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有点不安地问道,“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你从夏季就开始看到光环了吗?有那么久了?”
“是的——越来越明亮。而且越来越频繁。所以后来我才去找那个告密的医生。我真的用手指射中那矮东西了吗,拉尔夫?时间越长,我越不相信。”
“是真的,我在遇到你之前不久也做了类似的事。”
他将早上他和三号医生的交锋并把他赶走的经过——虽然只是短暂的——告诉了她。他把手举到齐肩高,然后劈下来。“这就是我做的——像小孩在模仿查克·

诺里斯和史蒂文·西格尔的动作。可是竟然射出一道难以置信的蓝光,然后他就匆忙跑开了。幸好他跑了,因为我射不出第二次。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你还能做得到吗?”
洛伊丝咯咯笑,转过身来,将手指对着他。“想知道吗?砰!砰!”
“别用武器指着我,女士。”拉尔夫说着笑了笑,不过不知道他是否在说笑话。
洛伊丝把手放下,挤了点洗洁精到水槽里。她用一只手在水里搅动,让洗洁精起泡,然后问拉尔夫一个大问题:“这股力量从何而来,拉尔夫?它是干什么用的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碗碟晾干架旁。“不知道,不知道。满意吗?你把擦碗布放哪儿了,洛伊丝?”
“别管擦碗布放哪儿了。去坐下。请别告诉我你是当代好男人,拉尔夫——那些总是喜欢搂搂抱抱、号啕大哭的人。”
拉尔夫笑着摇摇头。“不。我只是训练有素。”
“好。只要你不开始说自己多愁善感就好。有些事我们女性比较喜欢自己去发掘。”她打开水槽下面的碗柜,扔给他一条褪了色但干净整洁的抹布。“把碗盘擦

干放在操作台上就好。我会把它们收起来的。你可以一边擦一边讲讲你的故事,未删减版的。”
“没问题。”
正当他琢磨着要从哪里说起时,他的嘴巴却突然自动张开并开始说话了。“在我终于明白卡洛琳将不久于人世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出去散步。有一天,我走到

哈里斯大道延长路段……”
6
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从他干预艾德和那个戴着西区园丁帽的胖子之间的冲突开始,一直说到比尔告诉他最好去看医生,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年龄,精神疾病很常

见,非常普遍。他不时地补充一些漏掉的细节——例如,在他尽力阻止艾德对胖男人动手的过程中,老多尔突然出现——但他并不介意这么做,洛伊丝似乎也没

有因此而觉得故事情节不连贯。当拉尔夫说完自己的故事,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深沉得几近痛苦的解放感。似乎有人在他心头堆积了一堆砖头,现在他终于把它

们一块块地搬走了。
等他说完,盘子已经洗好了,他们走出厨房,来到起居室。客厅里有几十幅镶着相框的照片,以摆在电视机上夏瑟先生的照片为主。
“如何?”拉尔夫说道,“你相信多少?”
“当然全部相信。”她说道,不知是没有注意到拉尔夫脸上的宽慰表情,还是故意忽略它,“经过上午的事,我很难不相信,更别说你竟然了解我那位宝贝儿媳

。这就是我胜过比尔的地方。”
你比比尔强多了,拉尔夫想了想,但没有说出口。
“这些都不是巧合,对吗?”她问道。
拉尔夫摇摇头。“我认为不是。”
“我十七岁那年,”她说道,“母亲雇了邻居家一个叫理查德·亨德森的小男孩来我家做杂物。可以雇的小男孩很多,可她选择了里奇[20],因为她喜欢他……

因为我的缘故,不知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知道,她想撮合你们。”
“没错,不过她至少没有采取张扬或令人难堪的方式。谢天谢地,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里奇。但母亲还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如果我在厨房的桌子上看书,她就

让里奇给木柴箱装满木柴,也不管那是暖和的五月天。如果我在喂鸡,她就让里奇在院子旁边割草。她要我时刻都看见他……习惯他出现在我身边……如果我们

喜欢彼此的陪伴,他开始邀请我去跳舞或者参加镇上的集会,那就正合她的心意。她的意思很含蓄,但也很明显。轻轻推动,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
“我感觉推动得一点都不含蓄。”拉尔夫说道。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被查理·皮科林用刀尖刺伤的地方。
“对,一点也不含蓄。被人用刀刺伤肋骨一定很可怕。幸亏你有那个喷雾罐。你认为老多尔也能看到光环吗?是那个世界的某个东西让他把喷雾罐放进你口袋的

