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姓江的警察一直逮着我问话,吓死我了。林小姐,他们就是你弄来的吧?”
林蕊生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不把你的名字泄露出去。”
“公司现在还不知道是我多嘴,不然早就被开除了。”吴隽玉回头迟疑地打量了一下呆站在旁边的闫水晶,“你这个朋友可靠吧,别把我给卖了。”
“可靠。”
“那就快把衣服换上吧,我带你们从侧门进去。那里的保安跟我熟一点,好说话。”
林蕊生麻利地换上制服,上衣的领子很油,看上去很久没洗了。“好臭。”闫水晶只拎起衣服闻了一下,立刻大叫。
“别挑三拣四了,没时间了!万一被别的人撞上就完了。”吴隽玉戳了戳手腕上的表。
“我真是疯了,来这个鬼地方干嘛……”闫水晶不满地嘟囔着。
“水晶……”林蕊生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闫水晶皱着眉脱下外套。
换下的衣服还收进那个袋子里。吴隽玉环视了一下,准备找个地方藏起来。目前的位置是在巨鲨集团后面的巷子里,这里有几只硕大的垃圾箱,公司里的垃圾通常都集中扔在这里。吴隽玉揭开其中一只垃圾箱的盖子看了看,将那只袋子塞了进去。
“我的衣服……”闫水晶惨叫一声,像是被人往身上滴了滚烫的蜡油。
“这里最保险,暂时先放在这里,⑸㈨2事情办完了你们再来取。”吴隽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水晶,回头我给你买套新的。”林蕊生安慰她。
“真的?我看上普拉达的一件新款春装,不过有点小贵……”
“没问题。”
“耶。”闫水晶兴奋地拍了拍巴掌。
吴隽玉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是什么?蓝指甲……天啦,你见过哪个保洁工染指甲?”
“这也不行!?”
“算了,你自己多注意点。”吴隽玉说着又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抖出来两只肮兮兮的口罩,“为了保险起见,把这个也戴上吧。”
垃圾箱前行五十米,就是巨鲨集团的后门。一道两米多高的铁门横亘在门口,令人联想到了阴森的监狱。旁边还有一扇专供行人出入的小门。小门是虚掩的,吴隽玉一推即开。保安室里的人抬头看了她们一行三人,没什么表情。
早上八点之前,是大楼保洁工人频繁外出倾倒垃圾的时间,他们早已习惯。
一离开保安的视线,三人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妈呀,吓死我了。”闫水晶吐了吐舌头。林蕊生也是一样,手心里全是汗。
后院是公司的仓库和食堂,来往的都是一些穿着制服的后勤人员。吴隽玉偶尔跟其中的某个人塞喧一下,神态自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三分钟后她们走进一扇狭窄的小门,里面是一部小型电梯。停在四楼。
“这部电梯直通地下停车场。公司员工的车都停在那里,当然也包括十五楼的那些高层人物。地下一层入口的门是锁住的,使用停车场的人必须要用这部电梯。”吴隽玉摁了一下开关,数字键开始变幻,“快八点了,正是上班的时间,待会儿我把你们送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你们在那里守着,想出来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响一声就行。我来领你们出去。”
“嗯。”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就像一张四四方方的大嘴巴,在等着自投罗网的食物。里头三面都镶着镜子,即使一个人进去,也会制造出一种万头攒动的场面。
林蕊生的脊梁有点发麻。
7
每座城市都有大厦。
每栋大厦都有电梯。
每部电梯都有镜子。
如果把大厦比喻成人体,那么电梯就是他的心脏。承上启下,吐故纳新,为心脏补给新鲜的血液,促进新陈代谢。5Ⅸ二而镜子就是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窥视着那些走进来的人,以及他们所带来的故事。
亲昵的情侣。偷情的贱人。猥亵的色狼。龌龊的小偷。不拘言笑的白领趁无人时吐出嘴里的香口胶按在墙上。一脸和善、任劳任怨的保洁工对着别人的背影射出一口浓痰。人前一本正经的领导在监督缺席时恣意揉搓着女下属的屁股,专业的指法就像农民检验西红柿的成熟程度。可当门一开,精致的面具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脸上。笑容纯洁。举止雍容。就像花园里修箕整齐、雨露均衡的花朵,一水儿的和谐。他们自以为没人知道那张面具下的丑陋面目。错了,镜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尽收在它的眼底。
林蕊生看着镜子里自己,心想,那个男人是否曾经也站在这里,对着镜子审视过自己的灵魂。
“哎,你确认那个男人就在这栋楼里吗?”闫水晶搓着冰冷的手。地下停车场里的气温应该比上面低几度,又潮又冷。
“嗯。”林蕊生点头,眼睛紧张地盯着右上方的反光镜。
吴隽玉把她们安排在停车场拐角的小仓库里,里面堆放着一些损坏的清洁器具,断了头的拖把和碎裂的水桶什么的,平时没有人来。她们把门敞开一条窄窄的小缝。这个位置比较偏僻,好在旁边按装了一只脸盆大小的反光镜,可以监控大部分停车场的情况,也包括通往外面的惟一的那部电梯。
她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多分钟。一辆又一辆的车子开了进来,都不是她们要等的人。
“水晶,你可得仔细认啊,这对我很重要。”林蕊生再三叮嘱。
“我知道,不过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难说会不会认出来……总之我一定会尽力的。”闫水晶想了想又说,“哎,你答应我的事是真的吗?”
