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嘎啦一声打开了,看到进来的人的脸庞,我们都突然放下了筷子。来人是相原直树。
“大家果然在这儿啊!除了这儿也没有其他的餐厅可去呢。——老板,来份福寿餐!”
“来份福寿餐!”这是老主顾的点菜方式,他午餐大概也多是在这里吃的。他在我们六人桌的边上坐下,然后将搭在肩上的相机放在了桌子上。
“刚才真是混乱啊。哎呀,我真是败给那位仁兄了。你们看看这儿!被他使劲抓得都肿了!”
他卷起夹克衫的袖子,给我们看他红红的手腕。
“关于我们访问木更村的缘由,我们已经简单地说过了,你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去那儿的呢?是为了寻找拍摄题材吗?”
江神学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相原抚摸着相机,只回应了一声:“这个嘛……”我们当然对此回答感到不满。江神学长转变了问话的方式。
“话说回来,如果被警告说禁止进入,就会很想进去看看,这果然是人之常情啊。虽说我们也被赶出来了,这样一来却特别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你呢?”
“同感。那么认真地说什么这里禁止入内,这也很好地起到了反作用。所以才出现了即使意气用事也要看看他们在里面干什么的人。”
“那么,你看到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了吗?”
江神学长一副好奇难耐的样子探出身子询问道。相原抿嘴微微笑了一下。
“很遗憾我没有时间瞻仰到重要的东西。我走到了可以看见树林对面的住宅的地方,却在那儿被八木泽某某的盘问了。那家伙一看到我,就大喊着‘谁?给我出去!’像野马一样奔过来了。我吓了一跳,与其说逃跑还不如说伫立在了那儿。然后他就抓着我的手腕说:‘你在拍照片吗?你拍了什么?’他当时脸色都变了。虽说被他抢走职业工具相机还被抽走胶卷是我的疏忽,可我是败给了他的蛮力。”
他的快餐来了。略微停了一会儿后社长又询问道:
“你拍了什么八木泽先生不允许的东西吗?”
“我没打算拍奇怪的东西。只是从远处拍了两三张住宅的照片而已,尽管我也不认为那里有什么秘密。”
望月、织田和我面面相觑,我们在交换意见:“我们可以相信他吗”“我可不知道。”对此摄影师并没有发觉,大口吃着满是辣酱油的炸猪排。
“你没见到什么人吗?八木泽先生以外的什么人?”
“那里没有人。你是在担心你的朋友吧,江神先生?哎呀,我没看到那样的女孩子。”
“这样啊……”江神学长转换了话题,“好像要下大雨了,你准备怎么办呢?你还有要拍摄的东西吗?”
“嗯,还有一点。虽然糟糕的话会被困在这深山里,但我还是打算再住一夜才结束我的原定计划。——各位不准备这样?”
“嗯。”
“这样啊。虽然要进入那里需费一番周折,我还是祈祷大家一切顺利。”
“相原先生。”
被江神学长郑重地一称呼,摄影师“啊”地一声歪了一下头。
“木更村里不会也有你认识的人吧?”
他似乎感到很意外,一时窘于回答。不过,他很快便浮现出一副假惺惺的笑容否定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想。我认识的人别说是木更村了,可以说整个四国都没有一个。”
从他那里似乎已经问不出什么了,江神学长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个村里有公用电话吗?我想给木更先生府上打电话。”
“没有公用电话吧。——老板,有没有公用电话?邮局哪儿的有没有?”
他向里侧大声问道,老板的回答声从布帘对面的厨房传了过来:“哪有那玩意儿!这个村子的电话普及率是百分之百。”
“好像没有哎。——对了,你从旅馆打不就可以了吗?房间里的电话加拨零后可以拨打外线电话。电话号码也只要查询一下宿处的电话本就知道了。”
江神学长点了点头。电话号码我们已经听有马龙三先生说过了。饭也吃完了。既然这样只能回宿处了。相原也同我们一起站了起来,离开了餐厅。
5
宿处我们的房间。
江神学长手拿听筒,我在旁边打开记事本为他朗读号码。望月、织田和相原一点点蹭近我们,竖起了耳朵。相原说虽是他人的事自己却很担心,就自己跑过来了。我本不想让一个好开玩笑的外人在场,无奈江神学长却答应了,我心里有些不快。
“奇怪……打不通啊。”
“最开始时拨零了吗?”相原向脸色难看的社长问道。江神学长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缓缓地拨了零重新打了一次。“你不要紧张啊,这不合你的身份!”织田说着叹了口气。
“通了,在响呢。”
江神学长用手指了指听筒。我咽了口口水。相原差点儿就隔着我的肩把脸伸过去了。——我听到了电话接通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木更先生府上吧?敝人姓江神。——是的,江、神。我是多蒙贵府照顾的有马麻里亚的朋友,能不能麻烦您叫一下她?”
