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凡一沉默不语,葛艾青低声说:“凡一,你听说过生物炸弹这种东西么?”
“生物炸弹?你的意思是…”陆凡一眼睛一亮。
“有可能!”葛艾青点点头,“生物炸弹是一种可以安放在人体器官中的炸弹,能够和器官融为一体而不发生排斥反应。一旦人体摄入某种催化剂,生物炸弹就被激活,在器官内部发生急剧爆炸。从解剖结果看,关涵的死,特别像是这种东西造成的。”
“可是,盒饭没查出有毒啊!”
“可以激活生物炸弹的催化荆,不见得就一定有毒。”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凡一恍然大悟:“对啊!也许每个盒饭里都被人放了这种催化剂,普通人吃了不会有任何反应,过一段时间便随着新陈代谢正常排出体外。可是,安装了生物炸弹的人,一旦摄入这种催化剂,生物炸弹马上被激活引发爆炸,破坏人体器官,直接导致死亡。这种生物炸弹毁坏器官的同时,自身也随之毁灭,所以,它的存在就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检验出来的谜。”
“怪不得关涵的脑组织几乎烂了,却没有在他脑中发现什么其他异常。”葛艾青终于想通了,“凡一,我真佩服你。我只知道有生物炸弹这种东西,我可得不出这么多结论。”
“小葛,这一次,你可真帮了我大忙。”
“别这么说!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在调查我姐姐的案子,我该谢谢你才对!”葛艾青被他夸得脸都红了,“有人指使关涵谋杀我姐,我也想找到幕后的黑手。”
“如此看来,你和我都是这个案件的受害者,而且都想查清真相!”
“我希望能帮上什么,只是我的能力太微薄了。”
“不,你现在就可以帮我。”
葛艾青惊愕地抬头,看到陆凡一神秘莫测的微笑,他不安地问:“凡一,我能帮你什么?”
陆凡一没说话,笑容僵在脸上,眼睛死死盯着窗外。
“怎么了?”葛艾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脱口而出:“许队?”
东北菜馆对面是一家很大的西餐厅,门口停满了高档的轿车。其中有一辆特别显眼,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车牌,正是重案队的车。
下车的那个人不是许建东是谁?他穿着一身很酷的黑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他从车子前方绕到另一侧,殷勤地打开副驾的车门。
一只水润匀称的纤足踏在地上,优雅的白色高跟鞋无声地妖娆着,似乎在发出诱人的邀请。一个高挑的红影从车里出来。
欧阳嘉?!…即使隔着一条街,透过昏黄的街灯,陆凡一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挪不开视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这身红色紧身裙真美,低胸,裙子很短,裹着曼妙的身躯。
不论是穿着庄严的警服,还是穿着性感的裙子,她无疑都是美的。这种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不是妖媚,不是艳丽,而是如一泓清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浩然清气。
回眸转身的刹那,陆凡一以为她会看见自己。但是,她美丽的大眼睛只是极其慵懒地一扫,如翾风回雪,又似飞燕翩跹,一闪而过,快得根本没有发现他。
“凡一,是许队和欧阳队长,”葛艾青问,“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陆凡一“哦”了一声,端着茶杯,却一口没喝,目不转睛地望着街对面的那个人。
她无意中的一抬眼,一转身,竟是万种的风情,看得人心头颤颤巍巍。那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羞,水遮雾绕。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
呵,这位平日里冷面无私的美女警官,今晚竟然涂了鲜红色的口红。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忽然就不舒服起来。
“走!”他突然站起来。
“去哪里?”葛艾青也跟着站起来。
“看到领导,难道不该打个招呼吗?”陆凡一笑。结了帐,径直往对面的西餐厅的走去。
西餐厅的老板如果知道一下子来了四个警察,其中两个还是一宗连环谋杀案的犯罪嫌疑人,会不会把他们赶出去呢?那欧阳嘉和许建东的约会算是毁了。
约会?他怎么会想到“约会”这个词呢?陆凡一自嘲一笑。
进门的时候,许建东和欧阳嘉显然看到了他和葛艾青,却没有起身,只是漠然地望着他们。
欧阳嘉端着红酒的手僵在那里,笑容一下子从她脸上消失了,她谨慎的神情让陆凡一觉得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许队,欧阳队长。”葛艾青先打了招呼,他尴尬极了,突然觉得过来打招呼真是个馊主意。
陆凡一倒是从容,笑着朝两人点头。
许建东一肚子闷气不好发作,冷眼看着葛艾青:“小葛,我让你陪陆凡一上医院检查,检查完了?”