吗?”
拉尔夫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也这样假设过,不过仔细想过之后,就会发现根本站不住脚。因为如果多兰斯做了那件事,也就意味着有某种
(实体)
力量或存在知道拉尔夫需要帮忙。不仅如此,那个力量——或者存在——同时还知道(1)拉尔夫会在星期天下午出门;(2)知道那天原本晴朗的天气会起变化

,冷得需要穿外套;(3)知道拉尔夫会穿哪件外套。换言之,也就是可以预知未来的事情。一想到自己被这样一种力量盯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在喷雾罐事件

中意识到,这力量的干预或许救了他的命,但还是把他吓得半死。
“可能吧,”他说道,“也许真的有某种东西把多兰斯当作跑腿。可是为什么呢?”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她补充道。
拉尔夫只能摇摇头。
她抬头看了一眼夹在那个穿浣熊外套男人的照片和那个看来随时都可能说“闪开”的年轻女人照片之间的时钟,然后伸手去拿电话。“都快三点半了!天哪!”
拉尔夫碰了一下她的手。“打电话给谁?”
“西蒙妮·卡斯顿圭。我计划今天下午和她还有米娜一起去勒德洛——农庄那里有场纸牌派对——可是看这情况我还能去吗?我会输得精光。”她放声大笑,然

后满脸通红,“只是个比喻的说法。”
她还没来得及拿起听筒,拉尔夫就按住了她的手。“去参加纸牌派对吧,洛伊丝。”
“当真?”她看上去既怀疑又有点失望。
“是的。”他还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但他感觉情况就要改变了。洛伊丝说过被推动了一把,但拉尔夫觉得自己更像被人带着,就像人坐在小船上,顺着河水

往前漂流。但他看不见自己会去哪里,浓雾笼罩着河岸。现在,水流越来越湍急,他可以听到隆隆的激流声从前方某处传来。
不过,还是有些形状,拉尔夫。浓雾中的形状。
没错。不是很令人安心的形状。那也许只是看似蜷缩手指的树木……但另一方面,它们很可能是看似树木的蜷缩手指。在拉尔夫还没有弄清情况之前,他很赞成

洛伊丝离开城里。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也许只是假装成直觉的期望——三号医生不会跟着她前往勒德洛,他可能甚至无法跟随她穿过荒蛮大地到城东去。
你不可能知道这种事的,拉尔夫。
也许吧,但感觉是对的,他仍然相信在光环的世界里,感觉和认知几乎是一回事。但他知道一件事,三号医生还没有割断洛伊丝的气球线,那是拉尔夫亲眼看到

的,还有她那愉快而健康的灰色光环。然而,拉尔夫无法逃避一个越来越确定的事实,即三号医生——疯狂的医生——想要割断它,而且,不管罗莎莉从斯特拉

福德公园小跑出来时多么生气勃勃,割断绳子都是一种致命、残忍的行为。
就算你说得对,拉尔夫,就算今天下午因为她到勒德洛去参加纸牌派对而逃过一劫。那么今晚呢?明天呢?下周呢?怎么办?难道要她打电话给她儿子和儿媳,

告诉他们她已经改变了对江景庄园的想法,想要去那里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思考。他还知道,除非他能确定洛伊丝安全无恙——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否则他无法安心思考。
“拉尔夫?你又出现了那种木讷的表情。”
“什么表情?”
“木讷的。”她潇洒地甩了甩头发,“这是我编造的一个词,用来形容夏瑟先生的表情,有时他假装在听我说话,实际上却在思考着收藏的硬币。我一看见你的

