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情况让邢远征和叶鹏始料不及,两人只好一边安慰何斌一边将他请进重案组。
这个时间重案组几乎没有别人,只有零星几个内勤人员在做些案头工作。邢远征挑选了一个角落,开始向何斌询问。
何斌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情绪,但说话声中依然带着抽噎,看得出他是真的很伤心。
“我姐姐,命不好,生下来是女娃,爸妈就不怎么待见她,后来有了我,她在家里就更受气了,所以早早就自己出来闯荡。这些年,家里没少拿姐姐在外面挣的钱挥霍,可是我们……竟然连她出事了都不知道……这么久了,如今还尸骨不全,我姐她太倒霉了……”没说两句,何斌就又有些激动,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邢远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严肃得就像迫使他人必须认真对待的语气问:“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跟你姐姐直接联系是在什么时候吗?”
何斌听后愣了片刻,随即笃定地回答:“前年秋天,我媳妇儿刚刚坐完月子,姐姐打回电话,说她最近忙,就不特意回来看小外甥了,所以我记得,没错,就是那次。”
这个时间点应该就是何姗姗遇害前不久。从何斌的话里不难推断,这通电话应该是何姗姗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跟家人联系。按照常理考虑,如果当时的她已经遇见了“恶绅士PRADA”,或许会在与家人的沟通中流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你再好好想想,她在电话里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比如说她有没有说自己在忙些什么?或者提到过什么特殊的人?”叶鹏比较心急,问得也直中主题。
何斌咬着嘴唇使劲儿回忆,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好像提到一个男人。”
邢远征和叶鹏均因为这句话身子一震。
“什么样的男人?”还是叶鹏冲口发问,但显然老刑警的眼神更具感染力。
何斌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话的分量,他努力咽了一下口水,很认真地继续说:“其实我和我姐姐的关系从小到大都还是挺好的,虽然她有些话不愿意跟爸妈说,但是跟我却能说上那么一两句,尤其是有关她交往的那些男人的事情,她偶尔会征求我的意见。”
可能是在组织措辞,何斌显得有些局促,更多的则像是难以启齿:“姐姐……姐姐其实不能算是个本分的女人,但她是有苦衷的!她经常说,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我过上正常体面的生活,爸妈也就安心了,也就不会整天缠着她奔命。她宁可多出钱,也愿图个清静。所以家里盖房子、我结婚,姐姐都没少给家里寄钱,前前后后怎么也有几十万了。我也曾问过姐姐,这么多钱光靠她为出版社打工能挣来吗,她就说她会挑男人,有得是男人愿意在她身上花钱……”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你姐姐与男人交往大多是出于金钱目的?而且她也很擅长此道?”叶鹏的问题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为证实被害人拥有“恶绅士PRADA”挑选猎物的一贯特征,可是这种说法,似乎在何斌听来格外刺耳。
“你凭什么这么说?!是那些男人追求姐姐的,难道男人为心爱的女人花钱,还是女人的错了?姐姐不是只拿钱不付出的那种女人,起码对那个男人就不是!”
“那个男人?就是你姐姐最后向你提及的那个人吗?”面对何斌的怒气,邢远征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度轻易将问话再次锁定在重点上。
何斌似乎对这位老刑警有着本能的信任,他用力点了点头:“对,姐姐当时说她遇到一个人,感觉跟以往的那些男人都不同,她想要为这个男人安定下来。”
“你姐姐有没有说那是个怎样的男人呢?”邢远征轻声追问。
“姐姐说那个男人家境殷实,做的工作也很时髦,好像跟互联网有关,总之是个非常有前途的优秀人士。姐姐觉得自己能够与这种人交往,就应该知足了。只是她还有一点顾虑,所以来征询我的意见。”
“顾虑?”