“检查完了,许队。”葛艾青连忙拿出那份精神鉴定书,“凡一的心理状况完全正常,不存在多重人格的问题。”
许建东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接过鉴定书,看完后放在桌上,“失忆又是怎么回事呢?”
“医生说,包覆在陆凡一脑瘤上的萨迦药物,被赛文路上高强度电磁辐射破坏了,完全失去了药性。医生还说,强大的电磁辐射激发了陆凡一脑瘤的活性,使它爆炸式生长,压迫脑神经,最终导致了他的暂时性失忆。”
“原来如此!”许建东笑着,眼神越发阴霾:“辛苦了,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我和欧阳也是刚刚才到。”
“不用了,不用了。”葛艾青连连摆手。
陆凡一从来没见过葛艾青这么愁眉苦脸,这个英俊的小伙子显然为难极了。
许建东笑道:“小陆心理状况正常,不存在人格分裂问题,这是好事啊!应该庆祝一下嘛!”
“今天就不打扰了,许队,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啊!”葛艾青拉起陆凡一往门口走去。
西餐厅门口,陆凡一拉住正要拦出租车的葛艾青,“小葛,帮我个忙。”
葛艾青转头看着他:“什么?”
“你是中队的内勤,有保密柜的钥匙,你能否把你姐姐那个案件的卷宗拿出来?”
葛艾青想了想:“你什么时候要?”
“今晚!”
葛艾青沉默,久久开口:“好!不过,你要尽快看,天亮前我得放回保密柜。”
“没问题。”陆凡一拍了怕葛艾青的肩膀,“小葛,你先走,晚上十一点,我在警队宿舍等你。”
西餐厅内,许建东看着大步朝自己走来的陆凡一,皱了皱眉。
欧阳嘉显然也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动着妖冶的光芒。
“小陆,还有事吗?”许建东问。
陆凡一笑着说:“许队,您不是说,我没有人格分裂的问题,应该庆祝一下吗?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正好你们两位领导都在这里。”
欧阳嘉心里明白,陆凡一的捡日不如撞日没有那么简单。
而陆凡一心里更清楚,和一个带着面具的警察逢场作戏,每一步都是险招和杀机。他要在某个时机将这位美女警官的面具摘掉,欣赏她真实面孔上的尴尬和狼狈。
桌上已经有了法式浓汤和六分熟的牛排。“还要点别的吗?”许建东问。
“不了,谢谢,我喝点酒就行。”陆凡一看着半生半熟,犹带血丝的牛排,没有一点食欲。另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酒,半年前他就因为身体的原因戒了酒,今晚却破例了。
许建东在斟酌如何与陆凡一交谈,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瞻前顾后,他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最后,他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这家西餐厅的水果馅饼很好吃。”
“这家餐厅你来过几次?”陆凡一问。
“和欧阳一起来这里吃饭,是第一次。”许建东飞快地看了一眼欧阳嘉。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笑容从欧阳嘉脸上消失了,她心情跌倒了谷底。
陆凡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来,我的存在让两位食欲不振。”
没人开口,形同默认。
“许队,今晚,不会是你和欧阳队长第一次约会吧?”他笑着,眼神犀利,“关于6·20连环杀人案,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调查,也许比我们想的还要多,因为凶手隐藏得很深。”
“小陆,这一点我们都清楚。”许建东点燃一根烟,尽量平心静气地说,“不过,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你说对了,今晚是我和欧阳第一次约会。”
“哦,那可真是抱歉!”陆凡一脸上可瞧不出半点抱歉的意思,他继续平静地说,“这个案子至少有两个嫌疑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欧阳队长。我们不能排除凶手就在我们两个之间的可能性。许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说我们应该排除啊。”许建东相当不悦。
一直不曾开口的欧阳嘉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着许建东:“许队,今晚就到这里为止把!就像陆凡一说的,凶手也许就在我们两个中间。我和你还是不要走得太近,那样会影响你做出公正冷静的判断。”
许建东将半根香烟狠狠碾灭在烟灰缸中,“噌”一声站起来:“欧阳,我们走,我送你回去。”
“你先走吧。”欧阳嘉说,“我有话跟陆凡一说。”
许建东今晚算是懊恼透了,好好一场约会被人搞砸不说,自己居然还被迫中途离场。这个陆凡一真是可恨至极。
许建东离开后,只剩下欧阳嘉和陆凡一。
于是,酒桌成了战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一晚上的进攻防守,一晚上的试探回避。
离开西餐厅的时候,欧阳嘉看上去有些醉了,陆凡一还算清醒。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
“陆凡一,你聪明绝顶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杀人犯呢?”欧阳嘉醉眼朦胧,口齿不清。
