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背课文一样的平淡语调说了一大段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不过她所说的话层次清晰,并且几乎将所有我想要问的问题都一次性解答了,让我一下子就了解了情况。
我笑着说:“我明白了,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叶小茜只是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那个……我只是来这完成老板交付的除灵工作,现在已经做完了。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
“活人不要管死人的事情。”
被她这句话噎住,我一阵尴尬。
不过还是好奇地问:“虽说死人和活人互不相干,可是刚才那女孩不是已经对我下手了吗?”
叶小茜用淡漠的眼神看着我,没有接话。
“咳……我的意思是,既然她主动攻击一个活人,那就代表我已经被卷入这个事件了。而且我也想还你一个人情,也许有哪里我帮得上忙的呢?死人和活人不是互不相干吗?既然如此,我必须保证在你离开之前彼此两清才是。”说完我不禁对自己的表现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会主动管闲事了?
不过,我之前也对秦先生说过我对死亡感兴趣吧。这是真话,不是应聘的说辞,我确实是对与死有关的事物有莫名的偏好。
叶小茜对我审视了一会儿,说:“出了点意外,她的尸体被一种虫子附身,因此从死界脱离。这种虫子叫谢豹,球形,附在人的头上能够控制人的行动。如果是死者的话,有可能被利用某些特质,比如刚才对你的攻击是对跳楼行为的异化。被附身者会出现与谢豹相似的习性,非常害羞,一受到惊吓就会迅速钻地。不过这种虫子的附身并不会带来强烈的杀意,并且据观察,她的杀意是特意针对你个人,而不是随意对路过的目标发起攻击。”
又是公式一般的平淡语气。我思考着她刚才的话,最后只能问:“那么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其他的事我不想考虑,只负责直接回收尸体。她现在很容易钻地躲避,要先解决掉附身的虫子。谢豹的天敌是杜鹃,听到杜鹃的叫声会立刻脑裂而亡。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寻找杜鹃。”
少女干巴巴的说话方式虽然没什么美感,和她本人比起来未免让人失望,但直接的好处就是让我总能迅速了解当下所该做的事。
于是我说:“这好办,交给我吧,找东西我最擅长了。”
路上很长一段,我们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为了避免过于沉默,平时极为不善言辞总是倾听他人说话的我,决定扮演一下相反的角色。我礼貌地向叶小茜提了几个问题,主要围绕着死界和少女的尸体展开,我想对于她而言这些话题应该不会显得冒犯,也不会离她的生活太远而过于无趣。
没想到她一句话也没有接,我只好极为尴尬地咳了几下,微笑道:“我原以为小茜姑娘是个喜欢聊天的人,是因为我实在沉闷才不愿跟我说话。”
“刚才我说话的频率似乎向你传达了错误的信息。”叶小茜面如死水,“我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人与人说话的目的是交换信息,那么便应该追求在最短时间内向对方提供最大化的信息。与目的不相关的闲聊我一向避免。我仔细观察过人类的言行举止,发现日常对话极为容易陷入固定的模式,此后双方的话会按照固定的规律进行下去。这种互动是对谈话行为的浪费,寒暄和习惯性的顾左右而言他只会产生大量的无用信息。所以请你不要浪费我们之间的对话。”
我听得一头冷汗,这是死界的人共有的观念,还是她的个性呢?重新陷入沉默的我,大概是没有机会了解了,叶小茜显然认为与我的暂时合作中所需要的一切信息,都已经在之前的对话中给出,那么她便没有理由让自己再配合我聊天。
也罢,我又不是特别爱说话的人,只是怕她无聊才主动提出话题的。
我们走到一片树林外,伪神之眼并没有让我直接看到杜鹃的所在,但它提供了一种直觉,和上次找电话亭时的感觉类似,学会了抓住这种感觉的我,已经能主动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这片林子里可以找到一只杜鹃鸟。”
对于这句听起来不靠谱的话,叶小茜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提出反对意见,也许她认为能够完成除灵工作的我,确实拥有可靠的搜寻能力?
她默默注视着树林,然后问了一句:“一只?”
“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并不是说只能找到一只。”我无奈地解释道。我的语法有什么不对吗,竟然这样也能被误解?
“了解,我们分头去找。”说完她先走进了树林。
望着沉重的棺材消失在树林间,我摇头叹了口气。真是个注重效率的人,可是她有考虑过分头找的话,找到之后要怎么联系吗?
