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矢子舔了舔嘴唇,不由得呼吸一滞。“从使用镇静剂到病人最终停止呼吸,大约能坚持多久?”
“因人而异,一般能撑几天,但也有第二天就去世的。”
比想象中更快。
“您是指……安乐死?”
“不是。”户田斩钉截铁地说,“安乐死的目的是加速死亡,而镇静剂的根本目的是缓解痛苦,通常情况下,病人不会因使用镇静剂而提前死亡。有必要采取这种措施的患者原本就时日无多,我们希望他们能平静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我父亲已经到了那个状态吗?”
“还没有,但总要面对的。到时如果您父亲不太痛苦,自然是件幸事,但我想先向您征求意见。”
“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我没说过。毕竟告知此事等于对患者宣布‘大限已近’,也极可能让患者对将要遭受的痛苦心生恐惧。只要患者没说感到剧烈疼痛,我是不会主动提的,但这个时机真的很难把握。如果一直拖延,过度疼痛可能导致患者思考能力衰退,诱发名为‘谵妄’的认知障碍,我们便很难再确认患者本人的意志。”户田的语调很平淡,也没有刻意夸张,反倒显得事态严重。
亚矢子长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该怎么做?”
“首先我要向您确认两点。第一点,如果您父亲本人希望用镇静剂,您是否同意?”
“必须征得我的同意吗?”
“不,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家属的意愿。”
“也是,父亲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希望尊重父亲的意愿。”
“明白了。第二点,使用镇静剂时您是否需要在场?如果需要,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到了使用镇静剂的阶段,患者已经相当痛苦了。如果本人要求使用镇静剂,我们会尽快注射,但如果家属希望在场,我们会尽力缓解病人的痛苦,等家属赶来。所以我要和您确认一下。”
亚矢子自然无法二十四小时都陪在父亲身边,不,应该说不在医院的时间居多。从辰芳到这里最快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考虑到父亲必须忍受剧痛,这时间绝对称不上短。于是,亚矢子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在场也没关系,请早点让父亲解脱。”
“不是解脱,是消除痛苦。”户田似乎不希望亚矢子总把使用镇静剂与安乐死混为一谈。“那么,我们会在确认您父亲的意愿后,判断是否注射镇静剂。”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提前告知我吗?”
“我想想。”户田眨了眨眼,“我再重申一遍,注射镇静剂后,有很多人无法恢复意识,您可能再也无法和您父亲说话了。想告别的话,要在这之前。”
亚矢子发出一声低呼。“这倒也是……”
“如果有什么话想对您父亲说,或是想让他见什么人,要尽早安排。”户田略微向前探身,打量着亚矢子的脸。
“我明白了。”亚矢子答道。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嘴里发干。
告别户田后,亚矢子离开面谈室,朝父亲的病房走去。她反复咀嚼着户田的话,切实地感到离别的时刻已步步逼近。
她来到病房前,靠近滑动门侧耳细听,什么也听不见。她松了一口气。上一次来时屋里传出了剧烈的呻吟声,令她心痛不已。
亚矢子敲了敲门,拉开滑动门,只见父亲真次躺在床上。亚矢子原以为他睡着了,却发现他空洞的双眼正茫然注视着天花板。这时,真次像机器人一样缓慢而僵硬地转向亚矢子,嘴半张着,好像发出了什么声音。
亚矢子笑着走近病床。“感觉怎么样?”
真次的嘴巴动了动。亚矢子把脸凑过去,听到“脚发软”几个字。
“要不要叫护理师过来?”亚矢子问。
真次皱起眉,微微摇了摇头。人还精神的时候,他体格健硕,肩颈粗壮,现在却消瘦得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脸色很差,应该是肝功能衰退的缘故。覆着一层茶褐色干瘪皮肤的父亲,使亚矢子联想到一截枯木。
半年前,父亲确诊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医生说手术和化疗都已没什么意义。父亲总是莫名其妙地咳嗽,因此去检查,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本人和亚矢子都大为震惊。
此后,父亲的身体各处都开始出现不适,证明这并非医生误诊。每次问诊,癌细胞都已转移到新的器官。直到上周,父亲被转入缓和医疗室,主治医生换成了户田。户田原是外科医生,现在主管缓和医疗。
真次又说了些什么。亚矢子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听到他说“回去”。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父亲仍然思路清晰,他认为老牌旅馆的老板应该尽快回到工作岗位。
“父亲,”亚矢子再次劝说,“您真的不打算回家吗?”