陆凡一扶住她,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欧阳队长,我不是杀人犯。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死鸭子嘴硬!欧阳嘉冷冷一笑,眼看着一辆泥头车飞驰而来,车头灯亮得人睁不开眼睛。机会来了!欧阳嘉决定抓住。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路中央,泥头车一个急刹车,一时哪里刹得住,巨大的车身在惯性作用下依然飞快地往前冲。
“欧阳队长,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猛地往路边一带。
欧阳嘉“啊”地叫了一声,人已经倒在地上,泥头车呼啸着开过。
她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瞪眼看着压在她身上的陆凡一。这怎么可能?他竟然救了她,他应该巴不得她被撞死才对。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
两人的脸离得那么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鼻息落在自己的脸颊上,酥酥麻麻的,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爬。他坚硬的胸膛压着她曼妙的身躯,一刹那,欧阳嘉的脸刷一下红了。
陆凡一看着身底下娇艳如花的女人,有那么瞬间的失神,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他飞快地起身,伸出手,拉她起来。
“欧阳队长,下次要试探我,麻烦你换一种方式。”他冷冷地微笑,“你这么漂亮能干的女人,要是在我面前被车撞死了,我会觉得罪过。”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试探他!欧阳嘉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不冷不热地说:“也许,你更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那些罪孽感到罪过。”
街上突然起风,冰针一样往骨头缝里钻。欧阳嘉想起自己的大衣落在许建东车上,眼下,她只穿着短裙,冻得直发抖。
“大冬天的穿成这样,你打算勾引谁啊?”陆凡一看了她一眼,脱下自己的风衣,递给她,“穿上!”
“干嘛对我这么好?”欧阳嘉白了他一眼。
“谁知道呢?”陆凡一目光深沉,“也许,我是想拍你马屁,提醒你下次别再对我这么冷漠。”
“谢你美意,不用。”她依然冷漠。
“随便!”陆凡一穿回自己的风衣,“再见,欧阳队长。”
他举步离开,没走出两步,听到身后的欧阳嘉低声说:“等等…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不必。”陆凡一面无表情地回头,“希望欧阳队长下次不会再做这种傻事。明天见。”
欧阳嘉怔怔地目送他高挺的背影离去。如果陆凡一不是杀人凶手的话,其实他和她,也足可以成为完美的搭档吧。
晚上十一点,葛艾青敲开了陆凡一警队宿舍的门,交给他一个沉沉的档案袋:“明天早上六点,我过来拿。”
台灯下,陆凡一竭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打开这个尘封已久的绝密档案,一页页仔细翻看。
档案中大部分资料是一些很表面的案情介绍,陆凡一越看越失望,看来最秘密的内容已经被人毁樟了。
凌晨00:45,一篇论文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葛艾丹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发表的一篇研究论文。全篇有一半是专业英文词汇,他看得一知半解。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猛然看到葛艾丹的署名,Ada Ge。他像被针扎了一下,人一下子清醒过来,隐隐觉得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马上拨通葛艾青的电话:“小葛,你姐姐的英文名是不是Ada Ge?”
“是啊!”葛艾青还在半睡半醒间,“我姐的中文名叫艾丹,和英文中的‘Ada’发音类似。她干脆就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Ada Ge’。”
“Ada Ge,Ada Ge…”陆凡一默念着,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英文中,Adage还有古语、格言的意思。”
“对,我听她讲过,Adage这个单词的寓意很深刻。”葛艾青醒了一半,“她在国外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时,一定会用Ada Ge署名。凡一,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
“暂时还没有!”陆凡一安慰他,“别担心,一定能找到线索的。你快睡吧!”
挂断电话,陆凡一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Ada Ge…Ada Ge…太熟悉了,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可是,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答案仿佛就在嘴边,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又如同身处茫茫迷雾,什么也抓不住,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天哪!原来是它!!他猛然间想到什么,一颗心狂跳起来,一头冲进书房,发疯一样翻着自己的包:“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呢?放哪里了?”
突然,他浑身一僵,找到了!
