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大吃一惊。然而,我却回忆不起这是我何时何地闻到的何种味道。同时我还发觉了其他事情。那其中也夹杂着似某物正在燃烧般的焦煳味。
这时——
洞穴中回荡起了尖叫声——是女人的声音。
由于过度惊恐,我想掩住耳朵蹲在现场。不是尖叫声本身很恐怖。——是这声音自我们前方传来让人无法理解。
“谁在这里面?明明不应该有人的!”
我紧紧抓住江神学长的肩叫喊道。这时,就像嘲笑我一般,又传来了另一个女人重重回荡开来的尖叫声。我真的掩住了耳朵。
江神学长将自己的手放在我手上轻轻握了一下,以示让我安心。然后,他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江神学长,里面有东西……你不害怕吗?”
我战栗地问,学长迅速地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到。我没勇气自己独自返回,便以一种想哭的心情与他并肩前进。我们匆忙的脚步声杂乱地回荡开来,影子也在岩壁上跳跃着。奇怪的香气越来越强烈。我害怕是不是拐过下个角落后,就会有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奇丑怪物正站在那里……而且,它还可能抱有花束与糖果。
飘来香味的方向传来了不规则的错乱脚步声。——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明明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无论出现什么绝不惊慌。
道路又拐向了左侧。拐过这个角落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做好心理准备,拐向了左侧。
我看到了光亮,难道地底怪物也有手电筒吗?不对。前方所见光亮并没有那么微弱……难道有天国?
视野突然开阔了。——我们似乎到了一个“广场”。在这个广场一隅,篝火正在燃烧,火苗摇曳得让人头晕目眩。
我们这是误闯到了何处?——火影照亮了这里。
相对于广场这个称谓来说,这里也太大了。它具有足以将木更公馆完全收纳进来的广阔空间,我们突然闯入了岩石大殿之中。仰头望去,半球形的穹顶高得令人咋舌,无数的钟乳石尖端对着我们。虽然看不到样子,却可以远远听到蝙蝠振翅的声音。四方墙壁是一种我想将其表达为带绿金黄色的玄妙色彩,或使光滑的岩石表面熠熠生辉,或炫耀着阴影密布的奇怪凹凸。——并且,到处绘有原始之画。是克罗马农人男男女女因大地的丰收及狩猎成果而欢呼雀跃的情景。
终于找到了。这里就是小野的画室。他为了在无光的世界里进行创作而燃起了火。
“有马!你们是从哪儿到这里来的?”
琴绘看到我们叫喊道。菊乃在她旁边。我也看到了八木泽的背影。他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这样啊,还有其他道路通往这个岩室啊。啊,你们是从那儿来的?分岔的道路又汇合了呢……”
琴绘独自一人喋喋不休地说道。那似要忘记什么事情一般的慌乱声音很是奇怪。她似乎非常混乱。
“麻里亚。”
听到喊声,我看着江神学长。
“你冷静点看那边。”
“哪边?”
江神学长手所指的是斜右方向凹凸不平的壁面。我隔着伫立在那里的菊乃与八木泽的背影看着那面墙壁。火影摇曳着照亮了某个东西。
“小野先生……”
我一时未能理解眼前的情景。小野博树仰身在阶梯状的岩台最上级。头部朝下,双脚呈V字形打开朝向洞顶。他倒立着。自岩台边缘露出的头部逆向朝着这边,俯视着我们。
——而且,在那张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生气。
5
我那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终于应验了。
“小野先生,死了……”
我的喃喃细语声在洞内回荡开来,声音大得令人吃惊。
他死了。之所以没有任何人冲上岩台去救助一动不动的小野,一定是因为他们看清了他早已毙命。
“发生了什么事啊……耳朵,你们看,右边的耳朵!”
我们循着八木泽所指望去,发现尸体上确实没有右耳。虽然这让人联想到了一些事故,但我不禁奇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失去右耳呢?
我们久久无言,只是茫然地伫立在那里。
滴答、滴答、滴答答、滴答。
不知从何处传来水滴落的声音,在已经永久睡眠的小野身边重复着这样的节奏。若是宫泽贤治就能为我们想出美妙的拟声了吧。我抬头望去,地下水自湮没在黑暗中的高处落下,在岩台上的水洼处猛烈地迸散开来,形成地底下奇妙的音乐。
“……救救他。”
菊乃从喉中挤出恳求的声音。
“至少……把他从那里……放下来。”
“嗯。”八木泽回过神来回答了一声,然而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行动,僵在了原地。
“我来帮忙。”
江神学长大模大样地向前走去,开始攀登巨大的岩石阶梯。八木泽看后也终于踏上了岩台。两人到达约四米高的最上层之后,在小野的遗体侧双手合十。仰望上方的我们也都合起了双手,为死者祈祷着冥福,我依旧未能理解这状况。——小野为什么死了?而且还是在那么高的岩台上,以倒立的姿势……
“八木泽君!”
