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冲刺,先是慢慢地,然后愈来愈有力。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太强烈太吓人了。她试着想向后退,但他抓住她的肩头。“不要抗拒。”他的热气喷在她的太阳穴上。“痛吗?”“不。”她激烈地喘息着说道。他后退再前进,冲刺得更深,她的臀也不受控制地前后摆动着。她绝望得又想开始抵抗,但他抓住她的手臂。“没事的,”他安慰她。“就快了。”
强烈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将她往上拋又向下拉。然后,他沙哑的呻吟加入了她的尖叫里,他庞大的身体趴在她身上。他捧住她的头深深吻她,仿佛他要的还不够,仿佛他们的激情尚未用尽。泪水从她紧闭的眼中滑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太累了,也许只是高潮后的自然反应。
他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我又弄痛妳了吗?”
“没有,”她设法开口回答。“你没有弄痛我,只是——感觉太强烈了。”
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我知道。”他喃喃地说道。每一次和她的接触对他也都是崭新的经验,而且他完全无法控制。
4、
那一天大半的时间,他们都依偎在简陋的床上。漫长的黑夜缓缓流逝,做爱后的疲惫令两人迷迷糊糊地睡着。安妮曾醒来一次,睡意甚浓地检视一锅炖肉又加了些水,也添了些燃料。她钻回被窝时瑞德已醒来,她几近裸露的娇躯撩得他再度跃跃欲试。褪去仅存的衣着,他缓缓地、反复不断地对她洒下魔咒,一阵又一阵的快感与先前一样销魂蚀骨。他们再度醒来时已近黄昏,冷洌的空气令人哆嗦。 “我必须去看一下马匹。”他懊恼地说着,穿上衣裳。这会儿他只渴望能和她赤裸地躺在一起几天,而唯一的希望便是有张象样的床和厚重保暖的被褥。真好笑!他从没在乎过物质的享受,这次真反常。 安妮也穿上衣服,却奇异地感到乏力。要不是打开门时迎面而来的一片雪景及寒风,她早已忘掉那场风雪。小木屋里的光线黯淡而诡异。外头还在下雪,在他们做爱的时间里,雪已积了半呎厚,覆住整片森林,所有的树木都像是披上一件冰凉的白袍似的。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蹂着脚甩落靴上的雪,并拂拭帽子和外套。安妮递给他一杯早餐剩余的咖啡,现已又浓又苦,但他面不改色地啜饮着。
“马匹怎么样?”“骚动不安,但牠们会平静下来。”
她搅拌着炖肉,以文火慢煮了一整天的兔肉早烂熟了,但她不饿,只迫切希望藉新鲜的空气来厘清思绪。但瑞德说得对,她的外套太单薄了,承受不住这么恶劣的天气。过一会儿,她又决定豁出去了。见她穿上外套,瑞德问:“妳去哪儿?”
“我要出去一下,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他也跟着再穿上外套。
她对他投去讶异的眼光。“你不必跟着我,我只想站在门外,你留在屋里取暖。”
“我够暖和了。”他弯腰拿起一条毛毯裹住她,还拉起一边褶层以保护她的头部,然后陪着她走入奇异的银色世界,并搂紧她。
天气冷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冰冷的空气令她清醒,她偎在瑞德壮硕的怀中,默默地注视着雪花飘落。时间已近黄昏,穿透厚重的云层投射下来的微弱光线已逐渐减弱。迷蒙而异样的氛围是雪景的反射,而非太阳的余晖。她从不知道天地之间可能如此宁静,没有昆虫的嗡嗡声,没有鸟叫声,更没有树枝摩擦的窸窣声。他们是如此地与世隔绝,仿佛是天地间仅存的生物。厚厚的积雪模糊了所有的声响,连马的动静也察觉不到。寒气侵袭她的衣裙,从鞋底渗进来。但她依然贴紧他,恣意欣赏周遭冷酷而美丽的景致,这一幕或多或少带给她几分真实感。相形之下,小木屋内黑暗而炽热的亲密宛如存在她想像中的一场梦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使她的生活陷入完全的混乱。到底有多久呢?感觉上似乎是一生一世,但从她为依黛接生、吃力地赶回自己的木屋,然后发现这个受伤的陌生人到目前为止仅仅四——或五天而已。
她一阵哆嗦,瑞德说:“好了,进去吧,天快黑了。”
