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年轻十岁,轻十磅。她今天早上在公园里也这么年轻漂亮吗?拉尔夫认为并非如此,但他认为这可能与她今天早上心情失落、哭个不停有关。
但是……
没错,但她嘴角细小皱纹不见了,脖子上逐渐形成的赘肉和上臂垂下的肉块也不见了。早上她一直在哭,晚上十分高兴,但拉尔夫知道这并不能解释他所看到的

所有变化。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洛伊丝说道,“很诡异,对吧?我是说,这解决了我们脑中的所有疑惑,但还是很诡异。我们找到了青春的源泉。不必去佛罗里达,就

在德里市。”
“我们找到了?”
她看上去一脸诧异……还有点警惕,似乎怀疑他在戏弄她,骗她。或者把她当成“傻大姐洛伊丝”。她伸手到桌子对面,捏了捏他的手。“去洗手间,看看你自

己。”
“我知道我的样子。我刚刮完胡子,花了很久。”
她点点头。“你刮得很干净,拉尔夫……但我说的不是你的胡子。去看看你自己吧。”
“当真?”
“当然。”她坚定地说。
他快走到门口时,她说:“你不仅刮了胡子,还换了衬衫。这很好。我本来不想说什么,但你的格子衬衫破了。”
“真的吗?”拉尔夫问道。他背对着她,所以她看不到他在笑。“我没发现。”
3
他双手撑在浴室的洗脸槽上,凝视着自己的脸,足足站了两分钟,迟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脸。他头上竟再度长出了许多犹如乌鸦羽毛般有光泽的发丝,丑陋的

眼袋也消失了,但令他目不转睛的是他嘴上的纹路和深深的裂缝也不见了。这是小事……也是大事。他的嘴就像年轻人的嘴。而且……
突然,拉尔夫把一根手指伸进嘴里,顺着右边下排牙齿滑动。他不能完全肯定,但在他看来,牙齿似乎变长了,磨损的部分似乎又长出来了。
“天啊,”拉尔夫喃喃地说,他的思绪回到了去年夏天那个闷热的日子,他在艾德·迪普努的草坪上和他起冲突的事。艾德先让他找块石头坐下,然后告诉他德

里市已经被邪恶的弑婴怪物入侵了。窃取生命的怪物。各种势力开始在这里汇聚,艾德对他说道。我知道你难以置信,但我说的千真万确。
拉尔夫开始觉得没那么难以置信了。认为艾德疯了这个想法才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再这样下去,”洛伊丝在门口说道,把他吓了一跳,“我们就得结婚,然后离开这里了,拉尔夫。西蒙妮和米娜一直盯着我看。我编了很多理由,滔滔不绝地

谈论我在商场买的新化妆品,但她们并不相信。这话男人可能会信,但女人知道化妆品的效果没这么好。”
他们走回厨房,虽然光环暂时消失了,但拉尔夫还能看到一道光:洛伊丝丝质白衬衫的领口泛起一圈红晕。
“最后我说了一件他们能相信的事。”
“说了什么?”拉尔夫问道。
“我说我遇到了一个男人,”她犹豫了片刻,随后,当不断上升的红晕将其脸颊染成粉红色时,她又开口说道,“并且爱上了他。”
拉尔夫拉着她的胳膊,让她转身面对他。他看着她手肘窝那条小而干净的皱纹,心想他多么想用嘴去碰它,或者用舌尖。然后他抬头看着她。“真的吗?”
她回过头来,用充满期待和坦诚的目光看着他。“我想是的,”她用微小但清晰的声音说道,“但现在一切都很奇怪。我只能说我希望这是真的。我想交个朋友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感到害怕、失落和孤独。我认为孤独是变老最大的代价,不是疼痛,不是拉肚子,也不是失去二十岁时的青春活力,爬一小段楼梯就

气喘吁吁,而是孤独。”
“没错,”拉尔夫说道,“孤独是最糟糕的。”
“没人再跟你说话了——哦,他们有时候会和你说话,但那不一样,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大家会对你视而不见。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拉尔夫想起了老古董们居住的德里市,一个几乎被周围匆忙工作、匆忙玩耍的世界所忽视的城市,然后点点头。
“拉尔夫,抱抱我好吗?”
“我很乐意。”他说道,然后轻轻把她揽入怀中。
4
过了一会儿,衣服凌乱、头晕脑胀但心情愉悦的拉尔夫和洛伊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沙发算是霍比特人尺寸的家具,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双人沙发。但他俩都

