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东河表情有些让人琢磨不透:“我听说秀萝死了,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回头:“陈保,你把今天在山上说的话跟邹大爷他们说一遍。”
一个三十来岁、眼睛尖细、嘴角上翘、颧骨极高的男人一脸不情愿地走出来。不知为什么,我一见这人就顿时生厌。
只见他站到两家人中间,侃侃而谈:“这件事我本来想烂在肚子里,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秀萝…她根本不是意外死的,她是被李强害死的!”陈保的话一出口,人群中像炸了窝,嗡嗡声此起彼伏。
邹东河皱眉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陈保说几个月前,有一次他无意间撞见李强在秀萝家门前鬼鬼祟祟地徘徊,他上前呵斥了几句,李强就跑了。过了没几天他又看见李强跟在秀萝身后,还用言语调戏她,当时李强看见他又转身跑了。秀萝是个相当规矩的姑娘,不过从来没谈过朋友,难免意志力薄弱。从那以后,他好几次撞见李强和秀萝在一起。因为李家和陈家向来不合,所以当时他很生气,扬言要告诉秀萝的爹娘,可是秀萝苦苦哀求他不要说,他一时心软,就答应替她隐瞒。
过了一段时间,秀萝的娘突然闹了起来,他这才知道秀萝竟然怀了娃子。这是天大的丑事!秀萝宁死也不肯说是谁的孩子,只有他心里明白,他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可是刚想说出来的时候,秀萝突然死了。当时陈家非常混乱,秀萝人也进了棺材,他本想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没想到秀萝的尸体又不见了,大家忙活了几天也找不着,他怀疑这件事和李强有关,于是才把真相说出来。
陈保的话还没说完,李家那边突然传出一声怒吼:“你撒谎!我没有害小萝!”
一个面容憨厚、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突然冲到前面,对陈保怒目而视。
陈保指着年轻人叫道:“李强,你搞大了秀萝的肚子,害得她惨死,敢做不敢认吗?”李强一听这话脸孔顿时扭曲起来,突然一个中年男人(据我推测他就是陈秀萝的父亲)上前狠狠扇了李强两个耳光。
一个神情癫狂的女人也突然冲出来拼命捶打李强,李强被二人打倒在地,却只是双手抱头,不敢还击。
女人厮打了一阵,突然悲愤过度晕厥过去,秀萝爹急忙伸手扶住她,给她顺了顺胸口,女人缓过一口气,突然放声大哭,还不停嘶叫着:“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还我女儿,你还我秀萝…”
在场的人无不叹息。
李强悲愤交加:“…秀萝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我的,我…我虽然喜欢她,但是连她一个小指都没碰过。”
秀萝爹怒吼:“放屁!肯定是你强奸了小萝,她是你逼死的,我要你偿命!”
在那个时候,强奸罪是相当严重的罪行,和杀人抢劫的罪名不相上下,秀萝她爹的想法绝对不是空想。
他的话音刚落,李家那边立刻炸了窝,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挤出人群“扑通”一下跪倒在秀萝她爹面前,泪流满面:“陈大哥,我就这一个儿子,求你放过他吧!我…我替他给秀萝偿命!你高抬贵手…”说完连连向秀萝爹娘和二爷爷他们叩头。
李强哭着拉起他妈:“妈,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母子俩抱头痛哭,声声泣血。
马胖在我耳边问道:“你说是不是这小子干的?”我晃了晃头:“我觉着不像,但也不好说。”
李家和陈家两方各执一词,争吵起来,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小伙子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包。小伙子将布包交给秀萝她爹,还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秀萝她爹面色大变,用手颤巍巍地打开了布包,露出里面一只秀气的青布鞋。他抖着手把青布鞋摊在李强面前:“这是小萝下葬时穿的,是刚才小四儿在你家里找到的,你说,你到底把小萝的尸体藏到哪儿去了?”
