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章南生点头,“如果不是我突然醒来,把那个人吓了一跳,我是制服不了他的。那个小子看到一具尸体睁开眼睛,当时一定是吓呆了。”
“呵呵,换成谁都会吓呆的,说不定还会尿裤子。”陆凡一大笑,“很高兴这个案子的死者正在开车。章教授,我问你,你自杀时吃的,是不是一种可以假死的药物?”
“是!”
“我就知道是这样!”陆凡一显得很兴奋,“我真想带你去采购年货,章教授。”
“我还没发神经呢!”
“之前,我推理葛艾丹没有死,现在就更加肯定了。”
“陆凡一,你的头脑不从事科学研究,真是可惜了!”章南生认真地说,“如果你邀请我一起过大年夜,我可以告诉你,葛艾丹发生了什么事。”
“不,你别说,让我猜猜。你掌握了一种能够假死的技术,然后,然后…”陆凡一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你让奄奄一息的葛艾丹进入假死状态,等警方确认她死亡后,以葛艾丹生前同意将遗体捐赠为借口,将尸体运回实验室,让她苏醒。”
“看来,我要一个人过大年夜了。”章南生耸耸肩,颇为遗憾。
陆凡一大笑:“那我就好心陪你一起过吧!不过,你得告诉我,葛艾丹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恐怕不能告诉你。”章南生认真地说。
“我想你必须得告诉我!”一支乌黑的手枪从后面顶住了章南生的头。
章南生浑身一僵,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陆凡一飞快地回头,是老张!原来他一直躲在后座,偷听他们说话。
“你把葛艾丹藏在哪儿了?带我去!否则我现在就打死你们两个!”老张用枪口顶了一下章南生的脑袋,示意他赶紧开车。然后,他看着陆凡一,“小陆,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推理,我们还不知道葛艾丹还活着的秘密呢。”
“章教授,我没想到会这样。”陆凡一万分懊悔。
“不怪你,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纸保不住火。真相终究要大白天下,只是早了一点而已。好吧!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葛艾丹!”章南生调转车头,车子向市郊开去。
一路上,老张的枪口死死顶住章南生的脑袋,不敢有半点马虎。
凌晨1:00,他们来到一栋郊外的居民楼前。
“葛艾丹遇害前就住在这楼上,我救了她之后,她一直藏身在这里。”章南生指了指六楼。
“带我上去!”老张用枪指着章南生和陆凡一。
“章教授!”陆凡一压低声音,“真的要把葛艾丹交给他们?”
“你别插手,我自有打算。”
三人走上六楼,章南生停在一个铁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老张跟在陆凡一后面,小心地走进了房间。
章南生问:“要不要我来开灯?”
“开灯吧!”老张说。
“啪”一声,灯开了,陆凡一赫然瞧见一张冰冷的解剖台摆放在房间正中间,上面空无一物,被擦拭得很干净的不锈钢台面,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你,你是夺面杀手?!”陆凡一惊恐地看着章南生。
章南生沉默不语。
“把葛艾丹叫出来!”老张大喊。
“葛艾丹,是我,你出来吧。”连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你骗我?”老张脸色发白。
“没有,她可能在卧室里睡觉。被车子撞伤后,她脑部神经受了损伤,所以睡得比较沉。”
“章南生,你去卧室叫葛艾丹,现在就去。”老张用枪顶住陆凡一的脑袋,命令章南生走进卧室。
陆凡一怒视着章南生:“没想到,夺面杀手是你,这可真出乎我的意料!”
章南生并不理会陆凡一的指控,他慢慢走进卧室,打开灯。老张和陆凡一紧跟其后。
只见靠窗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摇摇椅在轻轻地晃动。她手上似乎捧着一个音乐盒,一首恐怖又幽怨的曲子从音乐盒里传出来。
安魂曲?陆凡一胸口重重一震。
“艾丹…”章南生轻轻一唤,眼眶有些发红。
“走!”老张拿枪指着陆凡一,慢慢走上前。
当他们走到摇摇椅跟前时,只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呆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一个小猴子敲鼓的音乐盒,诡异恐怖的安魂曲正是从这个音乐盒中传出来的。
她白皙的瓜子脸上布满了针线缝合的印记,细细的,一条条肉色的细线像爬山虎,爬满了女人的脸。她空动的眼窝,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空空如也。这一刻,时间、空间似乎都在被这无底的黑洞所吸引。一旦有有人盯着她瞧,那个人的灵魂似乎也会被黑洞吸走。
6
陆凡一大惊失色。这哪里是葛艾丹,分明是一个用针线缝合的人皮木偶!
