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现场位于檀珑湾大酒店顶层。今天的塞纳河餐厅,布置得极具法国宫廷式奢华。古典的水晶吊灯,精致的金箔穹顶,豪华的餐桌,长长的红地毯,餐厅的一角,紫色丝绒倾覆立式钢琴椅。处处洋溢着欧洲古堡的浪漫气氛。
时间未到,江日晖转了转,看到石巍和几个同学在一起。于是走过去分别打了招呼。
“你那个朋友没事吧?”他问石巍。
“托你的福,没死。”石巍懒洋洋地举了举杯。
“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呢?”
“哪敢呀,您可是位高权重的刑警队长。”
见对方一点都没有打开话题的意思,江日晖只好跟别的同学搭讪。
旁边几个人似乎是新郎的朋友。正在兴奋地议论着什么,声音稍微有点大,引人侧目。江日晖无聊地听了一下,说的是滑冰之类的话题。原来他们都是暴风雪滑冰俱乐部的成员。暴风雪俱乐部是贝城唯一的专业室内滑冰馆,总面积两千多平方米。馆内置备了先进的环保制冰设备和自动电脑监控系统,以及一流的滑冰配套用具,为那些爱好冰雪运动的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休闲健身场所。没想到斯文的时君度还有这个爱好。
婚礼进行曲终于响了起来,人群自觉地分出一条甬道。盛装的新娘挽着父亲的胳膊出现。Ⅴ⑨㈡婚纱尾翼长长地拖在红毯上,炫丽如孔雀开屏。
胥海峰将女儿的手交给时君度之后,接下来就是千篇一律的宣誓环节。充当牧师角色的司仪开始背诵那些乏善可陈的话。就在此时,万籁俱寂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尖细凄厉,很象猫叫。
婚礼现场居然混进了猫,真是成何体统。有人愤怒,有人窍笑,也有人亢奋地展开扫猫行动。司仪的致辞被迫中断。
几分钟后,一个比猫叫更为瘆人的声音终止了这场骚乱。大家巡声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纸箱,神情诡异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箱子四十见方,看上去份量不重。盖子没有封死,一只苍白的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孩子!谁的孩子!”那个女人尖叫。
江日晖下意识的举动就是将视线投向主席台。他看到一直优雅从容的时君度,神情似乎不自然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回原来的冷静。也可能这短短的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现场有很多人都是巨鲨集团的职员,都知道几个月前那场婴儿风波的离奇事件,所以很快就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人群就象被捅了一棍子的马蜂窝似的,围着着这只纸箱发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怎么回事,奇怪的婴儿又出现了!”
“难道这里也有人作出那种始乱终弃的事?”
“冤有头债有主,搞乱别人的婚礼真是太不道德了!”
“对了,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信,也许会留下什么信索。”
“呀,真的有一封!”
“上面写的什么?”
“亲爱的,你还记得一年前那个浪漫的夜晚吗?现在我把你的杰作带来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一个男人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念道。
“跟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呢!”
“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太诡异了!”
“咦,这孩子有点奇怪……他好象不呼吸!”
“不会吧,不呼吸怎么还会哭?”
“鬼呀……”随着一声尖叫,人群溃退数步,只剩下那只纸箱倒扣在地上,裸露着粉色皮肤的婴儿在纸箱的下面蠕动,象要奋力爬出的样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高悬的穹顶回荡。
以江日晖的反应能力,其实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控制局面,不过他在瞬间做出一个决定,准备观察一下某些人的反应。尽管这样做可能对胥芳晴的婚礼造成恶劣的影响,但是为了真相,Ⅴ⒐②他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胥海峰阴沉着脸走过去。“怎么会有个婴儿?”
闻讯赶来的保安扑上去看了看,抬起头:“胥总,是个声控娃娃。”
“声控娃娃!谁做这种无聊的事!?”胥海峰凌厉的眼峰环扫了现场一圈之后,落在了那几个保安的身上,“先把它给我弄走,回头把肇事者给我找出来!”
