化妆品店的陈列柜里所陈列的可爱而华丽的东西。而是像陈列在学校理科实验室里的大而圆筒形的东西。
上面贴有标签。
——enigme……fauve……
e上标有重音符。大概是法语吧。琴绘用法语给作品标注名称。只是全是不认识的单词,意思也不明白。
气味从整个正门处升起。似月下香一般甜、香橙一般酸、烟叶一般苦的味道。似藓苔般、新版印刷品的墨水般、牛奶般、崭新的皮包般,总之是一股错综复杂的臭气。——是谁把琴绘的宝贵作品倾倒一空了?而且还把不同的香水混合到一起?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里没有淘气的孩子。是心怀恶意才这么做的吧?然而,我想不出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憎恨她。我双手持瓶,伫立了很久。
虽然是桩事件,但我也不觉得值得将琴绘及其他人叫醒告诉他们。为了明晨向大家汇报,我决定将释放异臭的正门处维持原状。想到该如何处置瓶子,我决定将其带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这是我发现的证据物件。
返回至房间前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看着其中一个瓶子的标签:
——enigme是不是英语的enigma?
英语为eniguma。法语则读作enigumu吧?——日语为“谜”。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愈加不明所以,于是决定放弃思考。只是将瓶口处残留着些许香气的两个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在上床睡觉之前似咀嚼口香糖般在嘴中反复嘟哝着eniguma、enigumu。
夜晚,谜裹绕着香气,悄悄潜入。
我如此想是进入次日以后的事情。
3
次日清晨,我拿着昨晚的两个瓶子下楼去吃早餐。我想正门处的事情大概会成为早餐前的话题,便打算作为第一发现者而提供证词。
然而,事情往往让我们看到意料之外的发展。我进入食堂时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他们正在非常担心地商议着什么。是菊乃、琴绘、冴子与八木泽四人。而且,他们正在讨论的并不是正门处的气味问题。
“小野先生没有回来?”
我双手捧瓶问道。
“是的。”菊乃闷闷不乐地说道,“他跟我今天早上值班,所以我去叫醒他,结果发现床上没有睡过的痕迹。我很吃惊他是不是一整个晚上都在洞穴里面画画,又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刚才正在与琴绘他们商议是怎么回事呢。”
“一整晚都留在洞穴里作画,这不正常。我们应该去找找,菊乃夫人。”
“那样更好。”
琴绘与八木泽说道,冴子点了点头,我也是同感。
“哎呀!”琴绘发现了我手中拿的瓶子,“你在哪儿拿的这个?”
“半夜一点左右,我发现它们在正门处放着。”
二楼也有厕所,却为何在那时下楼来,我必须从解释这一点开始。我按序进行了叙说。
“你们发现正门处有奇怪的味道了吗?”
“当然了。”琴绘回答说,“今早下来后,发现我制造的香气变得乱七八糟,化作了非常可恶的臭气,我非常吃惊。虽然味道已经变得很淡了,但刚洒时一定很重吧?我正在想是怎么回事时就看见菊乃夫人在食堂,听说了小野君的事便把气味的事情忘了——怎么回事啊那是……”
“要是恶作剧就太过分了。”八木泽说道。
“怎么会呢!”冴子否定说,“你是说有人这么无聊?我不认为这是恶作剧。”
“嗯?那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想做这件事情的人会为我们解释的。”
我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件事情时,江神学长走下楼来了。接着由衣也下来了。又必须把小野的失踪与香水之谜告诉后来的两个人,又要把江神学长介绍给冴子和由衣——由衣又畏惧自己的来历被这个外来人员知晓——我们从清早就陷入了大混乱之中。
“我们去找吧!夫人您知道小野先生作画的地方吗?”
“不知道。”当八木泽询问时,菊乃回答说,“我不知道。虽然我和八木泽、志度以及前田一起去看过他以前作画的地方……”
“嗯,嗯。我们一起去瞻仰过一次,小野先生给我们做向导。——那以后呢?”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作什么画。连我都不知道,所以其他人应该也都不知道吧?”
那是当然了。
“这可麻烦了。即使要找,也不知道找哪儿好啊。”
八木泽脸色凝重。是啊,这可难办了。我瞥了一眼菊乃。
“是啊……怎么办啊……”
“不好意思我插一下嘴。”江神学长有些客气地说,“你们说的钟乳洞,有那么大吗?”