“见鬼!章南生你骗我!”老张胃里泛酸水,他忍住呕吐的冲动,把枪口径直对准了章南生的胸口,手指正要扣动扳机。
这时,一个黑影猛然冲过来,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确无误地从背后插入了老张的心脏。与此同时,老张的枪响了,章南生应声倒地。
陆凡一连忙夺下老张的手枪,调转枪口,脱口大喊:“小葛,怎么是你!?”
葛艾青手握着血淋淋的手术刀,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似乎也惊呆了。
“葛艾青,你冷静一点…”躺在地上的章南生肩膀红了一片,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老张这一枪必定打中他的心脏。他捂着伤口,挣扎着站起来。
此时章南生、陆凡一、葛艾青形成一条直线,陆凡一被他们两人夹在中间。
“等一下,你也不要乱动!”陆凡一调转枪口对准了章南生,“你隐藏得太深了,章教授。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夺面杀手。”
“我不是夺面杀手,真正的凶手是葛艾青!”章南生大叫。
陆凡一赶紧扭过身把枪口指向了葛艾青:“你也站在那里别动!”
“凡一,你要相信我。章南生才是夺面杀手,他想嫁祸给我!”葛艾青急得快哭了。
陆凡一回过头又把枪指向章南生:“你们两个人都不要轻举妄动,我问你们几个问题。章南生,我问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葛艾丹出事前一直住在这里。她发生意外后,我负责清理并保管她的部分遗物,这房间的钥匙当时在葛艾丹的口袋里,我想留个纪念,就偷偷留下来了。”章南生回答。
陆凡一的枪口转向葛艾青,“葛艾青,你怎么刚好出现在这房间里?”
“我快一年没来我姐这间房子了,今天我想来打扫一下卫生,没想到一进来就发现整个房间都变了样。我正在惊奇的时候,就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就连忙把灯关了藏起来。”
陆凡一的枪口又转向章南生:“章南生,那你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我从医院逃出来后,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突然想起葛艾丹曾经住过的屋子。这里比较安全,我就过来了。没想到见到了一个拼凑起来的葛艾丹。突然,葛艾青回来了,我连忙躲在卧室门后。我知道今晚你必定会遭到公司的毒害,所以,葛艾青走后,我冒死返回医院救你。结果被老张用枪逼到这里来了。”
“你胡说,我姐姐去世后,我睹物伤情,根本就没有再来过这里。就在你们来这里的前几分钟,我才进来的!”葛艾青反驳。
“够了!都给我闭嘴!”陆凡一枪口在章南生和葛艾青之间来回转换,他的判断在左右摇摆,“你们俩都有这间房子的钥匙,而且你们都深深地爱着葛艾丹。现在坐在椅子上的葛艾丹,我不需要DNA鉴定,也知道是由死去的7个女孩的身体拼凑成的。对葛艾丹的思念,五年来,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你们,最后演变成一种疯狂的发泄。你们两人中必有一个是夺面杀手。章南生,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夺面杀手吗?”
