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井将十把剑全部抽出来之后,水夜本来想站起来欢呼一声,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和心情,却“扑通”一声瘫软在竹篮里。
房路笑起来:“演出的时候,可以允许你这样小小休息一下,但当荆井把盖子揭起来之后,你一定得站起来,而且还要面带微笑,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水夜哭笑不得,说:“我不是想休息一下,本来是想站起来的,可是剑抽出来之后,我全身的骨头也像是被抽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坐这儿了。”
房路说:“你是太紧张了。你先出来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再来一遍。”
35
七月十日晚八点。
阳城大剧院。
水夜坐在化妆间里,妆已经化好,演出服也已经换上,只等上场了。
房路一直陪在水夜旁边,就像一个体育教练指点着准备参加比赛的选手。从昨天到今天,《万剑穿身》他们排练了无数遍,直到水夜对那些剑法烂熟于胸。她后来对他们说:“我感到自己是渐入佳境了。这个竹篮就是一片海,我是一条鱼,这些剑对我来说,只是周身的水草。”
水夜是语文教师,又是个业余写手,所以有着很敏锐的艺术细胞。从开始的紧张不安到此刻的如鱼得水,也就是大半天的工夫。
但是第二天,房路和荆井没有更多时间陪水夜排练。在确认水夜已经完全可以胜任女助手的角色之后,房路和荆井便去剧场忙碌了。试场地,准备晚上的表演道具。房路走的时候,让她在房间里多看那个魔术的录像,强化记忆,将每把剑刺入的角度和位置深深烙进脑海里。
房路对水夜说:“其实还有相对安全些的魔术,但对女助手的要求非常高。比如那个《美女分割》,原理看似很简单,但要求女助手的身体要非常柔韧,可以像小猫一般蜷缩在其中的一只木箱里。这个你是做不到的。”
水夜愣了一下重复房路的话:“原来女助手是蜷缩在其中的一只木箱里的。”她的脑海里迅速闪现过《美女分割》里的那些画面:女助手先是站进一只立柜,魔术师将柜门关好,几扇刀板插入立柜,使立柜一分为四,然后助手们故意将立柜的次序放置颠倒。结果立柜重新拼凑起来之后,美女的大腿出现在最上面的一层柜子里,而美女的头部则出现在倒数第二层柜子里面。
当时袁青朵曾经和水夜讨论过这个魔术的奥妙。袁青朵说他们一定是在每层柜子里面都塞了一个美女进去。但这个说法太过荒谬被蒋传洲狂扁。水夜现在想到这里时,好奇心都快膨胀出胸腔了。她问房路:“是其中一层柜子里面有一个女助手?不是所有的柜子?”
房路“哈哈”大笑:“哪能有那么多女助手啊?女助手进入了立柜,立柜门关上之后,便蹲下来,趴在最底层,将身体踡缩在立柜下面四分之一的空间里。你看魔术的时候,可能想到过这个办法,但是你绝对不会相信一小层的柜子里能容纳一个人来。这就是道具给人们的错觉。柜子是黑色的,而且相对于观众来说,仍然是垂直的宽度大于平行的宽度。所以,在观众的视线里,每一层柜子都是足够小的,小到让他们认为不可能装下一个人来。”
水夜点头。这个道理她深有体会,《万剑穿身》里的那个竹篮也正是这样精巧的道具。
然而水夜的疑惑更重了:“可是,其他部分柜子里那些美女的胸部,腿部,都是怎么弄出来的?”
房路暗笑:“这个问题留给你自己去想。你好好想一下那些肢体都是从哪里来的。”
房路说到这里的时候,水夜猛然想起了袁青朵经历的那个恐怖的夜晚。光线幽暗的酒店浴室里,那些破碎的肢体…
水夜全身一抖,惊恐地看着房路。难道,那些美女的肢体都是房路的杰作?他杀了人,再肢解,制成魔术的道具?
房路看到水夜惊恐的表情,皱了皱眉:“你怎么了?你的胆子真是小。好了,我告诉你吧,那些装在柜子里的美女身体只不过是塑料模特做成的。给那些模特的肢体套上跟女助手一样的衣服和丝袜,就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水夜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她宁愿相信房路说的是真的,那些只不过是假的塑料模特。她的气息平缓了一些,思路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问:“可是那些肢体是哪里来的呢?还有,我只看到了女助手的头部,她的身体又是怎么踡缩的呢?”
