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瞅了又瞅,大姑娘露出来的脸上没有疤痕,说话一副关内口音,虽然不漂亮,但是屁股挺圆,腰很细,他是越看越满意,恨不能马上抱回家。
他们很快就结婚了,婚礼相当简单,就连当时每个新家庭都必须准备的“三转一响”和三十六条腿都没有,家里简陋得可怜。
婚后,吴平妻子终于放心把脸露出来,在她的额角上有一个非常狰狞的疤痕,几乎有半个拳头大小,暗红的色泽很吓人。
吴平忍不住问她,这个疤痕是怎么来的。妻子说,这件事她并不记得,只听她妈妈讲过,那是在她九个月大的时候,住在她们家后院的放猪娃不知发什么疯,竟然拿着一块大石头把她砸伤,然后就逃跑了,从此再也没回来。她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救活,长大后就留下这个疤痕,以至于一直都嫁不出去。后来家乡发水,父母亲人都死光了,她为了活下去就一路要饭来到这里。
吴平听后目瞪口呆,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他急忙问起妻子的家乡在哪儿,妻子的答案正是吴平的家乡。原来他当年用石头砸的小女娃,就是他今天的妻子。
世上有些人的缘分是早就注定好的,也许你兜兜转转大半生,也许你在众多森林里寻找一棵树,也许你从不相信缘分,但是冥冥中一定会有一个人只属于你,你也只属于他,这就是缘分,也是命运。
我妈讲完吴平的故事,就把照片全部摘下来放进牛皮袋,然后收进了柜子里,不知道重见天日是哪年哪月了。
在家住了几天,我妈重新跟我谈起工作问题,我想起王半仙的嘱托,还有我实在坐不住办公室,于是极力抗拒我妈的安排。我妈迫于无奈,只好拿着我的复员证又到人事局跑了几趟,最后改变了我原先的分配,安排我到邮局去当个邮递员。
我妈声色俱厉地警告我,要是再不服从安排,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我想想邮递员也不错,每天在外面跑来跑去,制服的颜色和军装差不多,于是欣然答应。由于天气寒冷,我被安排在三月份上班。我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找王半仙的师兄,不过我妈坚决反对,说是快过年了,不管天大地大的事也要等等。于是我就在家里耐心地等待春季的到来,没想到却意外地等来了两个公安。
两个公安当时站在门外,满面寒霜,我妈战战兢兢地问:“公安同志,你们有什么事?”
一个公安说道:“杨贺住在这里吗?”
我妈腿肚子开始打战:“我们家小贺一直在家,没出去惹事。”
公安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抓他,而是有一个人找他,说是他的表哥。”
“谁啊?”
“马山水,现在他在派出所里,要求杨贺去担保他出来。”
等我来到派出所的时候,马胖正在一个小关押室里面津津有味地啃馒头,嘴里还叼着一条咸菜。他看见我来,立刻大声地跟我打招呼,精神头十足,哪像囚犯的样子。
我压抑不住自己对他的厌恶,一言不发地帮他办好释放手续,然后就往外走。马胖裹好身上的军大衣大呼小叫地在后面追我,我只好停下来等他。
只见他拿着一个“大岛茂包”,里面鼓鼓的也不知装着什么。他气喘吁吁地追上我:“你也太不够哥们儿义气了,怎么说走就走?”我冷冷地看着他:“在这种地方见面,你还要我恋恋不舍吗?”
马胖“嘿”的一声抹了把脸:“我这次可是专程来看你的,走,到你家去。”
我看着他那张大脸,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他挥了挥手中的拎包:“我这次来特地给伯母买了好些东西,保准她喜欢。”
我有点儿火了:“把你的东西收回去,我妈不需要!”
马胖看到我生气,突然把包抡在雪地上,紧接着也一屁股坐了下去,很有气势地一只手指着我:“杨贺,我只不过要你帮了个小忙,你说你至于吗?你记不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用牛粪砸班主任脑袋,是我给你背的黑锅!你冬天在校长室门口撒尿,差点儿把校长摔成半身不遂,是我帮你开脱的!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学校开除了,哪来的前程似锦?你说,你对不对得起我!”