“什么?”
“普拉达春装。”
“当然。”
“那好吧,为了这件衣服挨点冻也值得。”闫水晶登时精神抖搂起来。
一辆银灰色的宝马缓缓驶进了反光镜,径直驶到一个放着“专用车位”的区域。一名停车场的工作人员一溜小跑地取走警示牌,然后等车子停稳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车主是个身材中等的男人。应该不止五十岁,但保养得不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考究的西装和雍容的气质说明他的身份肯定不凡。
“天哪,是他!”闫水晶突然惊呼一声,伸手捂住嘴巴。
林蕊生的头顿时轰的一声,像被人抡了一棍子似的。“是他?你认出来了,真的是他?”
闫水晶白了她一眼,“你想到哪去了,我指的是他是胥海峰!”
“……”
“来贝城这么久,居然连胥海峰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
“他是贝城最有钱的人,每个女人都想嫁给他。”
“不是吧。”林蕊生打量了胥海峰一下,五玖㈡皱眉,“你也想吗?他的年纪都能当你爸了。”
“这句话好熟悉啊,从前也有一个人跟我这样说。是一个怪傻的出租车司机。”闫水晶笑了笑,脸色渐转阴沉,用罕有成熟的语气说,“爱情是善变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攥在手里的钱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才不过二十出头吧,怎么会有这种颓废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她所处的环境,接触的都是这个社会中最黑暗的一面,所以令她对人性感到绝望了吧。林蕊生握住了她的手,刚想说点什么,全身的警报突然拉响在这间阴暗逼仄的塞满了杂物的小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风,空气中却似乎有来历不明的气流在激荡。那是一种汗毛凛冽的感觉,通常发生在危险即将降临的时刻。与此同时她感到闫水晶的手掌肌肉痉孪了一下……
“啊……”闫水晶的眼睛睁得好大。
“什么?”
“我看到那个男人了……那个跟你姐姐一起出现在电梯里的男人!”她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而变得诡异。
林蕊生僵硬地看去,
反光镜里,那辆银灰色的宝马旁边多了一辆黑色的切诺基。一个年轻男子动作优雅地下了车,微笑着向胥海峰走去。嘴角上挑的弧度无懈可击。
8
“你到底想说什么?”在医院附近的迪欧西餐厅里,胥芳晴边用长长的吸管搅动着奶茶,边疑惑地望着对面的江日晖。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江日晖欲言又止。“不到一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却跑来跟你说这种话。”
“还是为了那件事?”胥芳晴想了想,说。
“是。”
“不是已经确定过了吗?怎么又……”
“唉。”
“你们到底怀疑君度什么?”
江日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决定摊牌。“现在有人对时君度进行了指证,说他有可能涉及两条命案。”
“啊?”胥芳晴夸张地叫起来,“是谁这么无聊,有证据么,真是搞笑!”