江神学长大声喊道,我吃惊地抬起了头。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八木泽窥了窥死者的咽喉。这时,他发出了“唔”地一声令人惊讶的声音。
他们发现了什么?我们在下方无法看到。大家都很担心,而他们二人却缄口不语,什么都不为我们解释。
江神学长突然抬起头,越过我们的头看着虚无的远方。虽说是远方,那里也还是只有岩壁而已。只是,那不是普通的岩壁。江神学长凝神观看的是一幅似乎刚刚完成的描绘上古祝祭的壁画。死者自身正以倒转的双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遗世之作。
“我们先把他放下来吧!”江神学长说。
“是啊,这个样子的话……”八木泽边回答,边拭了拭额头。他脸上似乎渗出了汗水。
“轻点儿啊,你们轻点儿把他放下来。”
菊乃恳求说。岩台上的二人默默地点点头,缓缓地抱起尸体。尸体已经僵硬,姿势没有发生变化。尸体易于搬运倒是很方便,我黑暗地这样想到。我的正常感觉一定已经麻痹了。
不久,尸体被轻轻地平放在地上。我慌忙将视线移开右耳原在的位置。菊乃屈身蹲下,合上他仍旧睁着的双目,她似记起了悲伤一样,呜咽了起来。虽然我也感慨她好可怜,却涌不出真实感。人一旦茫然若失,便会很冷静。
冷静的我,也能屈指数清小野之死的不可理解之处。
为何他在那样高的地方倒立而死呢?
为何会从他的尸体上升起如此甘甜的香气?
为何他的尸体缺少右耳?
为何他的咽喉周围缠绕着黑色细绳?
细绳?这细绳是什么?似乎被牢牢地缠绕在了他的下巴上。
如此说来——他是死于什么原因呢?
“小野君是被勒死的。脖子被勒住,他是被杀的。”
八木泽颤抖着宣告说,把双手在裤腿上擦拭着。他的脸色也如死人般苍白。
“你说什么被杀,怎么会……怎么会呢!”
菊乃傻傻地说道,左右各趔趄了一步,凝视着横亘在脚下的现实。她一边的脸颊微微地抽动了下。
“为什么……为什么?”琴绘双手捂住了脸庞下方,然后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为什么有这个香味?”
“那个香味,是什么意思?”
江神学长慎重地询问。琴绘双手优雅地扇动了一下自尸体上升起的香气,送到江神学长身边。香气如同花瓣般散开的情景似乎浮现在了我眼前。
“是这种香味,这是我创造的……”
我记起来了。在调香室她让我闻过。是的,是啊。这种香气是她的作品。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香气?我明明把它收在调香室的瓶子里,摆在架子上的,为什么会在这个洞穴的里面……”
“好像洒在小野先生的遗体上了。是夺去小野先生性命的人干的勾当吧。虽然我也猜不透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江神学长看着另一个方向,“那边也有同样的味道吧?”
小野的画材及搬运其用的手提箱。因代替拐杖使用而尖端磨损的伞。似乎曾装在手提箱中的小魔法瓶及底部沾有咖啡残渣的纸杯。地上扔着这些东西。——并且,从那里也飘来与尸体同样的酸甜香气。
“小野先生的所有物上似乎也被洒上了同样的香水。凶手为什么会施行这样的仪式呢?”
“少问这个!”八木泽刹那间发出了尖刻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失礼了。因为你若无其事地问了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失礼的人是我。”江神学长道歉说,“诚如您所说。”
不知道江神学长背对抱着遗体痛哭的菊乃、仍处于惊慌中的我们想到了什么,他再次登上了岩台。我望着如猴子般迅速攀登的他的背影,他在丧命的小野倒立的附近捡起了什么东西。——是瓶子。
“香西女士,香水是放在这个瓶子里的吗?”
被喊的琴绘抬头仰望着岩台上方。她重新戴了戴眼镜凝神望着它。
“好像是,标签上写着什么?”
