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失礼了。”望月乖乖地说道。
“哪里的话。”志度大睁双目,甚至睁得不自然,“无须道歉。我很开心。好久没那么痛快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后视镜中的织田面带微笑。——我们好像得以与志度晶和解。
“你们今晚就好好休息吧!然后明天再过来。我给你们转达。——我很喜欢你们。虽然一般没有这种事,不过偶尔还是有的。”
“我们很荣幸。”望月微笑着说。
志度发动了引擎。
“那再见了。”
在宿处前方分别时,诗人轻轻扬起了手。
***
江神学长与麻里亚来电话时,不巧我正在洗澡。江神学长在电话里说“明天我和麻里亚去那边”。我还听说她准备回家。总而言之,事情正迎来终结。
——今天可以见到麻里亚了。
如此一想,我开始坐立不安。
从来此之前,我就一直想忆起她的脸庞,却做不到。以前也有过这种事。那是我十一岁的暑假。我因无论如何也忆不起自己所喜欢的女孩的脸庞而愕然。那时我不知道这是常有的事,对于自己为何会忘记最重要的事情而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好就好。
现在我姑且就这么想吧!
听着雨声,之后我又睡了一会儿。
2
用过早饭后,我们去了相原直树的房间,他与我们相隔两个房间。我们隔着拉门说有话想跟他说,他回答说房间里很凌乱所以想去我们的房间。我们明白之后回到房间等待,约五分钟后他来了。衣冠不整,棉袍敞着怀。
“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啊?”他边憋回哈欠边说道,“说到这儿,你们昨晚上怎么样啊?好像是全身湿透着回来了,而且还缺一个人。没有江神吧?”
“我们去木更村了,受到款待后回来了。江神学长在那里留宿,还没有回来。”
望月窥探着对方的反应说道。相原果然很意外。
“款待?这是刮的什么风啊?与我昨天早上受到的待遇全然不同啊!”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我们要做的事情不同。我们与相原你不一样,我们的事是非常正经的。”
织田嘲讽地说道,似乎在套他的话。虽然我们没有事先商量该如何盘问相原,却以心传心地决定了方针。
“对于你的事,大家都很生气。从窗子上偷拍确实让人看不起。而且还说什么‘那是我拍的照片还给我。”
望月叙说了志度所说的事情。如此一来,我们手中所持的王牌就全部曝光了。相原苦笑着听。
“我知道那件事我做得是无理又荒唐。因为不那么做我这一行就干不下去啊!”
不就是一个摄影师吗?
“即使鄙视我的人,本性也是一样的。很少有人清高到可以骂别人浑蛋什么的。要迎合大众的需要就需要我这样的人。”他从怀中取出KENT烟盒,“那你们也见到由衣了?”
“由衣?”我们异口同声地反问道。由衣是谁?
“哎哟,那是什么表情?你们没见到她?——嗯,这真是谨慎啊。”
“你说的那个由衣……她是谁啊?”我询问道。
“哈,你不知道啊。那我说漏嘴了。唉,算了,我说了吧。——是千原由衣。那个被Shellshock的久我甩了,目前还在失踪中的千原由衣。她在那里面。”
“啊?不会吧!”织田单膝跪地,“我以前是她的粉丝啊。”
相原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大概觉得有趣,他悠然地吸着烟。
“这样啊,那你一定很吃惊喽!这可是秘密。是只有我才掌握的特讯,所以你要是往外泄露的话可就不好了。上次是时间不够所以没拍到,这次又是一番恶战苦斗啊!”
“为什么由衣会在这种地方呢?”这个粉丝询问说,“她只是藏起来了吗?”
“大概也是想逃避世人的眼目吧。曾经超受欢迎的清纯派偶像沦落,怀孕、堕胎、神经衰弱,还因暴食症胖得像气球一样。她是打算藏到社会上的热议平息为止吧。”
“她与木更村有什么关系吗?不然是不可能让她进去的不是吗?”
相原转向询问的望月的方向说:“那我不太清楚。我只是听说她在那里。”
“听谁说的?你从哪儿掌握到这个信息的?”
“这个不能说啊,望月。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不能泄露消息来源的职业道德吧?”