他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黎冉修改过的曲谱。黎冉把杀手刻在被害者身上的数字编成了一首死亡旋律,他在一旁标注的和弦依然清晰可见:Am-Dm-Am-G-E。
陆凡一用笔划掉字母m,纸上立刻就出现了“A-D-A-G-E”。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急促,大脑飞速运转着,一个谜底似乎昭然若揭:“第二个受害者代表A,第三个受害者代表D,第四个代表A,第五个人身上没有数字代表空格,第六个代表G,第七个代表E。”
纸上出现了“ADA GE”的字样!
天啊!他当时还天真地推理出第五个人身上没有数字,是因为凶手在杀第五个被害者的时候,还没有确定下一个抛尸地点。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凶手为了表示空格,不是别的,仅仅只是为了表示姓和名之间的空格而已!
如果不加空格,adage是古语、格言的意思。加上空格,就是葛艾丹的英文名字。天哪,他真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短暂的狂喜后,陆凡一又陷入了沉思。这宗连环杀人案件,怎么和五年前去世的葛艾丹扯上关系了呢?案件似乎刚刚有了眉目,马上又变得错综复杂。
他仔细阅读葛艾丹的那篇论文,突然被文章里一个反复出现的单词吸引了:PNA。
PNA?他低头沉思,这个词他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一晚上,老天给陆凡一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他的心脏一直狂跳不止,浑身的血液一起涌向头顶。
一瞬间,他如醍醐灌顶,猛然想起出院那天,收拾东西时,在重症病房的抽屉里发现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的,不正是PNA三个字母吗?
这张纸条现在应该还在他的背包里。陆凡一像火箭一样蹦起来,匆忙翻看自己的背包。可是,里里外外找了三遍,压根没有发现什么纸条。
不可能啊!他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明明把纸条塞进包里了。这个包,从医院背回来后一直没动过。再说,他丝毫没把纸条的事放在心上,不可能特意把它扔掉的。
可是,纸条确实不见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纸条被人拿走了!!
陆凡一后背一凉,隐约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什么。那张纸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抽屉里。又神不住鬼不觉地被人拿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真后悔当初没有重视这张纸条。
难道有人在暗中协助他查清真相,也有人在暗中阻挠他破案?可是,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们有什么背景?而他为何成为这两股力量博弈的交叉点?
陆凡一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他感觉自己刚刚开始接近案件的核心,但是,直觉又告诉他,这里面隐藏着一个惊天机密。
他仿佛站在一片黝黑的海面上,两股巨大的海浪像两条凶恶的黑龙,相互博弈、角逐、较劲,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正被漩涡拉向漆黑的深渊。
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立刻清醒了很多。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猛然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就站在自己身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两颗突兀的眼珠子嵌在漆黑的眼眶里,随时都会掉下来似地。
关涵?他吓得连忙转头,身后空荡荡的,一股阴冷之气从窗户中吹进来。
是他的幻觉吗?陆凡一慢慢扭头,镜子中,关涵就站在他身后,眼中射出青灰色的光芒,那是尸体的颜色。
陆凡一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再次飞快地转头,身后依然什么也没有。只有风从卫生间的窗户吹进来,刮得浴帘哗啦作响,像一群索命的孤魂野鬼。
那一刻,陆凡一忽然有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迷茫。他在做梦吗?梦中撞见了关涵。如果不是做梦的话,那就是…见鬼了。
“陆警官,别来无恙!”关涵突然开口。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他耳边。
“关涵,你已经死了,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陆凡一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做梦吗?”关涵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冰冰的。
陆凡一觉得有一只冰冷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与自己十指交缠。刹那间,他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极寒之地,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往外冒冷气。一低头,看到自己手中正捏着黎冉写的的那张乐谱,上面有他刚刚用铅笔划去的m。
一切真实得不像梦境。难道,他不是在做梦?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陆警官,如果再找不到凶手,你会死得比我还惨。”
一句话,说得陆凡一冷汗涔涔,“害我的人是谁?”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真相被谎言埋葬。”
“真相是什么?”
关涵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已经找到Ada Ge和PNA两条线索了吗?真相已经握在你手中了。问我做什么?”
“真相在我手中?”陆凡一愕然:“我只知道,Ada Ge是葛艾丹的英文名字,可是,葛艾丹已经死了五年了,她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6·20连环杀人案的七具尸体上呢?一位世界知名的生物学教授和一宗变态的杀人案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PNA这三个字母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谁在帮我?谁又在阻挠我?真相到底是什么?究竟谁是凶手?”
关涵犀利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镜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欧阳嘉是凶手呢?”
“欧阳嘉聪明过人,如果她真是凶手的话…”陆凡一沉默良久,声音低沉,“那实在太可怕了。再加上她的冷血无情,简直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我怎么斗得过她?”