“陆凡一,你忘了我们之前的谈话吗?葛艾丹还活着,我用假死的药物救了她。既然她没有死,我为什么还要杀7个无辜的女人呢?”章南生说。
“葛艾丹是不是还活着,目前为止还只是推断。没有见到她本人,我不敢再妄下定论!除非,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陆凡一说,“我要亲眼看到她活着。”
章南生沉默。
“凡一,我姐姐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葛艾青急得大喊。
“章南生,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敢不敢带我去见葛艾丹?”陆凡一把枪对准了章南生。
“即使我证明葛艾丹还活着,也不代表葛艾青就是夺面杀手。”章南生低头沉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我和葛艾青之间,找出真正的夺面杀手。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陆凡一更加警觉的盯着他。
“数学中经常用到的一种很简单的方法,假设法。我建议你采用逆向思维,假设我是凶手,然后再假设葛艾青是凶手,看看能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章南生认真地说。
陆凡一也觉得有道理,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当时,我认为凶手剥去被害者的脸皮,是认为被害者不要脸。不过,见到椅子上坐着的葛艾丹,我知道,我完全错了,凶手是想找到和葛艾丹相似的器官进行拼接。这一点,葛艾青确实有动机,不过章教授,你也同样有理由这样做。因为你们都深深地爱着她。然后,我推断凶手有固定工作,只能星期五作案,这点你俩也都一样符合。而分尸的地点,就是这间房子,你们两个人都有钥匙。接着,我推断凶手可能是通过车辆管理系统来找类似的捷达车车牌,得出了凶手可能是警察的结论,这一点,葛艾青完全符合。同时,我在葛艾青的帮助下,得到了夺面杀手是站在被害者头顶一侧进行解剖的结论,同时明确了最后一个符号不是L而是7。”
陆凡一说到这里,把枪口牢牢对准了葛艾青。
葛艾青百口莫辩:“如果我真的是夺面杀手,怎么会帮助你解读符号呢?”
“因为你知道我是在明知道答案的情况下问的。同样的话,你也说过的。”陆凡一步步紧逼,“还有一个谜团现在也解开了,就是那封神秘的凶手来信。当时,我和欧阳嘉反复推论了这封信是如何到我们重案队的,还假设了广泛投递、伪造数字等等可能。这么多的假设,我们单单忽视了取报纸的人。假设你是夺面杀手,把信件塞进报纸里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啊!我却忽视了这个最简单的可能性!”
葛艾青气得脸色发白:“凡一,你怎么能怀疑我?别忘了,我一直在帮助你破案啊!”
“老张也一直在帮我破案,可最后还不是要杀掉我?再说,你一直帮助我的只是你姐姐遇害的案子,因为你也想查清真相。”陆凡一的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事到如今,谁是凶手已经很清楚了。那一晚,在赛文路上,欧阳嘉说她遇到了夺面杀手的袭击,如果确有其事,那个人会是谁呢?当时,整条赛文路上只有三个人,我、欧阳嘉、还有你!假设凶手是你,你先利用欧阳嘉想单独行动的想法,离开欧阳嘉,然后在远处出现一下,逼迫欧阳嘉靠近路边的电线杆做掩护。然后你通过草丛,快速来到欧阳嘉身边,想把她抓进草丛里杀掉。”
“简直是胡扯,我干嘛要杀欧阳嘉?”葛艾青反问。
这一下倒是问住了陆凡一,他答不上来。
“因为你需要欧阳嘉的眼睛。”章南生说出答案。
“对了,我第一次见到欧阳嘉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她哪里像葛艾丹,原来是她的眼睛!”陆凡一恍然大悟。
葛艾青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平日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顷刻间窜出两条毒蛇。他背部微弓,手中的手术刀轻轻抬起,似乎随时准备窜过去一刀结果章南生,厉声问:“章南生,看来,这一切都是你在暗地里搞鬼!我问你,欧阳嘉背上怎么有一块胎记和我姐姐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陆凡一大喊,食指紧紧扣住扳机,“你怎么会知道欧阳嘉的背上有一块胎记?她是不是在你手上?你把她怎么了?”
葛艾青呵呵一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分析的一点不错,我就是你们想抓的夺面杀手。欧阳嘉在我手上,如果你打死我,你们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葛艾青!”陆凡一咬着牙叫他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真相!章南生——”葛艾青双目通红,大喊,“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先告诉我们。欧阳嘉在哪里?”章南生焦急地说。
“你们多耽搁一秒钟,欧阳嘉就多受一份罪,说不说随你。”葛艾青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拗不过我的!”