我没有想到从这个男子口中吐出道德这一词汇。我本以为他是开玩笑,他却一脸认真。
“道德?”织田皱了皱眉,“你对道德感这么敏感,那你现在做的事情算什么?你自己刚刚也说了,千原由衣这个女子现在已经狼狈不堪了,所以才逃到这山里来的。她明明没犯什么罪,却受到了比一般罪犯更为痛苦的折磨,所以才逃亡到这里来的吧?你现在还拿着相机对她穷追不合?你能说这是有道德的行为吗?”
“学生还真是很麻烦啊。”他一边的脸颊颤抖了下,讪笑道,“这是我的工作。我靠这个生活,所以不能说漂亮话。或许你们认为我正在做违反正义的事,但你们的想法是错的。大恶正在这个世界上悠然度世。你们光在这辩论我这样人的行为也是没有意义的。”
难道没有稍微厉害一些的台词让他突然转变态度吗?我心情不禁暗淡起来。他若用自己的话说至少还可能有一丝说服力的。——我原以为织田会极力反驳,他却像反驳亦徒劳一般叹了口气。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或许他已经疲于争吵了吧。
望月说:“那你看到千原由衣在那里了吗?你拍到哪怕一张照片了吗?”
“哦,这个不能说,这个可不能说。由你们自己想象去吧。”
他的说话方式夸张得就像掌握着国家机密。虽然他没有直接说,我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报道自由、言论自由等词汇。听到只能针对弱者的人口中说出这些词汇时,我心底很是不快。这些媒体的人,当疯狗一样的右翼踢开卧室的门破门而入时,自己该怎么应付的事都不曾想象一下,就知道废话连篇谈什么自由。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就是这样的他们中的一员。
我想起了昨夜志度所说的话。他虽然也没有说出千原由衣的名字,但木更村有恳切希望隐藏自己的人。至少有一个人。毒品栽培确实是个误会。
我在思考剩下的谜团是什么?关于木更村固守孤立——虽然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大体上明白了。虽然我对麻里亚不离开村子的理由仍然很模糊,但好像能理解她了。关于精神漂流的结局也已出现了答案,相原直树这个男人的卑鄙原形也已经暴露。如果这样,就已经没有谜团了。
“相原君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平静地询问着我所鄙视的这个人。对于边想着你还是赶紧滚吧,边若无其事地搭话的自己,我感觉不太好。话说回来,即使与他胡搅蛮缠也只是徒劳。他是在满足多数人的欲望,况且就是我自己也没有完全脱离一切低级趣味而超凡脱俗。
“这场雨好像明天就停了,低气压退到了日本海。所以,我打算等天晴后出发,在大雨中出发可不是个好主意。”
“你好像拍到想要的照片了吧?”望月看着摄影师的眼睛问道,“不然你是不会走的。我不知道你是受哪家杂志社所托还是接下来再决定投稿的地方,但你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追赶猎物到这里来了,不可能空手回去,所以你拍到千原由衣的照片了吧?”
相原迅速对比了我们的脸庞。望月——我也是——几乎面无表情,织田扭曲着嘴唇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不是的,或许拍到了,可是已经被八木泽那个男人给扔了。你们不也看到了?”
我们看到了。然而,现在想来,八木泽由于过度愤怒而疏忽了。因为他并没有检查相原的口袋。他或许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们全是怀疑的眼神啊!你们就相信我吧!我真的没拍到!”
他这么说我们便无能为力了。他吸完烟后,平静地注视着我们。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告辞了。江神君回来的时候,如果你们能叫我一下的话我会很感激的,有话想问他……当然了,是如果可以的话。”
他起身出去了。
我想起了昨夜见过的志度晶的眼睛。与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相比,这个男人的眼睛是何其混浊!
3
十点半时,我给诊所的保坂明美打了一个电话,向她报告麻里亚快要出来了。
“真的吗?”她兴高采烈地说。
“和我们一起去见麻里亚吧。”
“当然啊,麻里亚什么时候来?”
“还没有决定。”我回答说,“江神学长说过会跟我们联系,不过我想打电话问问。”
“那确定了以后请告诉我。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大家一起来我家吧。虽然我家又小又脏。”
“那太感谢了。”
我说后放下了听筒。然后立即拨向了木更公馆。已经不需要像昨天那样紧张了。
然而——
“喂,怎么了?”
