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这个故事可一点都不好笑。”老张沉下脸。
“我也觉得不好笑。”陆凡一静静地看着他,“老张,这个故事里的人,也许就是你,我觉得很遗憾。你参与了某种赚钱的勾当,也许一开始,你是被人拉下水的,因为那些人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先前,他们调查过你的私事,知道要怎么说服你同流合污。谁都看得出来,你需要钱,光是你小女儿上大学的费用,就是很大一笔开支,现在的大学可读不起,他们知道你一个月的薪水有多少。”
“你什么也不知道!”
“老张!”陆凡一压低了声音,“趁现在还来得及,告诉我幕后主使的人是谁?有人送命,这件事的赌注就太高了,你一向是个兢兢业业的好警察。”
“小陆,做人要有良心。你怎么能凭空污蔑我?”老张气得嘴唇发抖,毫不退避地直视陆凡一。
陆凡一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刚进重案队的时候,你一直带着我,一点一滴地教我。我打心眼里尊敬你,把你当成自己的亲人。真的,我很感激你,老张。”
“我可不觉得你对我有什么感激之情。陆凡一,你今天居然说出这番话,真叫人心寒的。”
“叫人心寒的人不是我,是你。你说,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许队派人轮流守着你,今晚轮到我,就这么简单。”
“老张,你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我。”
“陆凡一,你他妈疯了?一开始,你怀疑欧阳嘉,然后,你又怀疑孙保军和章南生,现在你回过头来怀疑我。你真是恩将仇报。你说,既然我想杀死你,知道你得了脑瘤以后,我凭什么主动帮你联系医院?”
陆凡一眼眶有些发红:“我多么希望自己想错了,我多么希望你帮我联系医院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是。真遗憾!这家医院就是你们公司的活体实验基地。你帮我联系医院,表面上看是在帮我,其实是把我变你们公司的小白鼠,专供你们做人体实验。”
“真是荒唐!”老张气得嘴唇发抖,“照你这么说,我帮你当上协警也是有目的的?”
“是!”陆凡一斩钉截铁地说,“之前我还天真地认为,你真的去求孙保军让我回去做协警。我真傻,以为自己重返重案队的计划成功了。我错了。当我在医院突然提出要回警队时。你和你背后的公司确实吓了一跳。不过你们也想到这是一个测试的好机会。所以,你们决定让我回重案队侦破最复杂的案件,看看我这只小白鼠的实际情况。这就是为什么你用了6天时间才帮我办好手续的真正原因。而这一次,公司给你的任务就是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监视我。”
老张气得七窍生烟:“陆凡一,当初提出要回重案队的是你,要我陪你办案的也是你,你怎么能反咬我一口呢?”
“老张,不要再说了。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很可怜。”陆凡一深吸一口气,“我和你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张瞪着陆凡一,愤怒而激动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不敢相信陆凡一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你们利用我重返重案队的计划,反过来又把我变成了你们计划的一部分。”陆凡一很沮丧,因为从此以后,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也失去了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多么希望这些猜测都是错误的。
“这么说毫无根据!”老张嘴唇颤抖。
“谁说毫无根据?”
昏黄的灯光拉出两人的阴影,仿佛时光刻下两道沉默的痕迹。从窗缝中溜进的风吹动窗帘,一动一静都让人感到莫名的心烦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凡一轻轻开口:“我住院的时候,有人偷偷将一张写有PNA的字条放在我的抽屉里。那个人千方百计想暗示我,我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可惜,我忽视了这张字条,出院时随手把它塞进了包里。当我发现PNA的重要性时,包内的字条却不翼而飞了。字条究竟被谁拿走了呢?当时,我完全忽视了有一个人有机会拿走纸条,那就是每天和我形影不离的你。老张,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在赛文路的时候,你打开我的包,把那张纸条拿走的吧?”
