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要说啊……好吧,是在蓝调酒巴。”
“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喝酒啊泡女人啊还能干什么。Ⅴ9⒉家慧走了那么久,我也有生理需要。”石巍冷冷笑着,“大概那个女孩也是这种想法,所以一拍即和啰!”
“你还真无耻……在哪里做的?”
“这里。”石巍拍了拍沙发。
“你把她带回家了!?”
“有什么不妥吗?去宾馆太贵,我一个司机负担不起。”
江日晖的手气得直哆嗦。“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二天早上……女人真虚伪啊,明明晚上很爽,早上醒了居然不认帐,非说是我勾引她的,还甩了我一巴掌。”石巍抬起手掌回味似地摩梭着右脸。
“把那个女孩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给我。”
“没有。真是搞笑,你听谁说一夜情会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的?就算有也是假的。”
“那还是说你没有不在场证明。”
石巍瞪了他一会儿,终于松了口。“好吧,她说她叫林蕊生,住在金凤苑小区……不过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林蕊生,金凤苑小区?”江日晖重复了一下,写在记录本上。“有电话吗?”
“没有。”
“那好,我走了。”
“等一等,如果你能找到她,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她。”那枚蝴蝶发卡躺在石巍摊开的手心里,就象烙铁一样炙疼了江日晖的眼睛。他终于对着那张可恶的脸挥出了拳头。石巍应声弹出,沉重的身躯压烂了茶几。嘴角有猩红的血丝渗出。
江日晖抖了抖外套,从地上捡起蝴蝶发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4
那个女孩看上去很文静。
这是江日晖的第一印象。由于是突然拜访,对方也是毫无准备地穿着居家服。粉紫的底色,上面印着细密的小花。领口和袖口镶着精致的蕾丝花边。一张光溜溜的脸,头发随便地束在脑后。江日晖无法将她与那种女人联想在一起,但她的确承认自己叫林蕊生。
江日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到金凤苑的,没想到还真的在值班室查到了这个人。
“请问是林蕊生小姐吗?”
“嗯,你是?”
“打扰了。我是警察,㈤⒐Ⅱ有点事情需要你的配合。”江日晖把警官证晃了晃。
对方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一亮,“你是孙警官派来的吗?”
“孙警官?不是。我是刑警大队的,叫江日晖。”江日晖注意到她的表情有点失落。
“不是啊……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能进去说吗?”
林蕊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抓在门柄上的手,说:“好吧。”她的手湿漉漉的,应该正在做家务。进入室内,江日晖果然发现地上有一个储着水的脸盆,里面泡着一块抹布。房间里纤尘不染,看上去神清气爽,跟对她的感觉一样。
客厅角落里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崭新的婴儿床。可拆式床头、护栏,原木色系,充满温馨的田园风格。难道她竟然是个年轻妈妈?江日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婴儿床是空的。
林蕊生将脸盆端进厨房。几分钟后端着一杯热水重新出现在江日晖的视线里,她将杯子放到茶几上,然后忐忑地坐在他的对面。她的样子怎么看都不象是做妈妈的人。
“家里收拾得真干净啊。”江日晖用这句话做了开场白,目的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
林蕊生只是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江日晖觉得那是一个苦笑。
“那张婴儿床是我姐姐的。”仿佛注意到江日晖的视线,她解释说。
“哦。”江日晖恍然地点头,露出一个“怪不得”的表情。接着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脸上,“是这样的,你认识石巍这个人吗?”
林蕊生摇头,眼神充满了迷惘。看上去不象是装的。“那你认识这个吗?”江日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蝴蝶发卡,放在茶几上推过去。
林蕊生的瞳孔顿时象猫一样缩紧,同时伸手捂住嘴巴。“这个……是我的……”
“能记起来丢在哪了吗?”
“不、不记得了。”林蕊生慌张地搓着双手,目光不停地扫向门口的方向。那是一种想要逃避的身体语言。
“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是在一个男人家里看见它的,他叫石巍。他说2月7日晚上,你整夜跟他呆在一起。”
“啊!”林蕊生低叫了一声,将脸埋在掌心。
“是这个人吗?”江日晖将石巍的照片递过去。
林蕊生从指缝里看了一眼,发出细若蚊蝇的回答:“是……”
江日晖的心里充斥着失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能说说你们认识的经过吗?”
