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川盯着萌绘,咧嘴一笑。
“真拿你没办法……”他点了点头。“星期天我就陪你去吧。”
“我可是有在努力用功喔……”萌绘露出微笑。“至于资料,我也会在请教滨中后好好整理的,这样,我踢桌子动机就没了。”
“那个卡片人偶,以前在东京用五百圆就买得到呢。”
“咦?是这样吗?”萌绘圆睁双眼。“那是用碳纤维吧?到底是从哪个地方吊起来的呢?”
犀川在桌上的信封背面,画上一个用线以斜向吊起来的人偶。
“喔,是这样啊……所以那个皮箱的盖子才会一直打开着。”
“我认为那个五百圆的玩具,只是用钓鱼线而已。”犀川边将烟点上边说:“还有,我没听过艺术文化中心的那个东西。那个是什么?是像竹帘子一样的东西吧?另外关于车子,明天应该就能修好了。”
“对不起。”萌绘坐直身子,鞠了个躬。“不会再生气了。”
“谁?”
“我。”
“那么西之园同学,我们来喝咖啡吧。”
12
蓑泽杜萌正在从车站搭出租车回家的途中。
在魔术秀之后,她跟西之园萌绘和滨中深志三人一起吃饭,而且感觉好久没像今天这么快乐了。
杜萌今天早上搭新干线从东京出发,在抵达那古野后,马上换搭地铁到荣町去,再来就一直跟西之园萌绘在一起。当然,她还没回过老家,将寄放在那古野车站投币式寄物箱的行李取回后,便搭上乘客较少的民营电车。她的老家在爱知县北部的犬山市郊,所以先坐到当地的小车站,下车后再叫部出租车回家。
接下来的第二天早上,将会有一件可怕的事降临在杜萌身上。这件事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展开了序幕,不过正坐在出租车上的她,当然是还不知情。
等蓑泽家的这个案子传到西之园萌绘和犀川创平的耳中时,又已经是很后来的事了。
如果以时间顺序来叙述的话,在下一章应该会多少写到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案子才对,不过很可惜的,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人类的头脑,是属于局部性的(也就是要求耐力和集中力),能容许事物的随机性,并且拥有能配合适性质的十足思考力。不过,至于还原成文字的故事(特别是以物理规则所记述的排列),并无法变成随机性。这种不自由,像随时有导函数存在般,被限制得那样精准,令人不禁为这样的完美赞叹。
这个故事之所以没有偶数章节,虽然是起因于这个不连续性,但在现阶段并无须给予特别注意,故谨在此注明。


第三章 奇绝的舞台
1
泷野池绿地公园位于那古野市内的东边外围处,在这个紧邻小高尔夫球场的自然生态公园里,少年及老人们在市内最大的蓄水池——泷野池畔,悠闲地享受钓鱼之乐,还有父母亲看着孩子在那些破坏了大半自然景观所搭筑起来游乐设施中嬉戏追逐。这些人使得假日的泷野池热闹起来。
免费的停车场也很宽广,随时都可以停车,不过,来这里的情侣档却意外地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太过健康,纯洁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氛所致。
今天是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天空从上午开始就有些阴沉,气温很闷热。
这个周日正值暑假期间,可能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到更远的主题乐园去玩的缘故,上午时的泷野池绿地公园游客很稀疏。不过,当日头高升,时间逼近正午时,车子却一辆接一辆涌进宽广的停车场,车声嘈杂到让附近居民都吓了一跳。有几个不知是谁屦来的警卫担任交通指挥,还有几辆像游览车的大型巴士也开了进来。
西之园萌绘在中午时开车到犀川家去接他,然后在接近下午一点时,到达抵达泷野池绿地公园的停车场。很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联络到她的朋友蓑泽杜萌,所以要介绍犀川给杜萌认识的约定,只好又再一次作罢。
由于萌绘的爱车只有两人座,她本来打算要是杜萌来的话,要开别辆车来载杜萌和犀川的。在她家里,除了那台她常开的红色跑车外,还有另外五辆车。
她至今仍然不明白无法跟蓑泽杜萌取得连络的原因,虽然前天和昨天都曾打电话到她位于犬山的老家去,可是都没人来接听。于是,萌绘只好将这解释成可能他们全家出去旅行了。
停好车后,犀川和萌绘才一下车,滨中深志便跑过来。他头上戴着棒球帽,身上穿的是及膝长裤,这种装扮使得个头小的他,看起来像个中学生。