大家点了点头。——我只是被冴子带着稍微进去过所以不清楚,但听说规模大约有小型的秋芳洞(注:日本三大名洞之一。全长十公里左右,常年恒温在十六度)那么大。如果果真如此,小野着眼将其作为观光资源也不无道理。并且,无一人知道这复杂离奇的自然迷宫的全貌,只有将其作为创作场所的小野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一个人行走。
前田夫妻与小菱出现了。首先,我们介绍了一下江神学长,三人做了自我介绍。之后,菊乃又对他们讲了小野清早也未回来的事情。
“哎呀,今天从一大清早开始就有麻烦啊。”哲子吃惊地说。
“没有类似地图的东西吗?”江神学长询问说。
“地图啊……”菊乃似乎有线索,“他倒是画了一个简单的……在他房间里吧?”
“不过,即使看了那幅地图也不知道小野君在哪儿作画吧?”
琴绘说完后,大家又都点了点头。难以决定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姑且先去钟乳洞看看怎么样?如果我们呼喊的话也许也能听到他的回应。”
我小心翼翼地建议,以使别人不认为我是个多嘴的家伙。
“我赞成。我们去吧!”
因为别无他策,小菱催促着大家。
“是啊。——今天的早饭是面包,我们好好吃一顿之后再去吧。也许在那期间他就回来了。”
菊乃说完把我们赶进了食堂,我们便决定先吃早餐。然而,大家的咖啡杯已空空如也时小野依旧未回来。
我们准备了手电筒以及冴子建议的急救箱。雨依旧猛烈地下着,到外面去让人忧虑不安。
我们穿过田地的田埂,走向钟乳洞,我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禁感到,在那昏暗的洞穴中,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等候着我们。——因此,江神学长跟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很受鼓舞,心里踏实。
从公馆开始走了不到五分钟——在后山的山麓处敞开着洞穴的入口,虽然那岩石的裂缝狭窄得让人觉得像天之岩户,但这里确确实实就是大钟乳洞的入口。我们跨过貌似贯众的蕨类草丛。叶片上冰冷的雨粒飞溅开来,濡湿了大家的鞋。——我们钻过洞口后,我松了一口气,收起伞并将其依墙而立。
“伞呢?”
我不知道江神学长在说什么。
“伞怎么了?”
“这里没有小野先生的伞。他已经不在洞里了吧?”
“啊,这个啊。”菊乃解释说,“他稍走些路身体就会疲惫,所以要进入洞里时一直都是把伞当拐杖用的。所以,他不一定已经出去了。”
大家点了点头,江神学长似乎明白了。
——搜索即将开始。
4
“小野君!你在吗?”
八木泽将手电筒的光线射向里面大声喊叫着。却只能听到远远的回声而没有响应。
“看来只能去里面看看了。”他说道。
“如果在这里面失散就麻烦了,大家紧跟着走不要掉队。”菊乃说道,“八木泽君,麻烦你做先锋吧。”
“好的。”
他缓缓地开始前行。
我紧紧地挨在手拿手电筒的江神学长身边,心想绝不离开他半步。虽然我们的队伍人数寥寥无几,只要没有十分心不在焉大概就不会成为离群之鸟,但仅是想到万一如此,我的肩身便瞬间感到了丝丝凉意。水在右手边潺潺流淌。水流流向入口方向而不是里侧,这让我很安心。外面的雨应该不会涌入洞穴内。
“麻里亚,给我拿着这个。”
江神学长用空着的左手从口袋中取出什么交给了我,原来是因浸过一次水而变得硬邦邦的记事本和一只圆珠笔。
“虽然不清楚里面分支多么复杂,你能不能在每次道路分支时给我记下我们走了哪条路?”
“嗯,记下左或者右什么的,对吧?”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话就好了。”
“中间,或者从右边开始第二条路什么的?”
“对,从左边开始第十二条路之类的。”
“不会吧?!”