表情就想起来了,拉尔夫。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打完牌回来。”
“这得看情况。”
“什么情况?”
“看我们是否去塔比的店吃巧克力冰沙。”
她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准备做秘密坏事的女人。
“假设直接回来呢。”
“七点或七点半。”
“一到家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的。你想我出城,对吗?这是那个木讷表情的真正含义。”
“呃……”
“你认为那个秃头想伤害我,对吗?”
“我觉得有可能。”
“他也有可能会伤害你。”
“没错,但……”
但据我所知,洛伊丝,他没有佩戴任何我的配饰。
“可是什么?”
“我会平安等你归来,就这样。”他想起她对那些喜欢搂搂抱抱、动不动就落泪的当代好男人的评语,然后装作跋扈地皱起眉头,“去玩牌吧,把这里交给我,

至少暂时这样。”如果卡洛琳见到如此大男子主义的语气,一定会大笑或生气。洛伊丝属于完全不同的女性思想流派,她只是点点头,似乎很感激不需要由自己

做出决定。“好的。”她扳起他的下巴,和他四目相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拉尔夫?”
“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
“好。只要你承认就好。”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前臂上,张开嘴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拉尔夫欣喜地发现腹股沟起了阵灼热的刺痛。“我要去勒德洛,从那些老是

想要打同花顺的傻女人手上赢五块钱。今晚我们再讨论接下来怎么做,好吗?”
“好的。”
她微微一笑——不只是嘴上的微笑,更是眼里的微笑——暗示着他们除了谈话,或许还能做点别的,只要拉尔夫胆子够大……在那一刻,他确实觉得自己很勇敢

。就连夏瑟先生从电视机顶上瞪着他的严厉的眼神都阻挡不了这种感觉。


第十四章
1
四点差一刻,拉尔夫穿过街道,沿着小段上坡路走回公寓。倦意再次袭来,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三个世纪没睡了。但与此同时,自从卡洛琳去世后,他的感觉从未

这样好过。比较平静,比较像自己。
或者只是你要这么想?认为一个人悲惨到如此境地,应该得到一些回馈?这是个好主意,拉尔夫,但不太现实。
没错,他心想,也许我现在有点困惑。
他的确有点困惑,同时又害怕、兴奋、迷惑,还有点亢奋。然而,在这复杂的情绪中,他产生了一个清晰的想法,有件事他必须先处理:他必须与比尔和解。如

果需要道歉,他能做到。也许道歉是必要的。毕竟比尔没有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哎呀,老伙计,你脸色不太好,告诉我怎么回事吧。”没有,是他去找比尔

的。虽然他这么做时有点担忧,没错,但这改变不了事实——
哎呀,拉尔夫,我能拿你怎么办呢?这是卡洛琳欢乐的声音,就像她刚去世的那几个星期那样清楚地和他说话。当时他还无法接受她去世的事实,经常在脑海中

和她商量事情……如果他碰巧一个人在家中,他会大声说出来。亲爱的,大发雷霆的人是比尔,不是你。我看你还是跟我活着的时候一样,对自己要求严格。我

想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
拉尔夫微微一笑。是的,也许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也许那次争吵时比尔的过错多于他。问题在于他是否会因为一场愚蠢的争吵和一大堆关于孰是孰非的争论

,就与比尔断绝关系。拉尔夫认为他不会。如果这意味着他要委屈自己向比尔道歉,又有何不可呢?他觉得说声对不起又不会死。
他脑中的卡洛琳无声、疑惑地回应着这个问题。
没关系,他边走边告诉她。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他。当然,也不是为了你。
他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地发现,最后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内疚——似乎犯了亵渎神灵的罪。但这并没有削弱这种想法的真实性。
正当他在口袋里摸钥匙时,他突然看见门口钉着一张纸条。拉尔夫伸手去摸眼镜,但他把眼镜忘在楼上厨房的桌上了。他靠在门上,眯着眼睛读着比尔潦草的字

迹:
亲爱的拉尔夫、洛伊丝、法耶、老友们:
我今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德里之家医院。鲍勃·博尔赫斯特的侄女打电话告诉我,这次几乎可以肯定是真的。这个可怜的人差不多已经放弃挣扎了。我最不愿

意在美丽的十月某一天待在德里之家医院的313号重症监护室,不过我想我应该去送他一程。
拉尔夫,很抱歉今天早上让你这么难受。你来找我帮忙,我却把你数落了一顿。我在此向你道歉,我只能说鲍勃的事扰乱了我的思绪。可以吗?算我欠你一顿晚