“嗯,那个男人比姐姐年龄小。当时姐姐30岁,那个男人好像只有28岁,姐姐说自己之前交往的都是比自己大很多的有钱的老男人,而这个男人年纪又轻又优秀,姐姐觉得对方条件好得有点儿过头了,也怕对方对自己只是玩玩,却又实在很难拒绝。”
沉默。
邢远征沉重地吸了一口气。毫无疑问,“恶绅士PRADA”正是拥有这种“令那些所谓的轻浮女孩儿都丧失辨别能力的本领”,他优秀到似乎只要是女人,对他都无法抗拒。而不幸的是,这是作为一个连环杀手“最美妙、最便利”的优点。怪只怪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明明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偏偏选择去相信那微弱的侥幸的存在。
叶鹏随后又简单问了问何斌对何姗姗口中的“那个男人”还掌握哪些情况。可遗憾的是,那通电话中所透露的信息仅此而已。何斌称自己鼓励姐姐不要顾虑太多,并且之后一直在等姐姐进一步的消息,但何姗姗却从此杳无音信。
“我一直相信姐姐在大城市里终于过上了她向往的生活……我以为她想摆脱过去,包括我们这个家,所以我不想去打扰她,我以为这样做就是我能给她最好的祝福……我是不是很蠢?”何斌在临走前含着泪说出这番话,邢远征看着他,竟也心酸起来。
“恶绅士PRADA”不仅夺走了他姐姐的生命,还扼杀了这个年轻人仅存的那一点点纯真。
“相信我们,一定会抓住他!”邢远征很少对被害人家属许诺,倒不是因为他没有抓住真凶的自信,而是他向来更注重实干。不过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对何斌说出这句话。更奇怪的是,他脑中竟同时浮现起邢星第一次因为“恶绅士PRADA”一案闯来重案组时的情景。他还欠女儿一个回答,可女儿却始终倔强地相信着自己,虽然她从没有承认过。
“舅舅,有收获啊。”望着何斌渐行渐远的背影,叶鹏明显语带兴奋,“如果何斌提供的情况属实,‘恶绅士PRADA’现在的年纪应该在30岁左右。30岁,IT精英,别克君越轿车,有别墅,家境似乎也不错,这个恶魔的形象可越来越清晰了。”
“我们的对手居然这么年轻!”邢远征眯着一双鹰一般的眼睛,说这话时的声音却显得格外苍老。
第十一章
落网
在2011年即将到来的一个清晨,偌大的原京城上空纷纷扬扬地飘洒下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这场雪来得比往年更晚一些,考验着冬日里人们等待的决心。
雪下得不大,只将将把胡同中的老房檐遮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而高速行驶的环路上,雪花还不及触地,多数便已被川流不息的车轮无情扫过,唯有在“咯吱、咯吱”不断摇摆的雨刮器下卑微地堆积着。
看情形等不到新年,这场雪就会在人们眼里和心中彻底消融。
雪也好,连环凶杀案也罢,人们的心理变化对待任何事物都仿若股票行情一般呈波浪线前进。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地铁尸骸案”和“恶绅士PRADA”就经历了犹如过山车般的大起大落。从最初轰轰烈烈地闯入人们的视野,被各类媒体极尽渲染之能事;到中途受害人纷纷确定,引来广泛争议,令人们谈案色变;再到如今因没有新死者出现,致使媒体关注度锐减,人们的注意力已经逐渐被圣诞节欢快的乐声和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所垄断。这一系列变化刚巧在人们心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波浪。