看到青布鞋,李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他妈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二爷爷看着李强:“强子,这鞋到底怎么回事?”
李强道:“其实这鞋…”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是我偷出来的。小萝死了,我只是想留个念想。”
李强说秀萝死了他是当天晚上才知道的,悲痛之余,就想去看看秀萝的遗体,不过陈李两家向来不和,他不敢贸然前去,只好等到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到秀萝家门口向里张望。
他看到几个守夜的人都围在火堆旁边睡着了,就趁机偷偷往里溜。当时秀萝的棺材就停放在院子当中,并没有封棺,棺材底下垫着几块青条石,白色的引魂幡在风里轻轻地飘着,满院子清冷。
李强摸着那冰冷的棺材,心如刀割,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怎么也止不住,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咬着嘴唇强忍。
这时静悄悄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咯噔”一声,声音虽小,但听在李强耳朵里就仿佛一个炸雷,他急忙蹲在棺材后面,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守夜的人醒来发现他。
幸好那响声并没有惊醒他们,李强等了半天,再也没有响动传出,他才站起身看向秀萝的尸体,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发现秀萝的姿势竟然变了。
本来秀萝是平躺在棺材里,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可是现在秀萝的左手竟然搭在小腹上!
李强浑身发冷,难道说秀萝没死?
他壮了壮胆,伸手扯开盖在秀萝脸上的白布,露出一张死白的脸,那双曾经灵秀的眼睛没有合上,正定定地瞅着他,一动不动。
李强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伸手往秀萝的心口处摸了一把,那里冰凉冰凉的,没有心跳,秀萝的确死了。
向来胆大的李强也不禁有些害怕,秀萝死了,可是她的手会动,难道说悬挂的引魂幡真能将秀萝的魂魄引来,尸体会动是秀萝给他的某种暗示吗?
李强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小萝,我知道你死得冤,也知道你想见我,我就在这儿,你出来吧。
就在这时,棺材里传出“咯噔”一声,李强吓得一哆嗦,他睁眼看向秀萝,却发现她的手又放回了原处!
李强心中既害怕又期待,秀萝的鬼魂真的来了,可是为什么她的手总是动来动去?她想对他说些什么?
这时有个守灵的人低低呻吟了一声,李强知道有人快要醒了,他不能被人发现,于是他慌忙脱下秀萝的一只鞋,再用白布掩住她的脚,然后猫着腰出了大门,一路跑回家。
李强说完这番话,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强跪在二爷爷和邹东河面前:“二爷爷,邹爷爷,你们相信我,我没偷小萝的尸体,我们在一起也没做不规矩的事,你们要相信我。”说着他竟然痛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怕死,还是心里难过。
李强的妈对着他们和秀萝的爹娘磕头不止,额头上红肿一片。
二爷爷长叹一口气,让人先把李强押到村大队,面对陈家人的强烈不满,他表示这件事三天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强被押走了,他妈跟在后面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后来被李家的亲戚硬是拽回了家。
眼看着邹东河要走,我赶紧跟上去。邹东河侧头看了我一眼,我急忙解释:“邹爷爷,你还认识我吗?去年我们在屯子口见过一面,我坐过你的驴车,你还帮我批过命…”
邹东河停下脚步,仔细打量我几眼,连连点头:“没错,是见过。小伙子,你找我有事?”我急道:“去年你不是说过,要是我扛不住了就来找你…你忘了吗?”
邹东河看着我突然笑了:“改命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现在你相信了吗?”