相形之下小屋里温暖多了,但她仍好久才适应朦胧的光线。她感觉头脑更清醒了,煮好咖啡后,两人品尝着炖肉,新鲜的菜式让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她之所以会有受拘禁的感觉是因为闲着没事可做,她忖度着。前几天她总是让自己工作得筋疲力竭,天一黑就只想上床睡觉。但在床上过了大半天后,现在她一点也不累。要是在家,她一定还在弄药草,部分拿出去晒干,部分混合在一起,或者阅读、写信给费城的老友。此时此地不仅没书,就算有也没有足够的光线可以看。她手边没有女红更没有清洁工作。就他这两天来所做的辛苦工作看来,她无法再佯装瑞德还需要自己的医疗。没事做的感觉真怪异,她忍不住大声说了出来。
瑞德了解局促的木屋会迅速影响到某些人,而虽然他渴望与她上床,但又不得不承认即使有润滑的膏药,他需索无度的性欲也会让她招架不住。“我的鞍囊里有副纸牌,”他改而提议道。“妳会玩扑克牌吗?” “不,当然不会,”她不假思索地说道,但他瞥见她棕眼中闪过好奇的光芒。“你真的要教我?”“有何不可?”“哦,有些男人不愿意。”“我不是那些男人。”他绞尽脑汁地想记起自己是否曾为任何会玩扑克牌的女士震惊过,但过去犹如已冷的灰烬,难再追忆。
他那副牌有很多折痕而且污渍斑斑,安妮打量着,仿佛它们象征着一切危险及禁忌的事物。他将马鞍放在炉火前做为垫背——这样比盘腿来得舒服,接着向她解释玩牌的规矩及技巧。她很快就学会了,但毕竟经验浅,还无法拿捏如何出牌。他带头玩二十一点,这种方式较适于两人玩,而她亦有兴趣,所以两人玩了个把钟头。
终于玩腻了,瑞德提议上床。见到她脸上迅速露出提防之色,他不禁好笑起来。“没关系,”他说道。“我知道妳正不太舒服,我们可以等到明天。”她的脸上倏地泛红,他不禁纳闷着她为何仍如此娇怯。
他将自己的衬衫给她当睡衣,并非他不喜欢她赤裸,他是求之不得,但如此可使她的手臂和肩膀得以保暖,而且也比她那件高领罩衫舒服得多。她钻进被窝偎在他怀里,那娇羞而甜蜜的感觉让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们俩都不怎么想睡,但只要能跟她睡在一起也就差强人意了。他闲闲地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移到唇边,那热度让他的嘴意犹未尽。
她的头枕在他肩窝上,只希望能永远活在此刻,但不幸的是这根本不可能。她虽爱他,但始终无法忘却他们是没有未来的,或许他根本连未来都没有。想到一颗子弹就能扑灭他强壮的体内旺盛的生命力以及让他冷冰冰、动也不动地躺着,永远离她而去,她的心就痛苦地纠成一团。
“他们认为是你杀的那个人,”她迟疑地说道,心底知道他不喜欢她提起这个话题。“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再度执起她的手指触及他的唇。“嗯。” “你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证明吗?” 他试过。当时他愤怒得一心只想报复,而且差点送掉性命之后才发现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他知道杀害泰奇的人是谁,至少知道是谁策画的,但是天杀的,他就是没办法证明自己没拍扳机。他没提起那些事,只说:“没有。”他的口气极温柔,并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她的声音低沉而狂野。“一定有办法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他再度说道。“妳知道愈少愈安全,亲爱的。他们之所以穷追不舍,不是为了我所做的事,蜜糖,而是我知道的太多了。他们会对任何他们认为我对之走漏风声的人杀人灭口。”他之所以放弃洗清自己罪名的努力,这正是因素之一,在两名试图帮助他的人后来都赔上性命后,瑞德便不得不放弃了。最有可能相信他的多半是朋友,他不能让他们惹来杀身之祸。此外即使查明真凶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一切的幻想都破灭了,但其它人还有权利去营造自己的,有时那甚至是他们唯一的慰藉。 “但究竟是什么事会这么危险?”她抬头追问着。“这个,我不想冒妳被牵扯进来的危险告诉妳。” “那么在你拖我来这里之前,早该想到这一点。要是有人发觉了,岂不可以藉此断定你已告诉我了?” “镇里没人看见我到过妳的地方。”他向她保证道。
她再试一次。“有人在追踪你,不是吗?我是指现在。”
“是的,一个叫崔霍恩的奖金猎人。当然还有其它人,但此时此刻我最需要留心的是崔霍恩。”
“他有能耐追踪你到银山镇吗?” 