我一直手持听筒沉默不语,所以织田问道。本在窗边椅子上喝茶的望月也手端茶杯靠了过来。
“没有人接电话。那个房子可能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在吗……”
“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中,也不可能有农事作业和写生会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要发生不好的事了。而我的预感往往也只有这些不好的预感会应验。
“喂,信长学长,望月学长,我们现在去木更村吧!”
“现在去?江神学长说过会打电话的……还是等着为好吧?”
“我赞成信长。要是我们离开时来电话就麻烦了,而且我感觉对方并不认为‘你们到村里来也可以’。你刚才也听见千原由衣的事了吧,我们擅自进去的话又会遭拒绝的。”
“毕竟昨天才发生那种事啊!”
学长们轮流说道,我只能作罢。
哎呀,可是——
“我不会被他们赶的。如果他们让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所以我可不可以一个人去看看?”
两人脸色凝重,似乎觉得我很任性。可我无法释怀这种让人厌恶的预感,以及自己的怯弱。
“好吧,如果去了就能安心的话,你去吧!我在这儿等江神学长的电话。——望月,你怎么办?”
“嗯,我陪有栖去吧!他也不会开车,如果我不载他去的话……”
两人都当自己是我爸吗?
“不用了,我自己走去。不用麻烦了。”
“你准备冒着这么大的雨徒步去?光想想就毛骨悚然了,开车去吧!我也不放心你。”
我虽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担心我,但既然话已至此,我便决定由望月开车载我去木更村。
“那我就跟望月学长去了。你读本书什么的等我们吧。”
“哦。好久没一个人了,真清爽啊。你们尽量慢点走。——喂,望月,那是我借的车可别把它开进河里了。”
织田说完便坐在椅子上,打开了苏•格拉夫顿(注:美国著名小说作家,获得多项推理大奖,推理名作为从A开始的“字母系列”)的文库本。然后,就在我们要离开房间时——我们走不了了。因为电话响了。织田欲放下书去接,但我离得较近。
“是江神学长来的电话。”
听筒传来老板娘的声音,随后她给我们转接了外线。这次似乎不会擦肩而过了。
“是有栖吗?”
听到学长声音的瞬间,我感觉很意外。明明应该是宣告“我现在跟麻里亚一起回那里”的喜讯的电话,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沉重。
“是的……你们现在要回这里吗?”
“这边出了事,我们不能马上回去了。我还会再与你们联系的,你们等着我。”
“等一下,请等一下。怎么回事啊?请给我们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我惊慌失措,电话的内容出人意料。
“详细情况我以后再跟你们解释。现在不行。你告诉他们说不是我和麻里亚出了事,不要担心。”
我焦躁不已。就连江神学长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什么都不解释却让人不要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简单说一下也不可以吗?”
“我以后再详细告诉你。相信我,交给我。”
话已至此我便无话可说了。因为没有人能比江神学长更让我相信的了。
“我明白了——如果麻里亚在的话我想听听她的声音……”
我似乎听到了江神学长微微的咋舌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社长的咋舌声。
“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大意了,没把她叫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听她的声音?”
我不由得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我不对,我疏忽了。原谅我吧,要是原谅我就等着我。拜托了。”
江神学长似乎也焦躁不已。“拜托”?这不正常。
“你们老老实实等着我。我一定会跟你们联系的。”
“……知道了。”
他最后说:“麻里亚也想见你的——”
我回过头去,望月与织田正不安地看着我。
“是江神学长打来的。说出了事不能回来了。让我们等他的消息。”
我努力冷静地说完,两人惊诧异常。
“笨啊。”
“真是适得其反的状况。”
之后过了将近一小时。我开始忍受不了时间过于沉重而缓慢地走来走去。
织田低声呻吟之后果断地说:“我们去吧!”
“去?去哪儿?”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木更村了。江神学长说自己回不来了,没说不让我们去吧?”
望月打了一个响指说:“啊,原来如此,他是让我们去啊!”
不对,那是曲解。江神学长应该没有打算下达这样的默契指示。可是——
“我们去吧!”我说道,“我无法再坐在这儿等下去了。”
“等一下。如果不留下一个人就麻烦了,江神学长可能会跟我们联系的。”望月说道。
织田决定说:“就你留下吧!”