餐……如果你还愿意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吃饭。
法耶,拜托别再拿象棋比赛的事来烦我。我说过会参加,我会遵守承诺。
再见,残酷的世界
比尔
拉尔夫直起身子,心中充满了宽慰和感激。要是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件事都能这样轻松地解决就好了!
他上楼,摇了摇茶壶,正在水槽前盛水时,电话铃响了。是约翰·莱德克的来电。“伙计,真高兴终于找到你了,”他说道,“我正替你担心呢,老哥。”
“为什么?”拉尔夫问道,“怎么了?”
“也许没事,也许有事。查理·皮科林获得保释了。”
“你告诉过我他不会获得保释的。”
“我错了,行吗?”莱德克说道,显然很生气,“我弄错的不止这件事。我告诉过你法官可能会把保释金定在四万美元左右,但我不知道皮科林引起了斯特德曼

法官的注意,而他根本就不吃精神病这一套。斯特德曼将保释金定为八万美元。法院指派替皮科林辩护的律师大吼大叫以示抗议,但一点用都没有。”
拉尔夫低头一看,发现手里还拿着茶壶。他把茶壶放在桌上。“他还是被保释出来了?”
“是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艾德会像扔损坏的削皮刀一样抛弃他吗?”
“记得。”
“就当是约翰·莱德克又一次误判吧。今天上午十一点,艾德提着装满钱的公文包大步走进了保释官的办公室。”
“八千美元?”拉尔夫问道。
“我说的是公文包,不是信封,”莱德克回答道,“不是八千而是八万。法院的人到现在还在议论纷纷。可能过了圣诞节,他们还会为这事争论不休。”
拉尔夫很难想象艾德·迪普努穿着一件肥大的旧毛衣和一条破旧的灯芯绒裤——卡洛琳把这称为艾德的疯狂科学家行头——从公文包中拿出成沓的二十和五十美

元的钞票。“我记得你说过只要付百分之十就能出来了。”
“没错,如果你有抵押品——例如房产或地产——而且价值和保释金总额相当。艾德显然没有这些,但他存了一些应急现金。要不就是他突然傍上了大款。”
拉尔夫想起海伦离开医院搬到高垄约一个星期后写给他的那封信。她提到艾德给了她一张支票——七百五十美元。这似乎表明他挺有责任感的,她如是写道。拉

尔夫心想,如果海伦发现艾德带着足够将他们女儿抚养到十五岁的钱到德里县法院,用以保释一个喜欢玩刀子和汽油弹的疯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从哪儿弄到那么多钱?”拉尔夫问莱德克。
“不知道。”
“没人问他吗?”
“没有。这是自由国度。我只听说那是他用股票兑现的钱。”
拉尔夫想起了过去——卡洛琳生病去世、艾德失常之前的美好时光。他们四个人大约每两周聚一次,在迪普努家吃外卖披萨,或到罗伯茨家吃卡罗尔做的鸡肉派

。记得艾德曾说过,等他炒股赚了钱,就请他们到班格尔的红狮子餐馆吃顶级牛肋排。好的,海伦回答,深情地对艾德笑了笑。那时她刚怀孕,扎着马尾辫,穿

着还太过宽松的方格子孕装,看似娇美的少女。你认为哪些股票会先赚钱,爱德华?联合脚趾果酱的两千股,还是合并酸味水果糖的六千股?他朝她吼了一声,

把所有人都逗乐了,因为艾德·迪普努骨子里没有一丝恶意,任何认识他超过两个星期的人都知道,艾德连一只苍蝇都不会伤害。但海伦的看法可能不太一样—

—即使在那时候,海伦就应该已经发现他不太对劲了,不管她的笑容深不深情。
“拉尔夫?”莱德克问道,“你还在听吗?”
“艾德没炒股,”拉尔夫说道,“拜托,他是化学研究员,他父亲是宾夕法尼亚州石膏岩那种鬼地方一家瓶装工厂的领班。不可能有钱。”
“但他就是有,说实话,我也觉得奇怪。”
“你认为是‘生命之友’其他成员给的?”
“不,我不这么认为。首先,他们都不是有钱人——‘生命之友’的许多成员都是蓝领工人。他们尽其所能,但有这么多吗?不可能。他们或许可以收集足够的

