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底粘膜可见散状小片糜烂;胃窦粘膜充血水肿……没有我想象的严重。”检查结果出来后,胥芳晴用手托着下巴说,“我再给你开点药试试吧。”
“嗯。”高兴虚弱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大脑还沉浸在那可怕的回忆里。不过在那可怕的回忆里,还带着若隐若现的薄荷味。
胥芳晴在药单上写下高兴的名字,突然抬头说:“高兴,你怎么看上去总是没精打扫的,真对不起你的名字啊。”
“啊,我有吗?”高兴问。⒌⒐㈡
“有。你好象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精神压力太大也许也是你生病的原因之一。”
“哦。”
“你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棵躲在树荫里经年不见阳光的蘑菇,散发着一股霉味……抱歉这么形容,但我必须得说,这样的生活状态对你的病很不好。你必须要多走到外面去晒晒太阳。”胥芳晴沉吟。
“晒太阳……好。”
“别敷衍我哦。”
高兴苦笑着点点头。
“这样吧,”胥芳晴用碳水笔若有所思地敲打着嘴唇,“下周日我答应孤儿院的小朋友带他们去游乐园玩,你也去吧。”
“我?我最怕小孩子了。”
“你也是这样啊,”她有点失望地嘟起了嘴,旋即扬起眉毛,“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啦,等你看到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很可爱。”
“还是算了。”
“不行,你一定得去。”她半命令半开玩笑地说,“吃了那么多药还不见好,对我这个做医生的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呀。”
“……好吧。”高兴无可奈何地点头。
明媚的笑容重新绽放在胥芳晴的脸上。一看到她的笑容,高兴就觉得自己的身心拥有一种舒展的感觉,就好象沐浴在阳光里的花瓣一样。而当他在面对缪薇的时候,所有的神经都会收得很紧,产生一种类似于窒息的紧迫感。依靠谎言维持的爱情,实际上是将自己置身于纤细的钢丝之上,一不留神就会失去所有,甚至粉身碎骨。他已经快被这种强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高兴拿着药单准备离开的时候,胥芳晴又叫住了他,“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
“健康饮食建议表,是我根据你的病情拟定的。另外还有一些关于饮食方面的禁忌。回去一定好好看看哦。”胥芳晴将几张散发着薄荷味的A4纸递过来。
高兴接在手里,上面用碳水笔写满了娟秀的小字,不是打印的。
“谢谢。”他由衷地说。有诧异,也有感动。
“不客气,记得哦,下周日的活动。我会提前打电话提醒你的。”
“嗯。”
她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好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高兴不由自主地想。㈤⑨⒉下一分钟自己给出了答案:当然了,你以为你是谁……难道她还会看上你么。可是,如果真的看上我了,会怎样?别傻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高兴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回到了那个看上去很幸福的家里。
2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缪薇就在旁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三个字,高兴下意识地从床上爬起来,迅速冲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坐在马桶上,心脏跳得厉害。
“喂,你在听吗?”胥芳晴的声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在铃声响到第二遍时已经打开了,只是一直捂着话筒。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胥医生,我在。”
“怎么这么久才理我,还以为你不敢接我电话呢。”银铃般的笑声撞击着耳膜。
“哪里。明天到哪里集合?”
“早上九点。起得来么?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上夜班。”
“没事,起得来。”
“那好,到阳光孤儿院集合吧。还可以帮着搬搬东西啥的。”
“好。别的没有,就一身力气。”
“嘁,东亚病夫!这两天胃怎么样了?”
“好点了。”高兴违心地说。
“严格按照营健康饮食建议表执行了吗?”