我们正在派出所门口,街上有不少来往的行人,此时都慢慢地围过来看热闹。我这个人缺点就是脸皮薄,被马胖这么一闹,羞愧得差点儿抬不起头。小时候做那些混账事明明他也有份儿,而且他总是自称大哥,什么事都要往身上扛,现在说起来倒像我多对不起他似的。
我看周围的人开始对着我指指点点,急忙上前架起了马胖:“马大哥,就算小弟对不起你了,咱们快走吧。”
马胖满意地拍拍屁股上的雪,一手拎起包,一手勾着我的肩往前走。我看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以后不会要和他纠缠在一起吧。
我们一起回到我家,我妈开门的时候很诧异,她知道我帮一个老同学去作担保,却没想到我连人一起带了回来。
马胖一见我爸我妈就大声喊伯父伯母,一副很久没见想死你们了的模样。我妈连忙招呼他进屋,忙忙活活地给他泡茶水拿饼干。
马胖很随意地坐到沙发上,脱下身上的军大衣,露出里面的行头。他里面竟然没穿什么毛衣棉袄之类的保暖衣服,只穿了一件“光夫衫”,是白色“的确良”做的,和现在的普通衬衫款式差不多,让他那肥硕的身材和短胖的脖子一览无余。
我在心中对于他这种发神经的行为鄙视了一下,我妈倒是一副很欣赏他的样子。因为我妈是个标准的《血疑》迷,里面山口百惠扮演的女主角幸子和三浦友和扮演的光夫,迷倒了千千万万的中国人。由于这种“名人效应”,“幸子衫”、“幸子头”、“光夫衫”和“大岛茂包”在中国大地带起了一股流行狂潮。夏天走在街上,你会看到路上有无数个“幸子”和“光夫”,只看他们的背影,感觉就像一个模子浇出来的。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马胖已经和我妈聊得很开心了,他还打开拎包,从里面拿出一瓶友谊牌雪花膏、两大包麦乳精和一件羊毛衫递给我妈。我妈的眼睛顿时一亮,这几件东西一看就是高档货,产地应该是上海。我心中犯嘀咕,马胖送的东西值不少钱,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不会有什么麻烦事要求我吧。
我妈连连客套:“这怎么好意思呢?还要你破费…”
马胖道:“伯母是杨贺的妈妈,我和小贺关系那么好,您就等于是我妈一样,千万别和我客气。”
就这么一会儿,马胖简直成了我妈眼中的香饽饽。我爸本来对他爱答不理的,在马胖的巧舌如簧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心里不舒服,跑到厕所里蹲坑,出来的时候马胖正给我爸我妈表演笑话段子。
马胖表演得惟妙惟肖,逗得我爸我妈哈哈大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胖子耍嘴皮子的功夫一流。
到了晚上,我妈热情款待马胖,他和我爸喝了几杯酒,在酒桌上大侃特侃,我几乎都插不上话。
吃完晚饭,马胖顺理成章地住在我家,我弟弟杨宇正好不在家,马胖就睡在他的床上。
马胖喷着满口酒气问我:“小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去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派出所,随口答道:“我担保你的时候在资料上看到了,你不是因为在街上聚众打架吗?”
“屁!老实跟你说,我又遇到…那两个人了。”“谁啊?”我有点儿莫名其妙。
“就是在汽车上那俩长袍人。”
我心中一凛,那两个长袍人我一直觉得很诡异,马胖竟然说又遇到他们了。
我说:“难道你就是和他们俩在街上打架?”
“屁!那俩怪人,我躲还来不及。”
“你早就认识他们?”听马胖的话,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个事…这个…”马胖突然吞吞吐吐地直磕巴。
我有点儿冒火:“你他娘的说话痛快点儿行不,别跟个大姑娘似的!”
马胖低头抠脚丫子,过了一会儿像突然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其实上次我没跟你说实话,我跟那俩长袍人的事不那么简单。我…我在火车上拿了他们的一个东西,没想到他们追了我一个多月。我昨天又看到他们了,为了摆脱他们,我就和街上的人打架,被派出所抓进去也比叫他们抓到强。”
“拿?”我冷笑了一声,“恐怕是偷吧。”
马胖像是被抽走了底气:“我真没想到会这样,他们就像鬼一样跟着我,我怎么也甩不开。”
“你把东西还给他们不就得了?”
“你不知道——”马胖一脸为难,“我把那东西卖了,就在你走的当天,我联系到一个买家,他出的价钱不错,我当时也没多想…”
我已经彻底没话说了,千猜万猜也没料到胖子竟然是个贼。
我说:“听你的口气,似乎还颇有经验,竟然还能为赃物联系到买家,难道你是个惯犯?我要不要发挥大义灭亲的原则,上派出所揭发你的恶行?”
马胖听我这么说,突然急了:“别呀,兄弟,我跟你说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现在后悔得要命,可咱东西卖都卖了,没办法再还给那两个人了。现在我没别的要求,你就看在我曾经帮你背黑锅的分上,让我在你家躲几天行不?”