不介意。
拉尔夫搂着洛伊丝的肩膀。她把头发垂下来,拉尔夫把她的一绺头发缠在手指上,思量着他竟忘了女人头发有多柔软,忘了女人头发和男人的头发竟如此不同。

她向拉尔夫讲述扑克牌派对的事,他听得很认真,觉得很惊奇但不感到奇怪。
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每周都会到勒德洛农庄打点小牌。输赢个五块或十块也不鲜见,但通常输赢都是一块钱或几毛钱。尽管当中有高手也有菜鸟(洛伊丝认为

她属于前者),但大家都把这当作消遣时光的活动——女版老人象棋赛和金罗美纸牌游戏。
“但我今天下午没输。我本来应该输个精光回来的,他们都在问我吃什么维生素,上次是在哪里做的面部护理,等等。当你忙着编造新谎言且还要避免与之前的

谎言冲突时,你还怎么能专心玩牌。”
“一定很难。”拉尔夫说道,忍着没笑出声。
“没错,非常难。但我不但没输,反而一直在赢。你知道为什么吗,拉尔夫?”
他知道,但摇了摇头,好让她自己说出来。他喜欢听她说话。
“因为她们的光环。我并非总能看见他们手里的牌,但很多时候都看见了。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她们手里有没有好牌。光环并未一直出现,你知道它们来去匆

匆,但光环消失之后,我甚至打得更好。最后一个小时,我故意输牌,免得被她们讨厌。但你知道吗?即使我想故意输牌都很难。”她低头看着双手,她的手开

始在膝盖上不安地扭动,“我在回来的路上做了一件很羞愧的事。”
拉尔夫又瞥见她的光环了,一个暗淡的灰色幽灵,里面有许多不规则的深蓝色斑点在旋转。“先听我说,”他说,“看听起来是否熟悉。”
他讲述自己坐在门廊上吃东西,等待洛伊丝回来时,看见珀赖因太太经过的情景。当他告诉洛伊丝他对老太太做了什么时,他垂下眼睛,耳根发热。
“没错,”拉尔夫说完后她说道,“就是这样……但我不是故意的,拉尔夫……至少我认为我不是故意的。我和米娜坐在后座,她总是说我看起来有多不一样,

有多年轻。我心想——我不好意思说出来,但还是得说——我心想:‘我会让你闭嘴,你这个爱管闲事又爱嫉妒的老东西。’她真的是很嫉妒,拉尔夫。我能从

她的光环中看出来。很多锯齿状的大尖刺,颜色和猫眼类似。难怪人们把嫉妒称作绿眼怪物!总之,我指向窗外说道:‘噢,米娜,你看那栋房子是不是很可爱

?’当她转头去看,我……我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拉尔夫。只不过我没有弯起手指。我只是撇了下嘴唇……像这样……”她演示着,看上去非常可爱,拉尔夫恨

不得趁机占便宜。“然后吸了她一口。”
“结果呢?”拉尔夫着迷又害怕地问道。
洛伊丝沮丧地笑了。“她还是我?”
“你俩。”
“米娜跳起来,拍了拍颈背。‘我脖子上有虫!’她说,‘刚咬了我一口!把它弄走,洛!拜托!’当然,她脖子上根本就没有虫——我就是那只虫——当然我

还是拍了拍她的脖子,然后打开车窗,告诉她虫子飞走了。她很幸运,我只是拍了拍她的脖子,没有打掉她脑袋——当时我感觉自己力大无比。我感觉我都可以

打开车门,一路跑回家。”
拉尔夫点点头。
“很奇妙……真是太奇妙了。很像电视里的吸毒故事,先让你上天堂,然后再送你下地狱。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停不下来,该如何是好?”
“是啊,”拉尔夫说,“如果伤害到别人怎么办?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吸血鬼。”
“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吗?”洛伊丝小声说道,“你告诉我艾德·迪普努说过的那些话。百夫长。如果我们是百夫长怎么办,拉尔夫?如果我们就是百夫长怎