“是,胥总。”领头的保安诚惶诚恐地答应着,一米八几的个头在一米七几的胥海峰面前,佝偻成了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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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被清理之后,胥海峰走到主席台,面带歉意地对大家说:“各位,刚才出现了一点小插曲,希望不要影响大家的心情,也希望大家继续给新人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司仪清了清嗓子,重新上台致辞。身上的长袍看上去很象睡衣。“大家好,我们今天在这里出席这位先生和这位女士的神圣婚礼,请问你们俩彼此当中,有谁有什么理由认为你们的婚盟不合法吗?”
大厅里鸦雀无声,与其说在聆听那些陈腔烂调的问答,不如说是期待仪式结束之后的美食。
“听说主厨是特意从欧洲邀请的呢。”
“食材也是从外国空运的。”
有人在窃窃私语。江日晖回过头去,冷冷地瞟了一眼。
“在场的各位当中,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来……”司仪说完象征性地扫了人群一眼,继续下话的话题,“没有?好,时君度,你愿意接受胥芳晴作为你的合法妻子吗?”
时君度深情地与胥芳晴对视,“我……”
“等一下,”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诸位,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次婚姻不能成立。”
这个不和谐的声音是从门口发出的,大厅里所有的脑袋就像上了发条似的,集体转向门口。江日晖也吃惊地望过去。只见红地毯的尽头,站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年轻女子。她一身黑衣,就像一团浓缩的影子。在看清她的脸之后,江日晖恍然大悟地扭头,再次将视线投向主席台那边……
他看到了一张血色褪尽的脸。笑容依然在,却完全没有从前的生动。好象被骤然下降的气温冻住了一样。
很明显司仪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复杂的场面,他手足无措地抬了抬掉到鼻梁上的眼镜,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谁?你有什么理由……”
黑衣女子面向众人粲然一笑,一字一顿地说:“理由就是,我就是刚才那个婴儿的母亲,而新郎就是他的父亲!”
“啊!?……”现场一片哗然。
时君度抽动着嘴角:“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好吧,我来帮助你回忆一下。”⒌⑨㈡黑衣女子缓缓向主席台走来。“时君度,芙蓉公寓的大火,金凤苑小区的玫瑰,还有失踪的婴儿和被镙丝刀杀死的钟巧妹……想起来了吗?你处心积虑地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今天吧?”
在她一句接一句的质问下,时君度仿佛遭遇了一场飓风,儒雅冷静的气质荡然无存。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她的逼近,说不出一句话来。
黑衣女子陡然伸出双手,厉吼:“时君度,你把孩子还给我!”
“啊!”时君度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叫,连退数步。惊慌中踩住了胥芳晴的婚纱尾翼,两个人齐齐跌倒。
胥芳晴脸上的面纱也被扯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现场发出一片嘘声。
还是胥海峰反应得快。他铁青着脸走到黑衣女子面前,说:“小姐,今天是我女儿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你跟时君度有什么恩怨,能不能等婚礼结束之后再说?”
黑衣女子冷笑,“胥海峰,听了这些理由之后,你还是执意要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吗?他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六亲不认,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铲除,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女儿也会跟我一样,得到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胥海峰噎住。
时君度此刻已经搀扶着胥芳晴起来,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他上前一步指着她,冷冰冰地说:“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关于你说的那些话我完全听不懂。我不管你是谁派来捣乱的,现在请你马上离开。”
“我不走,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带你下地狱!”黑衣女子逼视着他。
“好吧,如果你坚持你所说的是事实,那么请你拿出证据来,不然就是对我的恶意毁诽!我将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力。”时君度掷地有声的说。
“证据?证据当然都被你销毁了!不然你也不会道貌岸然地站在这里!不过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律纵然无法制裁凶手,但他早晚必会遭到报应。时君度,人做在天在看,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坏事没有人知道!你尽早都会遭到报应的!”