江神学长礼貌地向不知是何人的对方请求道。接电话的仿佛不是八木泽。他用右手所拿圆珠笔在电话旁边的便笺纸上不断画着些毫无意义的螺旋状涂鸦。便笺纸上加印着“贵町邮局”。
“不,您不用告诉她什么事情也行。我想跟她本人说话,她现在不方便吗?……不,我想由我直接告诉她。”
相原的脸紧挨着我的脸。他朝着我的方向说道:“这里的厕所似乎也不通啊!”我没有理会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听筒里有没有传来对方的声音。
“……不是那样的,因为涉及私人内容我想与她本人通话。她现在不在那里吗?……如刚才所述,我是有马小姐的朋友。是的,她是我大学的学妹。因此,嗯?……不,不是的。她现在无法接电话吗?……只要一会儿就可以了。……如果不可以,我会再找时间打过去的,请问什么时间合适呢?”
由于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即使在旁倾听也令人心烦不已。织田在江神学长的身后手抱双肩夸张地扭动着身躯。望月则正襟危坐,双手在膝上握起了拳头。就连一向冷静的江神学长自己也在便笺纸上一圈圈地不断描画着螺旋线。
“如您所述,我就是上午在桥上与八木泽先生见过一面的那个人。但我并不是想要擅自闯入贵地拍摄照片。……不是的。那是另外一个人。……是的,因此,对于没有与贵处联络就意欲突然造访这一事情……诚如您所述。”
江神学长用手持圆珠笔的手向上撩了撩垂落的长发。“如果是这样我就再次请求您,我们可不可以去见一见有马小姐?为什么呢?”
显然被拒绝了。相原又在我脸旁说道:“啊,不行啊,这个。”我真想让他安静点儿。
“如果是这样,就请您把麻里亚,把有马小姐交出来。对于打给她的电话,您为什么说什么‘不能转接’而拒绝我们?……麻烦您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们。”
江神学长回头看着我们。
“挂了。”
我们每个人都诅咒着这位看不见的对手。如果对方在现场,恐怕已被破骂之弹攻击成邦妮和克莱德了吧。
“太过分了!”
“开什么玩笑!那个村子是收容所吗?!”
“王八蛋!我们客气你们倒轻视我们!”
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身为大阪人在这种场合会说的一句话:
“找打啊你,浑蛋!”
破骂声告一段落之后,望月问道:“谁接的电话啊?”
“我问她名字她就挂了,是名女性。”
江神学长于是放下了听筒。
“从一开始说话她就抱有很强的戒心。都是用‘请问您找有马小姐有什么事吗’‘她现在很忙无法脱身’‘您的要事不方便转告吗’等尖刻的声音反问我,虽然她想礼貌地回答却没解决问题。她还说:‘八木泽先生已经把您的事情告诉我了。您就是那个私自潜入他人土地拍摄照片的人吧?’她与八木泽先生一样,情绪有些激动。”
“果然很奇怪。”织田愈加情绪激昂,“那个村子不一般。村里在从事着非法活动。虽然未必是栽培毒品,但肯定有不能让外界知道的事情。”
“毒品?”相原质问道,“你刚刚说栽培毒品是吧?”
“嗯,是的。喂,相原君,你没看到什么貌似毒品的东西吗?我在想那个村子的秘密是不是栽培毒品。我感觉没有否定这一点的材料。”
“等一下。虽然没有否定的材料,但也没有证明这一点的证据不是吗?至少我没看见那样的东西。我还是知道毒品类的植物长什么样子的。哎呀,不是我吸食毒品,只是我有个好奇的朋友在公寓的阳台上栽培毒品,我看见过才知道的。”
你吸食大麻也好注射可卡因也罢都无所谓。我开始对这位摄影师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不仅是因为他干涉别人的私事,还因为由于他的非法侵入而触犯了木更村居民的神经,害得连我们都失去了对方的信任。然而,我也清楚地知道这也许是自己无端地乱发脾气。总之,现在这种闭塞状况让人很愤怒。
“我本以为会有通情达理的人,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啊。”望月叹息道。
就在气氛开始沉闷时,传来了让人心情犹为阴郁的雨声。雨势在眨眼之间迅速变猛,窗子对面的群山笼罩在了迷蒙的烟雨中。
“这雨终于要来真的了。”
相原匍匐着靠近电视,将频道调至新闻上。报道说暴雨灾害已经波及九州全境,致使两个人下落不明。山口县内也有一小时下一百二十毫米雨的记录,山阳新干线已经停止运行。报道还总结说从现在开始四国地方特别是四国地方的山间部分需要特别警戒,接着便转移到了下一条新闻。
“这可糟了。在这个低气压到来之前,这一带就已经下了很多雨了。最糟糕的可能真的会被困在这里。怎么办呢?”