“午安。”滨中向犀川低头致意。“对面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呢。”
“这公园哪里有卖吃的?”萌绘问滨中。“老师和我都还没吃午饭呢。”
“只有热狗之类的吧。”
“喔,那个好。”犀川边点上烟边说:“好久没吃热狗了。”
三个人走了一会儿后,在停车场一角的热狗摊前停下脚步。那是台土黄色的小货车,没有菜单,唯一卖的就只有热狗,于是三个人各点了一份,接着,他们又到公园内的自动贩卖机买果汁,然后一边走一边吃着这份午餐。
热狗下面垫着咖哩口味的炒包心菜,上面挤上两条平行的红色酱料,是令人怀念的简朴形式。不过,会用“怀念”二字的人当然是犀川。对于萌绘来说,她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边走边吃这种东西,所以东西不但显得特别好吃:心里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横越过宽广的草地。
每次看到宽广的地方,萌绘总是会想带都马来跑上一跑。“都马”是她在家里所饲养的雪特兰牧羊犬,全名叫西之园都马。
接着,他们走进森林的小径。森林里树木枝叶茂密,绵延浓荫几乎遮蔽了夏日天空,使得周围光线阴暗。虽然凉爽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恰,不过蝉的鸣叫倒有些嘈杂。
他们排成一列,在森林的小径上漫步,走了一会儿后,位于下方的水池映入眼帘,在较远的北侧岸边,看得到有一大堆人聚集。那里人数不但多,且密度也大,萌绘扫视一遍,估计大概有将近千人,虽然池塘周边都可以看到人影,但大部分还是聚集在最宽广的北侧岸边。
在那附近,池边有数台大型车和吊车,另外还有几辆缆车,类似架设电线时会用到的工程车,以及样子像无窗巴士的大型车,停在要从北岸上去的道路上,想必应该是电视台的车子。
半空中,升起三个黄色的广告气球,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岸边,此时已搭起一座长约数十公尺,通往水池中央,类似栈桥的东西漂浮在池面上,最前端停着一艘木筏。
在岸边,有个临时设立的大广告牌,可是从萌绘所在的池塘东侧,只能看到广告牌的背面,所以也不知道那上面究竟写些什么。池中心突出的栈桥附近,设置了一个底部边长约三公尺,高约一公尺的小舞台,看起来似乎只有在那四周是不准闲杂人等接近的样子。
“我们在这里看吧。”犀川说完,便在树荫下的旧长椅上坐下来。他会选这里,大概是因为长椅旁附着烟灰缸的缘故吧。
“老师,我们走到下面去看嘛。”滨中边喝果汁边说:“又不是在看烟火,这么远什么都看不到吧。”
“距离表演开始好像还要一段时间,在这里比较凉快。”萌绘还在吃着热狗,因为她舌头怕烫,所以没办法马上吃热食。“而且那样会晒黑的。”
她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大帽子。
“那,我就先去走下去看啰。”滨中说完,独自跑过小径。
“滨中同学今天怎么这么起劲啊。”犀川说。
不出所料,犀川果然坐在长椅上开始点烟,萌绘也在他身旁坐下,
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让萌绘觉得很棒。
“这里感觉很舒服呢……”
“等一下那里是要表演什么呢?”犀川以拿着烟的那只手往池子那头指了指。
“脱逃秀。”萌绘边打开果汁边说:“应该是表演者全身被缠满绳子,关进箱中上锁,然后在箱子被丢进池子后,接着从箱中脱逃之类的表演吧。”
“那个光听起来就很不得了。”犀川津津有味地吞云吐雾。“就像走钢索一样,居然要刻意去做这么危险的事,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特技,而是魔术,他们之所以把全身绑了又绑,把箱子锁了又锁,做得那么夸张,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比方说,他们故意在箱子关起来后锁上很多锁,就是要争取时间。在锁箱子的同时,表演者已经在箱中挣脱绳子了。”
“原来如此。”
“越是锁得越多,他们反而越是利用这一点。欸,老师,很有意思吧?这和推理的模式是一样的。”
“哦,是这样吗?”
“嗯,没错。”萌绘一高兴,不禁将身子挪前。“就是这些刻意的手法有趣啊,像制造密室啦,搬动尸体啦……唔,虽然这听起来有点超乎现实,不过我就是爱这种让人寒毛直竖的紧张感呢……”
看到犀川毫无表情的脸,让萌绘的话中途嘎然而止。
“不过,老师没有在看推理小说,听我讲这个很无聊吧?”
