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个胥医生打的话,应该不会这么疼吧。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奇怪的念头。
“没什么大问题,应该是慢性胃炎加重。”下午,胥芳晴看了化验报告后这样说。
“哦。”高兴有点沮丧。
“别担心,只要好好调理会没事的。我先给你开一些药吃吃看。”胥芳晴拿起笔在药单上行云流水地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他。“记得一周后过来复查哦。”
“嗯。”
“除了按时服药,还要注意科学地饮食,不要饥一顿饱一顿的,还要多运动,久坐会导致食物在胃内存留的时间过长,给肠胃造成负担。”胥芳晴微笑着叮嘱。她的微笑令人很舒服,就像一注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她也会跟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一样,是个戴着纯洁面具的双面人吗?高兴有一刹那的失神。这是他的习惯。现在每看到一个人,他就情不自禁地通过外表揣测其深不可测的内在。
2
馅大皮薄的鲅鱼饺子热气腾腾地上桌了。胥芳晴挟起一个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马上被烫得扔下了筷子。鲜美的汤汁不但弄花了衣服,还溅到对面的江日晖脸上。
“那么着急啊!”江日晖拿起餐巾纸擦脸。
“对不起,太诱人了嘛!”胥芳晴吐着舌头,拿起茶杯连灌两口降温。
看完病已是中午了,江日晖顺便请胥芳晴吃饭。胥芳晴很痛快地答应了。她推荐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饺子馆。说是刚开的,口味不错。
那家饺子馆门面不大,只能放几张桌子,不过生意很红火。正值饭口,很多人都在外面等桌子。他俩也是在寒风里抖了半天才轮上的。中间江日晖提议改去马路对面的迪欧西餐厅,被胥芳晴拒绝了。她皱着冻红的鼻子说,就你那破胃,还是中餐适合你。
“听说你要结婚了?”等待饺子变凉的时间,江日晖问。
“消息挺灵通啊。”⒌㈨⒉
“那当然。日子敲定了吗?”
“嗯,五一吧。”
“又是五一啊。”五一、十一新人扎堆结婚,一天要赶好几场婚宴,简直疲于奔命,当然钱包也有点吃不消。没办法,有些是人情有些是面子,都是非去不可的,所以每年一到那个时候江日晖就头疼。
“怎么,心疼钱包啦?”
“哪里,你结婚我一定要备份厚礼。”
“那我可等着啰。”胥芳晴笑嘻嘻地说,
“地点在檀珑湾大酒店吗?”
“不然还能在哪儿……不行,我等不及了,饺子要趁热吃才好吃。”胥芳晴拿起筷子重新挟起一个扔进嘴里,享受地咪着眼睛,发出愉悦的嗯嗯声。
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江日晖也不禁胃口大开。
“快结婚了,准备工作一定很忙吧。”他一边大嚼一边问。
“其实也没什么,一切交给老爸安排。我只负责试婚纱和拍婚纱照就行啦。”胥芳晴用淡然的语气说。“你怎么样,镙丝刀杀手还是没抓到?”
一提起这个,江日晖刚刚振奋的食欲马上烟消云散。“别提了,本来以为找到了线索,结果空欢喜一场。”
“那个家伙还真是狡猾。”
“或许是我太笨了吧,最近我一直在反省,是不是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准说这么泄气的话。”胥芳晴生气地说。
江日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已经死了八个人了……每死一个人,我都觉得自己是在为虎作伥。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
“你可是公安刑侦系统蝉联多年的破案标兵,不然这么年轻也不会当上刑警队长。在贝城还没有你破不了的案子,我对你有信心。”
“信心?”江日晖颓丧地摇头。“我现在真的是一筹莫展了。临时起意的杀人手段,之前没有丝毫预兆,事后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简直神出鬼没……如果他就此罢手,真的会象水蒸气一样消失。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下一次作案被人目击或者留下破绽,同时又惧怕悲剧的重演,这种矛盾的心情真是痛苦的煎熬啊。”
他用手按住胃。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别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胥芳晴拍了拍手,“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后天就是元宵节了,打算怎么过?”
“没打算。”
“那就听我安排吧,”⒌㈨②胥芳晴扑闪着大眼睛,“那天我跟君度去阳光孤儿院做义工,跟孩子们一起包饺子过节,你也来吧。”
“啊,怪不得你要来吃饺子,原来是偷师。”
“被你发现了。怎么样,答应吗?