“好!你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说。”章南生言简意赅地开口,“当年,你姐姐只是被车撞昏过去,没有生命危险。我知道那些人对她动手了,担心公司还会派杀手来杀她,就给她服用了一种名叫‘奥罗拉’的药物,这是我研制的一种使人暂时出现死亡症状的药物。我等警方的死亡结论出来后,以她生前同意将遗体捐赠为借口,将她的尸体运回实验室。我担心以她正直刚烈的性格,苏醒后必定还是会坚持揭发公司的秘密,就抹去了她的记忆,并将一名因公殉职的女民警的记忆片段置换给她。我帮她伪造了一个人事档案,通过其他人的关系,顺利地将她调入刑警队。”
葛艾青和陆凡一都听傻了。
章南生继续说:“我对葛艾丹进行了简单的整容手术,不过保留了她原来的眼睛,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能透过这双眼睛,看到自己的弟弟。我盼望着将来有一天,你们姐弟能够再次相认。”
“难道说,欧阳嘉就是葛艾丹?”陆凡一猛地打了个激灵。
“没错。”章南生说,“这是隐藏葛艾丹最好的方法。”
“胡说八道!我姐姐怎么会是欧阳嘉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我姐姐对我从来不会说一句狠话,可那个欧阳嘉呢,不管什么场合,她能骂得人抬不起头来。”葛艾青气呼呼地反驳,似乎章南生和陆凡一亵渎了他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章南生喃喃自语,“我做这些,是希望有一天,你们姐弟能相认啊!绝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谁要你多事!谁要你多事!!”葛艾青气愤地大喊。
“马上告诉我欧阳嘉在哪里!”陆凡一举枪对准葛艾青,“她是你姐姐,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我姐姐就坐在椅子上,你没看到吗?”
“你疯了!那只是你拼凑的人偶,这个怪物连眼睛都没有。”
“很快就会有了!还有,我不准你说她是怪物。”葛艾青怒吼,“我现在就要去挖了欧阳嘉的眼睛,我看你有没有本事救她!”
话音刚落,他一把抱起椅子上的人偶,夺门而逃。
“站住!”陆凡一大喊,“你再跑,我开枪了!”
葛艾青转身的同时,手术刀从他手里飞了出去。他说过,新警培训时他拿过射击冠军,果真不假。锋利的光芒笔直地飞向陆凡一的胸口。
与此同时,枪响了。
葛艾青浑身一震,他胳膊中枪了,动脉断裂,迸出鲜红的血。人偶“扑通”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铁青,恨恨地瞪了陆凡一一眼,飞快地离去。
陆凡一看着插进自己肩膀的手术刀,血,顺着刀刃淌下来。如果不是他躲闪及时,这把手术刀当时就插进他心脏了。
“我先帮你止血!”章南生过来扶他。
“不,你先找欧阳,她一定就在房里。”陆凡一颤抖着嘴唇,一咬牙,拔出手术刀,血,水柱一样喷出来。他闷哼一声,连忙用手压着伤口。
章南生拖着受伤的身体,找了一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没有。”
陆凡一眉头一皱,不可能,按照他的推理,夺面杀手每次都是把被害者带回自己的老巢再分尸。而且,这里窗户紧密,排水系统良好,有解剖台,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凶手的屠宰场,不会错的。
欧阳嘉一定在这里。葛艾青刚才那么说,不过是惺惺作态,为了把他们从这里引开而已。
陆凡一仔细搜查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确实不见欧阳嘉的踪迹。
难道他的判断是错误的?欧阳嘉果真不在这里?陆凡一开始感到不安和愤怒,该死的!那个神经兮兮的暴君到底把欧阳嘉藏哪里了!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欧阳嘉已经成了葛艾青手术刀下的亡魂,成了一截一截的残肢,他真怕自己在房间的某个角落看到那颗漂亮的头颅。或者在打开冰箱的时候,看到冷冻室每一层都放着用保鲜膜包裹的小包,里面是皱缩的冷冻肉,边缘已经干枯,像泛黄的羊皮纸。不过,那些冷冻肉没有毛孔,汗毛很细,像人类的毛发。
天哪,他不敢继续想。
曾经,他很感谢生活把他应付混蛋的本领调教得这么好,因为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混蛋,而他每天都得应付他们。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力不从心,那些混蛋,有时候并不好对付。他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从他生命里消失。