“必须得说吗?”林蕊生求助地望着他,Ⅴ⒐⑵眼睛里泛着水气。江日晖硬着心肠点头。
“好吧。”林蕊生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对着自己的脚尖,“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去了一间酒巴喝酒……”
“酒巴叫什么名字?”
林蕊生歪着头想了想,说:“蓝调酒巴。”
“哦,然后呢?”
“然后就遇上了这个人,我们一起喝……”
“大概几点遇上的?”
“十点多吧。后来我喝醉了,他把我带上了一辆出租车,去了他家。”
“这个时候是几点?”
“不太记得了……可能十一点多了。”
“一点左右的时候你们在一起吗?”
“嗯。”林蕊生的头垂的更低了。
“你确定那个时间你跟他在一起吗?还是你已经睡着了?”
“没、没睡……我们在沙发上……对面有一只钟,我看的很清楚。”
江日晖绷紧的神经终于松驰了下来。同时,似乎又有一缕莫名的怅然情绪轻轻搔动着他的心弦。或许潜意识之中他希望石巍是在撒谎吧,那样的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惩罚他了!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挺卑鄙的,真被石巍说中了……他连忙将这股阴暗的情绪压下去。
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晚上抓紧时间去一趟蓝调酒巴。
“林小姐,先谈到这里吧,打扰了。”他站起来。
林蕊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强打精神起身送客。
“那个……他出事了吗?”江日晖走到门口时听见她犹豫着问。
“谁?”
“石……石巍……”
江日晖回身望着她,她的表情很复杂,Ⅴ⑨㈡看不出是关心还是什么。“没有。不过那天夜里一点左右倒是死了一个人,你不看电视新闻么?”
“很少。”
“石巍是嫌疑人之一。”
“啊!”林蕊生再一次惊恐地捂住嘴巴。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想起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江日晖递出名片。
“噢。”林蕊生机械地接过去。
5
怎么能干出那种事呢?一连几天,林蕊生都陷在一种无法自拔的懊悔情绪里。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就有着切肤之痛。不过在这反复拉锯的疼痛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隐秘而罪恶的快感……她还记得他的手指,他的嘴唇,他狂乱的气息,他灼热的力度,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深深地封印在她的灵魂里,无法忘记。她为此感到羞耻,所以前所未有地厌恶自己。
原本打算整理好姐姐的遗物就回家的,没想到一住就是差不多两月。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可是留下来又束手无策。一想到那个害死姐姐的凶手,现在可能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谈笑风生地活着,她的心就象被刀绞一样。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煎熬中度过。
林蕊生想起那个箱子的时候,是在佟兵送来的半个多月之后。那天下午她拿起了剪刀,将密密匝匝的包装拆开。里面是一堆木板和零件。这是什么家具呢?她好奇地翻动了两下,发现了一张安装说明书,标题上写着:多功能婴儿床。
这包东西居然是个婴儿床!
姐姐买这个干什么?难道她怀孕了?林蕊生的大脑再次陷入一片混乱。她将所有的事情从头联想了一遍,越来越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深不可测的悬崖下面,没有人肯扔下一条绳子帮助自己。陪伴她的只有寒冷和绝望。
夜里,心情郁闷的她去了一间酒巴,企图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酒巴的生意很好,也许是因为世上的烦恼太多。她在一个角落落座,在服务生的推荐下,点了浓烈的黑麦伏特加。
酒巴里暗影浮动。林蕊生一边灌着辛辣的烈酒,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红尘颠倒的世界。
原来酒是这么好的东西。可以让人的皮肤和肠胃温暖。可以让人的思维和知觉迟钝。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动听,能够准确地击中她内心最为脆弱的部份,然后又有本事在她撒裂的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在酒精和灯光的渲染下她有一种错觉,好象他就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那个人。她觉得有了依靠。她渴望将自己的一切包括思想都交由他主宰。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多年前姐姐说过的一句话:
我喜欢流浪,因为流浪使我忙碌,没有时间去思想。而思想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所以她对那个男人说:带我走吧。
他带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又抱着她进了一间房子。在房门磕上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开始旋转。男人用一种前所未见的力量驾驭她。眼睛,嘴唇,耳朵,整个身体都好象不再是自己的了。她被一股股强烈的电流击中。灵魂被挤出了躯壳,悬浮在空中冷冷看着正在发生的事情。她看到两具泛着汗液的胴体,却没有感到难为情。只是觉得,飞翔真好。
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分不清。这声音忽远忽近,象是从自己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也象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她睁大眼睛,神思恍惚地盯着墙上的那只钟。时针指向凌晨一点。让奇妙的一刻定格吧,残存的意识对自己说。Ⅴ⒐②
不记得什么时候睡去的。
头好痛啊……这是林蕊生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出现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苍白闪烁的阳光里,有无数灰尘在悬浮飘移。接着她看到了躺在身边的男人。意识瞬间被激活。
她低叫一声跳到了地上,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昨晚发生的片段凌乱地浮现。凉意从赤裸的脚底渗了上来。
床上的男人动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还不到九点啊……”他幽怨地嘟囔了一句,好象很不满意被打扰了睡眠。滑下的被子里,茂密的胸毛一览无余。
林蕊生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穿了一件衣服。不过这件衣服明显是男式的,又宽又大,散发着陌生的气息。怵然地拎起领子看了看,再次发出一声惊叫,转身拉开房门逃了出去。
客厅就象被千军万马碾过的战场一样。她从地上捡起凌乱的衣服,冲进了卫生间。当她换好衣服出来时,看到那个男人堵在门口。
“还是处女啊……”他不怀好意地说。
“……”林蕊生呆立,抬手对着那张可恶的脸揍了一巴掌。
他摸了摸脸,上下移动着被揍疼的颔骨,冷笑:“现在打我?昨晚不是很爽么?”
“你……你混蛋!”
“你不是就喜欢我混蛋么。昨晚是谁说的,带我走……”他欺身上前,把她逼在洗手台上。“要不要再来一次?”
林蕊生摇晃着,奋力从他撑着镜子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简直不知道是怎么逃出那栋楼的。她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感觉就象做梦一样。扭曲变形的人脸,摇摇欲坠的大厦,眼前的一切都失去常态。她蹲在地上呕吐,可什么都吐不出来。就像一个密封的高压锅,身体里面沸腾到了顶点,却找不到渲泄的出口。
是回到家里才发现头上的蝴蝶发卡不见了。一定是落在那个男人家里了。她不敢回去取,当然也找不到地方——逃出来的时候她一次也没回头。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就当是做了一个恶梦。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个警察找上门来。
直觉告诉她那个男人出事了。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感到什么兴奋。当得知出事的不是他时,她也没有感到什么失落。她觉得自己似乎丧失了感知的能力,每根神经都变得迟钝。
那个警察走了她虚脱滑落在地板上。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才看清了名片上的字。
江日晖,贝城市刑警大队副队长。
混沌的大脑剧烈激荡了一下。她立刻跳起来打开门,外面早已空无一人。林蕊生从地上捡起那张名片看了看,决定给他打电话。
6
江日晖在十分钟后重新出现在门口。⒌⑨㈡
“想起什么了吗?”他问。
“是另外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林蕊生紧张地说。
“哦。”江日晖呼出一口气。
他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聆听了林蕊生的叙述。
“你的怀疑有一些道理,但是要确认这些疑点的关键,就是尸检。也就是说尸体是最为重要的证据。”江日晖略作思考后,给出这样的答案,“理论上没有证据可以立案,但执行中还是会因为原告缺乏足够的证据而撤销案件。老实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现场早已被破坏得荡然无存,而且最关键的尸体也被火化,所以即使能够找到凶嫌,也未必有足够的证据来起诉他。”
他的意见跟孙警官大同小异。
“这么说没办法了?”