“你东西不见了就找我,我要是东西不见了找谁?找老天爷吗?”老张愤怒地反问,“我怀疑,那张纸条根本就不存在,全部是你幻想出来的。小陆,不说朋友,不说战友,只是作为同事,我提醒你,你的人格分裂越来越严重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有没有人格分裂,我自己清楚。”
“不,你不清楚,就像你完全不记得打昏我,跑到赛文路一样,你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的人格分裂有多严重。”
陆凡一知道老张的想法是认真的,他声音不知不觉紧绷:“我有没有人格分裂,现在没法确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很确定,那个暗示我的人,一定是章南生。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他想告诉我一些秘密,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非得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呢?原因只有一个,他不能说。因为,我身边有卧底!那么,这个卧底究竟是谁呢?许建东?贺威?欧阳嘉?葛艾青?还是…你。”
“呵,疯狂又煽情的卧底故事。大多数人听了,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吧!”
“很有趣吗?我不觉得。”陆凡一盯着他,“老张,你可以反驳我,让公众知道,你是被诬蔑的。但实际情况并不会因此改变。我和章南生见面时,每次都在场的人,只有你!我还记得章南生第一次见到我俩,他一直盯着你。和你握手时,他说‘老张,你很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我,可惜,我没有发觉。”
“你的故事很精彩,明天可以说给许队听,我不介意!”老张气呼呼地站起来,看了陆凡一一眼,“我看你身体好得很,根本就不需要人陪着,我可以回家了。”
“章南生临死前,塞给我一样东西,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老张浑身一僵,立刻站住了。
“那个东西里面藏着公司所有的秘密!”陆凡一声音沉静,“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就是你那个护身符X,对不对?”老张突然转身,眯眼看着陆凡一,目光中像要射出箭来,“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老张,你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我只想查清真相。告诉我,那个东西在哪里?”老张低头看了看手表,眉头一皱。时间不多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演戏吗?坦白说,老张,你是个天才的演员,演得很煽情,也很投入,所有人几乎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的破绽,我也是直到昨天晚上才看出来。”
“哦?”老张愣了楞。
陆凡一缓缓说:“当时,焚尸房漆黑一片,你借口自己的手电筒没有电,要我捡回掉落的手电筒,然后,灯就亮了。你说你是第一次去焚尸房,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可能在一片黑暗中找到墙上的开关?所以,你根本就是特意带我去焚尸房。那是你们事先计划好的陷阱,为的是弥补一次实验中的意外。你打开灯的同时,也打开了一个强磁场开关,正是这个强磁场导致我头痛欲裂,最后昏倒。而赛文路的高压电产生的强磁场就是那次意外,我说的对吗,老张?”
老张沉默,紧绷的面皮涨成铁灰色,冷冷地说:“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事实上,你有必要。”陆凡一低头沉思,“你们为什么让我在焚尸房的高压电磁场中经历同样的一次晕倒,为什么?如果仅仅只是要我晕倒,打晕我就可以了,为何非要用到电磁场呢?五分钟前,我才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委。我仅有的一次离开你的单独行动就是赛文路的那天晚上,所以,赛文路的晕倒一定不在你们的计划之内。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赵主任的担心是真的担心,因为你们的实验中断了。你们千方百计想恢复实验。”
陆凡一继续说:“既然超强的电磁场可以中止实验。那么相反极性的电磁场是不是可以恢复实验呢?老张,你们一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验证吧?所以就有了焚尸房的圈套。当我在电磁辐射下头痛欲裂时,你也像刚才那样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才磨磨蹭蹭地背我离开那里。你在计算时间对不对?一刹那,我猛然意识到,那个一直潜伏在我身边的人,原来,是你。”
“你真是聪明的可怕,陆凡一。”老张眼睛里满是冷酷的恨意,往日宁静的面庞荡然无存,嘴角不住地抽动。
陆凡一摇摇头,“不,如果我足够聪明的话,我早该想到,这重症病房的墙壁上挂着梵高的《星空》,而我调查的公司就叫星空生命科技有限公司,这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关联。”他叹了口气,“老张,我们的聊天还能继续多久?”