真次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像是在说“别提这事”。
在转入缓和医疗室前,院方曾提议在家治疗。亚矢子表示赞同,但真次顽固地拒绝了。他说身旁没有紧急呼叫按钮就没法安心入睡,但亚矢子觉得这多半不是他的真实想法。父亲应该是不想给家人,即独生女亚矢子添麻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家照顾重症病人有多么辛苦。
亚矢子六岁时,母亲正美遭遇车祸,虽然勉强保住性命,但脑部受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下半身无法活动,记忆力、认知能力和语言能力极度衰退。记忆力的问题最为严重,有时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亚矢子无法忘记在医院见到母亲时受到的冲击,她感觉母亲已不再是母亲,连容貌都变了。
当时,外祖父母还健在,精力充沛地经营着旅馆。正美是独生女,早晚会继承家业。真次是入赘女婿,一个人在东京进修,打算日后回旅馆担任厨师长。
那起事故打乱了全部计划。真次辞职返回金泽,提前开始在厨房工作,还承担起照顾正美的责任。外祖父母会帮些忙,但主要还是真次在照顾,于是他们将正美的房间移到了厨房附近。
喂食饭菜、帮助排泄、清洗身体——真次每天默默地完成这些任务,亚矢子从未听他抱怨或诉苦过。他对女儿也照料有加,从升入小学到初中毕业,亚矢子一直带父亲亲手做的便当去学校。
真次照顾正美十几年,直到妻子反应迟钝、无法再进食、最后仿佛入睡般停止呼吸。已经成为高中生的亚矢子抚摩着母亲消瘦的脸颊,不得不承认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她想,这下大家都轻松了。
也许是送走正美后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动力,在那之后的几年里,外祖父母相继离世。料亭旅馆辰芳由真次接管。此后又过了约二十年,亚矢子做了老板,疲于工作使她错过了适婚年龄。她一直希望能由丈夫和儿女一同庆贺自己的四十岁生日,没想到竟会形单影只地迎来这一天。
待她回过神来,真次已闭上了眼睛。能睡着说明现在并不痛苦,那就不要惊动他了。亚矢子掖了掖被子,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她走出医院,向出租车候车点走去。这时,手机响了。来电的是胁坂。
亚矢子刚说了声“您好”,胁坂就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不是什么急事,是关于我父亲的。”
“我想也是。情况如何?”
“现在还算稳定,但医生说差不多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亚矢子简短复述了一遍户田的话。
胁坂是律师,从外祖父母那一代起就和芳原家有来往。他和真次同龄,关系很好,以前经常一起去打高尔夫球。
胁坂对亚矢子说过:“在你父亲意识清醒的时候,我有事想和你说。如果他大限将至,希望你通知我一声。”正因如此,刚才亚矢子才在出租车里给胁坂的事务所打电话。
“我们可能还是坐下来慢慢说比较好。亚矢子,你现在方便来事务所吗?”
“没问题。旅馆的业务我已经托付给副经理了。”
“那我做些准备,等你过来。”
“好,待会儿见。”亚矢子挂断电话,乘上出租车,直奔位于金泽市大手町的胁坂法律事务所。坐在后排座位上,她叹了口气。医生和律师纷纷联系,今天全是些重大消息。胁坂说“做些准备,等你过来”,他究竟在准备什么?
没多久,出租车停在一栋胭脂色的五层建筑前。办公室在二层,亚矢子没乘电梯,直接上了旁边的楼梯。
向前台女员工报上姓名后,对方立刻为她带路。走廊左右排列着几间咨询室,但她们未做停留。
她们来到走廊尽头,面前的房门样式独特。前台女员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胁坂的声音。“请进。”
“芳原女士到了。”
“请她进来。”
在前台女员工的示意下,亚矢子打开门,走了进去。气派的黑檀木书桌前,胁坂正从椅子上起身。
“麻烦你特地跑一趟,实在抱歉。”胁坂说着,拿起一个大文件夹走向沙发。沙发和茶几摆放整齐,看起来档次很高。
胁坂坐进沙发,请亚矢子就座。亚矢子说了声“失礼了”,也坐了下来。
“你父亲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吧?”