“很有趣啊。”
“昨天看的推理小说,一点都不有趣。”萌绘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说着:“总觉得最近都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书。”
她说着说着,便想起过去跟犀川一起经历过的那些案件,那不是虚构的故事,而是真实的案件,而且都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刺激经验。没有什么比真实的经验更有魄力了,相较之下,从中学到现在所读过的那些推理小说,最近明显地变得有些乏味起来。
就萌绘所见,所谓无聊的推理故事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起因于感情问题或遗产争执等小事的普通杀人案,通常发生乡下或观光景点的温泉。至于另一种模式,则是以非常超现实的豪宅为背景,在风雨交加雷声大作的夜晚里,当大家发现尸体正错愕不已时,少年或少女就会笑着吐出诅咒的言语。不管是在前者必定登场的和服美人,或者是在后者不可或缺的沉默寡言的少年少女,都彷佛是博物馆的蜡像一样,不像是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物。昨晚,萌绘所读的推理小说是属于后者的类型,看完后萌绘不禁觉得,如果真有那种阴森森的少年存在,他在读小学时一定会被同学欺负。
“这附近还保留着自然景观呢,真好。”萌绘转换话题。她边看着头上的树木枝叶边作着深呼吸。
“当弄到像这样,游客可以进来游玩的程度时,自然景观就算完了。”犀川靠着椅背,抬头往上看。“只要用到自然这个词,就代表自然已经不存在。”
“这样是不自然吗?”
“一旦有观察的行为,观察者的介入必定会让被观察的对象产生变化,因此,人类并没有看过自然。当然啦,如果假设人类也算是自然的一部分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啊,对了。”犀川的“观察”二字提醒了萌绘,于是她从包包里拿出望远镜来。“老师,这个给你用。”
犀川将望远镜拿过去。“准备的真周到。”
池边还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表演准备还没结束。
此刻时间正值午后一点,西边的天空看得到积雨云。
犀川对北侧岸边的情形漠不关心,反而用望眼镜观察着在水面上游泳的鸭子。
“明明底下的脚在吃力地打水,”犀川边盯着望眼镜的镜头边说:“脸上却仍然一副轻松样,难道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2
滨中深志走下岸边的沙子地,来到停在一旁的箱型车旁。
这里人潮拥挤,从浮在池面的栈桥附近,到上面印着电视台名字的大型车那一带,被用绳子围起来,很多头戴亮橘色帽子,样子像学生的工作人员,正在用同样橘色的扩音器大声嚷嚷着,好像是在警告旁观民众不能进到绳子围起的范围内。
由于那是块像海滩的沙地,地面还朝池子倾斜,所以很不好走。因为滨中光顾着看旁边扛摄影机的男人,结果一分心,突然撞上一个人。
滨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对方也狠狠一摔,手上拿的纸箱全部应声落地,被撞倒的那个人是个女孩。
“啊,抱歉。”滨中一起身便马上赔不是。“你还好吗?”
“对不起。”连忙站起来捡东西的她,是个娇小的女孩,看起来年纪比滨中轻,头上戴着橘色的帽子。
她才拾起一个箱子,就抬起头静止不动,凝视滨中好一会儿。
“怎么了?”滨中问。有一瞬间他以为他们见过面,但仔细想想,却对她完全没有印象。接着,她突然将本来拿着的箱子放在脚边,蹲下来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地上看,样子十分奇怪。
“请问,你不要紧吧?”滨中开始担心起来。
有好几个人陆续走过他们身边。
“怎么办……隐形眼镜掉了。”她抬头看着滨中,泫然欲泣地说。
3
从岸边沙地走上水泥阶梯的路上,停着一辆小巴士大小的白色大型露营车,后面的窗子反射出银色的光,从车外完全没办法看到车内情形。
有个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侧身走在路边护栏和露营车之间的狭小缝隙里,那男人个子高挑,戴棒球帽,蓄着一头泛着金色光泽的淡茶色长发。他推开露营车的车门,很快进到车内。
引擎发出低响,车内冷气很强,中央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搁着玻璃杯,慵懒地坐在最里面座位上的人,则是有里美香流。
“老师呢?”有里武流拿掉太阳眼镜,弯着身子在车里的椅子上坐下。
“他啊,大概是在对面的巴士吧。”美香流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我也该走了。为什么从刚才一直拖到现在?发生什么麻烦?这样下去完全没办法照预定的时间开始啊。”
美香流从半圆形的手提包里拿出香烟点上后,身体便斜斜地瘫靠在座位上,一边看着武流,一边毫无遮掩的两条腿又重新调整姿势,她的高跟鞋则散落在地毯上。
“不赶快开始的话,等一下可能会下雨。”武流看着窗外说。他脱下帽子,让绿色的刘海盖上眉梢。
设置在岸边不远处的工程用起重机正在运作中,大道具似乎都已经放在设定好的位置了,虽然还没看到他们师父有里匠幻的身影,但从工作人员的样子来看,舞台上应该已经开始彩排,正在进行录像前再确认的工作,从喇叭里也传出兼作试音用的轻柔音乐。
“有人这一阵子都不闻不问的。”美香流呼出烟说。
“谁?”武流反问。
“你啊。”
“是吗?”