么办?”
他拥抱着她,亲吻她的头顶。听见洛伊丝说出他最恐惧的事,他感觉轻松了很多,这也让他想起洛伊丝之前说的,孤独是变老最大的代价。
“我知道,”他说,“我对珀赖因太太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于一时冲动,我想都没想就做了。你也是这样吗?”
“没错,是这样。”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我们不能再这样做了,”他说,“因为真的可能会上瘾。任何让人感觉如此爽快的事都会上瘾,你不觉得吗?我们必须想办法采取防范措施,以免不知不觉又

这样做。我想我可能已经这么做过。这可能就是原因所在……”
一段紧急刹车和轮胎打滑声把他打断。他们睁大眼睛,面面相觑,外面街道上的声音仍在持续,犹如悲痛的人在发泄。
刹车声和轮胎打滑声停息后,街对面传来了低沉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喊叫,不知是女人还是小孩发出的,拉尔夫分辨不出来。有人大叫“发生什么事

了?”“哦,老天!”,随后,人行道响起嗒嗒嗒的奔跑声。
“待在沙发上,”拉尔夫说道,然后匆匆跑到客厅窗口。他拉起百叶窗时,洛伊丝已经站在他身边,拉尔夫暗自赞许。遇到这种情况,卡洛琳也会这么做。
他们眺望着窗外,看到一个充满奇异色彩和奇妙运动的夜晚。拉尔夫知道那是比尔,他知道——比尔被汽车撞死了,躺在街上,他那顶帽檐被咬出新月状的巴拿

马草帽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拉尔夫伸手紧紧搂住洛伊丝,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可是那辆在哈里斯大道中央突然转向的福特汽车的车头灯映照的不是麦戈文,而是罗莎莉。它的清晨沿街探险之旅就此结束。它侧身躺在血泊中,背部隆起和扭

曲了好几处。撞到这条老流浪狗的那辆车的司机跪在它身旁时,最近的路灯无情的强光照亮了他的脸。是来爱德的药剂师乔·维齐尔,他橙黄色的光环中夹杂着

混乱的红色、蓝色旋涡。他抚摸着老狗的身体,每次他把手滑入罗莎莉身上邪恶的黑色光环内,手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噩梦闪过拉尔夫的脑海,让他体温下降,睾丸萎缩,像个坚硬的小桃核。突然间他又想起一九九二年七月,卡洛琳病危,报死虫在滴答作响,艾德·迪普努身上

发生了一件怪事。艾德一阵疯狂,拉尔夫竭力阻止海伦这位原本脾气温和的丈夫扑向那个戴着西区园丁公司帽子的男人,阻止他把那个男人的喉咙扯断。接着—

—雪上加霜,卡罗尔一定会这么说——多兰斯·马斯特拉突然出现。老多尔,他当时说了什么?
我不会再碰他了……我看不见你的手。
我看不见你的手。
“天哪。”拉尔夫小声说道。
5
他被拉回现实,因为此刻他感到洛伊丝倾斜地靠在他身上,仿佛快要晕倒了。
“洛伊丝!”他抓住她的胳膊惊叫着,“洛伊丝,你还好吗?”
“我没事……可是拉尔夫……你有没有看见……”
“看到了,那是罗莎莉。它可能已经……”
“我说的不是它,是他!”她指向右边。
三号医生靠在乔·维齐尔福特汽车的后备厢上,将麦戈文的巴拿马草帽轻巧地扣在他光秃秃的后脑勺上。他朝拉尔夫和洛伊丝望了一眼,傲慢地咧嘴一笑,然后

慢慢地把拇指举向鼻子,朝他们摇晃着短小的手指。
“你这混蛋!”拉尔夫怒吼着,沮丧地用拳头猛击窗户旁的墙壁。
五六个人跑向事故现场,但他们无能为力。等第一个人赶到,躺在车头灯强光下的罗莎莉已经死了。它的黑色光环正在凝固,看似被煤烟熏黑的砖。黑色光环像

一件贴身的裹尸布把它包裹起来,每当维齐尔的手穿过那件可怕的衣服时,手腕以下的部位就会消失。
此时三号医生举起手,竖起食指,抬起头——那是教训人的手势,仿佛在说“请注意!”,他踮起脚尖往前走——完全没必要,因为别人看不到他,但戏剧味十

足——把手伸向乔·维齐尔的后兜。他瞥了一眼拉尔夫和洛伊丝,仿佛在确认他们是否还在注意着他。然后他又踮起脚尖向前走,伸出左手。
“阻止他,拉尔夫,”洛伊丝呻吟着说,“噢,请阻止他。”
拉尔夫就像服用了毒品,缓慢举起手,往下一劈。一道蓝色的光从他指尖飞出,但在穿过窗户玻璃时,就扩散开来了。一团粉色的薄雾在离洛伊丝家不远的地方