“是的,不过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比我大一岁,七十七……”胁坂皱着眉,“还是早了点啊。我总希望真次能振作起来,活得更久些。以后不能一起喝酒,也不能一起打高尔夫球了,我觉得很孤单。”
“先生对我们多有照顾,父亲也很感谢您。请您抽空去探望吧,他一定会很开心。”
“我有这个打算。”胁坂突然面色凝重起来,“据说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是的。”亚矢子也认真地看着他。
“所以,”胁坂在胸前双手交握,“这次我想对你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关于遗嘱的事。”
“遗嘱?”亚矢子不由得皱起眉头,“父亲写过遗嘱吗?”
“写了,是正式的遗嘱。”胁坂打开放在一旁的文件夹,取出一个很大的信封,摆到亚矢子面前。信封封了口,上面用毛笔写着“遗嘱”二字,确实是真次的笔迹。看来这就是胁坂说要准备的东西。
“真次确诊癌症并得知病情严重后,来找我商量说想写一份遗嘱。他不希望将来产生不必要的纠纷,所以我劝他去公证处办理手续,一来公证人会帮他起草,二来也保证这是一份受法律认可的正式文书。成果如你所见。”
“这样啊,我完全不知情。”
“真次听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肯定深受打击,但当他扛过去之后,恐怕又操心起还活着的人了。你父亲啊,就是这么一个有担当的人。”
亚矢子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点了点头,再次望向桌上的信封。“这就是您说的重要的事吧。”
“不,”胁坂说,“接下来才进入正题。关于遗嘱的内容,我有话要说。”
“啊?”亚矢子注视着胁坂饱经沧桑的脸,“遗嘱的内容怎么了?”
“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亚矢子睁大了眼睛。
“刚才我也说过,这份遗嘱是公证处起草的,现场除本人外还需要两名见证人。我和另一名相识的行政书士便是这份遗嘱的见证人。我们听到了遗嘱的内容,当然,绝不会外传。”
亚矢子来回打量着桌上的遗嘱和胁坂那张温厚的脸庞,无法推断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份遗嘱,”胁坂说着,拿起信封,“从今天开始由你保管。”
“由我保管?为什么?”
“我认为你可以随意处置它。如果你想要小心保管,直到你父亲去世后再打开,当然没问题。或者……”胁坂略微停顿,看着亚矢子继续说道,“如果你想在你父亲去世前知道他的心意,想趁他在世时尽可能做些什么,也可以提前确认遗嘱的内容。”
“真的可以在父亲去世前看遗嘱吗?我听说这样不行。”
“如果是当事人自己写的遗嘱,那当然不行,即使当事人去世,也必须在开封前上交法院。这是为了防止内容被篡改。公证处起草的遗嘱则不同,这份遗嘱只是复印件,原件由公证处保存,因此不必担心内容被篡改。”
“原来是这样。”亚矢子恍然大悟。
“好了,给你。”胁坂递出信封。
亚矢子接过信封,目光不由得落在“遗嘱”这两个字上。她琢磨起胁坂刚才说的话。他知道遗嘱的内容,并提醒“可以提前确认”,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内容而言,”亚矢子凝视着律师的眼睛,“您认为我应该在父亲去世前看一下遗嘱比较好,对吗?”
“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我无法保证你看过以后不会后悔。我只能说,看或不看都是你的自由。”说完这句话后,胁坂表情放松下来,耸了耸肩,“我这个人还真是狡猾。说白了,是我不想承担责任,所以才决定全权交由你来判断。”
“没这回事。其实您认为我应该看,只是出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劝我去看,对吧?”
面对亚矢子的问题,胁坂露出苦笑,用指尖挠了挠鼻侧。“如何猜测是你的自由。”
“明白了,请借我一把剪刀。”
“剪刀?”
“现在,我就在这里拆封,确认遗嘱的内容。”亚矢子仿佛在发表宣言。
胁坂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挺直身体,双眉一挑。“你是认真的吗?”
