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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可以同样对你这么说。”
“十二盒玩具打包好了,准备开卖。”
“你肯定饿了。你错过了晚饭。”
“没关系。我在外面吃过了。”
和路易丝一起吃的,毫无疑问。外祖父没有提供更多的细节,萨迪不想显得小气或者嫉妒,因此没有追问下去。当他给她递过杯子,在对面坐下的时候,她微笑着——有些勉强。
她注意到路易丝送的那个镶着刺绣的礼物挂在门的钩子上:“我并没有错过你的生日,对吧?”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了笑:“那是一个平常的礼物。”
“非常贴心。”
“路易丝人很好。”
“很好的信息。也许,她有一点点单纯。”
“萨迪——”
“我知道如果是露丝的话会把它放在哪里。你还记得她放在厕所门后框起来的《渴望之物》吗?”她大笑起来。这话听起来毫无意义。
“萨迪——”
“她说如果一个人不能在嘈杂之中心平气和,在厕所中匆忙仓促,那还有什么希望?”
波尔第双手伸过桌子,抓起她的手:“萨迪。可爱的孩子。”
萨迪咬了咬下嘴唇。无法解释、令人气愤,他的话语让她爬上喉咙的抽噎停在了半路。
“对我来说你就像个女儿一样。我对你比对我自己都亲近。这非常有意思。我自己的孩子,你的母亲,和我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甚至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在担心别人的想法,会担心我们没有把事情做得‘恰当’,如果我和露丝的穿着、说话方式或者想法不是完全和其他父母一样的话,会让她感到难堪。”他温柔地微笑着,摸了摸下巴凌乱的白色大胡子,自从来到康沃尔后他就一直留着它,“你和我,我们两个更像。我把你当作女儿,我也知道你把我当作父母一样。但是萨迪,亲爱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来这里后变了,外公。”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感受到了这点。她听上去像个孩子。
“希望如此。我是认真的。我努力让自己继续前进。”
“你甚至拿到了驾驶执照。”
“我现在住在乡下!我不能总是依靠地铁把我从一个地方带去另一个地方。”
“但是路易丝讲的那些所有的话,关于神奇事件的发生,还有让老天爷去做决定,那幅壁挂。这不像你。”
“我曾经是这样,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已经忘记——”
“露丝肯定不会是这样。”
“露丝已经死了。”
“我们应该记住她。”
他的嗓音罕见地尖锐:“你的外祖母和我认识的时候我才十二岁。我无法记起没有她的日子。失去她的悲痛——会把我吞噬,如果我不去控制的话。”他喝光了杯子里的茶,“那幅壁挂是个礼物。”他又微笑起来,但是藏着悲伤,萨迪知道自己是造成他悲伤的原因,于是感到有些懊恼。她想表达抱歉,但他俩并没有真正出现争执,她总觉得自己有些挑剔、吹毛求疵,这又让道歉变得困难。她还在想着说些什么才好,这时他一句话就把她给击退了:“我最喜欢的漏勺不见了。我还是上楼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萨迪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席地而坐,度过了余下的傍晚。她勉强看了三页《虚构冒险小说》,然后意识到这篇关于戴维兹·卢埃林的章节是对他书作的介绍,而不是这个人的生平,并且非常难读懂。她转向从克莱夫那里抄来的笔记,在它和埃德温姐妹们的小报纸之间快速浏览。她一直在思考克莱夫确定爱丽丝是个关键因素这件事情,这让她想到了那天下午在石头上发现的刻字。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曾经看到过“本”这个名字,但是完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的。