想起当初的态度,我不禁有些赧然,赶紧点点头。
“好,有话上我家说,改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慢慢来。”说着话邹东河咳嗽了一声,我注意到他满脸倦意,想来可能是为了陈李两家的事,匆匆从山上赶回来的。
我和马胖跟在邹东河身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子前面,房门没锁。邹东河打开门让我们进去,房门的门楣很矮,我和马胖低着头钻进了屋里。
这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邹东河点起一盏油灯,细微的小火苗在油灯上方摇曳,不太明亮却让人感觉温暖。
就着那微弱的灯光,我大略打量了一下邹东河的家。可以说相当简陋,土炕上铺着掉漆的黄炕板,靠墙立着一个很大的红木柜,也许是这个家里最像样的东西。
邹东河往烟袋锅里填了点儿烟丝,就着油灯上的火苗点燃,狠狠地吸了几口,面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满足。我趁机看向他的右手,他的小指完好无损,也很灵活,我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破灭,除非邹东河有着壁虎一样的复原能力,否则他绝不可能断指再生。
邹东河坐上土炕,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和马胖也都累了,跟着他往炕上一坐,炕板冰冷的触感差点儿让我蹦起来。
邹东河见状呵呵笑了起来,转身打开红木柜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裹递给我们,我打开一看,原来里面竟是一张狼皮,摸起来又软又暖,我急忙将狼皮垫到屁股底下坐着,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邹东河说,他最近一直在山上,家里没人烧火,所以炕才会如此冰凉。我好奇地问他上山干什么,他没有回答我。
我们刚闲聊了几句,就有人来找邹东河,原来是二爷爷派来的,叫邹东河到村大队去一趟。我知道他们肯定是为了李强的事,心中不免失望,可邹东河却让我们跟着一起去。
马胖连声答应,还生怕邹东河反悔似的,走得又快又急。
到了村大队,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勉强能看清那是一间不太大的红砖房,似乎是新盖的,屋子里坐着二爷爷和一个陌生的老人,李强则耷拉着脑袋坐在角落里。
二爷爷看到我俩很诧异,邹东河低声向他解释了几句,二爷爷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坐到一边。
我心中有些感慨,这是我第二次到这样的地方来,第一次是在西甩弯子村,那时候是为了审讯郭强和郭石两兄弟。
此时和彼时,情形竟如此相似!
二爷爷开始向李强问话,李强低着头一一回答,可能是由于这件事太伤风化,所以二爷爷问话时总有些不自然,来来回回都是刚才那些内容。
我觉得这样审问根本没什么成效,马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那个…我说两句啊。秀萝和你,你们第一次干那事是在什么地点?秀萝是自愿的还是你强迫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纯属个人好奇。”
马胖岂止是好奇,他的表情异常兴奋,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在场,我看他连人家办事愉不愉快这样荒唐的问题,也能问出口。
李强听完眉头顿时竖立起来,脸孔涨得紫红,对马胖吼道:“我说过,我根本没碰过小萝一指头,她肚子里有孩子…我根本不知道!”
他倔犟地别过头去,仿佛还带着被秀萝欺骗的愤怒。
马胖又道:“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秀萝既然跟你两情相悦,她肯定不能和别的男人干那事。除非,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放屁!”李强眼中冒火,一副想要揍马胖一顿的模样。
“畜生,赶紧给我坐下!”二爷爷的一声怒斥顿时让李强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靠回墙角。
我忍不住猜测:“陈秀萝会不会是被人强迫的?”
马胖摇头,“就算是被人强奸了也可以跟家里人说啊,她没道理替谁瞒着,除非…”
“除非什么?”邹东河忍不住问。
“除非她是自愿的,要不这事就跟李强有关。”我的脑筋还没绕回来,马胖咳了一声:“听我给你们分析啊,李强说秀萝和他相爱应该没撒谎,那个陈保不是碰上好几次吗?如果秀萝被李强强迫什么的,她完全可以向陈保求助。”
我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马胖接着道:“秀萝被她爹娘管得严,从来没谈过朋友,所以一旦看上谁,那还不得爱得死去活来?她死心塌地地想和李强在一起,可是也知道她爹妈肯定不答应,所以就想来一招‘生米煮成熟饭’。”
这时,二爷爷重重咳嗽了一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马胖讨论得太热烈了,完全打断了审讯。
马胖说道:“老爷子,本来你们屯的事我不应该管,但是你审的太没成效,猴年马月才能弄明白啊。要不,我帮你审?”