江神学长重新拿了拿瓶子,将眼睛靠近。
“是外文,上面写着——H、i、r、o、q、u、i。”
“ヒロキ’。写着‘ヒロキ’吧?没错。这种香味名字就叫‘ヒロキ’。是放在那个瓶子里的。”
“‘ヒロキ’?哦,这种拼写方法是法语习惯吧?”江神学长仔细地看着瓶子,“已经空了。”
“江神学长,所谓‘ヒロキ’是已故小野先生的名字。”
听我说完,他将手中的空瓶与地上的死者进行了对比。然后默默地将瓶子落倒一只手中。那是一个粗得无法用手掌抓住、断面呈椭圆形、呈现极淡的绿色的半透明瓶子。无盖。
“是我为小野先生创造的香味。我把他所缺少的东西送给了他。这个味道表达的是酸甜的青春期的回忆。”
她看着江神学长的脸庞说道,仿佛在期望他能理解这种含义。学长依旧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琴绘并不是只为小野博树调香。菊乃、冴子、八木泽、志度、小菱、由衣、前田夫妇都有,她创作出了以全村人员的名字为名的香水。也有被命名为“麻里亚”的。——我的香味似向阳处的稻草一般柔和。我没有问过其由来。
“这大概是想为死者饯行吧。”
琴绘似要说服自己一样逐字清楚地说道。
那也很奇怪。为了给自己所要杀的人饯行,竟然专程将一瓶香水带入洞里……我脑海中浮现出一手拿着香水瓶,另一手拿着黑色细绳,连灯火都不曾携带的影子,那个影子为了寻找小野而向洞穴深处前进着……我不禁不寒而栗。
紧紧被束缚茫然自失感的蔓延开来,恐怖感从足底袭遍了我的全身。小野被杀了。在这个仅有有限的几个人的村子里有人被杀了。我所熟知的人中的某个人是杀人犯。
——这种事情之前也发生过……
是什么时候来着?不就是今年夏天吗?在南边的岛上死了好几个人。我的噩梦似乎还没有醒。或者是,它追到这里来了?——就因为我出逃了……
“小菱与铃木他们怎么了?由衣和前田他们呢?”
被八木泽一问我突然大吃一惊。我把他们完全忘记了。我看了一下手表,发现与他们分开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们此时大概正在裹着拘留服般紧张地继续进行无谓的搜索吧。必须去叫他们。——而且,必须向他们传达这骇人听闻的事件。
“我去叫吧!”
江神学长从我手中拿过记事本,返回了来时的道路。他没有说让我一起去,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目送着他。他的脚步声远离之后,沉寂中只剩下岩台上回荡着的水滴音乐。
尽管如此——
若在此处行凶,这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杀人现场啊!恐怖的同时,我也发觉自己为眼前的风景深深吸引。这里有小野的遗作之壁画。有琴绘创作的梦一般的甘甜香气。水滴奏响的,恐怕是在此无听众的状态中持续了几百年的波兰舞曲。被摇曳的火影所照亮的倒立死者,或许正处在孤独之舞的最高潮。杀人犯在岩石大圣堂所成就的,与其说是小野博树的被残杀,莫若说是献给黑暗之供物的创造吧——
“香西刚才说是为死者饯行……”八木泽望着壁画,“或许就是那样的。到刚才我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小野君被抬到岩台上了呢?是凶手背着他的遗体登到那里的吧。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要做那么麻烦的事?应该是有理由的,于是我便想到了——一定是对小野君的饯行。你们看,小野君是在那儿倒立的吧。脸看着这边。看着这幅壁画。”
我忆起倒立的小野的样子,看了看那失去光泽的眼睛所凝视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他遗留下的大作。
“凶手为了让小野君能看到自己完成的画才把他搬运到那种地方去的。这也是一种饯行吧?”
“什么叫饯行?!”
菊乃突然站起来。她已经不哭了。在她的双目中,有与悲伤同样深厚的愤怒之色。
“把人杀了就不可能有饯行什么的不是吗?勒紧脖子把人杀了还不够,竟然还要洒满香水,切掉耳朵,让他倒立在岩石上。玩弄尸体,这是禽兽的行为。我不能原谅,我绝对不会原谅这个人!”
大概是从她的愤怒中生出了恐惧吧,八木泽深深地垂下了头。
江神学长带着五个人回来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大概是因为已经解释过情况了吧,五人都满脸紧张的神色,由衣则为使自己不看周围,只看着脚下走过来。
“这就是小野君的画吧?”