“我估计他已经来了,但我的马曾在那里重钉蹄铁,他没办法找出我们的踪迹。”
“他知道你受伤了吗?”
“我想是的,我身上的弹孔就是他打的。”
“那么他难道不会探听一下镇上有没有医生?”
“也许会吧,因为我也让他吃了子弹。但就他知道的,我的伤势并不重,此外离他射中我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所以他也可能认为我已经复原了,”他把她的手按回自己唇边。“而且就如同妳所说的,妳经常骑着马出门去看顾病人,所以没人会认为妳不在家是很不寻常的事。”
言之有理,连她自己也这么想,仔细推敲他话中的破绽后,她不禁失笑。“要是没人会知道我曾经跟你在一起,那么你把事情告诉我会有什么危险呢?我绝不可能在银山镇四处张扬。”
“只是以防万一,”他温和地说道。“我不愿冒险。”
她失望地叹气,但也领教了他有多倔强,那似乎是他性格的重要特征之一。他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反悔,比骡子还不可理喻。
“战前你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吓一跳,他思索了半晌。“读法律。”
“什么?”再没有比这更教她吃惊的回答了。他似乎天生是个危险人物,他的一切俨然就是个掠夺者,她简直无法想象他穿著西装、以夸大傲慢的态度站在法官和陪审团面前的情景。
“我并不认为自己会很称职。我父亲是个法官,有一度这样做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莫上校曾担任过律师,他们俩一度经常辩论法律上模棱两可的观点个把钟头。当时瑞德心里就认为自己对法律的兴趣,不可能造成多大的成就,他只是为了不负父亲期望而拚命朝这方面努力。他心不在焉地把安妮的手搁在他胸前,领着她的手指轻刷过自己的乳头。那强烈而甜美的快感令它蓦地紧绷起来。
他那结实又平坦的乳头跟自己的一样皱缩起来,她不禁怀疑他是否喜欢那种感觉。他将她的手移到另一边,同样的反应。他拉着她的手指靖蜒点水似地在自己胸前来回拂拭着。
她叹息。“我实在无法想象你作律师的样子。”
“我也是战争爆发后,才发现自己对其他事更在行。”
“那是什么呢?”^ “打仗,”他简短地说道。“我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军人。”
是的,他一定是。“你说过你是在骑兵队?”
“刚开始在维吉尼亚施季柏将军摩下待遇,直到一八六三年。”
“后来呢?”
“我加入骑兵队。”
她迷糊了半晌,因为她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得克萨斯骑尝,而那当然不是正确答案。她曾在战时听过“骑兵队”这个字眼,但事情经过了六年,她根本已想不起来。“什么骑兵队?” 
“莫上校的骑兵队。”
她闻言一愣。莫上校!他是个传奇人物,有关于他的谣言是骇人听闻的。虽然当时她尚在医学院里苦读,也曾听说过有关莫上校和他那神出鬼没的骑兵队的事迹。他们的作战方式与众不同,擅长伪装与打带跑的战术,因此不容易被逮到。她难以想象瑞德担任一板一眼的律师的样子,但揣摩他为骑兵队员的模样却轻而易举。
“战后呢?”
他耸耸肩。“四处为家。家父和兄长在战争中身亡,我又没有其它的家人。”他强行捺下心中的痛苦,全神贯注于安妮的手指在他的牵引下来回抚摸他乳头所撩起的亢奋与震颤。他的乳头绷紧悸动着,他快控制不了了。她从未亲密地碰触过他,他闭上双眼想象着她的手握住他。上帝,他沮丧得快发狂了。“要是可以的话,你会回去吗?”