“差不多是这样。”江日晖顿了顿,苦笑着说:“况且你的那个关于‘花粉谋杀’的想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估计很难说明法院立案……”
连他都这么说,看来希望真的很渺茫了。林蕊生盖住脸,无助的啜泣声从指缝间传递了出来。
江日晖如坐针毡。安慰别人尤其是女人,一向都不是他的长项。大概当年倪家慧也是觉得他不解风情所以没有选择他吧。
“林小姐,”他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猜测的那样,请你相信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律纵然无法制裁凶手,但他早晚必会遭到报应。”
林蕊生拿起姐姐的手机,从里面调出那个代号为“老公”的号码。“江警官,我想知道他是谁,不管他是不是凶手,我都想见见他……因为,她是姐姐在这个世界上最后联系过的人。”
江日晖沉吟了一下,从怀里掏出笔记本。“好吧。我可以帮你调查一下。”他将那个号码记了下来。
三天后,林蕊生等来了消息。江日晖告诉她,那个号码是一张不记名的手机卡。也就是说,没有留下办卡人的任何资料。
“天呐,凶手肯定就是他!”林蕊生绝望地陷进沙发,手机滑落在地板上。大脑发出阵阵的轰鸣声。
只有想要隐藏身份的人才会这样做。
她陡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姐姐的号码簿。空白的号码簿同样昭示着一个信息,那就是别有用心。
既然凶手跟姐姐认识,他们必定曾经在彼此的手机里留下联络过的信息。后来当他决定启动这个谋杀计划的时候,于是重新办了一张不记名的手机卡,同时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删除了姐姐电话簿里的信息和通话纪录……或者,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丢掉姐姐的手机,迫使她重新办了一张新卡。于是所有的信息便随着手机卡的更新换代而彻底被格式化。
他搞这么多手段,无非是为了掩饰他跟姐姐的关系。甚至有可能就连姐姐搬家也是他撺掇的,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她离开所有熟人的视线,不声不响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林蕊生将事情前后梳理了一遍,凶手的谋杀过程逐渐现出轮廓。
12月10日上午11点22分,凶手先打电话跟姐约会,约好了时间让她在家里等他,⒌㈨2茶几上的红酒和两个酒杯都可以证明……接着当天夜里想办法避开保安的视线,带上一束玫瑰偷偷潜入小区……由于姐姐事先知道他要来,所以门铃一响便毫不设防地拉开门……哮喘症如期发作,而所有的药剂却离奇地失踪……她死了,就在心爱男人的冷眼之下……接着,凶手从容布置现场,伪造了一个自然死亡的假象……最后,他带上那束死亡的玫瑰迅速离开……
在此之前凶手应该还做了两件事:一,利用病毒破坏了监控中心的监控系统;二,倒空了姐姐的急救药剂。为了万无一失,他可能还做了一件事,就是上午打电话时通知姐姐,他将送她一束假的玫瑰花。那么就算姐姐在开门前看了猫眼,也不会感到诧异。这也许就是姐姐购买花瓶的动机吧。
姐姐就像一个怀揣梦想的淘金者一样,拼尽前尘,准备在新的天地里开垦新的生活,谁知等待她的不是花好月圆的美景,而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死了,而凶手则像沙漠中的水滴一样,悄无声息地蒸发掉,不留丝毫的痕迹!
他成功了。他的计划是如此缜密,竟然找不到任何破绽之处——没有人知道姐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的过去就跟她的电话号码簿一样,空白得令人瞠目。
寒意就像可怕的蜈蚣一样,沿着林蕊生的脊梁爬了上来。曾经,他们应该深爱过吧——只有关系最亲密的人,才会对对方的弱点了如指掌,也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如此迟钝和天真,看不出对方种种异常行动里所包藏的祸心。他究竟长着一副长着什么心肠呢?面对着恋人那双深情的眼睛,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况且,姐姐很有可能已经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林蕊生抱住胳膊,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如果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要提防,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依赖?
林蕊生第一次想到了放弃。这座城市令她感到恐惧和绝望。
第八章 婴儿
那是一张普通的A4纸,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两行字。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亲爱的,你还记得一年前那个浪漫的夜晚吗?现在我把你的杰作带来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1
手指职业性地按压着胸腹部,就象湿润的小虾浅浅地吸附着表面。视线的上方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有着微微上翘的鼻尖和嘴唇,下颌至颈部的线条光滑,没有一丝赘肉。
“这里疼吗?”声音也很温柔,呼出的气体中带着薄荷的清凉。
“不疼。”高兴闭上眼睛,省得意马心猿。
“这里呢?”
“还是没感觉。”
移动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曾经做过什么手术吗?”
“嗯,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断了肋骨,后来用钢钉接上了。”
“怪不得……这里疼吗?”
“不。”
“那这里呢?”