雨水从窗玻璃上滑落下来,天花板上渗漏下烟斗甜甜的香气,萨迪的目光落到了这些摊开的纸页、潦草的笔记本,以及她面前布满书的地板上。在什么地方,在这堆乱七八糟的材料中间,她只是知道有些细节急于联系起来,她能够感觉到。无论这堆纸看起来是多么混乱。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研究,然后爬上床。她翻开《报仇不晚》,读一会儿来清清头脑。结果那个饭店老板确实是被谋杀了,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像是那个男人的前妻干的。他们离婚已有二十年,其间这个男人成就了事业积聚了财富,而他的前妻则一心照顾他们的残疾女儿。她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和抱负,还有她的自由,但是她深爱他们的女儿,而夫妻间的协议似乎也非常友好。
引发事件的原因,据说——萨迪现在加快了翻页——是这个男人无意中宣布他将要去南美度假两个星期。他前妻曾经立志要去马丘比丘,但是她的女儿无法陪伴她,而她又不能丢下女儿独自一人。她的前夫——一个总是过于忙碌、过于重要而无法帮助照看他们的孩子的男人——现在被曝出要去实现她伟大的梦想,这点无法让这个女人接受。几十年来作为母亲的悲痛,所有的照看者感受到的孤立,一生时间的个人欲望累积如滚雪球一般,把这个温柔的女人带到了另一个无法避免的结论中去——必须阻止她前夫的这次旅行。
惊喜、满足又奇怪地受到鼓舞,萨迪关灯闭上了眼睛,聆听着窗外的暴风雨和海浪的拍打声,狗儿们在她的脚下做着梦、打着鼾。A.C.埃德温有表现道德论题的爱好。她的侦探发现了这个男人看似是自然死亡下的真相,但他选择不向警方透露。迪戈里·布伦特认为,他作为一名私家侦探的义务就是找到钱的去向。他已经做到了。没有人让他调查饭店老板的死因,甚至都没人怀疑过。这个男人的前妻长时间以来肩负了无比沉重却几乎没有任何回报的负担;如果她遭到逮捕的话,他们的女儿就更可怜了。迪戈里决定保持沉默,正义自己会裁决,他不插手。
萨迪记得克莱夫对爱丽丝·埃德温小时候的描述,警方在查案的时候她在书房附近鬼鬼祟祟,他感觉到她知道更多信息但没有说出来,而他近来的直觉(多少有点孤注一掷)是她的某本书里可能会透露线索。《报仇不晚》也许没有影射西奥·埃德温的失踪,但肯定揭示了爱丽丝在公正的问题上细微的见解。这部小说同时也写了很多关于父母和孩子之间复杂的关系,把他们间的纽带描述为既是负担又是权利;不管是好是坏,都是无法分开的关系。显然爱丽丝并没有仔细考察过那些逃避责任的父母。
萨迪努力让自己睡着,但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入睡的人,而关于罗丝·沃特斯的思考又浮现了出来。这全都是父母的义务、奉献,还有照看者的责任之类的,她猜想。那个保姆对西奥表现出的爱,“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她毫无瑕疵的职业记录以及突然的、“不公正”的解雇让她难以承受;目击证人发誓看到一个苗条的女人身影在仲夏夜后出现在儿童房……
萨迪愤愤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试图理清思路。这时她脑中不由自主地呈现出埃德温家野餐的照片。丈夫和妻子站在中间,深受喜爱的小男孩在画面前方,阴影里纤细的脚踝和腿。她听到克莱夫的声音正在对她说这个男孩是多么受到期待,埃德温家等了他多久,她想到了一九三九年对康斯坦丝·德希尔的访谈,据说那个老太太“聊着埃莉诺和一个夭折的孩子”。也许这并不是她胡乱想象中的事情。也许埃莉诺在克莱门蒂娜和西奥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大家都知道他们想要一个儿子,”克莱夫的文档中有一篇采访这么写道,“他们有了西奥,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没想到如此意外。”
萨迪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有其他的东西正在吸引她的注意。
她打开灯,趴在床边上,在地上的那堆纸页中胡乱翻阅着她要寻找的那一页。那是一条埃德温姐妹用那台老式打印机制作的小新闻。她确定自己看到过保姆罗丝的字眼。
找到了。
她拿起那些陈旧的纸头回到床上。一篇由爱丽丝编写的关于克莱门蒂娜·埃德温因为说到保姆罗丝肥胖而受到惩罚的文章。萨迪看了下日期,在脑海中迅速计算了一下,然后跳下床去拿她的笔记本。她一页一页地搜寻着,在翻到罗丝·沃特斯职业记录的梗概处停了下来——尤其是,她在一九三二年七月一整个月的缺席,当时她因为“家里的事情”被叫了回去。日期是匹配的。
萨迪望着窗外——沉浸在月光中的悬崖,波涛汹涌的墨色大海,地平线上的闪电——她试着理顺思路。克莱夫说过,为什么父母要绑架自己的小孩?他曾经同安东尼和埃莉诺·埃德温谈过话,这个问题有些夸张,是个玩笑,因为父母当然不需要绑架自己的孩子。他们已经拥有他了。
但是在那些不拥有自己孩子的案件里会是什么情况呢?
