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环境中,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幽深,整个人自己似乎也逐渐融合在广阔无垠的冷夜空气中了,我大脑中思考的问题竟然变得如此深邃,连自己一时都有些恍惚,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沉沉睡去。
一个剧烈的拍打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正碰上他闪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好,有情况!
其实不用吴宏指,我马上就发现了哪里有什么不对。因为刚才还让我如痴如醉的夜空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布满了繁星的天空下一下子罩住了一块巨大的面积,瞬间从我们的头顶上方疾驰而过。
距离太远了。等吴宏把枪举起来,那巨大的黑影已经从我们的上方消失不见了。我挣扎着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一把扶住旁边的一块石头,问吴宏:“老吴,这什么东西??”
“越来越奇怪了。”吴宏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只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刚刚看见它,一下子就不见了。”
“活的?鸟?”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问他。
我恐惧是有道理的。地上的东西我们还没弄明白,又出来个天上飞的。加上我们在困龙湖发现的巨大水怪,他妈的海陆空全凑齐了。难道还是个联军?要是夜空中飞过的这东西也是它们一路,我们的危险陡然间增大了数倍。这可不比路上和水里,偌大一个山脉,头顶苍穹,脚踏四方,你能躲到什么地方去?这不是等着当人家晚餐吗?
看看老僧小室中长亮的灯火,我的心里却一下子暗了起来: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越来越诡异,沈逸之和老僧毕竟年岁已大,一旦有什么不测,估计体力上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刘忠国又下山探寻去了,只剩下我和吴宏两个人能抵挡一下,这可如何是好?
胡思乱想了半天,我一下子发现再没什么动静了。周围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静谧,因为还是不放心,于是轻轻地又问了一次正在拿着望远镜到处观望的吴宏:“发现什么没有?哪儿去了?没回来吧?”
吴宏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确定那玩意儿没有再回来才正色道:“不见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太快了,我都没有看清楚是不是有翅膀,只能看出黑压压的一团影子,‘呼’地就过去了。还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其他的就完全看不清楚了。”他叹了口气,神色略略有些放松:“距离太远了。要是当时有机会拿望眼镜就好了。”
听了吴宏的话,我稍微放心了些。不管刚才的巨大黑影是什么东西,至少现在它已经消失了。
“小孙——”吴宏显然不这么想,他转过脸来,挂着紧张的表情轻声问我:“你说,这东西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暴露了?”我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我们暴露了,按照你和老沈的说法,应该会有所动作,先前你不是说他们没有行动是因为被困住了吗?我们头顶上这个玩意儿如果和敌特真的有关系,那突然出来吓我们这一下子算什么意思?这不像是我们被发现了,倒是他们先暴露了自己吧?”
吴宏点了点头:“有道理。至少从这点上来说,敌人不会这样冒失,那很可能我们头上飞过去的这东西,是敌我两方面都没法预料和控制的。”
说完这话,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舔了舔嘴唇没有在吭声,不过把手中的枪往身边靠了靠。
吴宏的话音没落我的心也提了起来,其实刚才我告诉他我心中的想法是就感觉到了,这东西来路不明,很可能与我们在路上碰到的神秘怪物是一伙的。其实诚如吴宏所说,如果是敌方的什么勾当反而踏实,至少有所掌握,知道是人为所致,怕就怕现在这种四六不摸的情况,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两眼一抹黑,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也说不定。
其实危险不可怕,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才可怕。
我瞪大了双眼,神情紧张地忐忑了很久也没有睡着。迷迷瞪瞪总是被莫名的怪梦惊醒,旁边的吴宏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看着深色的远方中影影绰绰的山峦,不发一言。
天终于亮了。
与其说是肢体,不如说是精神上极度疲惫,我们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感到全身都像是被拆散了一样疼痛,吴宏在院子里腾挪跳跃了一会儿,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脸上也变得释然起来。
我也渐渐恢复了气力,毕竟天已经大亮,周围白云齐腰、苍松劲柏环绕期间,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与夜晚的情形已经大不相同。
老僧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从期间缓步走出来,脸上洋溢着一份难得的从容镇定,看来昨晚和沈逸之相谈甚欢。冲我们打个招呼后,他自顾自地来到水盆前洗起脸来。
沈逸之不一会儿也从旁边的侧室走出来,与老僧不同,他似乎心事重重,脸上显得有些阴霾,背着手轻飘飘地径直走到院子中央,在吴宏身边站定,一抬头,竟然盯着我们两人看了起来。
这让我有些慌张,不知道沈逸之这般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吴宏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看着沈逸之的眼睛问:“怎么了,老沈?你发现什么了?”