“你说什么?刚才不是说你留下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我怎么能把借来的车交给你这种新手呢!你读读我的苏•格拉夫顿等着吧——有栖,我们走。”
我们飞奔出了房间,背后飞来了望月的叫骂声,但又猛烈地弹了回去。
“你这个浑蛋,什么女私家侦探故事哪里适合我!你服务质量太差了!”
4
雨水不停地击打在挡风玻璃上,汽车简直就像被扔进了水槽中,左右挣扎的雨刷器根本无济于事。在这样的天气里,确实是织田来驾驶更让人安心。
“江神学长会不会生气啊?”
我担心地说道,织田依旧面向前方,若无其事地说:“考虑那个也已经迟了。”
汽车飞溅起壮丽的水花拐向三岔路口的左侧,进入了通路。道路已经完全化作一条小河。
“信长学长,在这种地方行驶,车没事吧?”
“这又不是我的车。”
这人说话完全没有连贯性。
我们到达慢转弯的通路中途时,听到了低低的沉闷的声音。那声音来自河流上游,我看了一眼织田。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表情无变化。——声音很远。可是却正在靠近。而且是以惊人的速度。
“信长学长,稍等一下。那个声音很奇怪。”
织田紧咬双唇。他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蜂拥迫近。不可能是雪崩。
马上就到通路出口了。
“……危险!来洪水了!”
“不会吧!”
织田边吐出这句话边紧急刹车。若是柏油路便可调转方向了吧。然而,在这里是行不通的,汽车最后从通路探出半个车身后停住了。
轰鸣声立刻传了过来。我们将头一起转向右边,去看那自河流上游而来的东西。
我不知道蜂拥而至的是何物,只见巨大的黑块蠕动着向我们靠近。我们甚至忘记了必须要逃跑,只是怡然自得地凝视着这情景。不是栖息于龙森河的双头龙,而是洪水。但是不知为何洪水长有无数只胳膊。
“这是……”
看起来就像森林乘浪冲了过来,那些胳膊,是倒下的树木。一定是持续下了两日两夜的大雨将植树造林的杉木连根拔起,冲到了河里。由于大量的雨水与杉木森林一拥而入,河水泛滥了——咆哮着冲向了河流下流。
“不好……”
织田挂倒挡时,杉树激流到了桥上。大桥如方便筷做成的一般简简单单地便破裂开来了。许多树木根部朝天飞向空中,落在了河岸上。车子还未重新启动,激流便已逼近。挟着一根根树木,相互撞击的沉闷声震动着大地。它们横穿过我们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我感觉自己看到了地狱的货物列车在疾驶。高高飞扬的水花击打着车子的右侧车身与车顶,幸亏没有圆木飞过来。
当车子后退到没有水花飞溅的地方时,倒树团已基本流走了。然而,织田却看着后方继续倒车。
“有栖,你给我看着后面!”
“没事了。洪水已经过去了!”
我们大声喊叫着争论。
“也许还会来的。快跑吧!”
我顺从了。从河中溢出的水聚成一股小波蜂拥而至,没过了车架,我们却安全离开了通路。将车停在三岔路口的正中央时,我们为迟来的恐怖面面相觑,战栗不已。
“……桥被冲毁了。”织田将下巴抵在方向盘上喃喃自语地说,“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啪’地一下。”
我终于能理解那意味着什么了……我们无法去木更村了。本想势在必行的,不想已无法破釜沉舟了。
“现在无法到那边去了啊。”
“不仅如此……江神学长与麻里亚也无法出来了。”
“啊!”
被他一说我才意识到。是的,是啊。木更村孤绝无靠了。
“信长学长,那电话呢?”我很激昂,一时口齿不太伶俐,“电话没事吧?不会不仅是桥坠落了,电话也——”
“不行了。肯定完了。电线跟电话线可都很破旧了。”
“也就是说和江神学长也联系不上了吗?”
“不行了,啪!”织田以手做剪刀剪过空中。我感觉空气似乎真的“啪”地一声断了。
“我们试试吧!”我焦躁不堪地说,“回到宿处后我们打次电话试试吧!或许能接通。”
“试试吧。”
他粗鲁地转过方向盘,改变了车的走向。车子没事,运转良好。——我们加快了速度。
“喂,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我们狼狈不堪地回到房间,望月惊讶地说。虽然满腹牢骚,他似乎还是在读着织田的书抱怨无聊。
“大桥坠毁了。”
“桥?什么啊?”