房路说:“其实柜子里面是有夹层的,那些肢体就藏在夹层里面,女助手进去之后,拿出来摆好就行了。女助手是趴在那里的,体位要求很高,让我们看起来就像那层柜子里面只有她的头部一样。”
在答案全部出来之后,水夜感慨万千。房路正色道:“这些全部都是魔术团的内部机密。当时录取你的时候,我们签订过不许透露内部机密的合约。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遵守。”
而此时,水夜在化妆间的镜子里凝视自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进魔术团之前的想法太过简单了。她当初还对袁青朵说,自己进团之后,会选择时机离开魔术团,回到云城的学校,继续跟袁青朵一起做老师。
而现在呢,她已经知道了魔术团太多的秘密。魔术团就像一个黑洞,一旦被吸进去,就永远无法逃脱了。
房路似乎看出了水夜的不安。他说:“你千万不能紧张。你在竹篮里面是看不到观众的。你就当作是我们下午的彩排就可以了。”
水夜却想,你哪里知道我心中不安的真正原因啊。
房路说:“演出已经开始了,我们去观阵吧。你也好提前感受一下剧场的气氛。”
水夜跟着房路走到舞台出场口时,正好看到一群穿黑衣戴面具的助手下场。见此情景,她想起来这一定是开场的那个《火笼逃生》的魔术。而这个时候,令她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其中的一个助手迅速摘下面具,脱掉身上的黑衣,露出了真面目。这个人正是荆井!
原来,魔术师荆井被关在那个铁笼子里,铁笼被盖上黑布之后,他已经从笼子中逃脱了。他混在那些围着铁笼舞蹈的助手里面,同他们一起下场。所以当火笼被点燃的时候,荆井早已脱身了。
房路看着惊讶的水夜说:“荆井进铁笼子之后,以极快的手法套上藏在铁笼子里助手的服饰,而铁笼后面有一个门,他打开门之后就可以出来了,神不知鬼不觉混进那些助手里面。”
水夜恍然大悟。在赞叹这场魔术高明的同时,又佩服荆井敏捷且从容的身手。
又两个节目表演完毕之后,便是《万剑穿身》了。
魔术师荆井和她的新助手水夜走向舞台。
水夜听到自己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声音。那声音比观众的掌声还要大,但她的脸上尽量保持着笑容,脚步尽量保持着从容。
水夜打扮得光彩照人。头发盘起来,上面点缀着光亮的头饰,如满天绚烂的星斗。穿银灰色的演出服,上身是小吊带背心,下身是百褶迷你裙。裙摆上面同样装饰着“星斗”。
荆井打开竹篮,助手向观众演示里面的情形之后,光彩照人的女助手跳进了竹篮。盖子盖好,音乐响起,音乐的节奏会提醒水夜剑什么时候刺入。
第一把剑顺利地刺入竹篮。水夜全神贯注地躲避着利剑。她听到观众席上爆发出来的惊叫声。第二把剑,第三把剑亦顺利地刺入。第四把,第五把…
水夜仔细地听着音乐声,心中暗数着剑数。她知道下面应该是第六剑了。按照“剑谱”,第六把剑是从竹篮的正上方倾斜着刺进,贴着水夜的右肩向下运剑的。水夜只要将身体微微向左扭动,即可躲过剑锋。而这个时候,她这样想着,亦这样做了。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利剑将要刺进来的位置。
可是,几秒钟过去了,水夜却没有看到利剑刺入。而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左肩一寒,一把渗透着冰冷和阴霾的利剑忽然刺进她的肉里。剧痛中,她大叫一声,然后身体便软下去。软下去的同时,已经刺入竹篮的剑又划破了她身体别处的肌肤。
37
坐在直奔医院的出租车里,荆井才知道水夜罕见的X血型本市血库里根本没有,而荆井同样是X血型,只有他能够救她!
知道这个消息时,荆井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血的气味会让自己有亲近之感。
原来水夜与文澈一样,竟然都是X血型!
这是巧合呢,还是房路有意的安排?
荆井没有问出心中的困惑,只是表示自己一定会去挽救水夜的生命。这个时候,强烈的救人欲望让他又热血沸腾了。在文澈离开他之后,荆井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活力。
却是没有想到,他们刚下车便发现医院门口围着大堆的记者。那些记者看到荆井本人来了,如获至宝,一窝蜂地包围上荆井。急得房路大叫:“他是来救人的!人命关天,看谁敢拦着!”
听到房路的叫声,那些记者稍稍一愣,有个机灵的记者大声问道:“魔术师亲自来救人,是不是用他的‘妖手’救人呀?医生都救不了,他却能救,请问‘妖手’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吗?”