“既然你还是一意孤行,那么我们只好报警处理了。”时君度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旁边的保安则如梦初醒地跑了过来,鹰捉雀拿地拧住了黑衣女子的胳膊。
“放开我,时君度,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的……”黑衣女子奋力挣扎着。高跟鞋的鞋跟断了一只。
江日晖挤出人群,“时先生,我认识这位小姐,请让我来劝劝她。”
“哦,那就交给你了。我倒忘了,你也是个警察。”时君度点点头,将手机收了起来。
江日晖走过去,扶起黑衣女子说:“林蕊生,跟我走。”
“你怎么也在这里?”林蕊生怔了怔,眼酿敌意。
“出来再说。”
一到外面,林蕊生便虚脱地坐在了走廊上,大口大口喘息。“你没事吧?”江日晖打量着她,弯下腰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⒌㈨2结果林蕊生一甩胳膊,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真傻,居然还会相信你!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你们是一伙的……”她恨恨地说。
“什么一伙不一伙的?胥芳晴是我同学。”江日晖委屈地解释。
“怪不得。”林蕊生冷笑。
“请你相信我,这的确是一个误会。”江日晖苦笑。“你怎么样,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敢劳你大驾。”林蕊生扶着墙起来走了几步,又吸着冷气蹲了下去,将两只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江日晖摇摇头。一转身看到石巍。他正倚着门站着,一脸的嘲讽。
“怎么样,知道挨耳光的滋味了吧。”
“还有心思说这话。她的脚好象崴了,你送她去医院看看。”
“对不起,我没那心情。”
“你可真无情。”
“按你的逻辑活的话我就要累死了……难道每个跟我一夜情的女人,我都要负责倒底?”
“你怎么变成这样,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石巍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送她一程。不过有什么好吃的你帮我留着,罚款交了那么多,不多吃点太亏了!”
3
右边脚踝钻心地痛,每一步都象踩在刀尖上。在那幅印着新人照片的结婚海报前面,林蕊生虚弱地坐在了地上。
“林小姐,针对你提出的问题,我们重新进行了调查,钟巧妹死的那晚,时君度的确没有作案时间。”三周前,在江日晖的办公室,他如此对她说。
“不可能!”林蕊生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事实就是这样。闫水晶的指认或许能够说明他曾跟你姐姐有过来往,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婴儿的父亲和杀死钟巧妹的凶手。况且……”江日晖顿了顿,目光垂下去看着鼻尖,“况且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闫水晶指认的正确性也值得怀疑。”
这件事情就此为止吧林蕊生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有过希望,却被证明那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幻想。
时君度跟胥芳晴结婚的消息连续多日占据了各类媒体的版块。看着他们甜蜜的笑脸,林蕊生就似刀子剜心。她决意报复。
婚礼现场从来都是混乱的,不难混进去。⒌⑨⒉她首先将那个装着声控婴儿的纸箱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接着在恰当的时候,利用遥控器让它发出哭声,等到现场乱作一团时,她便穿着姐姐的衣服出场,在几百人的面前,对时君度的恶行进行了揭露,撕下了他那副伪善的面具。
法律无法制裁他,但社会的舆论最终会令他身败名裂。
她现在能够为姐姐做的,只有这些。
林蕊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举起手里的高跟鞋看了看,眼神里流露出惊慌。
“是要找这个吗?”背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林蕊生转身,那个讨厌的男人站在鞭炮的碎屑里,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他用两根指头挟着那只脱落的鞋跟。
“你也在?”林蕊生谔然地瞪着他。被人愚弄的感觉令她既悲愤又无助。
“嗯,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石巍撇了撇嘴,接着又挑了挑眉毛嘲讽地说,“哎,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啊。”
“啊?”
“你以为只凭几句话,就可以打倒时君度么?”石巍冷冷一笑,“就算胥海峰相信了你的话,也不可能为此悔婚。因为那样做的话等于向世人宣告自己有眼无珠,成为街知巷闻的笑柄……他们这些人,最关心的还是面子的光鲜。”
“所以他宁可牺牲女儿的幸福?”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况且时君度真的是一个人才。而人才往往都是有点性格的,有了这个小辫子抓在手中,胥海峰等于掌握了控制对方的紧箍咒,可以为其所用……别看他们表面是一家人,关上门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总之一句话,你失算了。”
林蕊生的脸色渐转苍白,眼泪不知不觉地迸了出来。“这么说,我永远都无法替姐姐报仇了……”
“我看,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吧。”石巍摇摇头,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去,伸手拍拍肩,“上来。”
“什么?”