“我不会包,只会吃。”
“你会讲故事吧?就这么定了!”
“……看情况再说吧。”
“不行,要劳逸结合哦。不要老把神经绷得那么紧。我刚进医院的时候也这样,天天面对病人只觉得生命脆弱、人生无常,把自己搞得愁云惨雾的,后来在医院举办的一次送温暖活动中,我看到了那些孩子,心情豁然开朗。看着他们可爱的笑脸,你会觉得人生还是有希望的。所以我就做了义工。除了帮助孩子们解决一下生活上的难题,还可以趁机净化自己的心灵。”胥芳晴侃侃而谈。
江日晖知道她已经做了几年义工了,并不是一时兴起。对于她这种持之以恒的态度非常赞赏,可他是办不到的。他喜欢安静。之前也被她拖着去了几次,小孩子的吵闹对他高度紧张的神经是一种折磨。
“现在你总算找到革命同志了。”江日晖笑了。
“是啊,君度也喜欢小孩子。你简直想象不到,平时在公司里正襟危坐的他,会跟孩子们玩成一片。甚至比孩子更象孩子。他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一点吧……喜欢小孩子的人,心地多半善良。”
“这么说我不善良了。”
“啊,当然不是。想到哪去了……”胥芳晴把揉成一团的纸巾扔过来。目光随即黯然了一下,难以觉察地叹口气,“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怎么这么说?”
胥芳晴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随即拧头对着墙上的钟,夸张地叫道:“哎呀,上班要迟到了,咱们走吧!”明媚的笑容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刚才一刹那的阴霾好象只是幻觉。
3
拉上箱子的拉链,林蕊生长长呼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张火车票上。今天下午她已经跟物业办理了退租手续,再过几个小时,她就会带着姐姐的骨灰盒离开这里。这几天她已经将姐姐的遗物打包,通过邮局寄回了家乡。本来春节前就想走的,可是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所以只好等到现在。
她拖着箱子走到门口,回头最后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所有的家具都被她擦得锃亮。她就像一个冷静的罪犯清理作案现场那样,将自己和姐姐的气息抹煞得干干净净。贝城给予她的印象是绝望的黑色,她不想跟它再有丝毫的关联。
看看表,时间已是七点多,该走了。她吸了一口气,将手搭在门把上。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噪。会是谁呢?她在贝城不认识几个人。
她缩回了手,迟疑着掏出了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行陌生的数字。
皱着眉毛按下接听键。
“嘿,”话筒里突兀地传来一个男人阴阳怪调的声音,“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什么!”
林蕊生愣住!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⒌9②
“我说,我知道你的秘密!”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我手里有你的照片,跟那个男人的。”
“啊!”林蕊生的头嗡的一声!脑海中马上浮现出那晚的片段……天哪,居然被拍照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仿佛地震。她胆颤心惊地扶住墙壁,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没想好,不如一起商量下?”男人笑嘻嘻地说,“我现在就在金凤苑小区门口,你出来吧。”
“金凤苑小区!”林蕊生又是一惊,他居然都找到这里来了!
“有什么问题么,我还知道你叫林蕊生!”男人的笑声更响了。林蕊生似乎看到了一张长着燎牙的血盆大嘴正向自己张开。完了,她的空白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你来了再说。”
“我……我不去。”
“那我就把照片传到网上。”
“……”
她可以拒绝吗?不可以。把柄抓在别人手里就像蛇被拿住了七寸,想要活命只能答应对方的任何条件。
林蕊生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从家里到小区门口的这段几分钟路程,步步惊心。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将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恐惧就像来势汹汹的癌细胞一样,贪婪而迅疾地扩散。
在距离小区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的头皮陡然发麻。她看见了一个人,石巍。他正斜靠着那辆蓝色出租车站着,双手插进黑色外套的口袋里看着她笑,一口白牙在路灯的照耀下阴森无比。
林蕊生的双腿就像融化的蜡似的,牢牢地粘在了地上。石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把手从口袋里拔出来,掏出个信封状的东西挥了挥。一定是那些照片!他怎么能那么坏,诱惑了她,还拍了照片!