分散开来,然后消失了。秃头医生摇了摇手指,做出一个令人愤怒的手势——仿佛在说,噢,你这个淘气鬼。
三号医生再次伸出手,从正跪在街上、为这条狗哀悼的维齐尔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拉尔夫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那个穿着脏罩衫的家伙把麦戈文的帽子从头上

摘掉,假装用那东西梳起不存在的头发。他拿了一把黑色袖珍梳子,这种梳子在任何一家便利店都能买到,只需一块二毛九美元。然后他跳到空中,如邪恶的精

灵般跺着脚后跟。
看到秃头医生走近,罗莎莉曾抬起头。现在它把头垂在人行道上,死了。它周围的光环立刻消失了,不是消退,而是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维齐尔起身,转向一

个站在路边的男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用手比画着狗,示意那条狗是如何跑到他车前的。拉尔夫可以从维齐尔的嘴型清楚地看出一句话: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

来的。
拉尔夫的目光回到维齐尔的汽车一侧,他看到秃头医生又回到了那里。


第十六章
1
拉尔夫终于把他那辆锈迹斑驳的奥尔兹莫比尔牌汽车发动了,但花了二十分钟才穿过城镇赶到城东的德里之家医院。卡洛琳生前对他逐渐生疏的驾驶技术表示理

解,尽力保持容忍,但她天性急躁、冒失,而且并未随岁月的沉淀有太多改变。只要旅途超过半英里,她就忍不住责备。她会沉默一会儿,然后开始批评。如果

她被缓慢的车速激怒,她会问他需不需要灌肠剂来疏通一下。她很善良,但说话很尖酸刻薄。
听了这些话,拉尔夫总是提出靠边停车,让她来开,而且总是不带怨言。卡罗尔总是拒绝这样的提议。简单而言,她认为开车是丈夫的义务,而妻子的义务是提

出建设性批评。
他一直等着洛伊丝对他的车速或马虎的驾驶习惯评头品足(他认为,即使有人拿枪指着他脑袋,他也记不住打转向灯),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卡

洛琳坐过无数次的座位上,像卡洛琳那样把包放在腿上。商店霓虹灯、交通信号灯、路灯像彩虹一样划过洛伊丝的脸颊和额头。她那双乌黑的眼睛显得很深邃、

若有所思。罗莎莉死后她恸哭,还让拉尔夫把百叶窗拉下。
拉尔夫起初没那么做。他的第一反应是趁乔·维齐尔离开之前冲到街上。告诉他必须格外小心。告诉乔今晚他掏空裤子口袋时会发现丢了一把廉价的梳子,这没

什么,人们经常丢梳子,但这次问题严重了,下一次躺在车轮下的很可能就是他。听我说,乔,仔细听好。你必须格外小心,因为所有的讯息都来自超现实地区

,而你的讯息则来自黑暗边界。
然而,这也存在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尽管那天乔·维齐尔极具同情心地帮助拉尔夫预约针灸医生,但他还是认为拉尔夫疯了。此外,他怎会相信一个连他都看不

见的生物会伤害他呢?
因此他还是把百叶窗拉了下来……但在此之前,他看了一眼维齐尔,那个曾经说自己名叫乔·维齐尔,现在年纪大了,更加机智了的人。维齐尔的光环还在,而

且他明亮的橙黄色气球线完整地从头顶升起。所以他没事。
至少暂时没事。
拉尔夫带洛伊丝走进厨房,又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加了很多糖的黑咖啡。
“他把她杀了,对吗?”她双手捧着杯子举到嘴边问道,“那个小怪兽把她杀了。”
“没错。但我觉得不是今晚杀的。他今天早上就动手了。”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他能做到,”拉尔夫严肃地说,“我认为他不需要太多理由。只因他能做到。”
洛伊丝打量了他很久,眼中慢慢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你已经想通了,对吗?晚上我一看到你就该知道的。如果不是有太多别的心事,我早就知道了。