我等不及向他说明,便扑向了电话,拨打了我记住的电话号码,却没有反应。
我沮丧地放下了听筒。连“叮”声都没有。——为什么?
“奇怪……”
我再次拿起电话,拨向了大阪的家。看到此状,望月小声自语:“打到哪儿去啊?”——没有任何声音,连呼出声都没有。
“电话不通。”我看了看两个人,“到哪儿也打不通了。”
望月从我手中抢过电话,尝试之后摇了摇头。这次是织田抢过电话。
我边想着谁打都是同样边摁下了电视开关。知道电视打不开时,我大吃一惊。
“停电……了吗?”
雨似乎也将夏森村与外界完全切断了。

第07章 黑暗房间之死——有栖
1
我们无精打采地并排而坐。
“喂,也不要那么泄气啊,快先吃点东西吧。”
中尾君平率先拿起筷子说道。我们点点头,都随主人而行。意识到我们三人都弓腰而坐,我挺直了背。端来茶后,明美坐在了中尾身边。她也没有什么精神。
我们被邀请至诊所吃午餐。
“不过,你们的遭遇也真恐怖啊,感觉自己九死一生吧?”
瘦瘦的医生边往口中送着土豆牛肉边说道。他四十五岁左右,头发已经非常稀疏。
“听到奇怪的声音时,我还在想发生了什么事。那条河从以前就是条泛滥的河流,我还以为是发大水了呢!”
听说他出生于稍靠上游一个名为龙森的村落,祖父母都是因为遭遇洪水而去世的。他是家里的第三个男孩儿,也是村中的头号秀才,中学毕业后被托于神户的亲戚家,高中与医科大学都是在神户读的。后来在县立医院任职十年,在此期间结婚,离婚、没有儿女。他说他是在之后夏森村的诊所老医生去世时被邀请来的,还说邻村的父母家双亲依旧健在。
“杉树不行。根系不深所以大雨来时抵抗不住,会轰然倒下的。我记得多年以前九州也受过严重洪灾。满山都是杉树,真的是很危险啊!”
我想起了前天曾看到过小杉树流过桥下。那就是山林崩塌的预兆吗?
我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却停在了十一点半。
“因为那是个电钟,”中尾说道,“所以时间停在停电那一刻了,现在是十二点半了。——电灯与电话很快就会恢复了吧?若在晚上之前恢复就好了。”
中尾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本来很惊慌,以为夏森村因泥石流而变为陆上孤岛了,形势却没有那么严重。虽有几处地方发生了小规模的泥石流,输电线断裂,但杉森署的巡逻车带来消息说现在不是不能通行车辆,而是由于太危险而采取了禁止通行的措施。修复作业似乎也已经开始了,不过恐怕要持续到晚上。
“木更村的人们大概正在担心吧?大桥坠毁,电话与电灯全部切断,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情况确实如明美所说,但目前在短时间内毫无办法。即使要重新架桥,以现在的路况也要花费相当的时间。
“那里没事的。木更村的地势比这里高,不会被水淹的。”
医生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啊——啊,对了,大夫亲手做的料理味道怎么样啊?”
被明美一问,我们如孩子般异口同声地说:“很好吃。”
据说单身的中尾自己每天做饭,这并不是出于生活需要所迫,而是出于自身的兴趣。这次午餐也是他结束上午的诊疗——虽然看起来并无一名患者——后为我们准备的,明美只是为我们沏了茶。不仅是做料理,他似乎也很喜欢有客人前来拜访。
“医生是要问诊到傍晚的吧,那您平时下午都做什么呢?”
尽管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望月还是如此打开了闲聊的话题。
中尾蠕动着嘴巴回答说:“有保险关系之类的其他事情,我不睡午觉的。——哎呀,不过今天有些不同,有个叫相原的摄影师要来拜访。”
“相原?他找您有什么事吗?”织田询问说。
“不是,是他说有事情想问我。我觉得我这样的乡下庸医没什么可以告诉城市的摄影师的,但他说务必想来拜访——是想询问关于木更村的事。”
“木更村的事为什么问您?”望月边询问着边与纳豆搏斗,他平日不吃纳豆,并称其为“恶魔的早点”,而其竟在这土佐的深山处被作为午餐拿出,估计他正在备受煎熬。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我初次吃纳豆,不过它并不像我预想得那般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