“不可以吗?趁现在先生在场,正好。”
“有言在先,我只是见证人,没有介入遗嘱的起草工作。就算你问我真次的意图,我也无法回答。”
“我明白,请您放心。”
胁坂叹了口气,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他站起身,从黑檀木书桌的抽屉里取出剪刀,走了回来。“你还是老样子。”
“您是想说我很刚强吗?其实正相反,我非常软弱,所以才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亚矢子接过剪刀,做了个深呼吸。她很想知道,父亲在接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事实后究竟写下了什么,也许还有她能为父亲做的事。胁坂之所以把遗嘱托付给自己,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将刀刃对准信封封口处,慎重剪下边缘。里面是一个小一号的信封,没有封口,印着“公证书”的字样,下方盖有“副本”印章。小信封里的几页文书装订在一起,第一页上郑重地写着“遗嘱公证书”五个大字。
“有点夸张啊。”
“收了不少费用,总不能弄得太寒酸吧。”胁坂可能察觉到了亚矢子的紧张情绪,开了个小玩笑。
亚矢子又做了个深呼吸,翻过第一页,一排排印刷文字映入眼帘。开头的一句是:“本人遵照遗嘱人芳原真次的嘱托,在见证人胁坂明夫、山本一郎的见证下,将口述遗言之要旨笔录如下。”从写有“遗言要旨”处往下便是正文。
首先是关于财产继承的说明。亚矢子原本猜测父亲会指定一个意外的人为继承人,结果并非如此。正文中写着“以下所书财产均由遗嘱人的女儿芳原亚矢子继承”,列出的房产以及存款等流动资产与亚矢子了解的完全一致。
之后的内容主要与辰芳的经营有关:“为不辱辰芳之名,菜肴美味尤不可失。所聘厨师须勤勉钻研,技艺精湛。”真次长年担任厨师长,执掌料理台,这句话透出了他的自尊心。
亚矢子并未读出什么特别的内容,然而当她看到最后一页时,不由得呼吸一滞。那句话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理解有误,但无论读多少遍,那句话都很难有歧义。
亚矢子抬起头与胁坂对视,说道:“先生是想让我看这个吧。”
“我说过很多次了,”胁坂开口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亚矢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将目光落向遗嘱。
松宫脩平——
这个人到底是谁?
***
[1]河豚的日语发音是FUGU,外国人的发音不够准确。


第2章
踏入这家店的一瞬间,看到深棕色地板,松宫脩平想起了小学的老教室。那时候大家把书桌推到角落里,用粉笔在地板上画出场地玩相扑。至于教室的地面颜色有没有这么深,他已经记不清了。
从外面看,近似“田”字的三扇窗都关着,格子花纹的窗帘紧闭。窗边摆放着几套可围坐四人的桌椅,和地板一样全是浓重的深棕色,桌上摆放着木制的菜单支架。
“这家店的氛围能让人安静下来。”松宫脩平望着吧台,那上面立着一块黑板,写着“本日推荐的蛋糕套餐”。
“听说去年是开店十周年。”松宫身边的年轻刑警长谷部说,“开业至今,店内的氛围都是如此,内部装潢也一直没变。”
“客流量如何?”
“从我刚才在附近打听到的信息判断,人来得不少,女性顾客比较多。”
“也是。”松宫深吸一口气,水泥墙壁围成的空间中满溢香甜的气息。他向前一步,再次观察地板,鉴定人员留下的痕迹似乎已经消失了。
松宫取出警视厅配发的设备,找出内部影像资料:一个女人趴倒在地,穿着白色长裤和浅蓝色针织衫,后背几乎完全染成黑色。她的背上插着一把刀,伤口大量出血。
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警方接到报案,一名女子在目黑区自由之丘的咖啡馆内遇害。附近派出所的警察迅速赶来,确认无误后开始着力保护现场。报案人在派出所等待。其后赶到的法医判断死者遇害时间已超过十二小时,身上没有其他醒目的创伤,应为被人用刀刺中心脏后当场死亡。这显然是他杀。
对此,警视厅刑事部的负责人们迅速做出反应,在辖区警察局设立了特别搜查本部。松宫所在的小组代表搜查一科,被派往现场火速增援。
发现尸体的四个小时后,警方召开第一次侦查会议,说明案件概况并为各组侦查员分配任务。松宫的主要职责是查清被害人的人际关系。
这次运气不错,松宫心想。
初期侦查报告显示,店内桌椅稍有凌乱,但没有打斗的痕迹。便携式保险箱内的现金都在,因此不太可能是谋财害命。被害人衣物整齐,因此应该不是奸杀。推测作案时间并非咖啡馆的营业时间,被害人应该不会让陌生人进店。
松宫判断这很可能是熟人作案,动机可以是替人复仇、金钱纠纷、感情问题……如此一来,他和长谷部便最有可能通过调查被害人的人际关系找出凶手,这次的确运气不错。
松宫这次的搭档是辖区警察局的长谷部。长谷部只有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刑事科的巡查。他身材瘦削,四肢修长,步伐轻快。松宫暗自松了口气,不用和看起来像是会搞一言堂的资深刑警搭档,真是谢天谢地。
寒暄过后,两人便离开了特搜本部。此行的目的是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但他们想先看一下现场,于是来到了这里。
松宫收起设备,向尸体的位置双手合十。他在心中低语: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
被害人名叫花冢弥生,五十一岁,是这家咖啡馆的经营者。店名“弥生茶屋”应该是取自她的名字。花冢弥生结过婚,现已离异,独居,没有孩子。她是枥木县宇都宫人,父母至今还住在那里。年迈的双亲接到警方通知后正向东京赶来。这便是现阶段掌握的所有信息,更详细的人际关系须由松宫他们深入调查。
“好了,我们走吧。”
“是。”长谷部回应。
松宫正要转身离去,突然瞥到吧台上的黑板。“本日推荐的蛋糕套餐”下面一片空白。松宫想,如果没有发生命案,今天店主会推荐什么蛋糕呢?