“当然,哪敢不呀。”
“哈哈,我有那么厉害么。”
听着她的笑声,高兴顿时感到有一注阳光打在了脸上,连一直隐隐作疼的胃都温暖了起来。
离开卫生间时,他摁了抽水键。他告诉自己这是习惯,但实际上真实答案应该是“心虚”。这不是有病么,不过是一个医生打来的电话,有什么可紧张的。更何况缪薇根本就没听见。她在睡觉。
股票经纪人这个工作对时间的要求不严格,除了公司例会不能缺席,其他的时间自由安排。当然前提是你得作出业绩。缪薇看上去做的不错。随着环境的变化,她对于衣着和美食的品味也突飞猛进。就连高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之于从前,是蛹和蝴蝶的分别。同时他也陷入深深的自卑和惶恐之中,担心某一天谎言揭穿后,缪薇再次离他而去。
也许胥芳晴说的很对。他的病就是因压力而生的。
中午吃的是蚝油鹅翼和鸭梨莲子羹,真是美味。缪薇现在的厨艺大进,为了调养他的身体,她特意去买了很多菜谱学习。她还是关心他的。⒌⒐⑵这一点高兴感到十分欣慰。其实他要的不多。一间房子,一个女人,还有铺天盖地的烟火味,仅此而已。如果这个女人还有一点点爱他,更好。
收起电话,高兴重新回到房间。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没穿拖鞋。这个发现令他觉得十分羞耻。好象有什么不欲为人知的事情泄露出来了一样。
我倒底是怎么了……他自责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缪薇鼻息均匀。长睫毛在她小巧的脸上投下整齐的阴影。一条光溜溜的长腿搭在印着紫色熏衣草的棉被上。高兴在她的旁边躺下。小心地蜷起身体,将她的玲珑曲线尽收其中。他喜欢这个姿势,两个人就像倒扣的勺子,感觉亲密。
缪薇突然喃喃地说着什么,是梦话。高兴侧耳聆听,那几个模糊的字眼好象是“一百万”什么的。
她连作梦都在惦记着那一百万。搬回来之后,缪薇曾经多次劝他投资股票,都被他想法推掉了。他根本没有那一百万啊!后来缪薇似乎起了疑心,要求要看看那些钱。好在高兴早有准备,事先在邮局里租下了一个大一些的保管箱,又找了一些旧报纸裁好,扎成一捆一捆的,夹着钞票放进去。带缪薇去看的时候,故意说时间不够,只给她看最上面的那些真的。缪薇果然再次中计。
高兴不是不失落的,又能如何,他爱她,哪怕明知道她爱的不过是他的钱。可是这世上的事,什么都可以忍耐,咳嗽和爱情除外。
他的手覆在缪薇的腿上。微凉的皮肤有着果冻般的质感。下意识地加大了力度,将她的身体扳转过来。
缪薇的喘息如期而至。这是对他最好的赞赏。可是,不详的预感同样不期而至了……疲软似乎只是一瞬之间的事。
仿佛沸水里加了一瓢冷水似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睡吧。”沉默了一会之后,耳畔传来缪薇幽幽的声音。她大概也已经习惯了。事实上从春节之后,这种状况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或者下一次去医院,应该连肾也一起检查一下了。他想。
3
云霄飞车光是看看,就已经头晕目眩了。
高兴打定主意逃离。他掉头离开了人群,一个人走到不远处的木头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些孩子的吵闹声一浪一浪地飘过来,震荡着脆弱的耳膜。很奇怪他们哪来的精力,从早上到玩到现在,还是不知疲倦。
“真是,自己的事情还不够烦的么,还来这种地方。”他用胳膊支着腿,把双手搭在额上。事实上在这个周日之前,他的心中还是带着一丝期待的。他觉得身体里有个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想要破土而出。那是什么呢,他不敢往深里想。
老实说在没见到时君度之前,高兴的情绪还是不错的。
早上,当他赶到阳光孤儿院时,胥芳晴已经到了,正在指挥着其他的义工往租来的大巴车上搬运东西。是给孩子们预备的饮料、零食什么的,避免他们在游乐园玩时饿肚子。
这些东西是从一辆黑色的切诺基上转移出来的,车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优喔的气质,就算穿着普通的休闲服和旅游鞋混在一堆人中间,还是会令人一眼发现他的存在。
“高兴,介绍一下,”胥芳晴亲热地挽着那个男子的胳膊说,“这是我的男朋友时君度。”
高兴骤然觉得天空暗了一小块。
即使明知道这么可爱的她不可能没有男朋友,⒌⒐Ⅱ即使明知道就算她没有男朋友也不会看上自己,他还是无法自控地沮丧了。而令他沮丧的还有一个原因,那些义工中有几个也是胥芳晴的病人。
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接下的时间里他处于离魂的状态,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在前往游乐园的途中,胥芳晴提议大家轮流唱歌解闷,也被他搪塞了过去。最后胥芳晴只好将照像机交给了他,让他负责拍照和录像工作。
这样正好,省得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适应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连朋友也没几个。能够容忍他的孤僻性格的人恐怕只有石巍,所以他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那一次的电话窥探事件,令他后悔了很久。
他冷眼打量着那个名叫时君度的男子,他拥有跟胥芳晴同样的笑容和耐心,他俩就象光芒四射的太阳一样,总是处于人群的中心。不但大人喜欢他们,小孩子也是一样。
真是太登对了……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高兴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点着。好几个小时没吸烟了,趁胥芳晴现在没空理他。但是,胥芳晴就象一个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出现了。“哎,原来躲在这里抽烟啊!”她撇下孩子们大步流星地向他奔来。高兴想藏也晚了。
“交出来!”胥芳晴平伸着手掌。
高兴无奈地缴枪。
“还有烟盒。”
“这也要?”