林蕊生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面前的。
“给我。”她僵硬地说。
“行,先上车。”石巍转身拉开副驾驶座的门。
林蕊生退了两步。“我不。”
“随便你,不上车我可走了啊。”石巍绕到车子另一边,娴熟地将屁股塞了进去。
“别……”林蕊生简直快哭了。值班室里有人。是牛小斗和王建民。他们的视线正好奇地投向这边。如果大叫,他们一定会很快地冲出来,可是那样的话照片的事情就败露了,还不如杀了她呢……林蕊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车。
石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坐好之后,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将身子倾斜了过来,⒌9㈡一股熟悉的气味迅疾将她淹没……她有一种瞬间石化的感觉,完了,这两个字再次占据了大脑。然而他只是伸过手去把安全带拽了出来,帮她扣上。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石巍摸出一根烟点上。
“我已经上来了,求求你把照片给我吧。”
石巍置若罔闻地发动了引擎。金凤苑小区逐渐淡出视线。
“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家。”
“把照片给我,我要下车。”
“你最好别乱动。”
“停车!”林蕊生尖叫。
“好吧,给你!真是烦人。”石巍减慢了速度,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然后那只信封扔了过去。林蕊生接过来。信封很薄,不象有照片的样子。打开看,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的明细通知单。
“这是什么?”
“根本就没什么照片。我可没陈冠希那种爱好。只是……”石巍吐了个烟圈,慢条斯理地说,“只是想逗你玩玩。”
林蕊生谔然。他是专程来羞辱她的么?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上了他的当!她气愤地将那个信封撕烂,砸在他的脸上。右手去拉车门。
“等一下,”石巍叫了一声,“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找的目的是想告诉你,我见过你姐姐。”
“我姐姐?”
“嗯。”
“你认识我姐姐?”
“谈不上认识。我只见了她两次面。第一次是在我的出租车里,第二次是在电视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听听?”
“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有那么无聊么。”
林蕊生瞪着他,用表情作出了回答:你就是那么无聊。下车吧,用力甩上门,别再听他的鬼话。脑海里一个声音在下达指令,可是她按在门柄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缩回。
“我就再信你一次。”⒌92她咬牙切齿地对石巍说。
4
十一月底,石巍临时替朋友代了一天白班。早上大概八点左右,他驾车行至桃园路时,有个年轻女孩带着一个纸箱上了车。那个箱子四十见方,分量看上去不算重。
一般人都是把东西放在后备箱或是空座上,她没有,而是将纸箱搁在双腿上。双手还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边缘,像是担心车子摇晃时被磕到。
路过一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时,她突然要求停车。石巍于是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女孩把纸箱从腿上抬起,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空座上,然后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下了车。
那一眼的内容很复杂,石巍觉得好象她要跟他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没说。
女孩快步走向便利店,中间又警觉地回过头来,用力盯了出租车几眼。确切一点说是出租车的车牌。之后迅速闪进了便利店的大门。黑长发黑外套,就像一团黑色的影子。
在等待的时候,石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刚生下不久的小猫崽的嘶鸣。
声音是从那个纸箱里发出的。联想到女人小心翼翼的神情,他马上好奇地转身查看。纸箱没有封盖,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他伸长手臂准备掀开盖子。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喝止了他:“你干什么?”
女孩回来了,脸上多了一副墨镜和一只口罩。
“我听到有猫叫……你喜欢养猫?”石巍问。
女孩没有理他,径自上车,重新将纸箱抱到了腿上。石巍发现她除了墨镜和口罩之外,什么都没买。之后她一直沉默,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抵达目的地巨鲨集团时,她才说了一句话:“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她扔给石巍一张百元钞票。
几分钟后她就重新出现在石巍的视线时,怀里的纸箱没了。她好象是专程来这里送这个箱子的。之后叫石巍把她送回了芙蓉公寓。
那之后没几天,石巍无意中在电视上又一次看到了她……她成为一起死亡事故的女主角。
“你们俩长得很象。那天在酒巴,我还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吓我一跳。”石巍说。
林蕊生的嘴唇激动地颤抖着。“你是说,我姐姐住在芙蓉公寓?”