“大概还有2分钟。”
“哦!只剩2分钟了,真遗憾啊!”
“是啊!真遗憾!”老张望着昏黄的台灯,面无表情地说,“章南生把公司的秘密藏在那件X工艺品里面,你刚回到办公室又跟着欧阳嘉来到了医院,我想,你根本没有时间看里面的内容吧?”
“确实。”陆凡一耸耸肩,“老张,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可不可以让我死个明白?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利用PNA基因制造全新的人类。”
“你们疯了!!”
“呵!”老张不以为然地一笑,“哥白尼推翻‘地心说’,提出‘日心说’的时候,大家也说他疯了。可事实上呢?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利用PNA基因制造全新的人类,是我们的终极目标,而你,只是我们达成这一目的的关键一环。”
“哦?没想到我这么重要?”陆凡一笑了,“我真该感到荣幸。”
“制造PNA基因的人类仅仅在理论上可行,可是要付诸实践,需要大量的实验论证。所以,我们想先制造一些人体PNA器官,如果PNA器官可以正常工作,说明PNA人类是可以存活的。而你,就是PNA大脑的实验体。”
陆凡一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大脑是PNA基因构成的?”
“不完全是。我们首先选择患有肿瘤的患者,说服他们加入我们新药的临床实验。我们参照他们的基因序列,先培养出相应肿瘤部位的PNA器官。然后,在PNA器官中引入新型癌细胞,将培养好的器官伪造成肿瘤,在切除患者肿瘤病灶后,植入PNA器官。新型癌细胞会帮助PNA器官寻找人体血管存活,和癌症一样,强行霸占血管并与神经元结合,逐步取代实验体原有的器官进行运作。对现在的你来说,你有两个大脑,一个是DNA的,一个是PNA的。我们利用你侦办案件的过程,观察你PNA大脑的运作情况,结果出人意料,你的PNA大脑运作良好。”
“你说,我,我有两个大脑?”陆凡一绝想不到这个结果。
“怎么样?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老张笑了。
“你们利用活人做实验,难怪葛艾丹想揭发你们。”陆凡一气愤地瞪着老张
“不对!”老张低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手表,又抬头紧盯着陆凡一,“你怎么还没有死?”
“你刚刚在我的点滴里,加了生物炸弹的催化剂是不是?你想让我像关涵那样,在安魂曲中死去?”
两人犀利的眼神在空气中相撞。
怎么会这样?老张一把掀开陆凡一的被子,这才发现点滴的针头早已被陆凡一拔了出来,牢牢地扎在床单上。
说时迟,那时快,陆凡一猛地坐起来,翻身跳下床。
一根乌黑的枪管抵在他脑门上,“乖乖躺下,否则我一枪打死你。”老张凶相毕露。
时间是23:30,空气湿冷,阴霾的天空看起来非常阴沉,赛文路大部分笼罩在黑暗中,发电厂像一只钢筋水凝土的怪兽。
欧阳嘉烦躁不安,手中紧握着枪,警惕地走在道路中间。
道路两边的荒草在寒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好几次,她觉得有人在草丛中一闪而过,她大喝一声:“什么人?”回答她的只有萧瑟的风声。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让急促的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她的耳朵快冻掉了。
从今天早上九点收到那封信开始,她整个人就绷着。这一天,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就像有某股贪婪的力量把她灵魂中的光亮吸得一干二净。每次听到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都会飞快地回头,以为是夺面杀手的脚步声。她感觉到那双具有侵略性的手正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她记起幻灯片上7个女人被肢解的尸体,光是想象,就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怖。
长时间握枪,她的指关节麻木了,她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
“欧阳队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葛艾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欧阳嘉望着气喘吁吁跑上来的英俊小伙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动。
“欧阳队长,我终于找到你了。”葛艾青满头大汗,显然,他是一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小葛,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欧阳嘉把枪收回枪套中。
“只要一想到你独自面对夺面杀手,我就坐立不安。那个混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欧阳嘉永远也不会忘记,此时此刻,这个英俊的小伙子那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的鼻子忽然就有些发酸。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每当她走进重案队办公室的时候,她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她也不会忘记,当她在什么小事上批评他时,他低下头那种很悲伤的情绪令人不忍。这个小伙子对她毫无保留地崇拜和尊敬,既深深触动她的心,又使她深感无法承受,他让她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感情。
“你走吧,别多事。”欧阳嘉有些不自在。
“欧阳队长,我不会给你舔麻烦的。”葛艾青急了。
“如果你在场,夺面杀手不出现怎么办?”