二爷爷满脸不高兴,仿佛马胖冒犯了他的权威,邹东河却摆了摆手,让马胖继续问下去。
马胖得到“认可”,立即来了精神,端着板凳坐到李强对面,双手抱胸,颇有审讯的架势。
“嫌犯李强,咱们先不提丢尸体那件事。你拒不承认强奸过秀萝,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能自己蹦出来?你跟她那么亲近,你肯定多少知道些什么。”
李强低声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我忍不住补充:“陈秀萝怀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既然说你们两情相悦,我想你一定能看出点儿什么。哪怕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奇怪的话…你没留意过吗?”
李强听了我的话陷入沉思,好半天才说道:“两个多月前,我的确觉得秀萝变得不太一样,以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开心,即使她不爱说话,我也能感觉出来…后来我们每次见面她的神情都很怪,明明跟我笑,眼眶却是红的,再后来…我偷偷找她,她好像有意避开我。”
马胖突然插嘴:“那个陈保,真的撞见你们好几次?”
李强点头:“是真的,我和小萝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小心,约见的地点相当隐蔽,可是很奇怪,偏偏被他撞见好几次。当时我和小萝都很害怕,但是陈保却没告诉小萝的爹妈。我本来很感激他,可他…却说那样的话冤枉我!”李强攥紧了拳头。
马胖侧头看我,仿佛在说,陈保有问题。
我觉得似乎抓到一丝线索,急忙道:“陈秀萝对待陈保的态度怎么样?我是说…是不是跟你一样感激他。”
李强想了想:“小萝没说,但我觉得她应该也很感激陈保。但是后来…对,就是两个多月前,小萝态度变奇怪那段时间,她每次见到陈保都表现得很害怕,浑身发抖。”
我笃定地看向邹东河:“邹爷爷,我觉得陈保这个人有问题,能不能把他叫过来问问?”
邹东河道:“听你们说的话,我也觉得陈保不大对劲儿,咱们就把他抓过来问问,是猫是耗子,查了才明白。”
二爷爷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邹东河低声和那个一直没出声的老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叫上我们和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人,说是一起到陈保家里看看。
接下来事儿就有些戏剧化了,我们一行人来到陈保家,马胖非要蹲在陈保家窗户底下听墙角,没想到正巧听到陈保两口子吵架,言语中无不提到陈秀萝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话题。
现在要是还感觉不出陈秀萝的死和陈保有关,那真是太迟钝了。邹东河立刻带着我们闯进了陈保家,他们两口子看到突然进来这么多人,顿时傻了眼。
二爷爷也不含糊,立刻让我们押着陈保两口子回村大队。经过一番审讯,陈保交代了整件事的始末。
陈保属于陈秀萝的叔辈人,他本性好色,早就觊觎陈秀萝的美貌,可是碍于各种原因,总是不敢下手。平日他总是非常留意陈秀萝的一举一动,有一次他无意间发现陈秀萝和李强的关系,心中恼怒,后来终于在一次借酒装疯的情况下,强奸了陈秀萝。
陈保利用陈秀萝和李强之间的关系,威胁她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不仅她的名誉扫地,李强也会因为诱拐她而坐牢。陈秀萝是个软弱善良的姑娘,她迫于陈保的威胁,只好哑忍。
但是这件事终究没那么简单,陈秀萝竟然不幸怀上陈保的孩子,还被家里人发现,她既不能说出事实的真相,也不能申诉自己的委屈,最后只好选择用死亡来逃避现实,实在是可悲。
陈保对于强奸陈秀萝这件事瞒得很紧,但终究瞒不过枕边人,他媳妇知道后跟他闹得不可开交,闹归闹,他媳妇也知道强奸罪不轻,如果这件事宣扬出去,陈保必死无疑,所以她只好忍气吞声地替陈保隐瞒下来。
这件事到这里也算是真相大白,可是陈保说陈秀萝尸体失踪的事和他无关,在他家里也没查出什么异样,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事到如今他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难道陈秀萝尸体失踪事件将成为一桩谜案?那天半夜李强看到的奇怪现象又该如何解释?