等等,他刚刚想到什么?冰箱?陆凡一心里“咯噔”一下,该死的,他怎么能忘了这个重要的地方。他记得刚才在厨房看到一个小冰箱。
他飞快地跑过去,这辈子从来没跑得这么快。打开冰箱的时候,他的手在轻轻颤抖。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呼吸一滞,只见欧阳嘉一动不动地缩在冰箱里,光裸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白霜,她嘴唇发紫,头发上挂着细细的冰棱。显然,她冻透了。
这种时候,陆凡一也不顾得对方有没有穿衣服,二话不说把她抱出来,“蹭蹭蹭”走到沙发上,将她放下,脱下自己的风衣裹在她身上。他用自己的双掌搓着她冰冷的身体,试图让她暖和过来。
楼下传来警笛声。
“凡一,你刚才这一枪惊动了警察,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章南生扶着卧室的门框,失血过多的他已经快撑不住了,“欧阳不会有事的,等警察来了,会有人照顾她的。”
陆凡一直起身体的时候,感到浑身虚脱。他也受了伤,而且一直血流不止,他看着章南生:“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天气预报说的大雪一直迟迟未下,天气却糟糕得一塌糊涂。湿冷的风吹得人浑身麻木,它们在吹过屋顶时发出鸣呜的声音,像有数万支笛子在一起尖啸。不知谁家窗户没关严,几阵骤风将老旧的窗框撞得砰砰作响。
章南生启动车子离开小区的时候,警车正好擦肩而过。
陆凡一看到一辆白色捷达就停在楼下。
后来,他从报纸上得知,夺面凶手似乎从来没有洗过自己那辆白色捷达,也没费事去清理一下,就连在车里杀死其中一名受害者之后也没有清理。警方找到一些相当有力的证据,血迹也符合其中一个受害者的血型。对夺面凶手来讲,这样实在很没有计划。
可是,他又割去了王乐乐背上的疤痕,而且剥去其他受害者的脸皮,并且深更半夜去抛尸,这可是有计划的很。
早上6:30,今天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许建东还没走进办公室,在走廊上就听到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催命似地响个不停。他昨晚打了一晚上欧阳嘉的电话,一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气得他差点把手机摔了。这会儿,一大清早就听到刺耳的电话铃声,心情烦躁得像揣着一个火药桶。
许建东接通电话,原来是分局刑警大队的老王:“老王,一大早的,出什么事了?你说什么?老张死了?”他惊叫,“欧阳嘉也在那里?她怎么样?”
许建东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到案发的小区。他浑浑噩噩地从车里出来,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小区被武警封锁,看那吓人的架势,估计来了近三百名警察。只要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有穿着警服的人在维持秩序。黄色警戒线将上千名围观群众挡在外围。
许建东还没接近楼门口,立刻被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拦住。他拿出工作证晃了晃,武警依然没有放行:“对不起,没有局长批准,任何人不能入内。”
“我是重案队的许建东!我的手下死在楼上啦!”许建东气得大喊,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的怒气全都撒在武警身上。
“让他进来吧!”武警身后过来一位高大的中年人,竟然是市局分管刑侦的林副局长。
许建东连忙推开武警走过去:“林局,您也来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局眯眼打量了一下许建东,声音低沉:“这个案件的保密级别已经被列成绝密,你无权过问。我只能告诉你,现在公检法的一把手都在楼上,一会儿市纪委的陈书记也会来,你上楼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次叫你来不是办案,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什么?”许建东诧异,刑警队队长在办案现场不办案,还能做什么?
“认尸!”
许建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什么案子啊,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怎么纪委书记也要来?