江神学长与我跟在八木泽后面。菊乃、小菱、冴子、由衣、前田夫妇在后面依次成一列纵队。我们在伸开双臂即可触到两侧冷飕飕的墙壁一样宽的道路上前进了一会儿。不久,道路拐向右首方向,我们进入了完全无光的世界。与此同时,雨声忽然变得很遥远。
“真恐怖啊……”由衣在后面说道。
“要是不想去,就回去吧。我们陪你一起回去。”冴子温和地说道。
“……不,不用了。”由衣回答道,也许她只是想说些撒娇的话。
上下左右移动的手电筒光线,让我们看到洞顶不断升高、道路越来越宽阔。——到这里还没有关系。我来过这里面,行走在我见过的地方时我很平静。
我得以与江神学长并肩——虽有很大的落差——行走。
“小野先生在这种地方绘画吗?真是一片漆黑……”
江神学长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
“听他说是点火照明来作画的。再往里去就会变得更宽阔,也有空气流通了。”
“他是这个洞穴的主人吧?”
“嗯,发现这里的是小野。他说这里是一块绝好的画布就把它独占了。还说什么要在这里与原始艺术交锋。”
“主意不错——事实是否果真如此,让我们看过作品之后再作决定吧。不要只是以涂鸦玷污自然的造型物就好了。”
“嗯,我也这样祈祷。”
八木泽不时呼喊着小野的名字,却没有回应。我的不安愈加汹涌。
我们叽叽咕咕的说话回声听起来开始变得奇怪。江神学长将手电筒的光线移向头顶,发现洞顶位于上方七八米处,到处低垂着泛黄的钟乳石。这里我也记得。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从此地往前一段,洞穴的洞顶一直保持这个高度。得以从来自头顶的压迫感中解放,我如释重负。我开始不再感觉我每走一步都在远离人类世界。
“这里有一条岔路。”
先锋八木泽停住脚步,将光线向左晃了晃。潮湿的岩壁上突然裂开一个椭圆形的口。我来过这里。当时我与冴子两个人,只走到岔路的尽头便胆怯起来,匆匆忙忙地回去了。可是,今天不能如此。
“我去看一下吧!”八木泽简单地说,“我知道这条路很快就到尽头了,所以以防万一去那里看一下。大家请先休息一下。”
“我也去吧。”江神学长说。
“那就有劳了。”
包括我在内的众人,都按其所说留在了原地。目送二人的脚步声与小灯渐行渐远,心中实在不安。然而,果真前方很快就到了尽头,两三分钟后他们就回来了。
八木泽摇头说:“没有。”
“我们往前走吧!”
队伍再次开始前进。道路宽广得可以让大家成一横排行走,感觉好像每当有人将光线移向那里,洞顶的高度便会增加。“照这样都可以在洞中建房子了。”哲夫在后面感慨说。他想在这种地方住住看吗?
“我说,这不是很可爱吗?”
哲子说完我们向那望去,发现墙边生有及膝高的石笋。含石灰成分的水滴凝固后下垂为冰柱形状者即为钟乳石,水滴在滴落处凝固并向上延伸,如笋般在地面突起者即为石笋。生长成这个高度大概需要百年的岁月吧。哲子所指石笋,矮胖的形状酷似地藏菩萨,仔细一看甚至还有类似五官的凹凸。哲子与我诙谐地双手合十。
“又有岔路了啊。”
菊乃隔着八木泽的肩看着前方说道。左手边又呈直角分出了一条小路。她对着黑暗进行了呼喊,可这里也没有回音。
“我们分成两队吧!”八木泽说道。
协商之后,我们将八木泽、菊乃、琴绘、前田夫妇五人分为一组,其他人为另外一组。八木泽一组选择了岔路。——然而,听说那里也是立刻就走到了尽头,他们很快便折返回来,我们又汇合到了一起。之后也出现了分向左右两侧的路,但都是重复同样的情况。每当此时,我就照江神学长所说做记录。在如此行进的过程中,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钟乳洞逐渐将其威容清晰地展现出来。——洞顶的高度大约为十米,即使用光线照射也无法看清岩石表面的颜色。钟乳石长达两米。左右两侧的岩壁宽度,马上就要超过三十米了吧。而且,在我们两侧,出现了我想称之为“百枚皿”或“千叠敷”的奇怪风景。右手边,几百个岩石容器成平缓的阶梯状储存着地下水。左手边,泛有光泽的金黄色石板水润中闪闪发光。为这怪诞的景致所慑,我险些叹出气来。
“这里似乎有看点啊。”
哲子满是讽刺地说道,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叹之色。其他人话也不说,只是出神地看着这神秘的自然造型。
“看那里!”