算了,大概她有自己的方法吧。这样想着,我选择了林中的另一条小路。
直觉只能指引我做到这一步,没法具体标出杜鹃鸟的坐标,毕竟伪神之眼不是专门的搜索性魔眼。
如果我想要看到杜鹃,它会尽量让我看到,这才是伪神之眼的能力。
在树林里就更容易迷路了,由于害怕那样的事,我在边走边做标记的基础之上,选择了极为谨慎的做法。为了保证还能倒着沿路返回,我走过的总路程,大概还不到百米,大部分时候都是对着树林的缝隙观望,移动只是为了扩大视野和绕过障碍。
黑暗并不会影响我的视力,没错,虽然现在看到的是理所当然的一片漆黑,树干和叶片像是混成一团的墨汁,但是只要杜鹃出现在视野之中,我一定能看到它。
然而即使在这片不太大的树林中,视线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能看的地方都已经看完。先前我还在想,如果自己先找到了杜鹃,要怎么通知叶小茜,毕竟我自认是没有办法活捉一只鸟。但现在我担心的是,自己真的要迷路,到时候也许就是帮倒忙了。
没办法,答应别人的事总要做到底,我打开手机照着路面,小心地回到标记处,沿原先的方向继续深入树林。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刮过,在林间穿梭的风发出了微弱的啸声,头上的叶子也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好像下暴雨一样。
我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风中的这股气味,我认识。
那是他身上特有的血腥味,还混合了某种类似动物的味道。在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的包围中,我开始紧张起来。树叶的噪声更是加剧了我的恐惧,我四处张望,总感觉对方会借助噪声的掩护猛地一下跳到我身后。
不知道聚骨匣对他有没有用……不,靠简陋的射钉枪捕捉他闪电般的身影,或者靠我这副羸弱的身躯与他进行近战,这些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
“晚上好。”
我立刻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果然是他,这个恶魔一般的青发男人。
他一手扶着树干,长长的指甲敲打着树皮,嘴角勾出邪气十足的戏谑微笑。
“呲啦”一声,树皮被他的手撕下一大块,他借力疾冲,右手作爪状直取我的心脏!
我用力闭上双眼,集中全部意念,然后紧张地等待了几秒。
睁开眼,青发男人已经不见,我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后背已经微湿。
“啧,就知道你会这样。”轻蔑的声音从林间传来,无法判断准确的位置。
我沉默以对,低下头寻找标记,决定尽快回到树林的入口,希望能等到叶小茜。她来自死界,不会再死一次,也许能不惧青发男人的威胁……
既然刚才从白衣少女的撞击中救下了我,那么,她应该会再帮一次我这个差点被杀死的人吧。
“喂,你应该还听得见吧?”
我的眼睛能让我看不到他,无视他的攻击,但却不能阻止他的声音。不,如果我想,是可以阻止的。
他取笑道:“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嘛,你没办法完全拒绝我的存在。”
“不,我恨不得你死得连灰都不剩。”我回应道。
“这就是属于我们之间的感情啊,因为仇恨才无法完全无视我。没有完全无视,就代表我有机会。看来你的能力,应该还有很多漏洞可钻嘛。”
我不说话。没有无视他的声音,是为了确认他是否还在附近,但如果继续和他说下去,也许真的会被他找出什么漏洞来。一只手悄悄放到了口袋里,抓紧了那束菖蒲。
“哈,你还带着那东西啊。”他冷笑了一声,“带着又有什么用呢?你觉得自己有机会在我身上用它吗?你连我的身都近不了,而我可以在一秒之内把你撕成一万条肉片!”
他话音刚落,我身边的几棵树便瞬间爆裂,所有叶片尽数飘落,在落地之前便纷纷破碎。而地面像一张被蹂躏的纸,面目全非。
我低头看着脚下那一小块完整的地面,抬起脚用脚尖敲了敲,抖落鞋子上的尘土,同时拍掉自己身上的叶子碎片。
“当然,如果没有那双该死的眼睛。”他的声音从一片狼藉的树林中传来,“真是方便的能力,你就靠它躲我一辈子吧,可怜的懦夫!”
面对他的言语相激,我保持着平静。只要发动了无视能力,他做什么事也不会使我动摇的。以前相遇时他还骂过更难听的话,都没有让我失去理智解除能力,我见识过他杀人的手段,绝不敢掉以轻心。
“你能躲一辈子,我可耗不起。虽说我有的是时间,可是放着你不杀实在心中不爽,我绝不允许有人从我手下活着逃出。是的,只要你死就可以了,即使是由另外的人代劳我也没意见。”
另外的人?我缓下脚步。
“只要你死在我面前就行。那个背棺材的女孩还在按你的话找杜鹃鸟呢。捡尸人,哈哈,等她过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替你收尸了。这一次,你还能躲得过去吗?”