“啊……”高兴吸了一口冷气。⒌⑨⒉
胸腹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好,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穿好衣服后过来找我。”
高兴将叠起的毛衣放下,用一只手撑着床沿,慢慢地坐起来,过程中避免挤压和牵扯到胃部。但疼痛还是呈放射状周不断地扩散,以至于伸手去衣架上取外套时,都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走到检查室的外面,那个年轻的女医生正坐在桌子前面写着什么。白制服一尘不染,几乎没有褶皱。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几个字:主治医师,胥芳晴。“应该是胃炎。”发觉他来到身前,她扬起脸说。大大的黑眼珠令人印象深刻。“这种情况维持多久了?”
“大概半个多月了。”
“从前发生过吗?”
“从前啊……倒是有,不过没有这么疼,也没有这么久,现在某些时候疼起来简直连开车都无法集中精神。”
“你的职业是?”
“出租车司机。”
胥芳晴“哦”了一声,现出恍然的神情。胃病是出租车司机的常见病。长时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极易造成神经系统和内分沁系统功能紊乱,不科学和不规律的饮食习惯同样对胃黏膜造成损害。不过从他的衣着来看,真的不象是出租车司机。他身上的那件外套是阿玛尼冬装新款,价值四千多块。
“现在还疼吗?”
“有点。”高兴苦着脸。
“我先给你开一支针剂缓解下,然后去化验一下尿液和大便。”
“好。”
高兴拿着单据走出门口的时候,下一个待诊的病人跟他擦身而过。只是短短的一瞬,他竟感到有种汗毛凛冽的感觉。那个人身材健硕,眼神犀利,应该是干那个的吧,他下意识地想。
注射室很忙,外面的走廊上挤满了人。也不光是这里,挂号、检查,所到之处都是黑压压的长龙。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往下看,会以为是人头攒动的春运现场。医院的生意永远是这么兴隆,季节和节假日对这里都没什么影响。
高兴靠着墙站着,右手捂着胃部。他不想这样,因为这个姿势令他联想到了那个西施捧心的典故。一个男人这样真是滑稽,可是没办法,必须用力挤压才能减轻一点痛苦。
胃痛是从春节后开始严重的。从前也有犯过,吃点药就能压下去,但这一次跟从前不一样。他强忍了半个月,实在没办法才来了医院。因为胃疼的发作不但令他开车无法集中精神,还影响到了别的。
马骝死了之后,高兴重新办了一张不记名的手机卡,继续开展他的业务。他深知,这个职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惬意,它蕴藏着很多未知的风险。就象敲诈石巍的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自己警觉,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就算石巍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放过他,换了别人可就难说了。也许报警,也许揍他一顿,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杀人灭口!因为秘密往往是与死神比肩而行的,越是靠近,就越是危险,它是一个人的禁区,而禁区是谢绝参观的。
高兴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人杀死,陈尸废弃工地。那里荒凉的连搭荒的都不来,任凭他吹打雨打,变成蛇虫鼠蚁的巢穴。
然而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脚步。仿佛一只陀罗,在欲望的鞭策下疯狂地旋转。即使明知身处险境,也无法停止下来,因为这个游戏带给了他无法驾驭的快感。
前一天晚上,正当他在废弃工地进行交易时,胃病又发作了。⒌⑨2从前只需要三十秒就能完成的作业,他竟然用了三分钟。一旦那个被敲诈的人杀了个回马枪,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得去看医生。他这么想。
那种异样的感觉突然又来了。高兴用眼角的余光巡视到,那个男人正向这边走来。他的神情不太自然,似乎在竭力忍受着什么,但是这丝毫无损于他的威严气场。
应该是跟自己一样。高兴刻意把视线调到相反的方向。从前他只畏惧交警,现在不一样了,所有的警察都是他的天敌。
终于轮到他了。高兴如释重负地钻进注射室。但是背后依然凉嗖嗖的,象是有一双锐利的眼珠钉在上面。也许只是心虚的感觉吧。
“把裤子脱掉,趴下!”一个威严的声音命令。
高兴顺从地拉开拉链,将牛仔裤退下一圈,伏在旁边的椅子上。一个戴着口罩、看不出年龄的护士操着针管走了过来,用蘸了药水的棉球在他的屁股上象征性地擦了一下,噗哧一声将针头扎了进去。当然“噗哧”的声音只存在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