那就赶快收拾行李回去不就可以了吗?他在想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他在这里还有事吗?
不仅是我,其他学长大概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只是程度有别而已。我们向他投去了充满不信任感的目光。相原似乎天生就不是个迟钝的人,他觉察到了这一气氛而站了起来。
“你们最好留意一下新闻和天气预报。”
他如此说完离去后,我们匍匐至房间正中央。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必须考虑策略。“稍等一下。”江神学长说着将烟灰缸拉到跟前,衔起了一根烟。
“我们正式申请访问后遭到了拒绝。既然这样我们只能诉求超法规手段。”听了社长的话,我们都点了点头。织田甚至眼睛放光舔起了嘴唇。
江神学长压低嗓音开始讲述战略。房间里变得昏暗起来,让人总觉得气氛与此情此景相宜。战栗般的激动袭过了我的脊背。
我心里自嘲道,你是有成为骑士的错觉吗?麻里亚公主可能会对不请自来的我们破口大骂,你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过桥之后……”
“然后?于是?”
“……可是像望月说的……”
“你给我安静点听!”
策略制定完毕。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连绵的群山已经在滂沱大雨之中销声匿迹。
6
我本以为相原会自己过来,但他没有,我们得以与他分开而各用晚餐。这样就避免了从琐碎的对话中泄露我们的隐秘计划。收拾好油炸河鱼与炸肉饼后,我们便用看电视来度过执行作战前的时间。
八点时我们站了起来。我们拿出房间备用品手电筒,不声不响地通过相原的房间前,静静地走下了楼梯。楼下的里间传来了电视声及老板娘们的哈哈大笑声。我们手拿伞轻轻地打开了门,雨仍旧哗哗地下个不停。到达木更村时我们就会全身湿透吧。我们仍旧一言不发,迈进了雨中。
身处于这大雨之中,本想开车到木更村入口,但为了能够秘密接近,我们还是决定步行前往。我和学长们横向并排走在与早上同样的道路上。路过时我顺便看了一眼诊所邻家的门牌,上面确实标有羽岛。村里的两名“师级人物”比邻而居。从诊所后面的保坂明美家透出了些许让人感到一家团圆的温和光线。即将拐过三岔路口时,我略微扫了一眼右侧。黑暗中,扁平的废弃学校被雨打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在忍受着苦难。拐向左侧的通路道路昏暗,略微呈上坡。雨水汇成小河流淌而下,我们不得不在没至脚脖的水中前进,却无一人因此咒骂。
我们穿过通路,到达龙森河河岸。大概是由于水量增加吧,水流声也增加了其量感。我们终于到达河流上游的桥边时我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八点半。江神学长用手电筒照了照河面,结果发现河面较之清晨时高出了数米。不过这座桥梁的强度足以让卡车等通过,因此让人觉得似乎也无须担心其会被水流冲走。江神学长关掉灯光之后,对着河对岸摇了摇手电筒,示意我们出发。
——终于要到对岸去了。
我们以江神学长为先导迅速穿过桥梁,跨过栏杆侵入了木更村。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遭到任何反抗,但从此往里我们不知道会如何,总之现在只能前进。
在这里先公开一下我们的周密作战计划。执行作战的时间是八点。开始进入村子的时间是在木更村的居民结束一天的工作——虽如此说,在此雨势中他们下午大概未能进行农活——并已用完晚餐、大概正在轻松休息时的八点半。我们敏捷地穿过桥梁迅速前进,若被村人发现则散向四方逃走。然后趁敌人混乱之际让运气好的某个人冲进去找出麻里亚,就是这样的计划。完美的作战计划……只能如此了。
我们弓身在漆黑的树丛中不断向里挺进。途中有一处看似荒废的破房子的建筑,由于没有点灯且完全感觉不到人烟的存在,我们便没有绕道而自破房前穿行而过。
“照这样下去我们可就能不流血入城了。”
望月高兴地说道。但是形势仍然不容大意。因为不管是对于该村的地形,还是对于该村有多少人,我们都一无所知。
随着我们在曲折蜿蜒的小径上前进,树丛对面的一座宏伟的二层公馆映入了眼帘,公馆有几个窗口上亮着灯。我们驻足眺望其全景。由于被湮没在黑夜与大雨之中,除了知道其是一座具有东西双翼的凹形西洋式公馆以外,其他一无所知,但这一定是我们在周刊杂志的卷首插图上见过的木更先生的公馆。这所公馆似乎威风凛凛地耸立于曾被废弃的村庄遗迹上。——我们终于到这里了。距离麻里亚只剩百米左右,大家沉默着只是互相笑了一下便再次开始前进。作战正进入最后阶段。