来到我身边的冴子,将手放在腰上仰面望着壁画说道。只有她雪白的侧脸,在黑暗的背景中浮现可见。那是一张白得可怕的侧脸。
“真是一幅不错……的画。”

第06章 切断——有栖
1
雨依旧在下。
还是适可而止吧。我翻了个身如此想着。虽然还是拂晓,我却无法入睡。我夹在两位学长的鼾声之中,回想着昨夜大动乱的始末。
***
他也不擦拭从散乱的头发梢吧嗒吧嗒流下的水滴,即使水滴滴到了眼中也是若无其事地操纵着方向盘。
“客人们,你们叫什么名字?也许有机会使用,你们就告诉我吧!”
语气虽简慢,却也好像不是特别不愉快,或许这个男子一直就是这种说话方式吧……我们依次自报了姓名。
“你刚才说什么?”
一听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的名字,他便把脑袋探了过来。
“有栖川有栖——拜托请你看着前方驾驶。很危险的。”
志度转向了前方,却依旧用余光看着我的脸。尽管如此,他却正确地操纵了方向盘巧妙地转过了弯。转过下个弯之后就穿过树丛到桥上了吧。
“有栖川有栖吗?真绕啊。还有这样的名字啊。呵呵,有栖川有栖啊。确实比有栖川明好呢。”
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呢,别把别人的名字当玩具。
我反问他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志度晶。”
“志度晶?!”后座上发出惊呼之声的是望月,“志度晶?是诗人志度晶吗?——不,是志度晶老师吗?”
从后视镜看他从座位上探起了身子。
“你说的志度晶应该是我吧,因为我还没有听说出现冒充者。——你读过在下的诗?”
“读过读过,最近读的。是文学部的女生借给我的,是一部名叫《血钟》的诗集。——虽然我几乎没读过什么诗,但我读过您的诗之后很是震撼。”
望月似乎正在兴奋。志度晶?《血钟》?不知道。
“哎呀呀,原来我还载着我的粉丝呢!真是个惊人的偶然。我很吃惊的——不过你女朋友的品位也真奇怪啊。”
“是的。啊不,没有那样的事。总之我觉得您写得很好。虽然我很抱歉自己想不出什么好的赞美词汇。”
望月的手如钩子一般抓住了前座的后背。他似乎还为这个披头散发的诗人能在自己眼前感到感激涕零。旁边的织田张着大嘴。
“听说除了《血钟》您还出了别的书吧?借给我书的那个女生一直在找,但听说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是哪里出版的,书店都不给订购的,是哪家出版社出的呢?”
诗人咯咯地低声笑着把方向盘打向了右边。
“天使社。那是一家没出版过正经东西的京都的出版社。说是出版社也不过是一家只有乖僻老板独自一人在干的印刷公司罢了。”
“是京都吗?那样我就可以直接去买了。”他喃喃自语说,“书名是《光之池》吧?”
“是的,不过估计已经绝版了。当初只印了五百本,而且大部分都被那爱诗的老板给到处分发了。连给我的那本都被他给分了,最终连作者都没拿到书。”
望月遗憾地垂头丧气。也许他本想送给那位女孩做礼物的,只有去逛逛常去的旧书店了。
“真是难得啊。竟然还有人寻找我的书。——那,作为礼物我在这儿好歹公开其中的一节吧!”
志度说完后我们到了桥上。车子在栏杆前停下了。
“我去把它挪开。”
我轻轻地看着他说道。因为我感觉如果我不说,他就要委婉地下命令了。诗人只说了一句“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再次浇着倾盆大雨将栏杆移到了旁边。汽车轻轻地驶过栏杆前面,稍行一段后停了下来。我欲将栏杆移回时,志度的声音飞了过来:
“就那样放着吧,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听从了他的话,冲回了车内。我看了一眼河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水量又增加了。
“那是一首很长的诗。”
志度边调至低挡边开始说道。
“所以我只说要点。虽然与实际诗作相差甚远,你就慢慢找吧!
“有一个樵夫。那是个不诚实的樵夫。有一天,他不小心把自己的斧子掉到森林深处的一个池子里去了。他在池边懊悔时,不久出现了一个扮成老人模样的池精。然后问他说:‘你刚才掉的是这把斧子吗?’那是一把灿烂夺目的金斧。不诚实的樵夫满脸堆笑地回答说:‘是的。确实是这把。’池精将金斧劈在了伸出双手的樵夫额头上。‘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另外一个樵夫将斧子掉在了池中。这个樵夫是一个被人们认为诚实得愚蠢的男人。池精再次出现,又拿着同样的金斧问道:‘你刚才掉的是这把斧子吗?’诚实的樵夫摇头说:‘不,不是的。’池精又取出一把银斧,询问说:‘那是这把吗?’樵夫回答说:‘不,也不是这把。’最后池精取出一把陈旧的铁斧,询问说:‘那是这把吧?’樵夫点头说:‘是的。’‘真是个值得称赞的家伙。你是个老实人,这些斧子都给你吧!’池精将三把斧子都给了樵夫。樵夫一言不发地接受了。一会儿,樵夫将金斧握在右手后,使出所有的力气打进了池精的头。看着头上被敲进斧子而沉下去的池精,樵夫低声自言自语:‘少试探我!”