美香流直视着武流,又呼出烟来。
“是认识了哪个好女孩吗?”
武流闻言,只是沉默不语。
4
这是另一辆同样停在道路上的大型车,车内空间比有里武流的露营车还要宽敞的多。有里匠幻身上穿着银光闪闪的服装,脸上也一如往常地画上招牌式的浓妆。
他完全没有一丝紧张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感觉已经麻痹了。当然,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在站上舞台前,尤其是要公开新的魔术时,他会心跳剧烈,喉咙干渴,连汗都流不出来。虽然依据经验,他知道如果没有某种程度的紧张感,是没办法成就一场精彩表演,不过凭自己近六十的高龄,要追求紧张感已是不可能了,而他自己也是完全心知肚明演出已经走下坡的事实和原因。
“如果您不在这一周内作出决定的话,”间藤董事长气定神闲地露出谄媚的奸笑说:“那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
“我知道。”有里匠幻点头。“我也不是没有腹案,只是不晓得该选哪个罢了。”
“他们可是全国联播喔。”经理吉川在一旁插嘴道:“我们最后能使用那个场地也是拜他们的关系所赐,这世界上没有比电视更有影响力的东西了。”
这三人正在磋商下个月预定的表演,地点则是在静冈。
有里匠幻心想,这不但应该是前所未闻的大型脱逃秀,大概也将成为自己的告别演出吧。
此时,一个头上戴着耳机的年轻男人打开前门进到车内。
“不好意思,一切已准备就绪,有里大师万事拜托了。”
5
扩音器里传出的音乐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响亮的喇叭齐奏和急促鼓声。
滨中深志在围起来的绳子正后方地面上坐下来。这是最前面的特别席,旁边坐的则是村濑纮子,她刚完成打工的工作,现在并没有戴着工作人员的帽子。
她刚才和滨中相撞而掉落的隐形眼镜,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不过,两人也因为这场意外而结识。他帮忙纮子时,在闲聊中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是N大的学生,就读文学系一年级,年纪比他小七岁,
“啊,你看,滨中学长,是有里匠幻!”纮子拍了下滨中的肩膀大叫。她现在是戴着普通的眼镜。“哇,穿的真豪华。”
有里匠幻从停在池边的箱型车里走出来。
“那种衣服……应该很热吧,”滨中说。
舞台上的主持人是两名年轻男女,虽然他们的脸好像似曾相识,不过滨中就是想不起来。他们的声音从数个扩音器里同时传出,到处都有回音,很难听得清楚。
附近响起一阵没啥魄力的虚弱掌声。
被摄影机镜头紧追不放的有里匠幻登上舞台,主持人则站在他的两侧。有里匠幻身上穿着看起来很闷热的银色服装,脖子系着紫色的领结,手上戴着白手套,至于脸上则用白粉涂成一片像戴面具般的雪白,只有嘴唇是鲜红色。在户外看到这样的打扮,让人感觉有点滑稽,但他始终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这时,有另一个像是搞笑艺人的男人出现,往舞台一跃而上。他拿着一块板子开始说明,不过他们听不太懂。虽然舞台距离滨中和纮子大约只有十公尺远,可是从后面扩音器传出的声音,却反而造成听觉上的妨碍。
“感觉有点无聊呢。”滨中向旁边的纮子低声说:“这感觉像是完全为了给电视台拍摄才表演的嘛。我们都听不到说明,根本就搞不懂接下来要做什么。”
“嗯嗯,不过,马上就会有爆破可看啰。”
“爆破?”
“你看那里,就是浮在池子上的地方。”纮子用手指着往池中突出的栈桥前端。
“是那个像木筏的东西?”
“嗯嗯,那里会发生爆破。刚刚滨中学长帮我搬的箱子,也是装炸药的……”
“咦?”滨中坐起了身子。“炸药?等一下,是真的吗?”
“不,是要引爆炸药的电池。”纮子解释。
“呜哇……这对心脏很不好呢,我对这种事最没辄了,饶了我吧。”
“那你为什么还来这里看表演呢?”纮子一脸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呃,这个……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啦。”
因为是西之园萌绘的邀请,所以他才来的,不过,这理由滨中当然说不出口。
6
萌绘走在人群之中。她所戴的白色大帽子,包括帽沿,直径长达五十公分,与其说是帽子,说洋伞还比较贴切,而且,由于帽沿部分相当突出,从刚才开始就碰到好几个经过的路人,于是她只好边用双手压着帽沿,边往四周张望。
(讨厌啦,老师到底跑到哪去了?)