不久就到了树丛尽头,我们来到了公馆宽阔的前院。很难说修理不周的草坪化为了泥路,并向前延伸成为去路。不知从谁开始收起了伞。因为我们早已全身湿透,留之已经毫无用处。在前方大约三十米处,可以看见大喷水池对面的正门门扉。
这时,有个人影从一楼的一个窗口横穿而过,我吃了一惊。我感觉似乎是名女性的影子,也许……是麻里亚。
“都到这里了,即使我们跑到正门然后冲进去也没事了吧?虽说以这副落汤鸡的样子突然闯进去不是我们的本意,可也没有办法啊。”
织田释放紧张之后如此向江神学长说道,江神学长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有人出来了……”
正门门扉打开了,出现了一个人影。虽是逆光却可以判断不是八木泽。是一名身材更为高大的男子。头发剃得精光,轮廓呈优美的蛋形。男子一时并没有离开那里,而是展望了一会儿雨中的庭院。他明明不可能发现我们藏身于此,那他在做什么?
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男子动了,这时我发现他是赤脚的。他也不撑伞,步履悠闲地走向雨中。如果他走向这边……如此想着我刹那间做好了准备,然而他却没有走过来。男子突然改变了方向,开始向右方跑去。他飞溅起巨大的水花,胡乱挥舞着双臂飞快地奔跑着。他就这样一直跑到公馆东端后,又突然转换方向向西跑去。仍然是前后左右复杂地反复挥舞着双臂。不仅如此,他还对着夜幕中的大雨发出异鸟般的怪叫声。——我们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啊?”
“问什么问!”
望月与织田皱眉说道。
男子在公馆西端再次改变方向,动作更为夸张地不断呈之字形奔跑。那双臂的剧烈运动,看起来就像摇曳的火焰。并且,在我本以为无规律且混乱的这些动作中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规律或节奏,逐渐将愉快的气氛散播开来。同时我也发现,他虽全力奔跑头部却完全静止,这或许是极其高难度的表演。男子跳到庭院中间时便仰向天空,全身痉挛着在空中乱抓,我明白了这是一种舞蹈,并知道自己已开始为其着迷。
“不愧是艺术家之村,这不就突然蹦出个危险的家伙嘛!”
织田像说其是一件麻烦物一样,噌噌地挠着下巴说。男子再次发出了怪声,他哎呀哎呀地叹气。
“在这儿等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结束。身体会被雨冻坏的。——怎么办啊,江神学长?”
望月如此询问着意向,江神回答说:“我们绕到后面去吧!”我们穿过右手边的树丛,弓身开始移动。我边走边看了一眼公馆,发现在正门旁边的窗口上有几个人影,或许他们正在欣赏雨中庭院中的舞蹈。即便不是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看见身处这漆黑树丛中的我们。正如望月所说,十一月的雨持续击打在身上,身体已开始发冷。我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我们绕到公馆后方,发现那里是花园。此时正值深秋,虽称不上百花缭乱,却也有一处被施予美丽设计的花坛及藤蔓,其竟然蔓延至与公馆同宽。铺有草坪的通路纵横延伸于似乎秋季播过种的土地及常绿小灌木之间。
“这里也不像栽……培着毒品大麻什么的啊。”
织田喃喃自语道。正如他亲眼看到的,这所美丽的花园看起来并不像大麻。虽如此说,由于他与我的植物知识都很贫乏,目前仍然不能下定论。
我抬头仰视着公馆,发现只有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有光亮。在其上方,似乎葺有石棉瓦的屋顶将雨水飞溅而起,一片雾气蒙蒙。雨水管似要晃动身躯一般剧烈地不断喷吐着雨水。
“江神学长,看那里。”
说着我用手指了一下。
西端有个后门,目前看来似乎只能从那里进入了。当然这是指运气好门没上锁的情况下。
我们出了树丛,闯进花园。江神学长看着旁边的灌木嘟囔了一句:“是迷迭香。”只有他一个人边前进在砂石路上边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的植物。大概有几种可以辨别的吧。
当我们到达花园中间时,织田双手掩嘴站住了。从指缝间透出了“咕”的痛苦声。“怎么了?”望月如此低声询问时——
“啊——啊——欠!”