“唯一的证据就在你这里……”江日晖盯着她的眼睛,“钟巧妹被害的那天晚上,你确定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难道你怀疑我撒谎?”她的脸因激动而泛红。
“那倒不是……我是指有可能是你睡着了,对方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他一直在我身边。”⒌㈨⒉
“芳晴,能不能请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再复叙一遍?”江日晖郑重地说。
胥芳晴想了想,点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们跟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在铜锣湾。”
铜锣湾位于贝城郊区,离市中心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是一个依山傍水、景色秀丽的小渔村。村子很小,只有几百户人家,背靠青山,形成一个小小的港湾,港湾与大海相通,被称之为铜锣湾。也许是由于这里生态环境和谐,村民也爱护鸟类,所以每年十一月至来年三月间,就会有数千只野生天鹅从遥远的地方飞到这里过冬。人与天鹅的和谐相处,为这座小渔村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同时也衍生了相关的旅游行业。很多游客和摄影爱好者都纷至沓来,住海草房,吃渔家饭,赏天鹅。
十二月份是贝城气温最低的时候,铜锣湾经常会结冰上冻。每到这时,就会有很多善良的人们前来帮助那些觅食困难的天鹅。
胥芳晴早就计划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所以跟时君度商量,跟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度过。而孩子们一直都想去看天鹅,于是那天早上,他们租了一辆大巴,拉上孩子们和给天鹅准备的食物,浩浩荡荡地去了铜锣湾。
本打算当天下午就返回的,没想到车子发生了故障,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大巴车怎么了?”江日晖插话。
“油箱漏了……发现时已经晚了,油差不多漏光了。而最近的加油站也在十五公里之外。司机担心如果不及时修理,就算加上油,漏油车辆也极易发生火灾事故……这上面还有一车孩子呢。”
“哦。什么时候开始漏的?”
“据说至少有两个多小时。”
“也就是说启程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司机说早上刚刚检查过车子,没有发现问题。谁知道……也许是推卸责任的说法吧。”胥芳晴撅起嘴。
“后来呢?”
“我们联系了修理工。等他赶到时天已经黑了。由于担心夜里行车不安全,就决定在铜锣湾住上一晚。”
“你跟时君度在一个房间?”
“嗯。”
“他始终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
“洗澡也算吗?”胥芳晴的语气里带着抵触情绪。
“……如果洗澡的时间超过四个小时,应该算。”江日晖强调。从贝城到铜锣湾往返至少需要四个小时。
“你以为我是海豚么。”
“对不起。”
“没什么啦,海豚可是爱情的守护者。Ⅴ9㈡听说过那个故事吗?”
“什么?”
“传说在很久以前,天神之子与凡界少女相恋,为神界与凡界所不容。只有精灵女王同情他们的处境,送给他们一对灵性的铜戒,保佑他们长相厮守,然而嫉妒之神发现了铜戒的秘密,将它夺走扔进了海里。失去铜戒保护的恋人也因此被无情的海浪冲散……最后善良的海豚衔着铜戒跃出海面,让这对恋人重新拥有精灵女王的祝福……”胥芳晴的眼睛闪闪发光。那是只有心地至纯的人才能焕发出的光茫。
“我也有海豚保佑呢,你看。”她撩起垂至脸颊的头发,露出耳朵。耳朵上有一只小巧的耳钉,是海豚的形状。
“你几岁了,还信这个。”江日晖叹气。“还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商家编出来的,诱惑你去买他们的东西。”
抚摸着耳钉的胥芳晴忽然扬起眉毛,“我想起一件事……那天晚上,时君度曾经离开过我的视线。”
江日晖从椅子上挺直了身体,“什么时候?”
“大概是七点半吧。我在洗澡时发现海豚耳钉少了一只,可能是在喂天鹅时不小心弄掉的。我很着急,因为那是时君度送给我的。时君度听说后便帮我去出去找。我也想去,他不让,说夜里太冷。”
“哦。”江日晖的脊梁蹋了下去。钟巧妹死于晚上九点,而从贝城到铜锣湾至少需要两个小时。除非时君度插上了翅膀。
“他几点回来的?”