“想明白了?还没呢,但有些头绪了。洛伊丝,想和我一起去德里之家吗?”
“好啊。你想去看比尔吗?”
“我不确定我想去看谁。可能是比尔,也可能是比尔的朋友鲍勃·博尔赫斯特。甚至是吉米·范德米尔——你认识他吗?”
“吉米·V.?我当然认识!我和她妻子更熟。说实在的,她生前经常和我们一起打扑克。她心脏病发作,所以突然……”她突然停下脚步,用那双乌黑漂亮的眼

睛望着拉尔夫。“吉米住院了?天哪,他患了癌症,对吗?癌症又复发了。”
“没错。他住在比尔朋友的隔壁病房。”拉尔夫告诉她早上他和法耶的谈话,以及下午他在野餐桌上找到的便条。他还指出病人和病房号码之间奇怪的联系——

博尔赫斯特、吉米·V.、卡洛琳——然后问洛伊丝这是否巧合。
“不,我敢说肯定不是。”她看了一下时钟,“走吧——医院的常规探视时间到九点半结束。如果我们想在这之前到达,最好快点。”
2
他把车拐进医院车道(亲爱的,你又忘记打转向灯了,卡洛琳说道),他瞥了一眼洛伊丝,问她感觉如何。她坐在那儿,双手紧握钱包,她的光环暂时不见了。
她点点头。“还好。虽然不算太好,但没事。不用担心我。”
但我很担心,洛伊丝,拉尔夫心想。非常担心,顺便问一下,你刚有没有看到三号医生从乔·维齐尔的口袋里拿出梳子?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她当然看见了。秃头矮医生想让她看见。想让他俩都看见。关键是她对这件事的重要性有多了解。
你究竟知道多少,洛伊丝?你能够理解多少?我很好奇,因为那些事并不难看出来。我很好奇……但不敢问。
小径过去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处,有一座低矮的砖砌建筑——“妇女关怀”。几盏照明灯(拉尔夫确定是新装的)在草坪上投下扇形亮光,拉尔夫看到两个男人在

奇异细长的阴影尽头来回走动……大概是雇来的警察吧,他心想。一个新问题,一个新征兆。
他向左转(至少这次他记得打转向灯了),小心翼翼地将车开上通往医院立体停车场的斜坡。到了坡顶,一根橘黄色的起落杆将车子挡住。旁边的指示牌上写着

“请停车取票”。拉尔夫记得以前这样的地方都有人工服务,让人觉得没那么可怕。那段日子已经远去,朋友,我们以为事情永远不会变,他边想边打开车窗,

从自动取票机里取了张票。
“拉尔夫?”
“嗯?”他正专心避开斜停在斜坡两侧的汽车后保险杠。他知道通道很宽,其他车辆的保险杠不会阻碍他前行。他虽然这么认为,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卡洛琳会

怎样抱怨我的开车方式,他想着,心中却泛起一丝温柔。
“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做?还是视情况而定?”
“等一下——先让我把这该死的车停好。”
他在第一层经过了几个足够大的车位,但都缺少大到让他感到安心的缓冲区。到了第三层,他找到三个并排的车位(合在一起能容纳一辆谢尔曼坦克),然后把

车停进中间车位。他把车熄火,然后看向洛伊丝。其他汽车的引擎声从上、下两层传来,但由于回声,无法确定它们的位置。橘黄色的灯光——停车场常见的那

种持续、穿透力强的光线——像有毒的薄油漆洒在他们的皮肤上。洛伊丝坚定地回头看着他。浮肿的眼睛上还残留着她为罗莎莉落泪时留下的泪痕,但眼神却沉

着冷静。早上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着肩膀哭泣,从那之后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他感到非常震惊。洛伊丝,他心想,如果你儿子和儿媳今晚看到你,我想他

们可能会尖叫着跑开。不是因为你的模样吓人,而是因为那个被他们催促着搬到江景庄园的女人不见了。
“嘿?”她微微一笑,“你是打算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就这样看着我?”
这时,一向谨慎的拉尔夫鲁莽地说道:“我想我要像吃冰淇淋一样吃了你。”
她笑了,嘴角出现了酒窝。“也许稍后我们可以再看看你对冰激凌的胃口有多大,拉尔夫。现在,告诉我你为何带我来这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因为我认为你

知道。”
拉尔夫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眼睛。“我们是来找另外两个秃头医生的。我看到从梅·洛克家中走出来的那两个。除了他们,没人能解释发生了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来这里?”
“我认为他们有工作要完成……两个人,吉米·V.和比尔的朋友,这两个住在相邻病房的人就快死了。早在我看见救护人员抬着洛克太太出来时就该知道这两个