两人出发调查与被害人有关联的最后一人,即报案人,也是尸体的发现者。
从东急大井町线九品佛站下车,步行约十分钟便能到达报案人的家。其所在的住宅区规划整齐、美观大方,这一带的独栋小楼尤其品位高雅。报案人家的住宅贴有灰色花砖,与周围的建筑相得益彰。庭院中的花草都照料得很好,车库里停着两辆车。
松宫确认门牌上写有“富田”二字后,摁响了门铃。没多久,传来了女人的应答声。
“我是先前致电的松宫。”
“请直接进来吧。”
大门咔嚓一声解了锁。松宫推开门,踏入院中。长谷部紧跟在他身后进来,关上了门。
他们径直来到屋前,门恰好开了,一个身披开衫的小个子女人站在玄关处,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您是富田淳子女士吗?”松宫问。
“是的。”
松宫低下头。“屡次打扰,真的非常抱歉。”
“哪里。”富田淳子嘴上这么说,内心多半并不平静。几个小时前,她应该也回答了其他刑警问的不少问题。
富田淳子带领两人来到客厅。厅中宽敞明亮,三人沙发和双人沙发呈L形围绕着大理石茶几。松宫和长谷部并排坐在三人沙发上,从那里能看见庭院。
“您的情绪是否平复了一些?”松宫问。
“多少平复了些,不过,现在我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难以相信那是现实。”富田淳子按住太阳穴,脸色苍白。
“听说您常去弥生茶屋。”
“是的。算是经常吧,一周去一到两次。”
“总是一个人去吗?”
“不,基本上都是和朋友一起。”
“朋友指的是……”
“在我儿子上小学时互相熟悉起来的妈妈们。”看来是因孩子而彼此熟识的“妈妈友”。
“其他妈妈也经常去吗?”
“应该是,那家店的蛋糕很好吃。”
松宫清了清嗓子,对富田淳子笑着说道:“方便告知她们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多谢。”
“啊?所有人吗?”富田淳子面露疑惑。
“为了早日破案,我们希望尽量多了解相关人员的情况,同时尽量少给大家添麻烦。”见富田淳子迟疑,松宫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说了句“拜托了”,长谷部也在旁边照做。
富田淳子长出一口气。“好吧,但你们要谨慎处理这些信息。”
“我们会多加小心。非常感谢!”松宫语气坚定。
富田淳子的妈妈友共有四人。记下她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后,松宫问道:“今天您和她们约定要见面吗?”
“今天只约了其中一人,她叫由香里,和我一起上瑜伽课。我们约好上午十一点见面。”
家庭主妇每天上瑜伽课、去咖啡馆,这种事可不太好说给和丈夫一样在外努力工作的女人们听啊,松宫想。
“您是几点到达咖啡馆的?”
“不到十一点。”
“当时店内的情况如何?”
“入口挂着‘CLOSED’的牌子。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时上午九点就开门了,那天也不是固定休息日。”
“固定休息日是哪天?”
“星期一。”
“发现异常后,您做了什么?”
富田淳子苦着脸,显得很为难。“这个……我必须要再说一遍吗?”
“对不起。”松宫低下头,“我也很过意不去,但有时换个人来提问,回答者会想起一些新的线索或证词,所以还请您谅解。”
富田淳子面色忧郁,叹了口气。“我觉得很奇怪,就试着拉了拉门,结果门一下子就开了。我想可能是刚好要开始营业吧,就往里面看了一眼……”或许是当时的情景再一次从脑中闪过,富田淳子神情紧绷,缓缓眨了下眼,“地上躺着一个人。我吓了一跳,刚想跑过去,发现她背上有一块很大的污迹……我知道那是血……一瞬间身子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