“十点多。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从他出门开始,我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等他回来。”胥芳晴一脸愧色,“那天晚上滴水成冰,他却因为我的失误而在外面冻了三个多小时,心里真是难过啊。”
“凶手应该不是时君度。”跟胥芳晴分开之后,这个念头在江日晖的心里越来越坚定。
时君度,28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品学兼优,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国外的一间名牌大学。专业是工商企业管理。两年前回国,受聘于巨鲨集团,任总部高级主管。通过调查,时君度履历清白,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不论是工作或是生活方面,都无可挑剔。
更重要的是钟巧妹被害的那天晚上,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胥芳晴是不会撒谎的,这一点江日晖可以笃定。
会不会是那个叫闫水晶的女孩认错了?一年多以前的事,很难说。不过就算没有认错,也只能说明他曾经跟某个女孩有过来往,却不能断定他就那场婴儿风波的肇事者和杀死钟巧妹的凶手。
可是,该怎么跟林蕊生说呢?她能够接受这样的调查结果吗?在驾车返回的时候,江日晖的脑袋一阵阵发胀。
车子缓缓驶入世昌大道。这条路横贯中心城区,是贝城交通的“主动脉”,总是处于车流如织的状态。晚上七点更是车流的高峰期,江日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然而在经过一个丁字路口时,一辆蓝色的出租车突然从岔道上冲出,对着他笔直地撞了上来。司机瞪大的眼睛给予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急忙转动方向,却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之后,世界一片死寂。
9
高兴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出租车的挡风玻璃被震碎了,前盖也撬起了一半,不用说撞得不轻。前方三米远,那辆由西往东行驶的白色帕杰罗,此刻呈45度角调转了方向,车头陷入马路中间的防护栏。
一个身材槐梧的年轻男子跳下车,看上去有点面熟。他对着车子抓了抓脸,好象不敢置信这就是自己的那辆车似的,接着醒悟过来,怒气冲冲地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嚷着什么。
高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什么也听不见,完全陷入真空般的失聪状态。Ⅴ9②只是怵然地瞪着两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近。
男人一手拉开他的车门,另一只手去拽他的衣领,好象将把他从里面拖出来。高兴心里有一个预感可能要挨揍了。然而男人拽了几把都没拽动。他就象煮烂的面条一样瘫痪在椅子上。男人停住了动作,脸上现出了诧异的表情。接着又对他喊了两句。
高兴依然听不见,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型。
男人开始有点慌张,回头喊着什么。高兴这才发现,车子外面不知何时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陡然之间,他的听力恢复了。所有的声音就像水银泄地似的一起灌进了耳朵。他听见那个男人说:“来个人帮忙,把他弄出来。”
马上有人响应,打开副驾驶那边的门,钻进来准备协助那个男人将他搬出去。
高兴试着挪了一下腿,感到有了知觉,于是拒绝了对方的帮助。“谢谢,我可以自己动。”
下车时一弯腰,他发现有几滴红色的东西从自己的脸上掉了下来,打在铺满了玻璃碎屑的地上。下意识地伸手在鼻子上抹了抹,发现手背上全是血。
“你流血了。”江日晖紧张地说。“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了。”高兴掏出纸巾,擦去手背上的血后,又捻成两团塞进鼻孔。接着背靠车子仰起头。
“还是去看看吧。”
“没事。”
江日晖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开始打量着那辆肇事的出租车。根据车子被撞的情况看,似乎不至于令他造成内伤。确定对方不会有事后,他压抑的怒火再次燃烧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车辆行驶时支道要让干道吗?”
“知道,我打算踩煞车的。可是……”高兴顿了顿,说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可是我的腿突然不听使唤了。”
“开什么玩笑?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江日晖疑惑地打量着他的腿。
“现在好好的,不代表刚才也这样。”
“狡辩!”
“信不信由你。”
“你……我看你的精神有问题!”
高兴苦笑了一下,“可能是吧。”
江日晖转身不再理他,从口袋里掏出电话,Ⅴ9⒉开始通知相关部门过来处理。
高兴也给石巍打了电话,请他帮忙把车子送去修理。他暂时不敢再去碰那辆车了。他没说假话,他的确是准备去踩煞车的,可是那条腿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知觉,就象不是自己的了一样,眼睁睁地撞了上去。之后全身的意识陷入瘫痪状态。
事实上这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一次是在吃饭时,右臂发生了几秒钟的麻痹,连筷子都没握住。这是继胃病之后发生的另一件麻烦事。
10
事情处理完毕之后,石巍用自己的车子送高兴回去。“你最近到底是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他握着方向盘问。
“有吗?”高兴反问。
“别装傻了。”石巍瞟了他一眼,“不是都跟缪薇和好了吗,还有什么可烦的?”