“你也发现了吧?”老沈没有回答,倒是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一下子迷糊了。不过接着吴宏就说:“是。但我们没看清楚是什么,你昨晚也没睡好?”
我一下子明白了,看来沈逸之也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发现的东西。我竭力地回忆当时的情形,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回头看了一眼老僧的居室,当时里面灯是亮着的,沈逸之应该还在叙旧中,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没有开口。既然沈逸之毫不隐瞒地问我们情况,就说明他一定有合理的解释。我沉住气,静等他自己揭晓答案。
吴宏开口了,语气里掺杂着些疑问:“我和小孙分析来着,这东西应该不是敌人的,要说是鸟吧,我没见过这么大的。不过要说是飞行器什么的,又毫不规则,黑压压大块的身形…奇怪的是,它什么都没做就这么飞过去了,要是敌人的东西,怎么也得有所动作吧?”
沈逸之点点头,慢慢舒展开了额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转身问我道:“小孙,昨晚你没看见我出来吧?”“什么?!”我大吃一惊,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沈逸之,心想昨晚虽然我心思杂乱,也不会有个活人出现在院子里发现不了把?就算我一时走神,睡着了,那还有吴宏在,难道这个眼神犀利的家伙连自己的领导出了房间都不知道?
忽然我意识到了什么,刚才沈逸之提问的时候吴宏的脸色没有半点异样,这是非常反常的,而且从他话语的衔接来看,吴宏并不吃惊沈逸之的问题。这说明他已经知悉沈逸之从房间中溜出来的事情了。
难道我半醒半睡之间,沈逸之悄悄从老僧的房间中走了出来?那老僧为什么没有起身相送?至少我应该能够感觉到门开的声音吧?
一个念头瞬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莫不是昨晚老僧出了什么事?不过看今天清晨的样子不像啊!
沈逸之看我眉头紧皱,半天不说话,竟也不意外,只是冲着吴宏使了个眼色,嘴巴咧开笑了笑。
吴宏看看远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傻小子,琢磨什么呢?是不是在怀疑老沈是特务啊?”
一句话把我从思维中拉了回来,我一下子放松下来,脸上也慢慢堆上了笑容:“老吴你别逗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逸之呵呵一笑,迈步闪到一边去,推开房门往里面张望了一下,老僧随后从里面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冲着沈逸之作了个揖,然后径直去大殿做早课去了。
沈逸之这时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冲我和吴宏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进到老僧的房间之内,自己先疾步走了进去。
我先于吴宏进到房间之内,一眼望去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几件僧衣工工整整地放在床上,薄被细巾,实木藤床,全然是一个清雅朴素的所在。
其实之前已经来过老僧房间两次了,我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次便兴趣索然,只是垂目看看身后的吴宏,眼神充满疑问。
沈逸之这时开口了,第一句话便不同凡响:“这房间里,有暗道!”
我听了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去抖了一下。毫无疑问,这是个重大的发现,一连串的想法登时炸开在脑海中:如果这个房间有暗道,那是不是就说明老僧有问题?暗道通往哪里?和大殿中的神秘大佛有关联吗?
吴宏从我旁边走了过去,不动神色地问沈逸之说:“你昨晚出来的时候我是发现了,但并没有看到你从房门走出去。当时我就猜到这房间可能有暗道,不过你也没有惊动我,就没问。”
我这才明白,原来昨晚吴宏就已经发现沈逸之从房间中走掉的事情了。听他的意思,当时沈逸之似乎不是出现在寺庙的院子里,不然两人一定会有对话的。这就解释了我没有任何察觉的事实,说明昨天并不是我自己的警惕性不高,而是沈逸之根本就去到了院子之外!
毫无疑问,这只能通过密道。
既然沈逸之是通过密道到了院子外面,那吴宏又是怎么知道沈逸之的行踪的?为什么昨晚沈逸之从老僧的卧室中离开,他没有任何反应?从现场的情形来看,沈逸之昨晚压根就没有和吴宏交流,就连吴宏发现他的事情也是刚才交谈中获知的,按说吴宏是自己的同志,和他的关系更是非比寻常,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团团的疑问就像是偌大的迷雾一样,笼罩在我的心头。百思不得其解中,我一下子对密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条神秘的暗道到底通到什么地方?我突然担心老僧返回房间,便出门伸头看看大殿之中,老僧兀自合掌闭眼正念得起劲,全然不管被翻腾的乱七八糟的佛像,不由在心里感慨其意念。
刚刚回到房间里,居然发现沈逸之和吴宏两人不见了!