她越找越觉得烦躁起来,明明刚才还走在一起的人,居然就不见了。她想,如果他们能牵手的话,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她从来没有和犀川一起手牵手走路过,如果真要基于会走散这理由而牵手,也可能要追溯到他读幼儿园的时候才行吧。
从扩音器传出的广播声,她得知表演已经开始了,可是舞台所在的方向有很厚实的人墙,害她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萌绘索性爬上相反方向的沙地高处,想说至少从高处,找到犀川的机率会比较高。
但通往石墙上方道路的水泥阶梯,现在也坐满观众,那副景象好像女儿节的雏娃娃一样。说到雏娃娃,在父母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起过这样东西。不过,这也只是她一瞬间无意义的联想罢了。
她穿过这些雏娃娃,爬上阶梯,连道路上的护栏旁,也有一堆观众在排排站。她为了想找个可以探头出去的缝隙,走了好一会儿。
从这个高度,可以把岸边人群的中心部分看得很清楚。站在舞台上的有里匠幻那闪亮的服装,也立刻吸引她的目光。现在这位魔术师正被人绑上绳子。
虽然以那个舞台为中心,半径约十公尺的圆周外侧,都被观众团团围住,不过由于舞台背面就紧邻水池,所以摄影机拍舞台时是拍不到观众的。在水池上,有座栈桥直接连到水上的木筏。
从萌绘的位置,虽然可以把这一切看的很清楚,可是要找到犀川,仍是难如登天。
萌绘看到有台停的很贴近护栏的露营车,只有那里没有观众,于是便侧着身体,钻进车子和护栏之间的夹缝。当来到车子中间的地方时,她索性跨过护栏,将双脚放在外围狭窄的石墙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护栏上。
舞台上的有里匠幻身上缠满绳子不说,还被上了好几个金色锁头的锁。由于萌绘距离长达四十公尺,即使她眼力再好,也没办法看清楚锁头上的钥匙孔。
扩音器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说明目前正在进行的一切。这时舞台上除了有里匠幻和两个男女主持人外,其他还有三个像助理的人。另外,那个手拿广告牌的男艺人也在舞台上。如果再加上操作附近两台摄影机的摄影师,以及周围的几名工作人员,那在围观群众形成的圆圈里,就有约二十个人跟这场表演有关。
绝大部分的观众都聚集在这附近,也就是池子北岸。泷野池面积相当大,从此岸到彼岸相距有数百公尺远。由于这个池子弯曲成新月形,使得位在突出部分的森林,把从南延伸至东的池子一部分给遮蔽起来的缘故,所以从萌绘的位置,无法看到池子的全貌,而在池子正面南侧周边三三两两分布的群众,看起来也格外的小。
此外,萌绘的背后隔着马路尚有大楼林立的住宅区。那些房子的阳台上,也有很多人出来观看这场表演。
她不知道犀川和滨中人在哪里,就算她目不转睛地在人潮中搜索着,还是没发现犀川的踪影。
突然,萌绘的正后方传出声响,让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就在此时,她的皮包因为这动作差点掉下去。当她连忙伸出手,想要将皮包压住时,她的右脚却不小心在石墙上踩了个空。失去平衡的萌绘,不禁发出急促的尖叫,这时,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很利落地抓住她的左手腕。当她回过神时,她的身体已经被那只手臂给支撑住。
萌绘于是用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护栏,然后转身往石墙下面看。在高度约五公尺的石墙下方,有几个人也抬头仰望着她。
“抱歉。”这只大手的男主人说:“吓到你了。”
这张脸她有印象。没错,他就是蓑泽杜萌用“美男子”来形容的那个男人。他的长发是淡茶色的,只有刘海闪耀着绿色的光泽,她本来以为他的年纪差不多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可是像这样近看后,又觉得似乎没那么年轻。
“已经不要紧了。”萌绘喘了一口气说:“请问,可以放开你的手了吗?”
“啊啊,真不好意思。”男人用温和的声音说:“不过,那里太危险了,还是请你到护栏里面吧。”
男人轻轻放开萌绘的手,然后缓缓将手收回去。她则照那男人所说的,跨过护栏,再次站在那条狭小的夹缝中,此时她的脸,跟那男人靠的很近。
“你是有里武流先生吧?”
“喔喔,是啊……”有里武流微微地耸了耸肩。“要签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