一道白影闪过,我本能地闭起眼,堪堪偏开身子,听见身后的树林发出一阵断裂声。
睁开眼,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依然捂着脸站在远处。
我咬了咬牙,紧紧捂住腰侧,刚才稍微被碰到一点,所造成的冲击就这么强烈,还好只是擦到,没有伤得太重。我死死地盯着少女,先让她消失好了,必须赶快脱身找到叶小茜。
少女的身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没有任何过渡,直接就从我的视界中抽离,就连“抹掉”这样的动作都没有。然而我抬脚往回走了几步,却走不动了。
前方的地面震动了一下,扬起许多尘土。接着是我右前方的草丛,像被看不见的巨人踩了一脚。另一边,地面上又出现了一个浅坑,同时两边还各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那是两个掌印。
我的意识一下子动摇了,那些声音顿时挤进耳朵。撞击声,坠落的风声,令人冷汗直冒的骨折声,还有骨头刺穿血肉的声音。没有意想中的痛苦呻吟,只有极细微的啜泣声,一如她给人的那种柔弱印象。
撞击仍在继续,我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身边不断出现撞击的痕迹,一段无声的、永远止境的折磨。
这一切让我差一点把持不住,眼前几乎就要出现那个白色的身影。
男人的声音得意地笑道:“同情她吗?可怜她吗?想让她停下来吗?”
“绝对……不行。”我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闭起了双眼。那些声音却不绝于耳,提醒着我这个事实——白衣女孩因为被我的伪神之眼无视,无法触及我的身体,只能不断地对我发起无意义的攻击。不,对那个青发男人来说是有意义的,他知道我无法继续无视下去。
女孩只是具尸体,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试图让这个念头充满脑海。她只是具尸体,她已经死了,这种撞击只是不断以各种异化的形式重复她跳楼时的举动,她的身体再受到怎样的摧残都无所谓,因为她是死人,与你无关,不要解除伪神之眼。
因为那样,你也会死。
“……对不起,请你让我……杀了你吧,求你了……”女孩带着哭腔哀求。
我对着某个方向喊道:“别听他的命令!你已经死了,这边的一切对你都没有意义。”想起叶小茜的样子,我又劝说道:“死界和这边是完全无关的,无论你有什么未尽的愿望,那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了,停手吧!”
“可是,我实在是……做不到啊……”
“你已经死了,不可能复活的!”我狠下心告诉她。
“哦?我可不那么认为,谁告诉你不可能的呢?”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而且看起来,你这段时间似乎学到了不少新东西嘛,竟然知道一些死界的事。”
女孩没有再请求我,只是低声哭泣着,无比凄凉的哭声。
我感觉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睁开双眼,正好看到那个穿着白衣的女孩在前方渐渐显现。她的白衣已经血迹斑斑,还沾着大量的泥土。而她的双手严重变形,有一只手的小臂处还插出了一根白骨。我赶紧移开目光,望向她的球形发卡,那只名叫谢豹的虫子。它忽然开始发出刺眼的光,女孩放下双手,低下身子做出蓄力的姿态,看样子已经完全被谢豹所控制,而谢豹的控制权无疑在那个要置我于死地的男人手上。
如果可以把那东西取下来的话……
蜷缩着的女孩,轻轻跃到空中,缓慢地翻转过一个角度,再次开始横向坠落!
匆忙从背包中抽出的射钉枪被撞得四分五裂,零件到处飞散。钉子射到了远处一棵树上,根本来不及瞄准,而且能在那一瞬间射出去,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相比之下,更重要的事,好像是我……
我艰难地用手撑起身子,感觉自己只剩下一个空壳,内脏全都碎掉了,混合的血肉在体内翻滚,肺部的空气不断被挤出,想要吸一口气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射钉枪抵消了一部分冲击力,否则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天真。”男人不屑地笑道。
没错,竟然想要用射钉枪把谢豹打下来,真是蠢到家了,我自嘲地想道。
你以为自己是谁,刚才借着聚骨匣打死了一群怨灵,就真当自己是驱魔高手了吗?
对了,聚骨匣……
那口纯黑色的小棺材,在刚才的撞击中从我口袋里飞了出来,正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棺盖已经打开了。
“可恶……”男人有些气恼,“你倒是从新老板那里弄来个好东西啊。”
我望着白衣女孩,她蜷缩着跟着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头发上的谢豹发出不稳定的闪光,像快要灭掉的灯。
难道是聚骨匣的作用?