“恶绅士PRADA”正在慢慢变成一个过去式名词,或从此销声匿迹,或酝酿着下一波来袭。
就像是故意摧残大众的期待,这件事很快有了出乎意料的交代。
伴随着元旦当天朦胧的日出,全原京各个报刊亭都在最显眼的地方摆出了2011年1月1日一早新鲜出炉的《新城快报》,平日里留给《荣京日报》的位置毫无悬念地被取代。这在卖报纸的人心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都知道在如今这个速食文化猖獗的年代,人们只愿意为爆炸性的新闻埋单。
因为与当天悄无声息的《荣京日报》相比,《新城快报》在头版头条用夸张又显眼的版面和标题刊登了以下这篇文章:
地铁尸骸噩梦终结,连环凶手日前落网
本报记者 郭宁追踪报道
经过耗时近一个月的全力侦缉,“地铁尸骸案”的重要犯罪嫌疑人,即“恶绅士PRADA”——杜某终于落网。原京市警方已于日前正式发布消息:鉴于此案案情复杂、情节恶劣,为社会带来了极为负面的影响,司法机构将提前介入,对杜某的审理工作有望即日展开,从严不贷。
据警方表示,杜某是于12月25日晚11时许在位于原京密水县的君山高档别墅区内被逮捕的,归案时杜某正意图对一名新的年轻女性受害人施以囚禁并意图奸杀。
此次抓获的犯罪嫌疑人杜某,1978年8月15日出生,现年33岁,祖籍梁西阳同,1996年考入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由于家境优渥,2000年毕业后与人共同在原京创办了×××网络信息公司,目前该公司运营良好。至今已身家近亿的杜某在原京高阳区国展桥、城西蓝营厂、密水县君山别墅区等多处置有房产,并拥有属其名下的别克君越轿车、路虎越野车各一辆。
据相熟人士称,杜某平时为人非常活跃,交际甚广,不仅在网络技术方面拥有过人的天赋,对于公司的管理运营也独具手段和眼光,是绝对的精英人才。在个人生活方面,杜某则向来比较低调和神秘,几乎没有人见到过他的女朋友,但周边的人却都说能隐约感觉到他并不缺女人。所以当他被抓捕归案的消息传出后,人们虽然惊讶于平日里仪表堂堂的“杜公子”竟然潜藏着如此邪恶的犯罪心理,却似乎并不对其所从事的犯罪内容心存质疑,反而还好像为之前的疑惑找到了合理的解答。有一位相关人士主动向警方透露,他曾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有意跟踪过几次杜某的轿车,想看看对方业余时间究竟都在做什么,结果发现杜某在三天时间里分别接送过两位不同的年轻女性,看上去完全就像一个周旋在花丛里乐不思蜀的花花公子,只不过他从没往与犯罪有关的方面联想。
警方表示,杜某归案后认罪态度良好,本人更是反复承认并强调正是自己策划了全部的杀人及地铁抛尸等罪行。
此外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在抓获“恶绅士PRADA”的过程中,市刑警大队重案一组组长姚传明警官临危受命,成功组织并出色完成了抓捕工作。姚警官是一名十分有经验的刑警,他希望通过本报呼吁市民群众消除对“恶绅士PRADA”的恐慌。在我们的执法机构中有像姚警官这样优秀的人才,相信任何犯罪分子都不可能从恢恢法网下逃脱!