房产证来救皮科林,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即使艾德要求他们这么做,大多数人也不会同意。艾德现在已经是不受欢迎的人,我想他们一定宁可没听说过查理·

皮科林。丹·道尔顿夺回了‘生命之友’的领导权,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好消息。艾德、查理和另外两个人——弗兰克·费尔顿和桑德拉·麦凯——

现在似乎都在孤军奋战。我对费尔顿一无所知,局里没有他的档案,但这个叫麦凯的女人和查理周游过好几所相同的疗养院。她的外貌也很独特——面色苍白,

满脸粉刺,厚厚的眼镜让眼睛看起来像水煮鸡蛋,体重约三百磅。”
“你在开玩笑吗?”
“不。她喜欢穿凯马特店买的弹力裤,而且经常有人看见她随身带着叮咚牌、狂笑风暴牌和特温奇主人牌等各种巧克力零食到处跑。她经常穿着正面印有婴儿工

厂的大运动衫。声称生了十五个孩子。但事实上一个都没有,可能是不孕不育。”
“你为何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希望你提防他们。”莱德克说道。他很有耐心,好像在和孩子说话。“他们可能很危险。查理很危险,我不用说你都知道,而且他已经出狱了。艾德从

哪儿弄到钱保他出来是次要问题——重要的是他弄到钱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再来找你。他、艾德或其他人。”
“海伦和娜塔莉呢?”
“她们和朋友在一起——一群对疯狂丈夫的暴力行为很熟悉的朋友。我告诉迈克·汉隆了,他会留意海伦的安全。我们派了人密切监控图书馆。我们认为目前海

伦不会有太大危险——她仍待在高垄——不过小心一点准没错。”
“谢了,约翰。我很感激,也感谢你打电话来。”
“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但我还没有说完呢。你要知道艾德给谁打过电话,威胁过谁,朋友——不是海伦,而是你啊。对他而言,海伦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但他还

是很惦记你,拉尔夫。我问约翰逊局长我是否可以派个人——我会选克里斯·内尔——来保护你,至少到苏珊·戴演讲过后。他拒绝了。他说,这个星期发生的

事太多了……不过我感觉,如果你提出要求,他应该会答应。你怎么看?”
警方保护,拉尔夫心想。警探电视剧都这么说,也就是约翰现在提到的——警方保护。
他想考虑这个办法,可是太多事情占据了他的脑海,像奇怪的糖果一样在他脑中跳舞。帽子、医生、工作服、喷雾罐,更别提刀子、手术刀还有透过他那老式双

筒望远镜满是灰尘的镜片隐约可见的剪刀了。拉尔夫心想,我匆匆做完手头上的事,然后去做别的事:亲爱的,伊甸园的归途漫漫,所以别为小事烦心。
“不要。”他说。
“什么?”
拉尔夫闭上眼睛,看见自己用手上的电话取消了与扎针医生的预约。现在同样的事情又要上演了,不是吗?没错,他可以请求警方的保护,让他不受皮科林、麦