他华丽丽地打了一个喷嚏,让我们怀疑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喷嚏。我们一起将手抵在了额头上,若是电影电视之类的,此时就是出现旁白字幕“完蛋了”的时候。
二楼的窗子迅猛地打开了,正是方才有光亮的那个房间。我仰头一望,与胖得溜圆的一名年轻女性的目光正面相遇。她如同看见了怪物一般发出了惨叫声:
“快来人啊!有人进到后面来了!”
她边缩回房间里边喊道。那吵闹声就似在报告火灾一样。
“完了!”织田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似乎听到了怪物的咆哮般,二楼又响起了惨叫声。
江神学长敏捷地冲到后门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开。
“散!”江神学长扔下这句话便绕到西侧消失了。无须惊慌,这不是计划之中的状况吗?我如此想着试图让自己镇定。哎呀,难道不是可以镇定的时候?
“怎么了?”
“这边吗?”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有人从东侧慌忙跑来的声音。想到方才舞动火焰之舞的光头男子朝我猛冲过来的样子,我不禁毛骨悚然。看来只能逃跑了。
“喂!等一下,有栖!”
看着效仿江神学长跑向西侧的我,望月发出了惨叫声。织田也叫喊着什么,两人一起从后面奔跑过来。这哪里是散往四方让敌人混乱啊,如此一来我们所有人不就都跑向同一方向了吗?然而,由于追兵是从东侧逼近的,我们只能逃往西侧了。南边又是公馆,至于往其他方向逃跑——我们三人都未想起。
“喂!你们是什么人?!”
追兵似乎拐过东侧角落发现了我们的身影,那恐怖的火焰之舞又掠过了我的脑海。天啊,饶了我吧!
我数次滑倒,好容易才踉跄着跑到西侧拐角。这时——
“哇!”
拐角处出现了另外一名男子,我们迎面撞在了一起。对方的面容我仿佛见过——是八木泽满。
“哦,您是今早那位,唉,真是不知悔改!”
“不,不是的。”我对一脸凶相的他说道,但我自己也不知道不是什么。我甩开他紧抓过来的手往回跑。然而对面也有好多人跑过来了。是个彻彻底底的夹击。这时我才意识到剩下的一条退路,为了逃往树丛我转向了花园的通路方向。
“等一下!至少请你不要践踏鲜花!”
一声尖叫声自背后传来,我回首一望,有个妇人从一楼的窗口探出脸,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似乎正在恳求我。我回答说“我会注意的”便往草坪小径逃去。望月与织田两人也果然追随而来。
“别跑!站住!”
另一名男子边叫喊着边奔跑在位于我右侧的通路上。如果我继续笔直前进,则会在前方汇合到他所在的小径。我在分支通路上拐向了左侧。然而,八木泽正从此方向逼近。照此下去,无论哪条路我都会被猎人逼上绝境。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
望月边四处逃窜边辩解道。我认为与其道歉还不如快跑。我看见织田勇敢地舍身撞向跳火焰之舞的舞蹈家,他这一撞直接把对方推倒了。哦?这就是本格推理小说粉丝与硬汉派粉丝的气势区别吗?此时可不是考虑这些无聊之事的时候。八木泽马上就要从后方逼近,一把抓住我的领口了。
“绝不能被他们抓住!”如此想着,我踩在草坪上的脚滑了一跤。我“啊”地一声摔倒在地,八木泽被我绊倒,也惨叫着摔在了地上。
“疼死我了……”他揉着腰叫道,看样子似乎无法立刻站起来。他用右手支撑做了个扫堂腿想要抬起上身却向后卧倒了,这时我跳过了花坛以逃往树丛。
我又一晃回首望了一眼,看到望月被两名男子抓住,正在挥舞着双手抵抗着,大概已经无济于事了……一人已落人敌手。织田为披头散发的男子所追捕,在花园的迷路中顽强地四处逃窜。八木泽与舞蹈家仍旧卧倒在地。
我想迂回至公馆前方,若有机会便尝试从正门闯进去。我在四溅的泥水间向东侧跑去。低垂伸展的树梢擦过脸颊,我脸上受了轻伤,但现在连喊疼的时间也没有。若被抓住就没命了——虽然事实不至如此——我还是这样感觉而全力奔跑着。尽管如此,无论是单杠还是倾盆大雨中的捉迷藏游戏,今天返老还童的事情也太多了。
如果我就这样一直逃进山毛榉树林就可以甩掉敌人了吧。然而,看见正门门扉大开的我决定勇敢地挑战冲锋。事实上,我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