这话反而让荆井和房路二人傻掉了。水夜受伤的突发事件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想这和魔术有什么联系。还是房路反应快一些,将计就计答道:“对啊!只有‘妖手’能救得了人,你们还不快让开!”
记者闻言呼啦一下就退了下来。有了空隙的房路和荆井敏捷地闪进医院的大门。还好,有魔术团助理秦鸣事先的安排,医院对外封锁着这些记者,否则这么多记者如果跟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房路拉着荆井气喘吁吁地奔进急救室,把荆井往医生面前一推:“他是X血型!你们快用他的血吧!”
医生顾不得打量荆井,说了声“跟我来”就把荆井带去验血、采血了。
直到流完最后一滴采集的鲜血,荆井还觉得心脏在狂跳。护士拔了针头,接着又给他输液,嘴里说着:“一共抽了800CC的血,你得在这里好好休息。给你输的是补血的营养液体,你还要多吃点好的。”
荆井想站起来去看看水夜怎么样了,却不料头刚一抬起来便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急忙又躺下来,虚汗湿透了衣衫。
如果今天晚上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他表演完整场的魔术也会是筋疲力尽了,何况又出了这档子事,可谓身心俱损。
荆井休息了几个小时,液体输完,又吃了助手买来的消夜,觉得好多了,于是急着去急救室看望水夜。他被两个助手架着,一摇一晃走到水夜床前。
这是荆井第一次看到受伤之后的水夜。
因为伤口在背部和腰部,水夜是趴在床上的。即使有被单盖着,荆井还是能看到水夜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好,没见血渗出来,说明医生处理得还好。水夜面色苍白,双目紧闲,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看到水夜这个样子,荆井不禁想起了不久前在青城第一次看见水夜时,她也是这般模样。只不过,这次足够凶险。
荆井看到架子上挂着一大袋深红色的血浆。血浆正顺着细长的管子一滴一滴进入水夜的身体。荆井舒了一口气。水夜因他而伤,就是把自己全部的血都给她,也不能补偿他对她的伤害。
医生对荆井说:“先生请回去休息吧。她输上了血就暂时不会有事的。谢谢你救了她。”
荆井感激地冲医生点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他在房间的角落里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他要等着水夜醒过来才会安心。
坐了片刻,房路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水夜,又跟医生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荆井面前说:“你出来一下。”
荆井跟着房路出了急救室,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房路轻声说:“小井,这次魔术表演失误会比较麻烦。如果是一般性的失误还好,关键是,水夜被剑所伤,所以观众不可避免地把这跟《妖手》联系起来。因为《妖手》的道具同样是剑。观众还好对付,关键是记者不好打发。虽然我们的全部魔术信息都是保密的,但《妖手》这个魔术早在上世纪就已经在民间流传了,所以知道这个魔术内容的人太多了。记者又是无孔不入的,这让我很担心。都怪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到,早知如此,就一定不会上这个魔术。”
荆井问:“那怎么办呢?房兄有办法吗?”
房路说:“刚才门外记者的问话你也听见了。他们居然想到你是用‘妖手’来救人。他们一定还等候在医院外,说不定已经有人混进来了。所以,天亮之前,我们要从医院的秘密通道离开。还有水夜,她也要跟我们一起走。”
荆井急了:“水夜的伤这样重,怎么能跟我们一起走?”
房路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位医生、两位护士会跟我们一起走。车子我也安排好了。等水夜这袋血输完,身体情况稍稍好转,我们就出发。”
荆井点点头,又问:“去哪儿?”
房路说:“我们先去柳城,也就是下一站演出的地点。阳城是个不祥之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就我们三个人,一个助手也不带。他们继续留下来掩人耳目。秦鸣会抵挡所有的一切,我相信他的能力。”
38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际仿佛被泼上了浓重的墨汁。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辆模样普通的面包车悄悄从医院的秘密通道驶入。这个通道离医院的侧门不远,平时无人知晓通道的存在,只在紧急情况下开启。
一副担架悄悄从医院大楼隐秘的货梯口被抬出,很快被抬进面包车。几个人轻手轻脚地跳进去,车门合上,车悄然沿原路开走。
面包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驶出医院,不到二十分钟就上了高速公路,直奔柳城方向。
做到这一切很难,如果没有钱。
但这对荆氏魔术团就轻而易举了。他们有的是钱。
水夜仍然处于昏迷之中。
医生说,昏迷是因为麻醉药的作用。她的身上被缝了数十针,如果没有麻醉药,她将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因为失血,她需要补充血浆以及抗菌消炎的药物。因为他们现在所去的地方是柳城市干部休养院,在那里可以得到很好的后续治疗,所以水夜的病情还算乐观。
荆井默默地听着医生的话,他在想,如果自己的身体被缝了数十针会是什么滋味。他不寒而栗。他想,水夜认识自己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自己真不该选择她入团。等她的伤好了,一定要想办法让她离开魔术团。她不该跟着魔术团过着东飘西荡的生活,她应该回到自己的家乡,继续做一名教师,然后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过上安定的生活。当然,在这之前,他会给她一笔钱。钱固然不能补偿他对她的伤害,但除此之外,他还能给她什么呢?