另据市民报警专线方面提供的消息证实,此次对犯罪嫌疑人的成功锁定和逮捕有赖于潜在受害人主动报案。遂警方鼓励民众时刻保持警觉,如发现身边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应积极与警方取得联络。建立畅通的警民互动渠道也是安全生活的有力保障。
报道中还生动地配上了杜某在城郊公寓前被押入警车时的现场照片。但因为只是犯罪嫌疑人,杜某的面部被刻意打上了马赛克,不过依然可以从照片中看出,被抓捕时杜某的行为举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和沮丧,反而透着淡定。身后的姚传明一脸严肃,亲自押解着犯罪嫌疑人,显得十分英勇。
邢星从一份《新城快报》上气愤填膺地收回视线,重重将报纸摔至桌上,手不经意间碰到一个冰冷的硬物,原来是自己的陶瓷水杯,刚才只顾着急匆匆地下楼买报纸,竟把冲好的咖啡彻底忘记了。
“郭宁就是这样沉不住气!”邢星在心中暗暗骂道,眼前立刻浮现出郭宁那副贼眉鼠目的样子。
客观来讲,郭宁具备一个新闻记者应有的职业素质。他新闻敏感性高、行动力强、笔头也快,对于想要采访的新闻,就像一条警犬一样敏锐,并且有着新闻专业教科书里所要求的执着,即“如果采访对象不愿为你敞开大门,那么你就算钻窗户也得爬进去”!这样的记者通常都是各家媒体争相拉拢的人才,虽然他们大多看上去极不起眼,甚至还有些有着那种令人生厌的“钻营”气质,使人本能地不敢与他们接近。
但此类记者有着最致命的劣根性,也是邢星自认为与郭宁此类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在新闻报道上的饥不择食和不择手段。
对足够吸引眼球的新闻,他们绝不可能放过,却大多人云亦云,或者干脆毫不负责任地在报道中添油加醋,把新闻里抓人眼球的情节大肆渲染,却不愿意多花一点点时间去关注事件的外围和细节。他们甘做舆论导向的推手和始作俑者们的武器,并且在他们认为有必要的情况下,轻易便可以牺牲掉受采访对象的基本权利。在他们眼里,采访对象不重要、新闻内容不重要,甚至读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新闻可报”和“有什么样的新闻可报”。他们是地地道道躺在新闻这碗饭上吃喝拉撒睡的人,最害怕的是赖以生存的新闻哪天突然不再有了,最得意的是某篇新闻赚到了头版头条,连带自己也跟着扬了名。
很显然,郭宁这次又捞到了。“恶绅士PRADA”的落网帮郭宁赚足了眼球。
抓获了“恶绅士PRADA”!——仅仅听上去就足以令所有人狂欢。
而在邢星看来,这根本就像一个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的愚人节玩笑,最愚蠢的笑话缔造者竟然还在沾沾自喜,可恰恰最重要的一点就这样被他们忘乎所以地忽略了,那就是:凶手的真面目!
郭宁可以不负责任地跟着姚传明先过了这把瘾,但是她邢星做不到。
因为邢星深知,即使沉寂了一个月,但这场戏正演得如火如荼,“恶绅士PRADA”这个自诩的“总导演”绝不可能允许它就这样落幕。他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或更有创意的方式,来再次带给公众强烈的新鲜的刺激而已。他不怕人们认识他,他渴望人们认识他,他甚至不怕有一天被捕,只是他需要人们在他被捕时不是像对待普通杀人犯那样大同小异地嗤之以鼻,而是真心地鼓着掌喝彩,不管出于憎恶还是喜爱!
回忆起昨天新闻发布会的场景,邢星只记得自己自始至终都只被一个想法缠绕着——“恶绅士PRADA”绝不是那个姓杜的人!
重案组的新闻发布会定得十分仓促,不过由于消息极具爆炸性,还是吸引了各路媒体争相赶来报道,大家都想看看这个近来令人谈之色变的“恶绅士PRADA”究竟是何方神圣。由于距离上一次抛尸少女的被害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连环凶杀案的噱头难以为继,“恶绅士PRADA”一案正是需要更多猛料的时候。虽然具有传奇魅力的凶手落网着实令不少暗暗怀着邪恶期待的人们有点儿始料不及,但这无疑也是满足各路好奇心的一记重弹,谁也不愿错过。
包括从一开始就对此怀着将信将疑态度的邢星。
爸爸自从那天出院后便没有了消息,叶鹏也只是偶尔打来电话告知舅舅的身体情况,一提起案子便含糊其辞,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恶绅士PRADA”更是宛如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通过任何形式与自己联络。邢星感觉好像全世界对“恶绅士PRADA”的记忆都在逐渐淡化,如今却突然传来这个恶魔被捕的消息,她直觉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邢星在心中暗暗盘算:目前已掌握的所有线索,最多只能算是抓住了恶魔微微露出的一只触角,即使是爸爸,也没有现在就擒获他的能耐!