“送你去医院。”
“不用。”林蕊生扭过头去。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疼得站不起来。迟疑地看了看他,不知如何决定。她曾经发誓过,再也不要理他。
“快点。”石巍回头催促,见她还是不动,不由火大,转身拎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扔在背上。
林蕊生拿腿踢他,拿牙齿咬他,拿高跟鞋砸他,所有的反抗好比蚍蜉撼树。路过的行人俱侧目而视。或许他们会认为这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她突然觉得很矫情。其实他的背靠上去感觉很暖,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踝关节的跖屈位内翻扭伤,部分韧带断裂,这就是林蕊生此行的代价。医生紧急处理后给她开了一堆药,叮嘱一定要卧床休息,因为恢复不好有可能引发慢性无菌性炎症。
从医院出来,她的右脚被绷带固定。很明显,短期内她基本丧失了行走的能力。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因为在这座城市里,根本没有谁会照顾她。⒌⑨2
“怎么办?”石巍歪过头来看着她,神情里似乎透着点幸灾乐祸的味儿。
“什么怎么办,送我回去。”
“你打算练习金鸡独立?”
“关你什么事。”
“说的也是,”石巍点头表示赞成,“就这么定了。”他利索地启动了车子,不再说一句废话。
林蕊生舒了一口气,开始考虑接下来这段时间怎么生活。报纸上有很多快餐店的广告,回去查下哪一家提供送餐服务,吃饭的问题可以利用这个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需要一根拐杖,否则连上厕所都成问题,更别提给送餐工开门了。金凤苑小区东面的那间超市,也不知道卖不卖这种东西。
“那个……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不是你说的,关我什么事。”
“……那算了。”
“嘁,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说吧,要我做什么?”
“知道哪里卖拐杖么?”
“这个呀,当然知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外号叫活地图。哈哈。”
“请你帮我买一个……谢谢。”
“这种空话还是省了的好。”石巍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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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车子开始减速。
“到了。”石巍说。
“到了?”林蕊生探头一看,窗外是一片光线黯淡的住宅区。石巍正把车子停靠在一栋似曾相识的居民楼前。“这是什么地方?”她疑惑地问。
“我家。”石巍扔出两个字。
“你家!?”林蕊生瞪大眼睛,“你干吗带我来你家?”
“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找一根拐杖么?”石巍回头狞笑,“我这根人肉拐杖怎么样?”⒌㈨⒉
“你……”
石巍绕过来打开她的车门,弯下腰拍了拍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上来。”
林蕊生对着他的后背愣了几秒,顺从地伸出手。时君度没有回头,凭感觉握住了她的,只轻轻一拉,她就飞到了他的背上,没有任何阻力,林蕊生将这归结于他的力量太大。在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面前,似乎所有的妥协都可以找到一个心安理得的解释。
石巍关上车门,背着林蕊生走向车子正对的单元。蓦地,林蕊生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你看到老王了吗?”
巡着声音看去,只见黑暗中站着一个女人。红色的袄子,苍白的脸,就像暗色画布上洒了一滴鼻血似的,跟周围的背景极不协调。甚至可以说透着那么点阴森。
林蕊生下意识地贴紧了石巍,声音颤抖地问:“她是谁?”
“别理她,一个神经病。”石巍熟视无睹地从那个女人身边走了过去。
“啊?”
“老公被车撞死了,精神受了刺激。”
“真可怜。”
“得了,你还是可怜可怜我吧,今天我背着你走了不低于五里路。”
“我可没求你。”
“……看来还是我犯贱。”
林蕊生突然觉得这种斗嘴方式仿佛近似于调情,于是警觉地闭上了嘴巴。同时挺直脊背,跟他保持了一些距离。楼梯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逐一亮起,又在背后熄灭。数到第三盏的时候,石巍在一扇深紫色的防盗门前停下脚步,伸手去摸腰间的钥匙。
那天晚上所发生的片段,霎时在脑海浮现。林蕊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故地重游。
门开了,石巍换上拖鞋,背着林蕊生穿过客厅,走进一个房间。
“这几天你就住这儿吧。”石巍将她放在床上。
“哦。”林蕊生忐忑着打量着四周,房间里空荡荡的,但被褥齐全,看起来不是上次那个房间。米色的窗帘沉沉地拉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晒阳光的霉味。
“怎么样,如果不满意,跟我睡也可以,我就在隔壁。”
“你,可以出去了!”林蕊生指着门口。
“真是卸磨杀驴啊……”石巍幽怨地抓了抓脸,退了出去。
林蕊生尝试着起身,想要单脚跳到门口,把门从里面锁上,但看来不行,⒌㈨②即使稍微用力,都会牵扯到患肢的神经。床头柜上有一个十寸的拉米娜摆台,上面印着一张婚纱照。穿着白色西装的石巍和一个相貌温婉的女子坐在沙滩上,背影是波光潋滟的大海。石巍脸上的那抹干净的笑容是她前所未见的。
看来他已经结婚了,林蕊生想,同时又感到好奇,既然如此,他怎么还敢带别的女人回家?也许,他们已经分手了吧?她忐忑地躺下,拉上被子。
十分钟后,房门突然被毫无征兆地撞开,石巍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进来干吗不敲门?”林蕊生警戒地瞪着他。
“这是我家,我爱上哪上哪,敲什么门?”石巍理直气壮。
林蕊生发现他的手里端着一只碗。
“估计你还没吃饭,先对付一下吧。”他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鸡蛋葱花火腿肠、颜色搭配得蛮漂亮。
“啊,给我做的?”林蕊生不可思议地张着嘴。
“……严格地说是我吃剩下的,里面还有我的口水。”
林蕊生的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口是心非是你的标签么?”