偌大一个房间里,独独只剩下了我自己。仿佛刚才攀谈的两个人全然没有出现过一般。
我稍有慌张,马上恢复了清醒,看来两人是通过密道去到外面了。因为不知道老僧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由不具备吴宏他们那般锐利的眼睛,我眉头一皱,索性反身走出了卧室。
既然不在院子里,难我就去外面看看。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急急地走到寺庙门口旁边,朝着后方杂草横生的林木中看去,希望能够发现什么端倪。
没想到,半天也没有看到两人的踪迹,倒是我自己产生了怀疑,这两人到底是不是到寺庙外面去了?
一回头,却看见沈逸之和吴宏正从老僧的卧室中出来,脚步从容、面色镇定,全然不像是从杂草中摧枯拉朽脱身的样子。
“你们去哪儿了?”我一阵兴奋,失声喊道。
吴宏没有揪起来瞪了我一眼,我马上明白声音太大了,暗骂自己不够冷静。也便垂首不说什么了。
沈逸之终于走到我面前,他没有责备我,只是拍拍我的肩膀,笑眯眯地指指卧室说:“回去。我再带你走一遍。”
我心里马上晴朗起来,跟在沈逸之身后回到卧室之中。
一进屋,沈逸之就把房门关上了,吴宏并没有跟着进来,只是站在院子中远远地观望,似是给我们放哨一样。
只见沈逸之弯下腰,径直奔着一块地砖而去。他用手在那块砖的边缘地方使劲地挑了挑,那块砖竟然被他翻了个个儿,整个面朝下了。
我知道这是个机关,刚要开口问沈逸之,就看见侧面的一个暗红色的实木衣柜轻轻地移到了一边,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没想到这么简单,我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要知道老僧可是一直居住在这个地方,难道就从来没有发现这个洞口吗?从地面砖的机关设置来看,也算是简单易行,很好操作。为什么到今天这老僧都被蒙在鼓里?
不会吧,我心想,难道老僧知道有这暗道,一直都瞒着我们?
突然我又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种暗道对于那女人应该并不难找,那当时这女子搜寻方巾未成后,为什么还涉险从老僧卧室正门出去,直接从这个暗道到达外面不是来得更加方便么?
莫非她在这里居住了数天,竟没有发现这个神秘的暗道吗?
不可能。
这些念头也就是一瞬间出现在我脑海里,转眼间沈逸之的手就伸了过来,我条件反射地跟着他走到隧道之中。
四壁都是略显潮湿的土墙,坑坑洼洼地不甚均匀,脚下倒还算是利索,走得时间也很短,也就是几十步的距离,我和沈逸之已经从隧道中到达了隧道外面。
我刚要抬头走出去,突然被沈逸之一把拉住了衣服,回头辨认,他正把食指放到嘴巴边上,示意我噤声,然后指指外面,做了个探头的姿势。
我马上明白了,外面怕是有人,于是放低身形,小心翼翼地把头探了出去。
一双眼睛刚刚扫视到外面,我就惊呆了。
娘的,想了半天,没想到这暗道通到这里!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定睛细看之下,才明白,我面前的,居然是那个历经波折的老人。
正是,盘坐在我前方,闭目养神、嘴中喃喃自语的,竟然是双手合十、神态自若的寺中老僧。
原来这个通道居然通往大殿之中!我低头看了看周围的方位,才发现自己现在恰恰位于中间那尊大佛的后方,老僧只顾自己念经,并没有注意到我。正奇怪这里怎么会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有个出口,我才发现,旁边还有一扇厚重的侧墙,稳稳地立在一边。看来是刚才吴宏和沈逸之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太奇怪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通道是这般平凡,本以为至少也是通道寺外什么地方,最不济也是个什么山洞之中吧?没想到其实就是十几步的隔壁!不知道造这个通道的人是什么用意,除了耗费精力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用途。
沈逸之做了个手势,我们悄无声息地从出口踮着脚走了出去,慢慢地挪动到佛像的正后方。
我从来没有在大殿中站到这个方位过,即便是刚才在佛像身上寻找机关,也不过是攀爬到佛像的头部,居高临下地张望,除了感到眼前有些恍惚外,并无特别的感觉。
这次却是不同。
站在佛像的正后方,我隐约地发现,似乎这硕大的佛身有些不对劲。
要不是沈逸之捅捅我的后腰,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怀疑中,等到回过神来,我看到沈逸之用眼神示意我注意佛像的底座方位。于是便抬头看看老僧,缓慢地侧身下去观察起来。
一看之下,我马上明白,是什么地方有蹊跷了。
这底座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是半透明的。只要仔细地观察就可以发现,在佛像底座的侧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透过期间,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的情形。个别细部甚至比直接看过去要来的清晰。
其实说是半透明也不对,只不过是土层非常的轻薄,内里又不知道是什么支撑,虽说是有些透亮,竟也非常的牢固,足以支撑住硕大的佛身。
我突然想起刚才自己也曾爬上佛像的头部,那时丝毫没有感到有任何的异样,佛像稳如泰山、丝毫不动,不由暗自感叹这手段的精妙。
不知道佛像底座这些细小的孔洞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一瞬间,我明白了什么:这些小孔别是用来窥视什么东西的吧?站在这个方位,不是对佛像前方的情况了如指掌?