“别磨蹭了,快干掉他!”男人向女孩命令道。
她冲了过来,而我已经躲不开了。
“咚!”
一声巨响。
又是这一声熟悉的巨响。
叶小茜以无法理喻的方式挥动着她的棺材,将地里跳出来的少女狠狠打飞了出去。
少女飞出去之后,在空中一个翻转,蹬着树干又冲了过来。
而叶小茜像是操着巨锤的壮汉,用纤细的双手抱起棺材往上一挑,将她打上了空中,再高高跃起,舞动棺材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白衣少女砸回地面。
“轰”的一下,棺材的一端深深地嵌入泥土,在地上扩散出一道道裂痕,少女的下半身被死死地钉住,而她的上半身经过刚才的恐怖打击,也已经惨不忍睹。还好,如果不去看她变形的双臂,她的其他部位也并没有变得太可怕。也许因为她是死人,我才没有看到幻想中的血泊和碎脸……
“找到了吗?”叶小茜平静地问。
我下意识地说:“啊?什么?”
“杜鹃。”她低头看向少女,“不然你喜欢看她这样吗?”
被谢豹控制的少女,即使身体破坏成这样,也还是要拼命挣扎着继续攻击我。我不忍再看下去,别过脸的同时在心里大骂该死的杜鹃怎么还不出现。
远处忽然传来一些动静,一只鸟从树林间穿过,发出哀鸣般的叫声。
少女的球形发卡应声破裂,她也随之安静下来,闭上眼不省人事。叶小茜移开棺材,打开盖子把少女放了进去,我因为害怕看到恐怖画面,只是站在一旁偶尔瞥一眼,没有过去帮忙。
“伤成这样都可以恢复?”
“这个棺材有修复功能。”叶小茜答道。
我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担心那个怯弱的少女。
“聚骨匣。”叶小茜看着地上的小棺材,“你是秦月的人。”
“你认识他?”
她没有任何回应,我们又陷入了沉默。裂开的谢豹化作一道蓝色弧光,钻入聚骨匣中。我偷偷瞄了一眼叶小茜,她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依然没有反应。
最后我尴尬地微笑道:“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次,刚才还说要还你一个人情……”
她淡淡地说:“和死人谈这个没意义。”
“啊哈哈,这样吗……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叶小茜摇头。
“没看见吗?”
在她到来的一瞬间,他就离开了?这么及时?
还是说叶小茜在说谎?不,她没有什么理由骗我。
“那……好吧,没事了。”
我说完,她便背起棺材离开了,没有道别。
不过,也用不着说再见吧,对于她那样的人来说。
“被谢豹附身?”小桃咬了一口抹茶蛋糕,思考道,“唔……这也是有可能的吧,按两者的性质来看。”
“什么性质?”
“谢豹除了是那种小虫的名字以外,其实最初还是杜鹃鸟的别称,因为它们两个的关系有些特别。你知道杜鹃有种习性,就是把蛋下到别的鸟巢里,挤占其他幼鸟的生存空间,由另外的鸟为它抚养后代。而这件事呢,就被谢豹给看见了。谢豹从此便背负上了一个使命——它知道这个秘密,应该告诉那些被蒙在鼓里的鸟。但它的个性太过软弱,因为害怕杜鹃的报复,总是处于纠结的状态中。久而久之,一旦听到了杜鹃的叫声,它那紧绷的神经就会崩溃,然后就死掉啦。”
小桃摊开双手,又说:“至于那个女孩,生前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吧。只不过相对于谢豹的使命,她的心结应该是自己理想与父母期望的差距,也许她喜欢画画,而她的父母就像大多数的父母一样,希望她正常地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从事金融、政法之类正常的职业。因为害怕结果会不如所愿,女孩一直不敢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按照父母所设计的路线走下去。然而心中的压力却越积越多,最后将自己压垮。”
“两者有相通的部分,在压力这一点上说。这样的同步率,用在附身上就足够了。况且那女孩听上去根本就没真的要死,应该是刚死没多久就被人利用了。不然在死界待上一两天,她不是变成合格的死人,就是变成死界的一部分。”
说得挺有道理的样子。“但是百科词条上没有写过谢豹和杜鹃有那种恩怨,引用的《虫经》原文也没有讲。”我举起手机说。
“人类所记录的传说,永远只能是其本体的一部分。”
那倒也是,所有典籍中都没说过饕餮有宅的习性。
“关于这次的任务,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秦月忽然说,我赶紧停下和小桃的闲聊,转向他等待问话。
“你说那女孩攻击你,这一点有些可疑。”他旋转着手里的瓶子,仔细端详谢豹的尸体。它球形的身体以极为规整的方式炸裂开来,如同一朵水晶花。秦先生说:“谢豹有附身的能力,这没什么错。长居地底的它,拥有偏阴的性质,和死者的契合度很高。这个尸体磨成粉,还可以当死灵法师的施法材料,供他们操纵尸体用。但谢豹本身是种软弱的虫子,即使附身也不会主动控制他人的躯壳做出过激的事。因为它的软弱具有很高的可控性,所以谢豹的附身,一般都是被其他人有意操纵的。”
“可我们当时没有看到控制她的那个人。”我很快接口道。
我说谎了,关于那个青发男人的事,我并不想告诉别人,那是我自己的事。