“认完尸体立刻出来,不要停留!”林局长几乎是在警告许建东。
阴暗的楼梯一级又一级,明明只有六楼,许建东却感觉如此漫长。他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了,在专人的带领下,进入案发现场。
只见屋内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几位局领导看到许建东进来,锐利的眼光纷纷射向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许建东一眼就瞧见了盖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的欧阳嘉,他想叫她,可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也难怪,现场这种诡异的气氛,他还是闭嘴为好。
欧阳嘉正在接受一位局领导的问话,她也看到了许建东,仅仅只是瞄了一眼,随即飞快地别开眼,继续回答局长的问题。
许建东假装看向别处,可是耳朵却用力地伸过去。
“局长,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这里,接着就有警察冲进来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欧阳嘉声音很虚弱。
“那你知道是谁袭击了你吗?”局长问。
欧阳嘉点点头,“是重案队的民警葛艾青,他用乙醚把我迷昏后,从赛文路带到这里。”
葛艾青?怎么这件案子里面还有葛艾青?许建东正在发愣,林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看看地上趴着的这具尸体是谁?”
一位法医将地上俯趴着的一具尸体小心翼翼地翻过来,尸体胸前的大衣被自己的血浸透了。许建东嗓子像被谁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是谁?”林局追问。
“是老张。”许建东低下头。
“好,你可以出去了。”
许建东出门前,好奇心又驱使他回头仔细瞄了一眼室内的情景,只见几个局长围着客厅的那台电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内存卡。
林局长拉了一下许建东,示意他赶紧下楼。
小区楼下,林局长拍了拍许建东的肩膀,叹了口气:“小许,不是我批评你,这个案子你们重案队有三个人被卷进来,你身为中队长却毫不知情,你这个中队长是怎么当的?”
“林局,我辜负了领导的信任,我有责任!”许建东惭愧地抬不起头。
“好了,我请示了局长,从现在开始,你休假吧!过完年再上班。不过你最好别乱跑,你要随时接受组织的问话。”
离开之前,许建东抬头望了眼这栋居民楼,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这栋十二层高的楼正向他压下来,他想逃,却挪不开脚步。突然,手机响了,是他手下的民警李宁。
“许队,不好了!”李宁的话里透着惊慌,他向来稳重,惊慌这种表情从来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
“如果是老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许建东掏出一根烟,拿出打火机,好不容易擦出一颗火星。
“不是老张,是孙保军。”
挂断电话的时候,那根未点燃的香烟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许建东久久回不过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当许建东赶到警局对面的小公园时,这里已经被一圈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公园中央是一座音乐喷泉,只有夏天和秋天的时候才会喷水,冬天它是干涸的。
孙保军冰冻的尸体就坐在那里,赤身裸体,他的脸皮被人剥去,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他的喉咙,鲜血沿着他的胸膛和肚皮淌下,染红了喷泉周围的土地。他的血,仍然像他死亡时那么鲜艳,因为结了冰。
他所有的血都流干了。
“谁报的案?”许建东问。
“一位晨跑的老人,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过神,一直在说胡话。”李宁说,“从脚印看,孙保军最后是光着脚走到这里的,昨晚气温是零下十度。我不敢相信,那么冷的天,他自己脱去鞋子和衣服,光着脚走了大概二十步,笔直地走向喷泉,也就是他被切开喉咙的地方。”
“如果有人拿枪或者锋利的手术刀低着你的脖子,你就不必诧异了。”许建东终于用那只该死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
“为什么他不逃跑呢?”李宁问。
许建东沉默地吸烟,坦白说,他也无法理解这位支队长的心态,他不明白,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警察,孙保军为何那么顺从,他为什么不反抗,难道凶手让他害怕得失去了理智?在这种地方,这么冷的天气,不论为了什么理由,他都不该脱光衣服。
看的出来,他完全在凶手的掌控之下。凶手把他带到这里,要他脱去衣服,他就照做了,没有挣扎的迹象,没有逃跑的意思,没有反抗的痕迹。
“是啊!他为什么不逃呢?”许建东自言自语,蹲下身,观察地上的脚印。凶手似乎毫不在乎是否留下脚印,也不在意警察会循着他在公园留下的踪迹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