“是啊!善良正直的陆凡一怎么斗得过恶魔呢?”关涵冷冷一笑,“谋杀者最了解谋杀者,你只有把自己变成欧阳嘉的同类,才能了解她的犯罪心理,揭开她的真面目。”
“变成欧阳嘉的同类?什么意思?她是冷血变态的杀人犯,我是警察,‘同类’两个字从何说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每个人只是坏得程度不同。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身体里还隐藏着另一个陆凡一,只是被你的潜意识压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那个陆凡一,说不定,正是欧阳嘉的同类。”
“你的意思是,我有多重人格?”陆凡一摇头,“不可能,医生鉴定过了,我的心理完全正常。”
“呵,”关涵眯眼,“谁知道呢!”
“不对,你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和死人对话。”陆凡一很快意识到什么,“天哪,如果我不是在做梦,就一定是在自言自语。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大半夜的自言自语。”
陆凡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恐慌过,他飞快地走到门口,开门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镜子。就是这一眼,吓得他脸色大变,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
镜子中哪有什么关涵,他看到另一个自己正慢慢地、慢慢地从镜子里走出来。陆凡一突然像钉子一样钉在门口,挪不动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来吧!陆凡一,让我们融为一体吧!”一句话,说得如此认真。
诡异气氛在周身蔓延,陆凡一像被谁死死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打了个激灵,像突然从定身法中解脱出来,一口气喘过来。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哪有什么关涵,哪有什么另一个陆凡一,只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煞白,白得像鬼。
“凡一,是我。”葛艾青的声音。
雾霭沉沉,窗户中透进沉重的光,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陆凡一用手撸了一把脸,满头的冷汗,他走向门口的时候,脚还在发软,打开门,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小葛,进来坐。”
“不了,已经六点了,我得趁现在没人,把档案放回去。”葛艾青惊愕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你怎么了,凡一?怎么看上去这么惊慌?不,应该是…魂不守舍。”
“哦,也许是被今晚的重大发现吓到了。”
“你找到线索了?!”葛艾青眼睛一亮。
“明显的线索倒是没有。”陆凡一压低声音,“不过,我有一种直觉,你姐姐的案子和6·20连环杀人案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只要解开6·20案件的真相,就一定能找到你姐被杀的真凶!”
葛艾青显得很激动,一把握住陆凡一的手,“凡一,拜托你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杀我姐姐的凶手。”
“我尽量!”陆凡一取了档案袋交给葛艾青,“你赶紧把案件卷宗放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葛艾青离开的时候,正好六点。天快亮了,街上车辆稀疏,夜晚静止的一切慢慢喧嚣起来。
陆凡一深深地陷在沙发里,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和疲倦让他一动也不想动。
早晨八点,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老张惊愕地看着他:“小陆,你看上去像打了一晚上的仗!”
“有这么明显吗?”陆凡一紧盯着老张,“咦,你嘴巴怎么破了?眼角也青了。老张,你跟谁打架了?”
老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
“没什么。”老张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我告诉许队,你是趁我睡着的时候离开去赛文路的。”
陆凡一睁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天哪,我打昏了你是不是?”
老张没做评论。
“这太可怕了,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陆凡一懊恼地抓自己的头发,“我到底还做了些什么?还有哪些事,是我毫无意识的时候做下的?”
老张沉默。
“我当时还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你没说太多话,说话就好像要你命一样。不能说你暴力,但你下手之重,简直像要把我打死。”老张笑了笑,“幸亏我身子骨结实,要不然,现在就躺在医院了。”
“那时候,我是…清醒的吗?”陆凡一声音有些发抖。连日来,那些诡异的梦,让他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老张想了片刻,凝视着陆凡一的眼睛,“既然你提到了,坦白说,那时候你很清醒,我觉得有点可怕。”
“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小陆,我们没有时间谈这些。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老张打断他,“关于6·20连环凶杀案,你有什么线索?”
“盒饭!”
“什么?”老张愕然,“什么盒饭?”
“关涵的死,一定和盒饭有关。”
“你怎么还在调查这件案子啊?”老张皱眉,“都过去五年了,而且案子早就结了,你现在查还有什么意义?”
“老张,你还记得关涵出事那一天的情况么?”
“我想想。”老张沉默良久,“那天是大年夜,当时孙保军还是我们的大队长,由于葛艾丹这个案件社会反响很强烈,我们几个人当时都在他办公室研究如何应对媒体。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老孙问大家年夜饭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