“当然。”胥芳晴将那根烟连同烟盒一起扔进了旁边那个企鹅造型的垃圾箱里,转身问他,“你结婚了吗?”
“啊?”
“待会把你妻子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要和你的家人一起监督你。”
“还没结……”
“女朋友的也行。”
“也没有。”
胥芳晴嘟着嘴看着他,好象想从他脸上找出真实的答案。高兴赶紧把视线移到一边。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场,令人情不自禁地为自己所存在一些龌龊的想法感到自卑。“好吧,这一次放过你了。”胥芳晴松了口气,“还不起来,大家都只等你一个。”
“什么?”
“云霄飞车呀。”
“天!你饶了我吧。”高兴苦着脸作揖,“我从小时候打树上摔下来过之后,就患上了恐高症。”
“我说过,习惯是可以改变的。”⒌⑼②胥芳晴不由分说地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别怕,有我呢。”
高兴的心激荡了一下。“好吧。”
仰起头,云霄飞车就象一个纠结的大麻花一样垂吊在空中,感觉它随时都会迎着脸砸下来。我真是疯了。高兴暗想。
已经来不及后悔了,胥芳晴拉着他坐下来。她让时君度跟孩子坐在一起。安全杆扣下来之后,她侧脸给他一个安慰式的微笑。“如果害怕,就大声喊出来。”
车子开始慢慢地启动。周围的环境逐渐撤出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的树和灰色的楼顶。高兴的心脏随着双脚的腾空而悬了起来。“高兴,你看太阳,离我们很近。”胥芳晴说。抬头,太阳正向他俯冲过来,金色的光茫扎疼了瞳孔。他赶紧闭上眼睛。却感到温暖的阳光穿越透了胸膛,抚摸着他僵硬的心脏。
抵达顶端的时候,车子开始滑落,越来越快,心脏骤然失去了存在感。他觉得有一股黑色的力量,想要将他吸噬进去。情不自禁地发出尖叫。胥芳晴把手伸了过来,盖在他冰冷的手上。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很小的一只手,却给予他一种奇妙的安全感。好象抓着她就不会坠落深渊一样。他的心因幸福而疼痛。
迅疾的风灌进了嘴巴,思维和身体都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有那么一瞬高兴想,就算这样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4
包括芙蓉公寓在内的几栋楼房,就象烧得千疮百孔的焦尸一般,阴郁地瞪着天空。凌厉的风势裹着瓦砾满地打转,夹杂着血腥的气息。一闭上眼睛,林蕊生的眼前就浮现出那天夜里的混乱。姐姐能够从火海中逃出来,真是万幸。
芙蓉公寓斜对面有一间大型超市,即使春节早已过去,热闹依然不减。铿锵的音乐和噪杂的人声不时随着风飘浮过来,驻足在这片废墟的上空。
现在,林蕊生就站在姐姐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脚下,是姐姐的脚印曾经覆盖过的街道。她的肺腑,喷薄着姐姐曾经呼吸过的空气。她的视线,流动着姐姐曾经欣赏过的风景。
人不在了,但是她的气息还在。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感觉得到。
林蕊生觉得,姐姐正在某个黑洞洞的窗口俯瞰着她。
十多天了,林蕊生天天拿着姐姐的照片在这超市门口转悠,希望能够撞上姐姐的故邻。有一些人熟悉了一个地方,就会变成那个地方的一部分,即使因为什么理由离开,某一天也可能会因走顺了腿而回来看看。
林蕊生原来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那个叫江日晖的警察的。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那天她打电话探听消息,江日晖告诉他,钟巧妹被害的那天晚上,那二十八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那二十八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嗯……”江日晖的声音听上去很沮丧。“银行也去过,钟巧妹收到的那几笔钱没有银行转帐记录,应该是私下里给的现金,而后由她自己去存上的。”
“不在场证明也可能伪造啊!”