由衣高声喊道。大家的视线循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想知道是什么。
“是画……”
哲夫似喘息般说道。
——“百枚皿”上方有块岩台。小野先生就是以此为立脚点进行绘画的吧?盘曲成旋涡状的大蛇如同这黑暗王国的守护神般睥睨着我们。鲜亮的绿色皮肤在滴水的润泽中闪闪发光。看了这幅笔致朴素的相当偏离现实主义的画,我难以判断自己是厌恶是喜欢,还是只要畏惧便好。
“这画真讨厌。在这种鬼地方画什么自己的画,真是不知好歹。”
只有哲子干脆地抛出了一句大实话。
“如果小野君现在还在这里,应该还在更里的地方吧。我们走吧!”八木泽发号施令后,一行人又开始缓缓前进。
我本以为道路会拐向右方,不久却突然分成了Y形。两条道路的宽度都窄得不及之前的一半。
“这里我也知道。”菊乃充满自信地说道,“以前他所画的画,应该就在从这里往右边去、然后再从那里分出的一条岔路的尽头。”
“那么,他现在应该在左边道路的里面吧?”八木泽询问说。
“不一定。也可能在右边道路更里更里的地方。——我们只能分成两队了吧?”
我们决定小菱、冴子、由衣、前田夫妻往左,剩下的人往右行走。我也做了往右的记录。
“我们大家都不要逞强。如果道路不断地继续分叉,我们最好返回到这里,没有任何准备就一直往里走太危险了。”
琴绘在分别之际对小菱他们组告诫说,任何人对此都没有异议。——我们不断呼喊着小野的名字,进入了各自的道路。这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弯曲之路。
行走了约二十米后又出现了一条岔路,我们将光线移向那里,发现路尽头的岩石表面上贴着什么东西。
“小野君!”
琴绘如此喊道,可能是因为看起来像小野站在岩壁前方吧。然而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也是一幅画。是一幅人画。而且不是一个人。我们把灯左右摇摆着去看,发现那是一幅身上裹有毛皮的六个男女弓身行走的图。可能是克罗马农人吧。每人手中都持有石斧与长矛。我想靠近进行观赏,此刻却不是绕路的时候。
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进入洞中好几个小时了,看了一下手表却发现了只过了四十分钟而已。被黑暗包围以后,仿佛连时间感也失去了呢!
前方的路又分作了两条。
“我们在这儿再分成两组吧。”
八木泽寻求他们的意见。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若现在折反回去就太冤枉了。我没有恐怖感,只想往前走。或许我有些情绪高涨。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江神学长说,“我和麻里亚一组,你们三个一组,我们这样分吧!如果前方依旧有岔路就在那里放弃,然后回到这里待命,如何?”
“我觉得可以。”八木泽说完补充道,“只是,我们最好决定好无论前方如何,三十分钟后一定要回这里一次怎么样?即使说待命,如果不知道该等到何时便会觉得不安。”
我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建议。没有人反对。也就是说,无论选择了一条多么平坦笔直的道路,前进十五分钟后要暂且返回。
“你们多加小心。”
菊乃似长久告别一般严肃地对我们说完后选择了左边的道路。琴绘与八木泽同样说着“多加小心”跟在了菊乃后面。
我们所选的右侧道路,不久便直角拐向左侧,接着又拐向了右侧。进来时我们应该是朝北侧前进,但如果此时有人问我现在正朝着东西南北那个方向前进,我完全无法回答。我也不认为会有人知道。道路又逐渐变得宽阔,左右两侧不过出现些突兀的奇岩。
“麻里亚。”
江神学长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不禁紧张起来。
“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嗯?”
里侧吹来一阵微风。我在空气流动中嗅到了一股香气。——不知是否是因为江神学长说了的缘故,我也感觉飘来了一股酸甜的香气。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拼命地嗅着这来自黑暗的微香。
“嗯,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石头和水,而是像花瓣和点心之类的味道,是种非常不应该在这种地方闻到的味道。”
“是什么呢?”
江神学长稍微加快了步伐。——我跟在他后面,记起了已忘却的不安。我无法解释为何在这种地方会飘荡着一股酸甜的香气,这件事情有些恐怖。一想到是不是有什么无法想象而未知奇怪的东西正在去路等候着我们,我便抓住了江神学长的衬衫后背,甚至想阻止他。
“我闻到了,我闻到了!”
江神学长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兴奋地喃喃自语说,同时又加快了步伐。
——这股味道,我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