“不出现才好呢!”葛艾青小声嘟囔,突然问,“欧阳队长,要是夺面杀手被抓到,你会有什么感觉?”
欧阳嘉完全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在这种的时候,她竭力不去想任何有关夺面杀手的事。
“你难道不希望见到那个王八蛋被吊死?”葛艾青继续说,“你难道不想亲自扣下扳机,把他的脑袋打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比起重案组的其他人,你似乎更恨夺面杀手。”
这句突如其来的评语以强大的力量击中了她,她快步往前走去,手一直紧紧拽着拳头。
“怎么了,欧阳队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葛艾青追上去。
欧阳突然站住,直视葛艾青,突然开口:“我曾经做过一件错事,我没法为自己辩解,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
“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谁又比谁干净多少呢。”
这句话打动了欧阳嘉,她的眼中立刻涌满泪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恨夺面杀手吗?”
“我想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是,很特别的理由,夺面杀手利用了我,那个卑鄙的混蛋。”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葛艾青瞪大眼睛,他有点被这个理由吓到了。难道欧阳嘉认识夺面杀手不成?
欧阳嘉抬头望着阴霾的夜空,缓缓地说:“第一个死者王乐乐,她是拆散我和高健的第三者,我确实恨她。6月19日晚上,我去找王乐乐,希望她能真诚地向我道歉。真的,我想要的不多,只是一声道歉而起,让我受伤的自尊和心好受一点。我早就想好了,只要她轻轻地对我说一声对不起,我马上放开一切,祝福她和高健幸福美满地生活。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她挂在嘴角的冷笑。当时我真的气坏了,想也没想就给了她一拳,她一下子就晕过去了。我怒气未消,想把她扔到荒郊野外,让她吃点苦头。所以,我开车把她运到了南郊高速收费口那里。”
“原来陆凡一的推理是正确的。”葛艾青说。
“没错。是我把王乐乐扔进高速路边的草丛。可是她当时并没有死,只是晕过去而已,我可以保证。我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死亡和晕倒,还是分得清的。”
葛艾青沉默不语。
欧阳嘉继续说:“然后,我就离开了那里。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王乐乐被杀的消息,而且还被剥去脸皮,我当时吓坏了,凶手借刀杀人的手法确实高明,他一定暗中跟踪我,见到我扔下王乐乐后,想到了这个嫁祸于我的计划。他之所以剥去王乐乐的脸皮,就是在暗示警察,凶手是认为王乐乐不要脸的人。这也是我为何迟迟不愿说出凶手认为死者不要脸的谋杀动机。”
“所以,你对这个夺面杀手恨之入骨,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抓住他?”
“对!我一定要抓住他,证明自己的清白。”欧阳嘉突然停下脚步,紧盯着葛艾青,“小葛,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刚才说的话吗?”
葛艾青轻轻敛下眼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欧阳嘉耸耸肩,“我早就打算好了,明天一早就把真相向队里汇报,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不想再隐瞒这个事实了。太痛苦了,一整夜一整夜地失眠,隐瞒真相比说出真相更让人痛苦。”
“当我还是法医的时候,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案子,当时我在案发现场。”葛艾青声音很轻,“受害者是个结婚半年的女人,在自己家里的客厅遭到殴打、强暴和凌虐。凶手脱下她的衣服,用一个钝物戳她的胸部和其他有肉的地方,那个钝物是类似于雨伞尖端那样的物体,你知道的,那很疼。过了好几天,死者的朋友去她家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血肉模糊的尸体靠在衣柜的镜子上,头低垂着,双臂在身体的两侧,腿向前伸直,衣服堆在一旁,看起来像个血淋淋的洋娃娃。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欧阳嘉不知道葛艾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顺着他的话问:“凶手是谁?”