不对。我还是觉得有些怀疑,刚才检查佛像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这情况呢?须知刚才我和吴宏可是上上下下把这佛像摸了个通透,除了那个二皮脸的佛头,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想必早就已经被吴宏观察出来了。
刚刚摸到一点头绪,背后就伸过一只手,轻轻地将我拉到通道中去。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沈逸之,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面前那个墙壁竟然缓缓地合上,正好堵住了我们的出口。最让人称奇的是,一切都是无声无息、不动声色的。因为我们的出口刚好在佛像巨大的身形阴影中,所以这个动作完全不会被前方的人发现。
就这样,我和沈逸之又从大殿中神秘地消失了。我一头雾水地从大殿中回到老僧的卧室,刚刚来得及回味刚才的一幕,便发现沈逸之不知触动了那个机关,进去时的暗门慢慢地合上了。几乎是同时,室外的吴宏响亮地咳嗽了一声,沈逸之马上拉上我,缓步踱了出去。
迎面正碰上早课完毕的老僧,沈逸之几步走上前去,拉过我笑呵呵地说:“刚才带小孙进你卧室看了看,果然是个清雅的去处。这漫野荒山中,有这样清心寡欲的住所,难怪能净化心灵、悟透禅机呢!”
老僧捻须浅笑,道:“呵呵,过奖了。其实修行之道本就不分居所,清雅也好奢靡也罢,都是万世空幻,浮云而已,不足挂齿。真正的高僧不管在什么地方,内心的宁静和平和都是一以贯之、恒久不变的,能不为外界所困扰、洒脱不羁,才是至高境界呢!”
老僧的话总是有些禅意在里面,我也听不太懂,不过自从听他讲述了大殿中佛像的典故奥妙之后,再看他已然有了不同的感受,总觉得有一种神圣和威严。刚才说的话对我来讲也是似懂非懂,却加深了这种感觉,无形中感到老僧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圈。
沈逸之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说的是,说得是啊!刚才小孙还有些感慨,说这里清贫。我和他讲了,出家人不在乎俗世富贵,别看此处朴素无华,实在是万般清雅尽在柴房之中啊!”
说得兴起,老僧不由冲我眯着眼睛笑起来:“年轻人,年轻人嘛,呵呵,我明白…”
吴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自荐道:“我看也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我下厨去准备些早饭,不知老师傅这里还有什么存粮,我手艺不精,但还过得去。你看?”
老僧随手一指一侧膳房,说:“尽管去做。东西都在那里,不过油盐之类得省着点用,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皱皱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张嘴却没有出声。
吴宏眼光瞬间瞟我一下,便于老僧和沈逸之打个招呼,径自去膳房了。
我总觉得他有话要说,便借口去帮忙,紧跟吴宏而去。沈逸之脸色泰然自若,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挥挥手笑了笑,便继续和老僧攀谈起来。
跟随吴宏一路来到灶前,我看周围无人,便放低身形,蹲着问正在收拾东西的吴宏:“老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没有啊!”吴宏转头看看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着说:“你小子观察还挺仔细。我刚才是看了你一眼,但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你说。只是因为我当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愣了一下,看着灶前的木柴问。
“你看见老师傅皱了皱眉头了吧?”吴宏看看我说,便“登登登”地开始切菜,动作很是熟练。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想,他搞不好是想起了山下的罗耀宗。”吴宏停下手中的刀,解释道:“刚才提起油盐,估计他想起了给他送这些的罗耀宗。因为我们是从山下来,他以为老罗有什么闪失,又觉得问我们似乎不太妥当。所以才有此表情的。”吴宏提醒我说:“别忘了。开始的时候他问过我们罗耀宗的情况,我们说他很好。他可能不相信。”
“哦。原来是这样。”我叹了口气:“也别说他不信,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换做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
“其实不光他。”吴宏手下的刀突然不动了,头却没有抬起来:“我也觉得罗耀宗可能出事了。”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吴宏发现了什么线索?以我对罗耀宗的了解,他自然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罢了。要是真的有人要加害于他,以吴宏所说的谍报人员的素质,还不是易如反掌?