“差不多吧,她就在那门口上的车……你不是说过么,你怀疑她死于谋杀,而最大的凶嫌就是她的男朋友。因此只要你厘清她过去的人际关系,就有可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凶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林蕊生狐疑地瞪着他。
“都是你那天晚上告诉我的啊。你忘了?酒量那么差还好意思出来混。”石巍撇了撇嘴
林蕊生下意识地掩住嘴巴。⒌9⑵但很快兴奋就盖过了尴尬,“快送我去芙蓉公寓。”
石巍交叉十指搭在后脑勺上。“不去,去了也没用。”
“什么意思?”
“那里早已变成空楼。”
“啊,怎么回事?”
“三个月前北沟屯发生一起严重的火灾,火借风势,将那一片三十多间老屋全都烧成了废墟。旁边的几栋大楼也被殃及池鱼。芙蓉公寓就是其中的一个。那晚的大火照亮了贝城半个天空,等消防车来时什么都晚了。”
“这么说姐姐也差点死在大火里。”
“应该是这样。”
“火灾的原因查到了吗?”
“听说是线路老化引起的,城中村电线的架设无章和巷道的胡搭乱建,一直都存在安全隐患,而且消防设施也跟不上。所以一旦发生火灾,就象点燃了仓库里的鞭炮一样,后果不堪设想。”
林蕊生静默了一会儿,重新抬起眼睛,“石巍……”
“什么?”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
“也没准。据说警方也曾经怀疑过,但最后不了了之。那场火太大了,就算是人为也很难查出什么结果。”石巍说着警觉地侧过脸,“怎么,你怀疑这场火灾与你姐姐有关?”
林蕊生沉重地点头。“也许有人想让她死。”
“……杀一个人有很多办法,用得着这么大动静么?”
“可能他觉得这种办法最保险,可以让自己安全地置身事外。”
“我觉得不可能,因为不可控因素太多。风力、火势哪一项都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一,姐姐葬身火海更好;二,如果姐姐死里逃生,便顺势逼她搬家,而火灾也会毁掉他们曾经在一起的证据,比喻照片、手机、衣物之类的,当然也包括那些有可能目击他曾经与姐姐来往的一些人。”林蕊生吸了一口气,“然后接下来,就是另一个计划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也太缜密了。”石巍啧了啧嘴。“不过他费这么多劲,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原以为可以通过芙蓉公寓打听到什么消息,看来这条线索又断了。”⑸⒐⑵林蕊生颓然地瘫痪在座位上,闭上眼睛,“我好没用……石巍,你能送我去火车站吗,我买了九点半的票。这个地方真让我崩溃。”
“你决定放弃了?”
“我好累。”
“累了啊,我可以暂时把肩膀借给你。”石巍的无赖嘴脸又出来了。
林蕊生醒悟似地睁开眼睛,再次伸手去抓门柄:“我真是笨,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别走,”石巍迅疾地抓住她的左手。“很快你就会知道有用了。”
“放开我!”林蕊生挣了挣,完全是无用功。她的手整个被他握住,用一种很大的力道。某种熟悉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她,恍然失神。石巍将她按回了椅子上:“你确实很笨,你忘了那只纸箱!”
“纸箱?”
“嗯,那只被你姐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纸箱,放在里面的可能并不是猫……你姐姐不是买了一个婴儿床么?”
林蕊生霍然挺身。“你是说纸箱里很有可能是一个孩子?”
“你不觉得婴儿的哭声跟猫咪很象么?”
林蕊生点头,又摇头,“那个孩子……是谁的?”
“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姐姐的啰。你不是曾经也怀疑过?”
“……如果是这样,那个婴儿现在在哪里?”新冒出来的问题令本来就很纠结的脑袋更加混乱。
“先别管这个,因为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石巍冷静地说,“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纸箱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而是这只纸箱被你姐姐送给了谁。”
他的话就象给在黑暗中彷偟的林蕊生打开了一扇窗。尽管外面是并不晴朗的天,但依旧有些许光亮照了进来。“嗯,不管是猫还是婴儿,能让姐姐放心托付的人一定跟她关系亲密。所以只要找到这个人,就有可能查到一些什么。”
“你总算开窍了。”
“那个地方叫巨鲨集团吧,快送我过去。”林蕊生激动地说。
“不是要去火车站么?”