秃头矮医生是谁,或者做些什么事了。当时她被绑在担架上,脸上盖了白布。如果我不是太累,我早就知道了。光看剪刀应该就够了。可是我直到今天下午听到

博尔赫斯特先生的侄女说的一些话才明白过来。”
“她说了什么?”
“死神很蠢。如果产科医生花这么久的时间剪脐带,他会被指控渎职。这让我想起小学时读到的一个神话故事,里面的神、女神和特洛伊木马让我非常着迷。这

个故事是关于三女神的——希腊三女神,或是命运三女神。别问我,我甚至经常忘记打转向灯。总之,这三位女神负责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其中一个纺线,另一

个决定线的长度……想起什么了吗,洛伊丝?”
“当然!”她几乎尖叫出来,“气球线!”
拉尔夫点点头。“没错,气球线。我不记得前两个女神的名字,但我记得最后一个叫阿特洛波斯。她的任务是剪断由第一位女神纺出来、第二位女神决定长度的

线。你可以和她争论,乞求她,但无济于事。当她觉得时间到了就会把它切断。”
洛伊丝点点头。“没错,我记得这故事。不知道是我小时候读过还是有人告诉我的。拉尔夫,你相信这是真的,对吗?只不过命运三女神变成了秃头三兄弟。”
“你只答对了一半。在我记忆中,那三位女神是同一阵线、同一团队的。从洛克太太家中走出来的那两个医生给我的感觉正是如此,他们是长期合作伙伴,彼此

非常尊重。但今晚我们看到的另外一个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认为三号医生是个无赖。”
洛伊丝打了个寒颤,这戏剧性的动作在最后一刻变成了现实。“他很可怕,拉尔夫。我讨厌他。”
“这不怪你。”
拉尔夫准备打开车门,洛伊丝伸手把他拦住了。“我看见他做了一个动作。”
拉尔夫转身看着她。脖子上的肌腱咯吱作响。他很清楚她要说什么。
“他从那个撞了罗莎莉的司机的口袋中偷了东西,”她说道,“当那个司机跪在罗莎莉身边时,秃头男子摸了他的口袋。但他只拿了一把梳子。还有那个秃头戴

的帽子……我相信我认出来了。”
拉尔夫继续看着她,热切地希望洛伊丝对三号医生装束的记忆就此打住。
“那顶帽子是比尔的,对吧?比尔的巴拿马草帽。”
拉尔夫点点头。“没错。”
洛伊丝闭上眼睛。“噢,天哪。”
“怎么样,洛伊丝?你还好吧?”
“还好。”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趁我还没有失去勇气之前,我们赶快走吧。”
“好的。”拉尔夫·罗伯茨说道。
3
当他们走近德里之家医院的大门时,拉尔夫凑到洛伊丝耳边喃喃地说:“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她睁大眼睛,“天哪,看见了。这次真清楚。”
他们通过电眼光束时,通往医院大厅的门自动打开,世界的表层开始剥落,露出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隐藏的色彩和看不见的形状的世界。天花板上那幅描绘

德里市在世纪之交伐木业盛况的壁画中,深棕色的箭形图案相互追逐,越来越近,直到碰到一起。这时箭头闪现深绿色的光,然后改变方向。一个看似水柱或小

旋风状的亮银色漏斗从通往二楼会议室、自助餐厅和礼堂的弧形楼梯上降落下来。当它一步步下滑时,宽阔的顶端跟着一起来回摆动,拉尔夫认为它非常亲切,

就像迪士尼卡通里拟人化的角色。拉尔夫正盯着看时,两个拿着公文包的男子匆匆上楼,其中一个直接穿过亮银色漏斗。他没有停止和同伴的对话,可是当他从

漏斗另一边出来时,拉尔夫看到他心不在焉地用空着的手捋了捋头发……虽然头发根本就没凌乱。
漏斗到达楼梯底部,在大厅中央以紧凑、饱满的“8”字形旋转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玫瑰色薄雾。薄雾也很快消散殆尽。
洛伊丝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拉尔夫的腰,准备用手指着中央咨询台后面的一个地方,但她意识到周围都是人,于是抬起下巴朝那个方向点头示意。拉尔夫之前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