“凶手是死者的丈夫。他谋杀自己的妻子后感到万分后悔,坐在那里对着她的尸体说了好几个小时的话。”
“小葛,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葛艾青紧盯着欧阳嘉的眼睛:“因为我想告诉你,每个人都会犯错。”
“那是谋杀,不是犯错。”欧阳嘉语气严厉起来。
“谋杀也是犯错。”葛艾青眼睛流露出悲伤,“对那位杀了妻子的丈夫来讲,那是一场忍无可忍的犯错。你能想象那种心情吗?一个毕生致力于海洋勘探的工程师,在海上辛苦工作了大半年,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与妻子团聚,看到的却是妻子和别的男人在自己新婚的大床上发生关系。欧阳队长,你能体会那种绝望的感觉吗?”
怎么不能?!她从最初的愤怒到最后的绝望,从最后的绝望到最终的麻木。有很多个瞬间,她真希望高健得艾滋病,虽然她不该有这么恶毒的想法,可是她控制不了。她不明白,自己的丈夫高健怎么能跟任何一个他看上的女人上床,那个猪头怎么可能是她的丈夫!他口口声声说爱上了王乐乐,也许,王乐乐那个傻女人是真的爱上了他。但是,那个混蛋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他一下子慷慨温柔得要命,一下子又可恶得让人想千刀万剐。她和他的婚姻就是一本活生生的极端的教材。
“欧阳队长,每个人都会犯错的。”葛艾青像是在自言自语,“人活一辈子,分清对错很重要,可是,谁又能真正地分清楚呢?”
这话刺到欧阳嘉心里面去了。她知道葛艾青是为了让她好受一点才讲那个案子。是啊!谁能真正分清楚对错呢!
“小葛!”她轻轻地开口,“谢谢你,小葛,你是个好人,一片好意。”
“欧阳队长,不要这么说。”葛艾青被她说得脸都红了,“我跟你说过的,你长得很像我姐姐,尤其是你们的眼睛,一样漂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我姐姐被人害死了,我不想看着你陷入危险中。”
“不管怎么样。”欧阳嘉眼眶发红,“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她看了一眼手表,23:55,离夺面杀手约定的时间还有5分钟。
“我想保护你!”葛艾青急了。
“你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欧阳嘉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对我不会有多少帮助,离我远一点。”
葛艾青踌躇了一会儿,“好吧!那我走远一点,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大声呼喊,我马上赶来支援你。”
“走吧!走吧!”欧阳嘉像驱赶流浪狗一样驱赶他。
看着葛艾青走远,她假装的冷漠和严厉一下子崩塌,喃喃自语:“小葛,谢谢你,我不能让你像我一样陷在危险中。”
她重新掏出手枪握在手里,慢慢地走在道路中央,尽量离路边的荒草远一点。
眼看着手表的指针慢慢指向零点零分零秒,她的神经绷得像一把拉成满月的弓。阴沉的天幕像被一只手悄悄拉开了一条缝,进入一股几乎感觉不到的凉气,欧阳嘉以动物的本能感觉到有人存在,近在咫尺。
“出来!我知道你在那里!”她大声呵斥。
冷风呜咽,像是在嘲笑她的惊恐。
难道是她的错觉?她握枪的手渗出冷汗,又往前挪了几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欧阳,我真高兴,你来了。”
欧阳嘉飞快转身的同时手指紧扣在扳机上,说时迟,那时快,那人飞起一脚,踢飞她手里的枪。
等欧阳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块手帕捂在她口鼻上,那人的另一只手紧紧锁住她的咽喉。乙醚强烈的刺激气味瞬间窜入欧阳嘉的大脑。
“我等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一个恶魔般微笑的声音在欧阳嘉耳边回荡,她拼命挣扎,可是她的神经系统已经失去了控制。
一切发生在须臾间,前后不过三秒钟时间。
夜色沉沉,一辆灰白色的捷达车缓缓驶出了赛文路。

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病房内,陆凡一在手枪的威逼下,又躺回床上,“老张,如果枪响了,整个医院都会惊动,你就跑不了了。”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也没办法,到时候我自然会认罪伏法。可是,如果你跑出去,公司的秘密就会曝光,这个划时代的伟大实验将付诸东流。我死不足惜,但不能让所有人的努力白费了。”
陆凡一注意到老张的食指已经开始扣动扳机了!