第二十章 寻找尸体

由于马胖的误打误撞,竟然抓到了陈保这个元凶,二爷爷和邹东河着实夸奖了他一番。马胖得意非凡,对陈秀萝的事也异常关心起来。
马胖表示,应该用科学辩证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那天李强肯定是因为伤心过度,人都有些痴傻了,所以看到的东西也不真实。秀萝的尸体会动,完全是李强的幻觉。
我倒是很同意他的看法,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毛主席教导我们推翻封建迷信思想,用科学的态度看待问题。也许以前的经历让我相信世上有一些不能解释的事,但我决不相信世上有鬼。
李强自从知道陈保就是强奸秀萝的真凶,顿时成了一个闷葫芦,无论我和马胖怎么质疑他那晚看到的事,他都完全没有反应,最后还是邹东河说的话点醒了他。
邹东河问他拿走秀萝布鞋那夜,除了秀萝的手会动,还有没有其他异样?一个细节也不能漏下。事关陈秀萝尸体的下落,邹东河提醒李强,不能有丝毫隐瞒。
李强的脸色有些发绿,吞咽了一口口水,说他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敢说,那天晚上,他拿着秀萝的布鞋匆匆出了大门,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当时火堆已经渐渐熄了,整个棺材浸在黑暗里,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这时,棺材上面突然出现两个亮点,他顿时吓得浑身发木,因为那两个亮点有瞳孔,分明就是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大,但是亮得出奇,就像黑暗中的猫眼,透着微蓝的光,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他觉得那不可能是秀萝的眼睛,除非秀萝变成了妖怪。他不敢再留,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
听完李强的话,邹东河倒是没说什么,马胖语带讥讽地反驳他:“同志,告诉你,那不是像猫眼,它就是猫眼!棺材又没扣盖,一只猫跑进去有什么奇怪,说不定那只猫一直躲在她的尸体下面,还碰了她的手,逗你玩呢。”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奶奶的,可别是只黑猫,起尸就麻烦了。”
李强又不作声了,自己闷在角落里发木。这时候村大队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二爷爷年纪比较大,经不住折腾,已经回家休息。陈保交代完犯罪事实后,被关进一间废弃的小仓库,那仓库是石头垒的,就算陈保用金刚石做的镐头也刨不穿,让人十分放心。
邹东河在屋里来回兜了几圈,突然告诉我们,明天他想上山弄明白点儿事,问我们去不去。反正我是冲着邹东河来的,趁着跟他上山的机会还能询问改命的事,于是欣然同意。
当天晚上我和马胖就睡在邹东河家,马胖遗憾地直吧嗒嘴,说可惜了他的十块钱,怎么也要找机会要回来才行。
第二天早上邹东河领着我们到二爷爷家蹭饭。二爷爷家人口着实不少,光八九岁的孩子就有六个,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吃饭。看他们如狼似虎的样子,我担心这顿肯定吃不饱。马胖在我耳边传授他的独门密招:“眼要瞅准手别慌,看菜不够赶紧泡汤。”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果然是蹭饭老手,见解精辟。
饭后,邹东河找人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刚出门就看到李强憔悴不堪地蹲在墙角,李强表示,他也要一起去,别的什么都没说,我猜他是想去找秀萝的尸体。
上山的过程除了累就是无聊,我索性和邹东河聊天,说到二爷爷家的那几个年纪相近的孩子,邹东河说那几个孩子其实是二爷爷收养的孤儿,前几年屯子里发生瘟疫,有几户人家几乎死光了,只剩下这些孩子,于是二爷爷就收养了他们。二爷爷受到村里人的尊敬不仅是因为他的辈分高,也因为他的仁心。
想到那几个孩子,我不禁对二爷爷肃然起敬。
东拉西扯了一阵,我终于忍不住说到改命的事,邹东河让我别急,我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弄明白的,等他解决完眼前这件事后,再来帮我,至于能改成什么样,那就要看我的造化了。
我听他这话心里直打鼓,要我等可以,可听他的语气似乎没什么把握,难道说这霉运有可能伴我一生?