萨迪的脸上阵阵发热。一个新的情况产生了。她可以去思考父母某一方可能会绑架自己孩子的理由。
细节开始展露头绪,就像它们相互属于对方,就像它们一直在等待着某个人。一个陷入困境的女仆……一个需要回家的小男孩……一个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情妇……
一个曾经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突然失效了。
第17章 二〇〇三年,伦敦
这条消息十分失礼,即便是用爱丽丝的标准来看。她出门去了,稍后才会回来。彼得琢磨着这张纸条——他自己无法称之为便条——并且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意思。爱丽丝最近的举止有些古怪。她变得很爱发脾气,比以往更甚,而且经常分心。彼得猜测可能是因为她新书的进展不顺利,除了他知道的典型的作家焦虑之外,还有爱丽丝的创作问题,但这是她麻烦的征兆而不是原因。
他感觉自己知道这个原因。星期五当他转达德博拉的留言的时候,她的脸黯然失色,而她的反应,她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这让他想到了前半周有封警探的来信,询问关于一桩未结的旧案。联系这两件事情,彼得就能确信自己的推测了。另外,他相信这些还和爱丽丝家里过去的真实案件有关。他现在知道了关于那个小男孩的事情,那个西奥。收到信的时候,爱丽丝试图隐藏自己的震惊,但是彼得注意到了她发抖的双手,以及她是如何把它们藏在桌底下不让他发现。这种反应,结合她对信件内容的坚决否认,极大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那天晚上他坐在家里的电脑前,在网络搜索引擎上输入了埃德温以及失踪的孩子的字眼。因此他才知道了爱丽丝的小弟弟在一九三三年失踪并且再也没有找到的事情。
而他不明白的是究竟为什么她要撒谎,为什么这整个事情会让她紧张。一天早上他来上班的时候发现她昏迷在书房的沙发椅上。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一瞬间他担心出现最坏的情况。他正准备尝试没把握的心肺复苏,这时她发出一记含混不清的鼾声,他意识到原来她在睡觉。爱丽丝·埃德温从不打盹儿。如果彼得打开门时发现她独自在镶边丝质长袍下一起一伏的话,也许就不会那么惊讶了。她一下子惊醒,而他已经悄悄回到大厅,因此他们可以彼此假装他并没有看见这些。他换鞋的时候发出很大声响,又刻意地整了整挂衣架,然后回到书房,看见她手里拿着红笔,正在阅读一篇草稿。现在就是这样,他意想不到地打破了常规。只有爱丽丝·埃德温不打破常规,在他来这里工作的三年间一次都没有。
事情意想不到的转折让人迷惑,但这至少给了他完成网站常见问题板块的机会。爱丽丝的出版商们又来联系了,随着出版日期逐渐临近,大家都压抑着耐心,彼得许诺过会在这周末前给到他们最后的内容。当然,他会做到的。所有剩下的工作就只有去确认爱丽丝在《眨眼之间》之前是否写过稿子。他想借鉴《约克郡邮报》一九五六年刊登的一篇文章来作为答案,上面引用了爱丽丝的话,说她的第一本侦探小说是写在十五岁生日那天收到的笔记本上的。爱丽丝对她的笔记本有着一定的执念;去哪里都要随身带在身边,而所有用过的笔记本她都保存着,无一例外,就放在她写字间的书架上。他只需要去查看一下就可以。
他爬上楼,发现自己正不自然地吹着口哨,便停了下来。没有必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愧疚的人才会那么做,而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坏处。爱丽丝的办公室并不是禁止进入的;起码,没人说起过这个问题。彼得平时并不去那里,但那只是客观情况,很少有机会让他进入。他们总是在书房里开会,而彼得在大案桌上工作,或者有时,在长久堆放文件的备用室里工作。