凯和费尔顿这些人的伤害,可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明白这一点,对此深信不疑。
“你听见了,”他说,“我不需要警方保护。”
“天啊,为什么?”
“我可以照顾我自己。”拉尔夫说道,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狂妄感到好笑,这好像约翰·韦恩西部片中经常出现的台词。
“拉尔夫,我不想告诉你这个消息,但你已经老了。周日那天是你运气好。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不止运气好,拉尔夫心想,冥冥之中有朋友在照应我。或者说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照应我。
“我不会有事的。”他说道。
莱德克叹了口气。“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会打电话告诉我吗?”
“会的。”
“如果你看到皮科林或者一个戴着厚眼镜、留着粗硬金发的胖女人……”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拉尔夫,请仔细斟酌。所谓的警方保护其实只是派辆车停在你家附近。”
“覆水难收。”拉尔夫说道。
“什么?”
“我说我很感激,可是真不需要。有事再联系。”
拉尔夫轻轻地挂了电话。也许约翰说得没错,他想,也许他真疯了,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真累啊,”他对着充满阳光的空荡房间说道,“但神志很清楚。”他顿了会儿,然后补充道,“也许再加上一点恋爱的心情吧。”
他不禁笑了,当他终于把水壶放到炉子上时,他还在咧着嘴笑。
2
正在喝第二杯茶时,他突然想起比尔在便条上说欠他一顿饭的事。他决定现在就约比尔到“日出日落”餐馆吃晚餐。他们可以重归于好。
我们必须重归于好,他想,因为那个疯狂的矮子戴上了他的帽子,我敢肯定这表示他有麻烦了。
择日不如撞日。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他毫不费力就想起来的号码:941-5000。德里之家医院的号码。
3
医院接线员给他转到了313房间。接听电话的女人声音疲惫不堪,她是病人的侄女丹妮丝·博尔赫斯特。比尔不在那儿,她告诉拉尔夫。有另外四个属于“叔叔光

辉岁月”的教师也来了,比尔提议和他们一起吃午餐。拉尔夫甚至可以想象住在他楼下的比尔会怎么说:迟来总比没来好。这是他的一个口头禅。拉尔夫问她比

尔会不会很快回来,她说会。
“他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罗宾斯先生。”
“我姓罗伯茨,”他说,“比尔口中的博尔赫斯特先生是个好人。”
“是的,他们都这么认为。不过他们不会把账单寄给他吧?”
“不会,”拉尔夫有些不安地说,“我猜不会。比尔在留给我的字条上说你叔叔的病很危急。”
“是的。医生说他可能熬不过今天白天,更别说晚上了,但这话我听多了。上帝原谅我,不过有时我觉得鲍勃叔叔很像出版交换所公司的促销广告——总是承诺

,从不兑现。我知道这么说很糟糕,但我根本就不在乎了。早上,他们把他维持生命的设备关了——我无法独自揽下责任,于是打电话给比尔,比尔说叔叔赞成

这么做。‘也该让鲍勃去另一个世界了。’他说道,‘他已美好度过今生。’很诗意吧,罗宾斯先生?”
“是的。我叫罗伯茨,博尔赫斯特女士。你能不能告诉比尔,拉尔夫·罗伯茨找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所以我们把设备关掉,我都准备好了——应该说是鼓起勇气——可是他没死。我实在无法理解。他准备好了,我也准备好了,他这辈子已经活够了……他为什

么还不死呢?”
“我不知道。”
“死神很蠢,”她用一种只有非常疲倦和伤心的人才会用的那种令人讨厌的唠叨语气说道,“如果产科医生这么慢吞吞地剪断婴儿脐带,早就因为渎职而被解雇

了。”
最近拉尔夫的脑子有些飘忽不定,但这次它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说什么?”
“什么?”她吓了一跳,仿佛她也在神游。
“你刚才说割断脐带之类的。”
“我没有什么意思。”她说道,唠叨的语气更加明显……只不过那不是唠叨,拉尔夫发现,那是抱怨,而且充满恐惧。突然情况不太对劲。他的心跳突然加速。

“我没有任何意思。”她坚持说,这时拉尔夫手里拿的听筒突然变成了不祥的深蓝色。
她想杀死他,而且不是随便想想——她一直在考虑用枕头盖住他的脸,让他窒息而死。“要不了多久。”她想,“这是帮你解脱。”她想,“终于结束了。”她

想。
拉尔夫把听筒从耳边拿开。许多细如铅笔的蓝光从听筒筛孔升起,冰冷得犹如二月的天空。
蓝色代表谋杀,拉尔夫心想,远远拿着听筒,惊愕地看着那些蓝光弯曲并往下坠落。他隐约听到丹妮丝·博尔赫斯特焦急的嘎嘎叫声。我从未想过要知道这种事

,但我就是知道了:蓝色代表谋杀。
他又把听筒拿到嘴边,将发射出冰柱状光环的听筒上部分歪斜着,使其与耳朵保持距离。他担心如果靠得太近,他可能会被她冰冷、极度绝望的声音震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