“什么?”
“每次明明在做一件好事,却非要装出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你这是在表扬我?”
“我……我希望跟坦率的人交朋友。”
“朋友?”石巍陡然纵声大笑,“如果床伴也算朋友的话。”
“床伴?”
“我们之间确切一点说应该算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吧,而我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想把一夜情发展成多夜情而已。所以,”石巍拍了拍林蕊生的脸,“不要把我想象的太伟大。”
林蕊生抿紧嘴巴。
“好了,我已经把我的目的向你挑明了,如果愿意留下,等于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不愿意可以离开,我也不会勉强……现在我要出车去了,你自己做决定吧。”石巍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半分钟后,外面传来防盗门被撞上时所发出的咣当声。
林蕊生的身体随着这个声音晃了一下。
5
糯白的粥泛着珍珠的光泽,⒌9②上面浮着翠绿的叶和粉嫩的肉。高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只觉得寡淡无味,最近仿佛连味蕾都已经退化。
“好吃吗?”缪薇紧张地凝视着他。
“嗯。”高兴违心地点头。他吸了一口气,积蓄了很大的力气才完成了吞咽的动作。糯软的粥竟像砂砾一样卡到食道上。他拿起杯子,用水将它们冲了下去。
每到吃饭的时候,他都会联想到那些命运悲惨的鹅为了满足人类的贪婪的胃,而被固定在架子上,喉咙里插进一支粗大的管子。它们进食不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是为了加速死亡的进程。
“你不吃吗?”高兴随口问。其实从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已经猜到了答案。
“不了,待会儿有饭局。”缪薇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了看表。
“哦。”高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办法,她的业绩越做越大,应酬也越来越多。
看来离约会还有一段时间,缪薇走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她拿着遥控器随便摁了几下,停在一个正在播放减肥广告的频道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最近她一反常态地对这类节目产生了兴趣,并且经常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特别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还邮购了很多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增高、减肥、丰胸、祛斑,把自己当成试验田一样折腾。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广告骗子居多,可她总有理由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应该很小,结果每次都事与愿违。尽管如此,她还是越挫越勇。
“哎,听说了吗?最近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缪薇突然扭头对高兴说。
“什么?”
“城中富豪胥海峰的嫁女风波呀。”
“哦。”
“那位胥小姐的婚礼上,先是出现一个神秘婴儿,接着闯进一个神秘女子,据说是新郎惹下的风流债。”一说起这种八卦,女人就神彩飞扬。
“能不能不无聊啊。”高兴没好气地说。
高兴也是最近才知道胥芳晴的身份的。胥家嫁女的消息充斥着各类媒体的版面,想不注意都难。他实在没有想到,胥芳晴竟然是胥海峰的女儿。她的随和单纯跟他以往在影视剧里所了解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世人瞩目的婚礼,居然会变成一场闹剧。
事实上关于那场闹剧的始末,媒体新闻里并没有相关的报导,但还是有很多负面的消息由不同的渠道传递开来。高兴是从乘客嘴里无意中听到的。他实在是太震惊了那个气质幽雅、笑容阳光的男子,居然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两张脸,谁都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