“……我不走了。”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别啰嗦了行不行。”⑸⑨⑵
“小姐,现在几点了?你以为别人也跟我一样昼伏夜出么?”
“啊……知道了,那我明天再去吧。”林蕊生迟疑了一下又说,“石巍,谢谢你。”
“就一句谢谢就够了啊?”
“对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我付你钱。”林蕊生手忙脚乱地掏出钱包。
“我很贵哦。”石巍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将身子倾斜了过来,那张邪恶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扩大。这一次他不是帮她系安全带,而是伸出舌头飞快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然后邪气十足地说,“用你的身体感谢我吧。”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石巍哈哈大笑。看着反光镜里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将刚才的笑容收得一干二净。接着,用力将手里的烟头弹出车窗,踩下了油门。
一点火光在夜色里闪烁了几下,灭了。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更加黑暗。
5
枣红色的羽绒服紧紧绑在身上,分不出腰和臀的界线。黑色裤子下面是一双式样老土的坡跟鞋。她拎着一只廉价的皮革手袋,低着头走着,熟练地避开人行道上的垃圾箱或者敞着口的窖井,在恰当的时候拐弯和直行,对路边商铺里传出的各种声音充耳不闻。她对自己的方向很确定。种种迹象说明她对这条路很熟悉,应该在这附近生活了一段时间。
路过一间大型超市时,她放慢脚步往里看了看,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坚定地收回视线,重新按着原来的轨道运行。五分钟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绿色的指示灯在紧急地闪烁着。她一改之前的悠闲,扭着企鹅般臃肿的身材冲上了斑马线。对面是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傍晚六点,正是这一天中最忙乱的时刻。
林蕊生提醒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赶在她进入菜市场之前将她拦住。于是疾走几步追上去,拽住了她的胳膊,“大姐,请等一下。”
女人诧异地回头。她的脸仿佛是一个煎糊了的面饼,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雀斑。
“什么事?”
“大姐,还记得吗,今天早上我去过你们公司。”
女人定定看了她两眼,面饼上裂开一条狭窄的缝,“想起来了,你去找保安查什么东西。”
“对对对,”林蕊生点头,“我叫林蕊生,想跟你打听点事。”
女人的小眼睛警觉地咪了起来,慌张地挣脱她的手,“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林蕊生截住她的去路,掏出钱包。
女人的目光亮了一下又灭了,显示出内心的挣扎。“对不起,我实在帮不到你。”
“不,你一定能帮到。”林蕊生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塞进她的手里。⑸㈨⑵
女人的手虚弱地挣扎了两下,便没有骨气地投了降。“好吧,但是你一定要保证,不要说是我说的。”
“我保证。”林蕊生心花怒放。
今天早上,当林蕊生迫不及待地来到巨鲨集团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那是一栋十几层高的大楼,里面的工作人员恐怕得有数百名。通过访客纪录进行调查是她最先想到的办法,但是被值班保安拒绝了,他们态度强硬地说这涉及公司的商业机密,禁止外泄。当然更别想进入核心地带挨个打听了。林蕊生失望地跟他们吵了起来,结果被无情地赶了出去。不过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她注意到大厅里的一个拖地的保洁工有点异样。特别是在她提到“纸箱”的时候。那个保洁工虽然机械地拖着地,却时不时地偷窥她,飘忽的视线令她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于是她决定守候在大楼门口,等她下班。
林蕊生的判断是正确的,她果然是个知道一些什么的人。
“我们去那里坐坐吧,边吃饭边说。”林蕊生拉着女人进了旁边的一间面馆。菜市场旁边的小饭店几乎没有干净的。油渍斑斑的桌子,嘎吱作响的椅子,伙计的围裙脏得看不出颜色。不过人气倒是很足,顾客大多是附近的摊贩。排气扇的嗡嗡声和五花八门的啜食声汇成一股混浊的声浪,将耳朵都塞得满满的。
林蕊生有点后悔进来。但急迫的心情又不允许她另选地方。
“吃点什么?”她问。
“随便啦。”女人说,眼睛却贪婪盯着菜单。林蕊生顺着她的视线找到目标,是红烧排骨面。
“这个来两碗,多加两块排骨。”她对站在旁边抠指甲的小伙计说。
女人流露出满意的表情。“现在的物价真是太可怕了,青菜都几块钱一斤,更别提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