马胖不停地哀求我,又是发毒誓又是下保证的,我的心肠也硬不起来了。于是我跟他约法三章:第一,以后再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第二,卖赃物得来的钱要还给失主,并郑重道歉;第三,在我家这段时间要规规矩矩的。
我刚说完马胖就开始大呼小叫,说第一条和第三条他可以答应,可是第二条做不到,卖赃物得来的钱他已经花了一些,如果要还钱道歉,那他在我家躲着有什么意义?
我想了想,把第二条改成如果他以后还能遇到那两个人,就要还钱并且道歉,这回马胖才勉强同意。
马胖喝了酒,不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我睡在他旁边的床上,心情有些复杂,我的命不知多久才能改回来,这个马胖会不会也是我的霉运带来的呢?
睡到半夜,我突然被一阵怪声吵醒,急忙拉开灯绳一看,马胖躺在床上表情痛苦,满头大汗淋漓,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但他的眼睛紧闭,好像并没有醒。
我想他可能是做噩梦了,急忙上前摇晃他的身体:“马胖,马胖,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快醒醒。”
可无论我怎么摇晃,怎么喊,他还是不醒。他的身体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突然在床上翻滚起来,牙关紧咬,从鼻子里发出近乎牛叫一样的声音。
我顿时急了,这人不会是得什么怪病了吧。我扑上前狠狠地抽了他两个耳光,然后用手指掐住他的人中穴。马胖果然醒了,他的双眼血红,双手颤抖,惊惶地指着自己的肚子:“杨贺,这里面有东西!”
我立刻掀开他的衬衫,只见他满是油脂的肚子上,有一块拳头大的鼓包迅速地来回游窜,似乎马上就要破体而出似的。
马胖嘶声道:“这是什么,我肚子里是什么!”突然他大叫一声,鼻子里喷出一道鲜血,然后就开始全身抽搐,身体蜷成虾米形状。
我爸妈都被惊动了,惊慌跑过来看着马胖,似乎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我一看这样不行,给马胖披上一件大衣,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马胖背到背上,喊道:“你忍着,我马上送你到医院!”
我顾不上跟爸妈解释,背着近两百斤的马胖拼命向外跑。那时候救护车并不普及,一般家里也没电话,我只有靠自己。我一口气跑下楼,马胖趴在我背上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外面寒风彻骨,可是我急得满头冷汗。
怎么办?我家离最近的医院还有好长一段路,凭着我的力气恐怕支持不到那儿。我极目四望,突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独轮车,顿时如获至宝,连扛带拽地把马胖弄上去。车子太小,很难保持平衡,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马胖推到医院急诊室。
急诊室里的大夫和护士立刻把马胖抬了进去,我瘫倒在急诊室外面的长椅上,手脚酸软得抬不起来。
过了七八分钟,一个满头是汗的小护士跑出来问我:“同志,你是患者的亲属吗?”
“哦,我是他…表弟。”我想,既然选择了麻烦就不要逃避。
她急道:“里面患者需要手术,你在这里签个字吧。”
小护士把一张纸递给我:“快签字,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在“手术同意书”上潦草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还来不及问一下马胖的情况,小护士又急忙进了急诊室。
我侧耳细听,屋里一片嘈杂声、碰撞声。这时突然传出一声大喊:“赶紧按住他!”
我心中焦急,忍不住冲了进去,只见一张病床上,马胖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手脚上的青筋蹦起。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脱掉,肚子时起时伏,看样子里面的东西游窜得更厉害了。四五个人正死命地按住他,一个大夫手里拿着注射器,满头大汗地正要往马胖身上注射。
马胖显然已经疼得失去理智,身上的冷汗多得像往下倒水似的,眼看几个人都按不住他,我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帮忙按住他。马胖俯趴在病床上,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号,在场的人都汗毛直竖。
大夫趁机把麻醉剂注射在马胖的静脉里,马胖逐渐安静下来,不过只是一眨眼工夫又开始翻白眼,嘴里直吐白沫。
急诊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一阵忙乱,马胖被抬到手术台上,由于情况紧迫,没有人理会我,于是我有幸看到这场手术的全过程。
马胖的四肢被捆绑在手术台上,身上接上了一堆我看不懂的仪器,大夫利落地拿起手术刀,轻轻在他的肚子上一划,马胖的肚子立即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涌出来。护士利落地帮马胖止血,大夫拿起手术钳,刚要伸进马胖的肚子,旁边的护士突然一声尖叫,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一幕恐怖的景象,一个堪称巨大的虫子从马胖肚子里探出了头。
那虫子全身是紫红色的,头部长着一个很像獠牙的口器,浑圆的身体成节状。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虫子,那虫子似乎惧光,突然扭动着身体又想缩回马胖的肚子里,手术大夫突然闪电般伸出手,用手术钳飞快地夹住虫子的头部,将它从马胖肚子里拉了出来!