天气很热,阳光透过楼梯顶上狭窄的窗户溢了进来。暖和的空气从楼梯井往上升,积聚在楼梯平台上,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彼得很愉快地打开爱丽丝昏暗阴凉的写字间的房门溜了进去。
不出所料,在书架上她所有国家发行的初版书籍下方,他找到了那些笔记本。第一本又小又薄,棕色的皮革面在时间的雕琢下已经软化褪色了。彼得把它翻开,看到在泛黄的卷首上小孩子认真工整的笔迹。爱丽丝·塞西莉亚·埃德温,八岁。他微微一笑。这行字让他看到了自己认识的那个爱丽丝——自信、好强、固执——就像一个勤奋的小女孩,拥有前方整个生命道路。他把这本本子放回去,在那一排里轻轻数着。根据他的计算,他要找的那本应该是她在一九三二年时收到的,然后在之后的一年里使用。他停了下来,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比较大的册子。
彼得立即发觉了有些不对劲。这本笔记本相对于它的尺寸来说太轻了,拿在手里也太薄。果然,他翻开本子的时候发现,有一半的纸张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参差不齐的厚厚的边缘被撕下的痕迹。他确认了这确实是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三年的本子,他的手指慢慢滑过撕破的毛边,若有所思。就这本身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就像彼得所理解的,有不少十几岁的女孩子喜欢把一些日记撕掉。只不过这实质上不是一本日记,而是笔记本。还有这不是几页纸的事情,一半以上的本子都不见了。这足够装一篇小说的草稿吗?那要取决于小说的长度。
彼得快速翻阅了前面尚存的几页。这个离奇的发现给这项任务平添了一些不自在的气氛,他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他提醒自己这只是在工作,这是爱丽丝付钱雇他做的事情。我并不想知道这些,她告诉他去继续做网站的时候这么说过。只管去做好。只是找个答案,他对自己说,然后把本子放回原位。
前面几页纸看起来大有可为。上面都是一些对于她家庭的观察(彼得看到爱丽丝对她外祖母的描写时笑了起来——“一堆在骨灰中穿着华贵衣服的骷髅”——引自《远大前程》),以及关于叫作劳拉和霍灵顿勋爵这两个人物的小说的点子,他们被卷入一桩极其复杂的风流韵事中。还多次提到一个叫作“卢埃林先生”的人,彼得看得出他就是爱丽丝在采访中提到的出版作家,她童年的导师。
但是突然内容停止了,看起来像是被废弃了,因为有一个数值表写着:“按照罗纳德·诺克斯先生的规范,根据《侦探故事精选》前言改编。”
这些规范,尽管在今天的标准看来太过传统和教条,但似乎把爱丽丝的创作生涯带到了一个新的纪元,毕竟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劳拉和霍林顿勋爵(或者卢埃林先生),他们孩子般的互动被更加大众的对于生命和爱的沉思所取代,他们乐观的天真语气被用来表达认真、感人的理想主义。
彼得快速看了一下爱丽丝十几岁时对文学的志向,她试图复制浪漫主义诗歌中对自然描写的狂热,她称之为自己的最爱,渴望将来能做和自己的志向相关的事情:渴望更少的财富,去追求更伟大的爱。他开始觉得自己像个窥视狂,因而感到不适,几乎就要准备放弃搜寻,这时出现了一些东西让他又继续了下去。“BM”这个缩写开始出现在爱丽丝的书写中。按照BM……BM说……我要去问下BM……德博拉曾经让他向爱丽丝转达的名字,换作别人也许不记得,但是彼得有一个一同上学的同伴也叫本杰明,他们两个曾经给一个叫作芒罗先生的商店老板干过送报的工作,因此当德博拉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彼得便把这个巧合联系了起来。本杰明·芒罗,这个名字让爱丽丝的脸色苍白。