发布会与往常一样,在公安局的公众会议室召开。会场布置也沿袭了历次发布会的风格,只摆放了一个长条案的发言台,和台下几排折叠椅,通常这些折叠椅都不够坐,媒体一来便毫不客气地蜂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发言台前,会场内按快门的声音和闪光灯的刺眼的闪烁总是连续不断。
邢星到达会场时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但她还是看见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干瘦的矮个子,明显是冲着自己这边而来。
“小邢,你果然还是来了啊!”郭宁讪笑着,话说得邢星不明所以。
“郭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在追踪‘恶绅士PRADA’,全世界都知道。”
听了邢星的话,郭宁“嘿嘿”干笑了两声,竟然有几分不屑的味道。
刚巧这时,发布会准备开始。
没看错,爸爸不在……
邢星惊异地发现,往常邢远征坐的位置如今坐上了一个魁梧,但稍年轻的中年刑警,底下的名牌白底黑字清晰地印着:重案一组组长姚传明警官。
邢星认识这个姚队,也是位不错的刑警,原来一直在重案三组担任要职。这么说起来,那天在医院时叶鹏说的人事调动竟然还是执行了,可是爸爸明明在几天前已经出院了啊……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怀疑过爸爸出院后是否顺利地回到了重案组。
好像看懂了邢星的心思,身旁的郭宁非常“适时”地说:“听说姚队长这次独挑大梁,一举出击就抓获了罪犯,运气着实不错,而且他还这么年轻,看起来这个案子彻底完事之后就能再晋升一级了。”
邢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意。这个郭宁向来对人际之事消息灵通,平日里在重案组经手的大案要案的报道上,邢星多少凭借着邢远征的关系,总在小道消息的来源上压过他一头,而邢星也听说,郭宁为了拿到更多与报道相关的资料,因为不敢巴结邢远征,只能退而求其次,没少在重案组其他优秀的刑警组长、队长们身上下功夫,姚传明肯定就是他软磨硬泡的一个重要目标。而这次抓捕所谓的“恶绅士PRADA”,不知道姚传明有没有第一时间给这个家伙发什么“福利”,看他满脸挑衅的神情,邢星对自己刚刚的揣测更加肯定。
“抓捕那天只有我们一家媒体被通知去追踪报道了。”果然,郭宁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竟然主动向邢星显摆起来。
邢星登时心中一紧,但她没有立刻表现出狐疑,而是故意露出带着些许嫉恨的表情。这一招对郭宁显然很受用,他似乎更得意了,完全没有要等邢星开口发问的意思,便自顾自地接着说:“抓到的是个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家伙,这种人的人生或许是因为太好了,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再去奋斗的目标,无聊至极,所以拿犯罪来消遣。听说审讯时特别配合,一个劲儿承认自己就是‘恶绅士PRADA’,好像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兴奋,真是可恶、嚣张,又让大多数普通人望尘莫及。哈哈,我真该感谢他,竟然送了这么具有讽刺意味的新闻给我!”
发言台上此时已经坐满了人,邢远征和叶鹏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邢星听到台下也有记者在小声议论:“邢队这次为什么没有来?”