足有二十厘米的虫子被一下甩在水泥地上,它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接着飞快地向站在旁边的护士爬去!那个护士年纪不大,惊得连手中的铁盘都扔了出去,尖叫着往我身后躲,我忍住强烈的恶心,一脚踩在虫子头上,虫子疼得全身紧缩,紧接着出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那虫子竟然一下用身体缠住了我的腿。它有大概五条尾巴,每条尾巴上都生着倒钩,紧紧地钩住我穿的棉裤。
我脚下发力,一下子把虫子头部给踩扁了,一股红白色的汁液溅了出来,一股说不出的怪味蔓延在急诊室里。
大夫看虫子已经取出,立刻手脚麻利地帮马胖缝合伤口。我看着还钩在我腿上的虫尸,头皮发炸,胸口翻江倒海。有些人也许不惧怕老虎,但是却怕一条小小的蚯蚓。我就是这样,对于与蛇相类的东西天生就有种恐惧,这条虫子形体上像蛇又像蜈蚣,又是从马胖肚子里取出来的,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东西了。
我拿起掉在地上的镊子,费了很大劲儿才把虫尸从腿上扯下来。这时候给马胖开刀的大夫已经站在我面前,我发现他也满头是汗。他的目光盯着虫尸,充满了不解。
“这是什么寄生虫?我从来没见过,看样子有点儿像牛带绦虫,但是牛带虫身体是扁的…寄生虫在人的身体里养到这么巨大,根本不可能…”
我不解:“怎么不可能?这条不是就这么大吗?”
大夫有些不耐烦了:“你不知道吗?寄生虫是吸收人体营养生长的,被吸营养的人会越来越瘦,你看他这么胖,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吗?他身体内的虫子也这么胖,这简直不可思议!”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说,“但是也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我急忙问道。
“这条寄生虫是在一两天之内长成这么大的。”
我看着一脸认真的大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当时,这家医院在当地也算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大医院,医院内的大夫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病人,但马胖的情况绝对是特例。那时候也没有关于保护病人隐私的概念,所以马胖体内取出超大寄生虫成了特大号新闻,在市内引起了轰动,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当然,他们并不是来看马胖的,而是看那条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怪异虫子。因为来医院的人太多,医院方面很有经济头脑地为此举办了小型个展,把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也拿来充数,每个人的参观费是一角钱。
据专家研究,这种寄生虫在寄生界应该是一号新成员,但是也不排除变异的可能。除此之外,有关部门还呼吁市民注意饮食卫生。
等马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正坐在他身边打瞌睡,在他昏迷的时候我回了趟家,把他的事情和我爸妈说了一下,免得他们担心。
马胖看起来精神不错,捧着肚子跟我抱怨:“我操,本以为女人生孩子难产才剖腹,没想到我胖哥竟然也有这天。小贺同志,我‘生’出来个什么货色?”
我本来想笑,但是一想到那个虫子顿时就没了心情:“你真想知道?我怕你以后吃不下饭。”
“小贺同志,胖哥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说吧,我挺得住。”
于是我把昨晚手术的经过给他讲了一遍,马胖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唬我吧,我肚子里能有那么恶心的虫子?”
马胖说什么都不信,坚持要自己去看看那条怪虫子,我只好找来轮椅把他推到展览处。他第一眼看到玻璃容器里的虫子就吐了,幸好他因为要排气没吃东西,否则可能得吐上一盆。
马胖吐完虚弱地说:“妈呀,这哪是虫子啊,都够我切上一盘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最近吃什么了?大夫说这条虫子可能是在很短时间内长出来的,否则它长这么大个儿你早就被吸干了。”
马胖茫然地摇头:“我哪知道啊,这些天我下了七八回馆子。娘的,要是让我知道哪家馆子这么整我,我非端了它不可!”
马胖回病房休息去了,我本想到处转转,突然一个护士过来喊我,说是陆大夫找我。陆大夫就是昨晚给马胖做手术的人,我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在昨晚那样慌乱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冷静把手术做完,实在难得。于是我跟护士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他全名叫陆真,才三十五岁就成了外科主治医师。陆真的父母在“文革”刚开始的时候移民去了法国,他在国外学了七年的临床医学,1978年“文革”结束后才回国,后来就一直在这里工作。
我来到陆大夫的办公室,他正在看一张X光片,看到我来他把X光片放到我面前说:“这是马山水的胸腔扫描,你看,在他的左肺下叶这里有个很小的阴影…”
我蹙着眉:“你是说,他的肺有毛病?”