这样想着,他觉得心里安慰了很多。他闭上眼睛,似乎感觉自己所设想的这些已经成为了事实。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久违了的笑容。身体随着汽车轻微的颠簸而微微晃动,头又微微晕起来,荆井稍稍舒展了一下无力的四肢,继而沉沉进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柳城市干部休养院。水夜被安顿好,随行的医生和护士将水夜的病情转告了这里的医护人员之后,便不顾劳累跟着面包车返回阳城。当然,他们以及司机都得到了丰厚的酬金,酬金里同时也包括了保密费。
之后,房路与荆井也被安排好休息的房间。房路困极了,一看见床倒头便睡。而荆井因为刚才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所以这会儿反倒睡不着了。他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走到水夜的病房里。这个时候,他觉得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轻微的活动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医生刚刚检查完水夜的伤情,见荆井来了,说:“她还好,只是伤口因为路上的颠簸有些渗血,已经做了处理。又给她加了镇静的药物,所以她至少还要睡上十个小时。”
荆井跟医生道了谢,走近水夜的病床看了看。这个时候,水夜的脸色明显由苍白转为红润,唇也变成了淡淡的水果色。见此情景,荆井的心头荡起一圈莫名的思绪。这思绪让他有些心乱,于是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
天色早已大亮。阳光照在阳台上,照在荆井身上、脸上。阳光让他有了恍若隔世的味道。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般虚幻。也就是这个时候,荆井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昨晚自己究竟为什么失手?
荆井虽然年轻,但因为自幼便苦苦练习,所以技艺可谓炉火纯青,加之又是正式演出,这样低级的差错是万万不应该出的。
一张脸瞬间浮现在荆井的眼前。他的心一颤,想起昨晚手起剑落的关键时刻,他就是看到台下那张脸而失神的。
他呆了半晌,终于明白了!
当时全部的灯光都集中在台上,台上是漆黑的,按理说他是看不清楚观众的脸的。但就在那一瞬间,一张脸孔在黑暗中突然雪亮,极为突兀地显现出来。而只是一刹那,那张脸又暗淡下去。
为什么呢?一定是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只电筒,突然拧亮,光线打在脸上,几秒钟后又拧灭,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青城那晚的街道上,他与文澈拥吻时路灯下的女人,之后她又出现在青城大剧院。文澈死的时候,这个女人在现场神秘消失。然后,荆井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而她却一直如同鬼魅一般跟随,在最关键的时刻令自己失神,继而失手。
荆井每看到这个女人的脸,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似曾相识。所以他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失神。
荆井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一定要找到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与文澈的死、水夜的伤应该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想到这里,荆井觉得自己此刻不应该留在柳城,他必须要尽快回到阳城。他们来得这样隐秘,那个女人不应该知道。她一定还在阳城!
荆井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出了休养院。他在离休养院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黄玫瑰。
他捧着这束美丽清新的黄玫瑰一直走回水夜的病房,把花束放在水夜的床头。在一边守护的小护士见此情景抿着嘴偷偷地笑着。荆井瞥见了,脸一红,匆忙看了一眼水夜清秀的面颊和她那又鲜艳了一些的水果色的嘴唇,然后低下头走出了房间。
黄玫瑰正开得娇艳,那些有着旺盛生命力的花瓣之中,有一张粉红色的卡片。
上面是荆井俊朗的笔迹:
水夜:
原谅我不能看着你醒来。盼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如往昔一般青春美丽。但我今生大概不会再见你了,因为我无脸见你。纵然你能够原谅我,我也一辈子不能原谅我自己。
——荆井
荆井出了病房,大踏步走出休养院。他要在房路睡醒之前离开这里,回到阳城,查找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39
为了节省时间,荆井没有去长途汽车站,而是包了辆出租车直奔阳城。刚到阳城,荆井就下了车,在街头转悠了一会儿,换了一辆阳城本地的出租车回阳城宾馆,以防暴露行踪。
到阳城宾馆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下车之前,荆井的手机响了,是房路打来的。
“小井你去哪儿了?”房路一开口就问。
荆井平静地说:“我回阳城了。”
房路吃了一惊,问:“你回阳城干什么?”