没有了爸爸的重案组,不能保证不会犯错。
邢星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听了郭宁的介绍,她感觉心中的疑虑离被印证为现实或许只差一步而已。
一名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年轻刑警首先介绍了市民报警专线所提供的情况,随后语调激动地将姚传明如何根据情报部署抓捕,以及抓捕当晚几名主力干警的英勇表现进行了详细描绘。台下记者们有的开着录音笔,有的“唰唰”在纸上飞快地划拉,相机则不约而同地都对着姚传明所在的发言台正中,“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就像是整场发布会的背景伴奏般和谐。
警方接下来出示了犯罪嫌疑人的正面照片,更是引起了场内一片骚动。
照片中的男人五官端正,30岁左右的样子,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表情镇定淡然,皮肤被晒成了经典的小麦色,整个人看上去睿智中夹带着性感,的确是个容易令女性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的优秀男士。
邢星远远地看了那照片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真正的“恶绅士PRADA”皮肤要更白皙,也不该是这种阳光健康的类型。他应该有着谜一般的,甚至有些病态的美男子魅力。
“……杜某在被捕后的首次审讯中便交代了犯罪事实,并主动承认自己就是近来被人们普遍议论的连环杀手‘恶绅士PRADA’。”发言台上正在介绍嫌疑人被捕后的情况,邢星不禁被吸引住思绪。
“杜某称自己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从小便憎恨女性,越漂亮的女人越能激发起他的虐待欲,在青少年时期,他曾经无数次地用尖刀将继母的连衣裙和高跟鞋等物品割破,有一次还忍不住砸碎了继母浴室中的化妆镜,只因为那上面留下了一抹口红印。而这种心理疾病随着他自身年龄的增长也在不断恶化,近两年已经发展到一旦这种虐待欲望失控,他甚至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会做些什么或做过些什么。我们初步怀疑杜某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已经向司法部的精神鉴定机构递交了鉴定申请。”
“也就是说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完全是由于疾病所致的变态行为了?”这时台下有记者高声提问。
“可以这样讲。”台上的发言人慎重地回应。
“那他是怎么选定被害人的呢?”一个看上去挺精明的女记者接着问道。
“据嫌疑人表示,似乎都是被害人主动与他接近的,他对不发病状态下的自己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他一共杀了多少女人?他还记得吗?”
“这个……嫌疑人表示记不清了。”
“他抛尸所用的被害人尸骸是怎么选定的?”
“嫌疑人称他每次杀人碎尸后都会留下被害人身体的一部分当作纪念,这次为了制造地铁抛尸事件,他就随便选了一些拿出来扔着玩。”
…………
邢星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啪”一下合上采访本,本该记录着本次发布会细节的页面上依旧空空如也,她觉得一个字也不值得写下来。随后邢星“嗖”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旁边的郭宁向她投来仿佛见鬼一样的诧异眼神。
“他们抓的人不是‘恶绅士PRADA’!”邢星瞪着他说。
郭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起来:“你别开玩笑了,我报道都写差不多了,明天还等着见报呢!”
“信不信由你!”邢星甩下这句话,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她知道郭宁多半不会听自己的劝告,这个家伙等这样的新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没理由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放过,就算目前全原京的媒体中只有邢星与“恶绅士PRADA”直接交过手。
果然,今早的《新城快报》因为郭宁的报道而大卖特卖。
邢星揉搓着太阳穴,不禁想起自己那篇《真凶仍逍遥法外,伪绅士抢尽风头》的报道,可惜被主编毫不犹豫地驳回,终究未能见报。
第十二章
我就是我
“恶绅士PRADA”被捕的消息在不足一天的时间里就已经成为全原京尽人皆知的特大新闻,报纸、电视、广播、网络……警方公布的嫌疑人杜某的肖像照在各类媒体上呈铺天盖地之势被反复刊登,远远胜过当天任何一个影视明星的曝光率。
残酷现实下造就的明星总是比华丽包装过的明星更具有犀利和讽刺意味。他没有要刻意取悦任何人,反而将自己淌着鲜血的恶意毫无征兆地投掷于普通人面前,就这样赤裸裸地告诉人们“我是个纯粹的恶魔”。他渴望展现自己的目的通过这样极端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人心就是他的舞台。在很多人心里,他甚至戴着光环,是天生的明星,比那些演绎着别人人生的明星不知要真实痛快多少倍!
《新城快报》因为对抓捕“恶绅士PRADA”的过程报道得最为详细,已成为广泛关注着这一事件的人们眼中最具权威的媒体新宠。郭宁再次发挥他新闻记者的“实力”,趁热打铁,通过姚传明的关系对嫌疑人杜某进行了一次专访。连续两天的《新城快报》都不断重复着售罄、加印,再售罄、再加印……搞得全原京的报刊亭都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