我们故意透出鼻息声向他展示我们的钦佩,诗人却毫无意义地鸣了两三次喇叭。
“喂,你们没睡着吧?笑一笑嘛!我好不容易给你们讲了个精心设计的笑话!”
“啊?”我刚这样想道,车内便响起了发疯般的哄笑声,是诗人自己在笑。
“你们笑啊!不要被什么诗人蒙骗了。诗缺少的是笑。想写诗的净是些不能自我解嘲的家伙。不要被那些你想把他扔进粪池,还想用力踩住他让他沉下去的诗人们骗了。不要被我这样的人骗了。你们出息点!”
“这家伙在嗑药吗?”织田附在望月耳边低声说道,但那声音有些过大了。
“你说我在嗑药?”志度按捺住笑,扭过头看着织田,“No。那是渣滓才干的事。是想乘直升机降落在珠穆朗玛峰上,在那里竖立旗帜的天性俗人才会干的事。不过呢,如果我的熟人中有那样的人我也会因为可怜而不太去责难。单纯的因为可怜。”
“你是说木更村中没有种植毒品吗?”
织田的措辞与望月截然不同,似乎对诗人抱有轻微的敌意。
“没有。你也看到有个别致的香草园了吧?另外还有卷心菜田。也有薯田、洋葱田和胡萝卜田。不过,别说是罂粟和柯卡,就连大麻也没栽培。”
“我们误会了。”我说道,“我们以为也许是因为你们栽培了毒品之类的,所以才绝对不容许外部人员窥看。”
“你们判断失误啊!”
“好像是这样的。不过,如果与毒品栽培无关的话,为什么——”
志度没有让我说到最后。
“为什么鬼鬼祟祟地隐居吧?这是兴趣问题。”
“仅仅是兴趣问题吗?”
“你这个家伙真不好对付啊!是啊。人是各种各样的,有人就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在那里。那没什么吧?相反,我也不认为有人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那里居住了什么人。”
“麻里亚在那里吧?我知道她在那里,请你回答我。”
我说完后,他吹了下口哨。
“别问我,如果你知道就不用问了吧?”
“为什么不让我们见面?竟然歇斯底里地说什么麻里亚不想见我们,我们可不相信,如果有原因请你告诉我们。”
“你刚刚说误会了是吧?”汽车开上了通路,“好像还有误会。”
“那就把它解除啊!”
织田说道。他斜视着后视镜中的志度。
“你先说你想说的。”诗人催促道,织田诉说了我们从今早开始受到的冷酷对待。听完一切之后,志度将车停了下来。是通路的出口附近。
“说着说着就要到你们的宿处了所以暂且在这里停车。——确实有误会啊。首先,我相信你们和提相机的男人不是同伙吧!如果不从这一点出发的话就谈不下去了。你们不知道摄影师是什么人吧?”
被问及相原是什么人,我们一时无法回答。
“他是什么人呢?”我询问说。
“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是那家伙对你们撒谎了。你们说他是拍摄了公馆的远景才被八木泽君抓住的,事实不是那样的。他从房屋的窗子上偷拍里面了。这可不正常。他没告诉你们这个吧?”
“嗯。跟他说的完全不一样……”只有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其他两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大概开始想有什么地方不对吧。
“你们被八木泽君盘查时,还想说自己是来找朋友的。可摄影师连这个都没想说。听说他只是叫喊着:‘没什么吧,就是拍个照片而已。把我拍的照片还有我的相机还给我!’——哎呀,实际上那个时候我正宅在房间里,我也只是听其他人说的。虽然有可能是因为真话很难启齿,但那个家伙对你们撒了谎。藏有秘密的是那个家伙。村里不会也有那个摄影师的亲戚吧?”
“没,这个我们没听说……我开始不明白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总之,引起误会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家伙。由于那个家伙触怒了八木泽君,才没把你们来见麻里亚的信息传达到。不仅如此,你们还被当做了五人团伙,所以村里的全体人员都以你们为敌,甚至接电话的另外一个人也没给你们转达要事——最终就演变为雨中的骚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