几乎在有关BM的内容开始不断出现在日记中的同时,爱丽丝看样子起草了新的小说:一宗谜案,这次是一个真正的侦探故事,运用没人猜得到的巧妙手法!计划一直写到了之后的几页,箭头、胡乱涂写的问题、潦草的地图,以及图解——在她现在的笔记本里常常看到——然后还有一个条目,日期标着一九三三年四月:我明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始构建故事。我脑中已经有了开头和结尾的部分,以及当中所有有必要发生事件的清晰思路(部分要感谢BM)。我知道我会完成这部作品。我已经感觉到它和我之前写的东西有所不同。至于她有没有开始构建故事,还有她是否完成了作品,彼得无法得知。在她陈述的下方,有什么东西被胡乱涂抹掉了,看来十分用力,以至于纸上被磨出了一个洞,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剩余的纸张全被撕走了。
为什么爱丽丝要抹去小说的草稿?她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对每一本书用到的所有资源都要保存,几乎到了迷信的地步。“一个作家永远不会毁掉自己的作品!”她曾对英国广播公司这么说过。“即使她不喜欢。因为这么做就像是在拒绝承认愚笨小孩的存在。”彼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透过窗户俯视那片荒野。也许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十几岁孩子日记本里消失的页面,七十年前写的页面。但是不自在的感觉在彼得的心头挥之不去。爱丽丝最近的举止,她拒绝警方处理旧案的方式,当传达德博拉的信息时、当他说起本杰明·芒罗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惊愕。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无法解释的谜,就是为什么她曾经会对记者说她在出版第一本小说之前,从来没有写过任何东西。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爱丽丝在担心。
彼得把笔记本插回原位,特别小心,轻手轻脚,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掩盖他把它拿下来偷看里面的事实一样。他决定把常见问题板块中关于爱丽丝第一部 完整小说的问题删除。他真希望自己一开始就这么做,而不是此刻在这里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可能是离开阁楼时过于匆忙,把所有事情都抛在了脑后,他绊倒在灯上;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笨手笨脚的常态。不管情况如何,灯很高且没有支撑,而彼得使得它横向晃动摇摆着,最后落到爱丽丝的书桌上。一个玻璃杯倒了,还好是空的,彼得立即把它摆正,这时他看到旁边有一个写着收件人是爱丽丝的信封。这,就其本身而言,并没有不正常,毕竟这里是爱丽丝的家。然而,负责转交信件的彼得并没有见过这封信。这就意味着它从早上那堆信件中被截走且没让他知道。
彼得有些犹豫,但只是一瞬间。他很喜欢爱丽丝。他俩并不完全是那种祖孙之间的关系,但他很关心她,鉴于现在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他感到对她负有责任。他稍稍打开信,只为看一眼是从哪里寄来的。萨迪·斯帕罗。这个名字并不是那种容易忘记的,一个星期前彼得看到同样的来信时立马就记住了。那是个正在调查失踪儿童旧案的警察。一九三三年的那起案件,同一年BM这个名字出现在爱丽丝的日记里,并且有争议的手稿(推测)被撕走了。彼得感受到了拼图被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严峻感,而同时又在黑暗中不知所措,不知拼图会揭示出怎样的一幅画面。