“是啊,我很高兴。”
“没看出来。”
“还是说说你吧……倪家慧走了那么久,有没有想过再找?”高兴岔开话题。
“老实说有。不过一想到她,心里就很难受。”石巍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为什么要自杀……我一直都很纳闷。”倪家慧死后,石巍经常找高兴喝酒,但是从来都不肯提具体原因。
石巍长长叹了口气。“也许,她觉得那样做是一种解脱吧。”
“什么意思?”高兴奇怪地问。
“她有了情人。”
“啊?”高兴吃惊地张着嘴。
“想不到吧,外表看上去那么单纯的人。”石巍冷笑了一下。
“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会。”
石巍将车子拐进一处幽静的暗巷,停了下来。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着,用力吸了两口,烟草的气烟迅速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怅然的情绪。“这件事情憋了我很久了,今天就发泄发泄吧……刚才你撞的那个人,就是家慧的情人。”
“啊?”高兴又一次吃惊。“就是那个叫江日晖的警察?”
“没错。”石巍点头,脸色渐变阴沉,㈤⒐Ⅱ“我们都是同学。高中时期,我跟他共同追求家慧,家慧选择了我。事实证明这是她一生中最为错误的决定。因为我高考落榜,成了一个碌碌无为的出租车司机,而江日晖警校毕业后进了刑警队,一帆风顺地当上了刑警副队长。家慧虽然从未表示过什么,不过我知道,她的内心一定非常失落。”
“那只是你的猜测吧,家慧未必这么想。”
“我亲眼见到他们约会,而且就在我家里。”
“……”
“一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出车时突然胃疼……正好当时离家不远,我就打算回来喝点水。可是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间里有奇怪的动静……家慧和一个男人在说话!要知道当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完全可以排除掉是朋友造访的可能。”
“然后呢?”
“然后我用钥匙打开防盗门冲了进去。也许是我开门的声音太大了,惊动了他们,当我赶到卧室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跳窗逃走,只剩下衣衫不整的倪家慧。”石巍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神情里透着一股狠劲,“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狡辩说刚才逃走的那个人是小偷。”
“可能真是小偷呢,企图财色兼收……”
“不会的。我当时冲到窗前,夜色太黑看不清什么,只看到那个男人一瘸一拐地逃走,身上穿着一件非常眼熟的外套。江日晖就有那么一件。”
“不能因为一件外套就断定是江日晖呀,这座城市里穿同样的衣服很多吧。”
“还有一件事,第二天我借故去见了他一面,发现他走路的时候有点跛。”
“他的脚崴了?”
“嗯。”
“你问他是怎么跛的了吗?”
“没有。你觉得他会说实话么?”
“这么说还只是你自己在胡乱猜测而已。”
“哪有那么多巧合。”
“说的也是……不过我真的不相信倪家慧会是那种人。”
“事实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有时候你觉得很了解对方,其实未必。”
“说的也是……”高兴感慨地表示赞成。
“那晚之后没几天家慧就自杀了……可能是因为无地自容吧。”石巍仰起脸,闭上眼睛。眼皮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Ⅴ⒐⑵
“巍子,”高兴挪动了一下屁股,迟疑着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倪家慧自杀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呢?”
“什么?”
“就是你误会了她,那个人的确是小偷,因此你的猜忌和不信任,令她受到伤害?”
石巍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不会的。”他幽幽地说。忽又提高声音,“不啰嗦了,赶紧把你送回去,等会儿还得继续出车呢。”他重新发动了引擎。之后长时间陷入沉默。高兴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都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所击退。他有点后悔说出了那个想法。对于石巍来说,那个想法实在是太残酷了。
高兴无聊地把视线投向窗外。空气中飘浮着亢奋而颓糜的气味。各式各样的欲望都在这一刻苏醒,纠缠在一起发酵。
第十章 婚礼变奏
一个比猫叫更为瘆人的声音终止了这场骚乱。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纸箱,神情诡异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箱子四十见方,看上去份量不重。盖子没有封死,一只苍白的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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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不畅的感觉从一进门就有了。也许是因为衬衫的领口有点紧,也许是因为周围的陌生人太多。江日晖一向都很排斥这种必须着正装的场合,一群道貌岸然人拿着杯子到处找人聊天,看上去很热闹,实际上是虚假繁荣。怀着一颗真诚祝福的心赶来的当然有,为了面子和人情而被迫出席的也不在少数。今天,江日晖属于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