秦先生看了我一会儿,目光又回到谢豹的尸体上:“是吗?那也没办法了,叶小茜那种人只管回收死者,对此以外的事她不会有兴趣。”
“您认识她?”我想起叶小茜好像也认识秦先生。
“她的棺材是有人托我做的,算是间接认识她。”秦先生说,“至于你,虽然那女孩是冲着你来的,但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它又已被回收,想必以后不会再多出什么事端。毕竟,死界和人间的交集是极偶然的。你在之前有和谁结过仇吗?”
“没有。”我坚决地回答道。
“我想也不至于,控制一个死界的人来杀你,谁会用这么蹩脚的方式杀人?估计是哪个死灵法师在尝试新的法术吧,要我说他真是愚蠢,与其控制死界的尸体,还不如找一具人间的尸体来得稳定,控制一副失去灵魂的躯壳,总比诱惑一个死界之人方便得多吧。如此无聊的行为,真没意思。”
如果他真的不打算想下去,对于我倒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我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就此罢手。他对我的弱点越来越了解了,也许下一次,我真的会死吧。即使如此,我也仍旧不想让自己的事麻烦到其他人。
“秦先生,这次收到了长右的骨骸,聚骨匣的威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吧?”
秦月摇头道:“它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一个资料库。除灵时的那个效果,只是它的一个附加功能。怨灵是相对低等的妖怪,就好像阿米巴原虫一样,同一种类之中的不同个体,所拥有的骨也大同小异。而长右这种等级的妖怪,收了这一具骨骸,不足以洞悉它的全部,面对其他长右的时候是达不到那个破防效果的。”
“那么聚骨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忍不住问。
他瞥了我一眼:“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我立刻回答道。
秦月微弯了一下嘴角:“你至于这么紧张吗?要让你用到它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相关的使用方法,就像之前一样。至于其他的,现在说了你也没法理解。”
“好吧……”想了一下,我又问,“如果当时我对那个女孩使用聚骨匣,会有效果吗?”
“聚骨匣里确实收集有人类的尸骨,但人类就是一种个体差异非常大的生物,所拥有的骨几乎各不相同。更何况,你认为死人还能再被杀死一次吗?”
“可是似乎有阻止到她。”
“只是对谢豹起了效果,但最多也只是震慑。谢豹那种虫子胆子小,比较容易受影响。”
“我明白了,秦先生。那么,”我点点头,随后,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能跟我说一说死界的事吗?”
那个叫叶小茜的女孩,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让本来就对死界有些好奇的我,更想知道那边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了。
秦月把装谢豹的瓶子放回桌上,缓缓说道:“死的人都会去那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就是死界。那里没有其他的,只有死人。死不是终结,而是一种状态,人到那边之后就是保持死亡的永恒存在。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但死界是个近乎无限大的空间,不会被挤满。即使不是那样,死者也不会占据所有空间,因为人死之后很容易失去作为人的意志,进而化为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甚至泥土尘埃,作为死界的一部分继续存在下去。”
“这种变化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绝大部分人一进入死界便会发生改变,而那些依然以死人状态存在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目的。”
“没有目的,是死界的最大特征,与此相符的死者,拥有在死界自由行走的资格。在死界你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不会有必须要做的事,因为一切所谓‘必须去做的事’,都属于活人,是为了生存才产生的必须。死人不用赚钱,不用工作,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逼迫自己做任何事。因为不做这些事也可以死下去,不用为了如何活下去而烦恼。在这种情况下,死者的价值观会发生彻底的改变,对于情感的界定也与我们所习惯的大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