于是我强压着内心的担忧,问吴宏:“你怎么知道的?”
吴宏摇摇头,意外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感觉,老罗不是敌人,这是确定无疑的,但我总有种担忧,似乎感到他出事了。”
我心下稍稍轻松了点,毕竟直觉这东西是靠不住的,虽说有时候很准,但对我们这些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当然不作数。这些天的朝夕相处,要说有什么深刻的感悟,就是吴宏等人的言行让我认识到,不管多么奇诡神秘的事情,背后都是有着条分缕析的线索支撑,只要在缜密的思考和逻辑推理之后,总是能够拨开面前厚重的雾霭,看到隐藏其后的种种真相。
与我不同,吴宏显得忧心忡忡,在我面前他丝毫不掩饰这点。闷声不响地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他擦擦手,端起几个粗碗让我送去给沈逸之和老僧。自己紧随之后,面色重又恢复了平静。
早饭时间,大家都没有多说话,只是老僧吃罢很是称赞了吴宏的手艺一番。沈逸之在一旁静静的笑,不发一言。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要换做平常,大家自然会去大殿中闲坐,毕竟那是个清凉的所在。况且清茶冰室,也算是闲雅的所在。不过现在不同了,自从发现古佛的怪异之后,除了老僧,我们都有意识地远离那里。心理上总是觉得不该靠近,况且按照吴宏的说法,期间不定有什么蹊跷,现在大佛已然暴露,万一触动什么机簧,引发的危险可能是致命的。谨慎起见,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我们一行人在院子一棵老树下摆了茶桌,漫无边际地攀谈起来。沈逸之始终从容不迫,眉宇之间都是温和地笑意,细听他与老僧的谈资,也不过是家长里短、庙里春秋,没什么特别之处。因为对沈逸之的老底了解一些,我终于还是不相信他只是没有目的的攀谈,所以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聆听——沈逸之倒也没有任何暗示我离开的意思,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泰然自若地闲聊,神色平淡得让人烦躁。
太阳慢慢升高,渐渐低,终于还是让我听出了端倪。
老僧和沈逸之的谈话开始只是佛教的一些禅意探讨,皮里春秋我一无所知,听着晦涩难懂、高深莫测,十分难受,硬着头皮坚持了良久,终于沈逸之开始转向正途——果然是吴宏的师傅,言语之间分寸拿捏跌得十分恰当,看似不经意地将话头引向别处,其实终归是在这庙宇之间盘旋,老僧的女儿何时出现、怎样被发现的,罗耀宗的被救情形…细听之下,全都是这些问题。妙就妙在,沈逸之的话都不是以问题的形式出现,反而是老僧主动把这些实情说出来的。我一直在旁边留神沈逸之谈话是的技巧,却总归摸不到头绪,他仿佛深谙老僧说话的路数,几句很平淡的感叹,对方就顺着他的思路走了过去,毫无知觉。
一边得留神老僧的回答,一边还得琢磨沈逸之的话峰,我在旁边累得不轻,加上天气闷热,不觉间感到神疲体乏、汗流满背。老僧不知何时注意到了我的窘态,笑言道:“年轻人,心静自然凉,不要让俗世凡尘打扰了你的内心,欲望越多、困惑越重,看你疲乏的样子,必是心中惦记太多,要放下啊!”
还真让你说对了。话说回来,你老人家倒是惦记的不多,人家一引你就全说了,难怪神清气爽。我心中暗暗苦笑,不由感慨。
说话之时,吴宏一直不在旁边,不知去了何处。我注意到这点的时候,也曾提醒过沈逸之,他却只是摆摆手,不要我继续,显然心里有数。但又没有告知我,于是更加焦灼:这吴宏到底哪里去了?
突然,我一眼看见庙门前迈步进来一个人,正是吴宏,他脸上挂着层层汗珠,却是一脸喜色,几步走到我们面前,开口就说:“来了!”沈逸之马上脸上露出喜色,从院中竹椅中一下子站起身来,旁边的老僧不明就里,探头探脑地往寺外张望。
过了几分钟,一个健硕的身形首先推门走了进来,身后影影绰绰还有个瘦小个子的人。
我定睛一看,是刘忠国和钱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