“章教授,你还在等什么?!”陆凡一怒吼一声。
老张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哪有什么人影。“你小子耍我!”他的食指再一次准备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病床下面伸出了一双手,猛地抓住老张的脚腕,向病床内一拉。老张毫无准备,轰然仰面摔倒,
“砰”一声,枪响了,一颗子弹射进天花板。
陆凡一抡起身边的消毒药瓶,将整瓶消毒水泼到老张脸上。
“啊!”老张痛苦地捂住双眼。
“快走!”章南生从病床下面钻出来,拉起陆凡一向门外跑去。
两人跑出病房,走廊一下子全是人。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还有住院的病人,都听到了枪声,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以为是锅炉房爆炸了。
“不行,医院到处是他们的眼线,我们这么跑会被发现!”陆凡一赶忙拉着章南生躲进了清洁室。
老张红着眼睛冲出重症病房。“躲开,都躲开,我是警察。”老张推开不明所以的围观者,在走廊上寻找陆凡一和章南生。
陆凡一和章南生躲在清洁室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
陆凡一低声说:“刚才好险,幸好老张敲了几下门,要不然你连躲进床下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真的好险!”章南生惊魂未定。
“谢谢你的药,解除了种植在我体内的生物炸弹,要不然,我就是第二个关涵。”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怎么出去?”
“我有个主意。”陆凡一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衣服。
十分钟后,两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从清洁室里走出来,两人手里拿着拖布和扫帚,向电梯口走去。
“章教授,你的车在哪?”陆凡一低着头问。
“就在地下车库,我们坐电梯到负一层。”
“不行,那样容易被发现,走楼梯!”
两人从安全通道径直走到了负一层的停车场。章南生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陆凡一警惕地环顾四周。负一层安静得有些骇人。
两人钻进车里。章南生启动汽车,飞快地驶出了第一人民医院。
街上看起来像被狂风狠狠刮过,枯叶吹得到处都是,几个垃圾桶还东倒西歪,墙上和电线杆上到处贴在鬼画符似地小广告,不是包治淋病梅毒,就是夜总会招聘小姐。商店门口的广告牌闪动着,像睡眼惺忪的眼睛。
“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大年夜了呢!我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陆凡一表情放松了一点,突然想到什么,“哦,我还没有采购年货呢。”
“真妒忌你,你还有心情采购年货,还有地方可以过年。我可是在生死的边缘慢慢往前爬,轻轻一个打滑就完蛋了。”
“我就知道你是在装死。”陆凡一笑了,“为的是蒙骗公司。”
“呵,你怎么发现的?”
“当我推理出你是自杀的时候,我就很奇怪,想脱离公司的追杀,对你这位大教授来讲简直易如反掌,你随便整个容,到别的城市隐姓埋名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自杀呢?后来,你的尸体在停尸房失踪了,在一个全是医生护士,到处都是摄像监控的医院,尸体怎么可能会自己失踪,唯一的可能就是尸体复活了,自己躲了起来。”
“凡一,这一次,你可想错了。”章南生摇头,“你太低估对手的可怕。就算我整容后隐姓埋名,他们一样能找到我。就像这一次,他们知道我死了,还不放心,当晚就派人来医院,把我的尸体运到焚尸房,他们要亲眼看着我化成灰烬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