荆井说:“房兄你想,如果魔术师在阳城神秘失踪意味着什么?那危险岂不更大?记者方面会想尽办法找我的,那个时候,水夜的目标也暴露了,我们就没有余地了。”
房路沉默了片刻说:“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将计就计。阳城方面的事你多和秦鸣商量,媒体那边你就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了。我们要超低调处理这件事。过几天你们按计划来柳城,那个时候一切就会平息了。”
荆井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又问:“水夜呢?她醒了没有?”
房路说:“她还在睡。你那束花我看到了。水夜的事我会处理好,你就不用操心了。”
挂了电话,荆井从出租车里看到宾馆的门前果然围着几个记者模样的人。他吩咐司机:“开进去。”
出租车开进去的时候,那些眼尖的记者发现了荆井,急忙追了上去。荆井却以魔术师特有的敏捷身法跳下出租车,一闪身便钻进了宾馆的侧楼。魔术团包了这座两层小楼,门口有保安守卫着,外人是不得入内的。
秦鸣这时已经接到了房路的电话,知道荆井回来了。秦鸣一出房间就看到了荆井。荆井一见他就说:“我要查一查观众的资料。”
秦鸣愣了一下问:“你要去查原始表格,还是电脑里的数据库?”
荆井想了一下说:“我先看看数据库吧。”
秦鸣回房间拿了一个移动硬盘交给荆井:“全部的资料都在这里。”
荆井拿了移动硬盘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了数据库。他先调出了云城观众的资料。秦鸣的工作做得非常精细,每一份有观众详细资料的表格都扫描在数据库里,且可以按照姓名、性别、年龄等资料随意检索。
荆井略微想了一下,调出了所有的女性观众资料。对于那个神秘的女人,荆井只有这一个检索条件了。
在几千名观众里仅凭身份证上的相貌找到一个女人不算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身份证上的照片往往与真实的容貌相差甚远。但这个时候,那个神秘女人的模样仿佛已经刻在了荆井的脑海里。荆井相信,别说从几千个人里面找,就算从几万个人的资料里,他也能一眼找出她来!
终于,当一名女观众的资料跳入荆井眼里的时候,荆井点击鼠标的手指停了下来。
就是她!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有着柔软鬈曲的长发和一双透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神采让荆井觉得她更加诡异无比。而当荆井浏览了她的资料时,却是大吃一惊!
姓名:袁青朵;性别:女;年龄:28;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地址:青城市花园街33号;职业:教师;工作单位:青城市圆梦中学…
荆井盯着这几行字呆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个叫做袁青朵的女人,她竟然不仅来自青城,而且跟水夜是同事!
荆井记得看过水夜的资料,知道她是青城的一名教师,而且所在学校的名字他印象很深,因为喜欢“圆梦”这两个字。尽管是这样,荆井仍然手指颤抖地继续检索。这一次,他检索的是青城观众的资料。
他直接在检索窗口里面键入“袁青朵”三个字,按姓名检索,片刻,袁青朵的资料果然弹了出来!荆井按捺住澎湃的心情,继续检索了水夜的名字,然后,水夜的资料也弹出来了!而且编号和袁青朵的编号是连在一起的!荆井又回过头检索云城的资料,发现云城的资料里,袁青朵和水夜的编号却相隔甚远。
荆井把笔记本合上,坐到沙发里,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思绪纷乱。
怎么会是这样?
袁青朵和水夜在青城观看了魔术表演,而且是一起观看的。然后,她们又去了云城,却是分别去观看的。不过,编号不在一起并不一定表明她们不是一起去看表演的,也许当时没有连座的票了,或者她们买的是别人的退票。所以,这里面存在两种可能:一起去云城或者单独去云城。
在云城演出前夜,袁青朵跟踪他与文澈,然后又在演出的时候露面,接着文澈就死了。而那场演出中水夜晕倒了。当时大家一致认为水夜是看惊险的魔术表演太紧张的缘故,而现在来看,这里面难道又有别的原因?
而接下来水夜应聘入团。水夜为什么要入团?从水夜的话语中她透露出对魔术的好奇与喜爱,而她隐瞒了什么呢?她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她与文澈的死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荆井突然掐灭烟头站了起来。他找到服务员打开水夜的房间。可是,进去后他又失望了。水夜的行李已经被房路带到了柳城,他无法找到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