陆大夫摇头:“事情就奇怪在这里,我用各种方法给他作了身体检查,他除了胆固醇有些高以外身体很健康。这个阴影是什么我实在查不出来,而且在给他照X光片的时候,我发现这个阴影好像在缓缓移动…”
我突然打了个冷战,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这个阴影是大虫子的母体?
陆真把X光片交给我,他明白表示了他的意思,如果要查出这个阴影到底是什么,最好再进行一次手术,打开胸腔看看,就会真相大白。
我猜想马胖不会同意再做一次手术,但是我不能代替他拿主意。我忐忑地拿着X光片回到病房,只见马胖脸色苍白地倚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张纸,看到我后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脸:“小贺同志,这下胖哥要完蛋大吉了,你得救兄弟一把!”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我,只见上面用很潦草的笔迹写着一行字:一个月内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下一只虫子会吃掉你的内脏。
虽然只有一行字,但是事情突然明晰起来,胖子体内的巨型寄生虫竟然真的是被人故意放进去的!
我急忙问他:“送纸条的人呢?”
马胖摇头:“我进来的时候它就在床上放着,问护士都说不知道。”
我把陆大夫的发现跟马胖说了一遍,马胖沉默了,看着他颓然的表情,我不禁为他难受。虽说马胖偷了那两人的东西受些惩罚是自作自受,可是再重要的东西也不该以人命作为代价。
马胖突然一捶病床:“他奶奶的,老子豁出去了!”
我以为他要接受陆大夫的提议去手术,没想到他说:“我去把蛤蟆要回来,蛤蟆再值钱也不值得老子把命搭进去!”
我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蛤蟆?”
马胖想了想:“应该是蛤蟆吧,我看着挺像的。哦,忘了告诉你,我拿的那东西长得挺像蛤蟆,但是也不一样…我说不清楚,总之看起来挺值钱的。”
“你能把东西还回去当然好,不过你不是说给卖了吗?”
马胖叹了口气:“那东西我卖了两千块钱,不知道能不能赎回来。我有预感,这次我离倾家荡产不远了。”
我吓了一跳,现在一般普通家庭,二十块钱就能生活一个月,两千块钱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我问马胖这笔钱他花销了多少,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逼急了才告诉我,说他在乡下有个未婚妻,是父母给定的,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那姑娘,但是那姑娘死心眼儿,要死要活地跟着他,为了摆平这件事,他只好向那姑娘的父母赔了六百块钱,这才算完。
剩下的钱买了一些东西,还给父母寄去了五百块钱,现在手头就只有八百多块钱了。
虽然我不相信马胖能如此受大姑娘青睐,但我仍然感到万分头疼,更何况我和他只是多年没见的同学,并没有过深交情,没必要为了面子死撑。
想到这儿我对马胖说:“钱数相差得太多,我是没有能力帮你了。”
马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对我展开一个贼兮兮的笑容:“没问题,我有办法。”
我警告他:“你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马胖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绝不会再做出任何利人损己的事。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看在他现在万分凄惨的分上,我肯定马上拍屁股走人。
两天后,陆大夫给马胖做了开胸手术,奇怪的是马胖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陆大夫一时也无法解释X光片上的黑影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胖在医院挂了五天消炎盐水,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坚持要出院。我知道,他并不是心疼住院钱,而是要去解决那件要命的事。

第十五章 紫玉金蟾

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马胖,他出院后,我直接把他接到了我家。他瘦了不少,样子有些憔悴,肯定是因为心理有压力,无论谁遇到危及生命的事都不会镇定。
马胖回到我家,拿着他的包就要走,临走时和我爸妈可怜兮兮地诉了一番苦,说他家出了事,偏偏他又刚做过手术,身体虚弱,这一路上没人照顾…我妈是个心软的人,听了马胖不幸的遭遇差点儿掉泪,然后一叠声地让我回房间收拾行李,务必要把马胖平平安安送回家,等他处理完家事再回来过年。
马胖大放厥词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强忍着,这家伙撒谎都能当饭吃了。不过我妈要我去送他我倒是没反对,在家里这段时间实在无聊,帮马胖解决这件事就当是学习雷锋好榜样。更何况有句话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许因为这件事我命里的霉运会减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