“是的,所以我们还在调查……钟巧妹临死前的手机通话纪录里只跟巨鲨集团总机的电话联系过,说明凶手就在这里,所以目前我们已将嫌疑人的范围扩大到了整栋楼。”
“鬼都知道凶手是内鬼了!”
“对不起,调查需要时间,还请你耐心等待。”
放下电话,林蕊生的心情再次一落千丈。⑸⒐㈡充满信心地等待了半个月,居然等来的是这样沮丧的消息。
厨房的橱柜里摆了几罐啤酒。那是她前几天去超市买来的,预备庆祝的时候喝。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她走过去取出一罐,打开,冰冷的液体灌进了喉管,没有熄灭愤怒的火焰,反而如同浇上了汽油。
她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会越渺茫。江日晖不是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吗?
四面的墙壁似乎向她挤压了过来,空气变得稀薄。几乎听得见肺页在干涸中发出绝望的嘶鸣。看来不能完全指望警察了。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进行调查。
三月底出门已经用不着戴手套了,不过时间久了也会感到寒冷。林蕊生轮流着将手举到嘴边呵气,活动着僵硬的关节。
那张照片还是几年前跟姐姐聊天时的视频截图。摄像头的像素很低,效果模糊。一时好玩,收藏在QQ空间的相册里,没想到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林蕊生找了一个网吧登陆,从中选了一张相对清晰点的,打印了出来。
她很后悔,多年前在火车站,为什么不跟姐姐来张合影。
超市里的工作人员看过照片后都觉得面熟,但仅此而已。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顾客,谁会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林蕊生还是觉得很受鼓舞。只要坚持下去,总会遇到她想等的那个人。她想。
第十七天中午。
当她正站在超市前面发呆时,侧面突然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林莲生?”
有人在喊姐姐的名字。林蕊生激动地回头,看到旁边站了一个年轻女孩。打扮得很时髦,却随便穿着一双棉拖鞋。没有化妆,有着淡淡的黑眼圈,象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超市购物袋。应该就住在附近。
她的视线此刻正好奇地落在那张照片上。
“这不是林莲生么?”她上下打量着,确定似地说。
“对对,就是林莲生。”林蕊生连忙说,“我叫林蕊生,她是我姐姐。”
“她是你姐姐啊?”女孩的视线在照片和她的脸之间来回移动,露出恍然的笑容,她的下巴有一粒痣。“哎,长得蛮像的嘛……?”
“小姐,你跟我姐姐很熟吧?怎么称呼?”
“还可以吧,我叫闫水晶。”她打了个哈欠。掩着嘴的是五只蓝莹莹的长指甲。
“闫小姐,能不能找个地方聊一聊关于我姐姐的事?”
“聊什么?”女孩将购物袋从左手换到右手,现出为难的样子,“其实我跟她不熟,虽然曾经在一个地方上班,在一栋楼里住过……”
“只要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就好。我姐姐她……已经去世了。”
“啊!?是死于那场大火吗?”⑸⑨②
“不是。”林蕊生决定告诉她真相,“是大火之后的事……她死于谋杀。”
“天哪!……”对方又一次吃惊地张大了嘴。下巴上的痣摇摇欲坠。
5
“有些人的气场很有距离感,即使你天天对着她,也未必了解她在想什么。”这是闫水晶的开场白。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她的家里。她斜靠着脱下来的外套,双腿并拢着踏在沙发上,以便固定住放在肚子上的烟灰缸。没有穿袜子的脚上,同样是十只散发着妖异气息的蓝趾甲。
“你想喝点什么?咖啡?”她问。
林蕊生想谢绝,但闫水晶的下一句话却令她不得不站了起来。“顺便也给我倒杯咖啡来。”
“好吧,咖啡在哪里?”
闫水晶用刚点燃的香烟指了指那只随手扔在桌子上的购物袋。“从前的都喝光了,刚买的在那里。你自己找吧……杯子和饮水机在厨房。”
林蕊生走过去打开购物袋,里面装满了乱七八糟的零食,翻到速溶咖啡的同时,还发现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不象是香烟。
闫水晶察觉了她的目光,嘲笑地说:“这个是震动环,你不会连这个也没见过吧,老土。”
“什么震动环?”