他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嘴唇,思考着,然后再次看了一眼桌上薄薄的册子。这真的是在偷窥。他非常肯定这并不是他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彼得感到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决定着是要跳下去还是回头。他摇了摇头,坐下来开始阅读。
爱丽丝决定从公园里穿过。新鲜的空气会对她有好处,她用略带讽刺的口气对自己说。她在海德公园地铁站下车,乘坐自动扶梯来到地面。今天的天气比这周早些时候要炎热许多。空气中没有风,积聚着厚厚的热气,城市特有的热岛效应似乎在柏油路面和高楼之间被放得更大。蛇一般翻腾的地铁在隧道里咯吱作响,在每一个站点都喷出汗流浃背的乘车人,像是从但丁地狱里出来的一样。她沿着罗敦小路出发,专心致志地注意着玫瑰花园,以及丁香花淡淡的香味,就像她真的是因为喜欢与自然独处,而不是因为去拖延一会儿前方棘手的工作才来散步一样。
是德博拉硬要今天会面的。当彼得在周五向她转达了电话留言后(从她助手的嘴里听到本杰明·芒罗这个名字真是叫人心惊胆战!),爱丽丝已经决定了最佳的回应就是死不承认。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和德博拉没有什么见面的理由,下一次的家庭聚会要等到圣诞节,这便有充分的时间让整件事情烟消云散。但是德博拉坚持着,采用她特有的温和的力量;作为大姐姐以及之后几十年的政治家的太太,她这招是很管用的手段。“只是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谈谈。”
无论德博拉对于西奥的事情知道多少,她显然走了相当长的距离重游故地,这让爱丽丝神经紧张。她想知道,德博拉到底知道多少?她记得本,但是她知道爱丽丝的所作所为吗?她一定知道。否则她为什么要坚持碰头来谈论过去的事情呢?
“你记得保姆罗丝吗?”德博拉在挂断电话前说道,“很奇怪,不是吗?她离开得那么突然。”爱丽丝感到自己长期以来阻挡住的墙壁开始向她逼来。奇怪的是所有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尽管事实是这一切都是爱丽丝自己引起的。在博物馆里的那些问题激发了德博拉的兴趣。她要是闭口不谈就好了)。而就在那天早上爱丽丝收到了第三封来自那个警探的信件,这封比前两封更加粗鲁,对方单方面表示着对事态发展的担心。这个叫斯帕罗的人现在请求被准许进入小屋“以验证推论”。
一只蜻蜓慢慢飞了过来,爱丽丝停住了脚步。黄色翅膀的飞镖。这个名字自动地在脑海中蹦了出来。她看着这只虫子朝着花坛移去,来到一个与众不同的花丛。红色、淡紫,以及明亮的橘色,花园真的非常能够安抚人心。一只小蜜蜂在两株花之间来回飞舞,爱丽丝感到一阵突然闪现过全部身体的记忆,这在最近经常发生。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匍匐进花园的样子,她的身体十分柔软,没有疼痛,在冰冷的树叶下向前蛇行,仰面朝上躺着,这样枝叶间就会透出天空中明亮的蓝色钻石,而她的耳朵里也充斥着虫子们的合唱。
当然她并没有这么做。她继续沿着小路前行,离开了花园以及奇怪的记忆。只有可能是那条地道——她思考着萨迪·斯帕罗的推论。她准是多少知道了第二条地道的事情。爱丽丝等着去感受惊吓,但却只等来一个无聊的请愿。这是无法避免的,她总是知道这点。在这整桩事件中最幸运的部分就是没有人向警方提及地道的事情。因为在一九三三年,爱丽丝并不是唯一知道地道的人。还有其他人。她的父母、姐妹、德希尔外婆,以及保姆罗丝,他们曾在某个冬天被告知克莱米成功把自己困在那烦人的门闩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