马胖一直追问邹东河上山来干什么,邹东河开始不说,后来被马胖磨得实在不耐烦,就告诉我们跑这趟是为了寻找秀萝的尸体。他说陈秀萝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据他推断,尸体既不是尸变,也不是被人偷走的。
马胖好像很爱和邹东河作对,说他并没亲眼瞧过陈秀萝的尸体,凭什么作出这样的推断。
邹东河倒是没恼,笑着让马胖看这座山上的环境。
马胖打量了半天,来了一句:“不就是破树林子多吗?”
我也跟着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马胖说得对,这座山上的树木果然极多,而且都长得相当高大,密密匝匝的一棵挨一棵,我可以想象当夏天来临的时候,这里将是怎样的光景。邹东河告诉我们,当地人管这座山叫做杉山,因为山上生长了大片的云杉和冷杉。这里的树木枝繁叶茂,阳光很难透进来,等到秋冬季节,地面更是被大量的落叶覆盖,所以常年阴暗潮湿,可以说是真正的深山老林。
的确如邹东河所说,走了这么久,我基本没“脚踏实地”过,都是踩在一些烂树叶或者枯草甸子上。
邹东河说这座山因为环境的关系,各种动物虫蚁偏生偏张,如果有尸体埋在这里,不但不会起尸,还会加速腐烂。
听完邹东河的话,马胖突然长叹一声,同情地看向李强。
我觉得莫名其妙,问他干什么,马胖说老爷子的意思他听明白了,陈秀萝的尸体既不是起尸,也不是被人偷走的,那肯定就是烂光了,烂得骨头都没了,只剩下一只鞋,陈家的人自然找不到。
李强的表情愕然,我忍不住提醒马胖:“不对呀,不是说陈秀萝的坟被刨了吗?就算是尸体烂光了,也不会影响到坟的外观吧。再说了,陈秀萝的尸体刚埋进去两三天就烂光,那速度都能赶上老美的火箭了。”
邹东河摇摇头:“你们把我的意思理解错了,我说她既不是起尸,也不是被人偷的,我是想说,强子那晚不是看到棺材里有双眼睛吗?我猜想,就是那东西在作怪。”
邹东河的话实在太震撼,我们三个都愣在当场。
马胖头一个反应过来,嚷嚷道:“不可能吧,你是说一只猫偷走了秀萝的尸体?”
“那绝不是猫!”邹东河一字一顿,听得我浑身发麻。
李强满脸苍白:“难道说,那晚我看到的是鬼,它附到小萝的身上,带走了她?”
邹东河摇摇头:“我现在也不能确定那东西是什么,要说是鬼绝对是无稽之谈。我上山来就是想弄明白这件事,也省得陈李两家为这件事闹个没完,让人心烦。”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半山腰,虽然是春天,但是山上的温度总是比山下低上几度,阴暗处仍能看到星点积雪,许多树木才刚刚冒出嫩芽。
我环视这茫茫大山,不禁有些纳闷:“邹爷爷,你要弄明白陈秀萝的事可以,跑到山上来干什么?”
邹东河说道:“我听他们说秀萝就葬在这座山上,我想来看看她的坟。”
我迟疑道:“那坟…不是被刨了吗?”
“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说着他突然皱眉,“说也奇怪,我明明跟大伙儿说过这座山的风水不适宜埋人,陈老六怎么还把她闺女往这儿埋呢?”
马胖接口:“邹老爷子,不是有句老话叫‘哪里黄土不埋人’,这地方怎么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