“做爱时用的,可以增添性生活情趣。感觉还不错,要不你也试试。”
“啊?”林蕊生尴尬地丢下它。
闫水晶租住的是一间一居室的小公寓,大约三十多平方,有些逼仄。客厅里没有窗,所有的光线都是从卧室的推拉门里透过来的,空气里飘浮着一股暧昧的脂粉味。暖气倒是很足。
玄关的两侧分列着厨房和洗手间,形成一条狭窄的甬道。林蕊生推开厨房的门,发现灶台落满了灰,看来闫水晶很少自己动手做饭。
角落里立着一台小型的两开门冰箱和一台饮水机,饮水机没开电源。她拧开开关,又去橱柜里找杯子,没找着。直起腰环视了一圈,看到所有的杯子都堆在水槽里。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收拾。
当林蕊生端着两杯咖啡出来的时候,闫水晶已经睡着了。手里挟着只剩一截白灰的烟蒂。她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林蕊生想了想,走过去将烟蒂和烟灰缸一起收走,又拿起外套给她盖上。
等待闫水晶醒来的那段时间,林蕊生将这间不大的房子打扫了一遍。闫水晶应该是一个人住,却处处都充斥着男人的气息。她应该是干那一行的。林蕊生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想起闫水晶说过的那句话。她曾经跟姐姐一起工作过,难道姐姐也……
林蕊生又一次头痛欲裂。姐姐还多少可怕的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闫水晶在一个小时后醒来。她睁开眼睛,对于这个焕然一新的房间有点诧异。从沙发挺起身,看到林蕊生坐在对面。“呀,你还在……”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对不起,昨晚三点多才睡,太困了。”
“没关系,我给你换一杯热的咖啡。”
“谢谢。”
“本来想给你做顿饭的……可你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⑸㈨⒉”
“我很少做饭,都是在外面吃。”在灌下一大口香醇的速溶咖啡后,闫水晶终于打起了精神。“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林蕊生抬起眼睛。“你说,我姐姐跟你一起上班?”
“嗯,都在2046。”
“2046?”
“是一个夜总会。”
“哦,在那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是那一行咯。”
“……”
“很吃惊吧,”闫水晶的眼神里带着嘲弄,“不过别瞧不起人。你以为夜总会外面的那些人就很干净吗?狗屁,脱下了身上的那层光鲜亮丽的包装,谁也不比谁高尚。哪行哪业没有潜规则?区别只在于我们是明妓,她们是暗娼。说实话,光顾我们生意的,往往都是那些把我们骂得最狠的人……”
林蕊生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闫小姐,据你所知,我姐姐有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有啊,洞房夜夜换新郎。哈。”
“不是,我指的是那种意义上的……”
“那我可不知道。”闫水晶摇头,“你姐姐这个人的性格有些冷,不太说话。她总是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就象一团黑色的影子。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不是什么都能说的那种朋友。而且她在2046没呆几天就不干了。”
“不干了?”
“嗯,不过由于同住一栋楼的缘故,我还是能经常撞到她。”
“你指的是芙蓉公寓?”
“是啊,那场大火真是可怕,要不是我跑的快,早已变成一具焦尸。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我还以为她葬身火海了呢。”闫水晶说着眼神忽然定了定,象是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闪了一下。“对了,我好象有几次在电梯里撞见她,她跟同一个男人在一起。”
林蕊生直起身子,激动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不认识。”
“如果现在见到他,你还能认出来吗?”
“这个难说,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不过我依稀记得,他长得蛮帅的。㈤㈨②我一向对帅哥缺乏免疫力。”闫水晶坦率地说,然后用长指甲敲着太阳穴,“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点,就是你姐姐的眼神,我从未见过她那么小鸟依人的模样。”
“蕊生,我决定留在贝城了……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林蕊生响起了一年多以前,姐姐那轻快明亮的声音。
他就是姐姐所说的那个男人吧……林蕊生从沙发站了起来,走到闫水晶的面前。蹲下去,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那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闫小姐,请你勿必帮我一个忙……”
6
粗糙的手一边接过红彤彤的钞票,一边递来一只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
“这是什么?”林蕊生问。她打开袋子看了看,马上反应过来,袋子里是两套制服,灰蒙蒙的土黄色打底,配上深褐色的复古小立领和盘扣,看上去跟客房服务员身上穿得差不多。
“什么,你是要我们扮成保洁工混进去?”闫水晶瞪着吴隽玉。
“废话,不然你们想进来门都没有。”吴隽玉把食指放进嘴里嘬了一下,捻着那几张钞票点了点,确认无误会后对折起来塞进了屁股兜里。“最近警察来得很勤,到处打听钟巧妹和那个婴儿的事。高层觉得很丢脸,勒令保安提高警惕,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趁火打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