他考虑着这个问题。东部已经太文明了,而他则早就习于我行我素的生活,也习惯了宽阔的空间,无意再被驯服。“不,”他终于说道。“那里已没什么值得我回去的了。妳呢?妳还想念大城市吗?”“不是很想。我想念一般城市里能有的便利,但能行医救人才是我最在乎的事,如果回东部我就无法得偿宿愿了。”
他已快无法忍受这种诱惑了。“如果回去东部,妳还有一件事没法做。”
她大惑不解。“哦?什么事?”
“这件事。”他把她的手移入被窝内,让她的手指包住他。蓦地,一股快感触电般席卷他全身,强烈的震颤令他尖锐地吸口气,整个身体都为之绷紧。
安妮一动也不动,他几乎感觉不出她的呼吸。
她既震惊又着迷。她掌中的东西逐渐膨胀,她欣喜地发觉它的确愈来愈大。开始的震撼平息后,才发现那种感觉无与伦比,如此炙热与雄壮,而且仿佛自有其生命地悸动着。她不自觉地忘却了自己的矜持。
瑞德弓起身体,血脉贲张,几乎无法思考。他早该临崖勒马抗拒诱惑,早该知道自己必定禁不起她指尖的热流。他仿佛即将爆炸,眼前一片迷蒙的黑雾。他抽身离开她,粗声喊道:“住手!”
他来势汹汹的欲望令她惊讶,接着恍然明白自己女性的力量。她抬头仰望着他,唇边微漾着极女性化的笑容,双手在他身上摩挲着,他像匹种马般浑身哆嗦。“爱我吧。”她喃喃地说出他所渴望的邀请他一翻身,从被窝中跃起,安妮挺起身体,迎向他深入的冲刺。接纳他的痛楚令她畏缩一下,但想到自己能带给他的欢愉却又满心喜悦。他在她体内深处卖力抽送着,一阵澎湃的倾泻后,他颤抖着瘫在她身上。
他拚命吸气。上帝,他必须赶紧自这种激情中脱身,否则早晚会因而送命。他本以为它会逐渐减弱到收放自如的程度,但其实不然。每一次还是来势汹汹,令他无法控制自己。
而其中最大的隐忧是对她的迷恋会蒙蔽他的理智。该死,他已经犯了这个错误。他早该将她送回银山镇,逃离这个地方愈远愈好。但他非但不曾这样做,反而刻意延宕,直到他们被雪阻隔。他设计引诱她,但在满足私欲的同时,他自己亦深陷其中。除了与她隐居在这温暖而阴暗的木屋中恣意享受她的温存外,他完全无法思考几天后的事。
日子过得一片模糊,有时安妮甚至觉得他们一丝不挂的时间比穿著衣服的时间还来得长。白天里,他们经常相拥着躺在被窝里,刚做完爱或正准备再来一回。有时,她从瞌睡中醒来,白天或深夜,她已习惯了他在她体内,没有了他,似乎有点怅然、空虚的感觉。
一想到末来她就惶惑不安,所以她干脆不予理会,只想把握现在。她应允自己他骑马扬长而去的那天,她会重新思考未来以及如何打发失去他之后那漫长而永无止境的日子。
目前她只想陶醉在肉体的欢愉里。她从没想到肉体的结合可以是如此热烈又令人着迷。他以所有可能的方式爱她,引导她去领略那不可言喻的欢愉,完成他占有的印记。那种极致的喜悦令她着迷,对自己的信心大增。
下雪后的第八天,她起床后听到滴水的声音,发现雪正在融化,不禁一阵愕然。她已经习惯冰冷彻骨的寒气,当温度回升到冰点以上时几乎让人觉得很温暖。虽然白雪依然覆盖大地,但春天到来已是无法否认的了。接下来几天里,小溪因为流入融化的积雪而高涨,瑞德赶着马匹到隐蔽的草地上去,疏解牠们因为关闭太久而产生的烦躁不安,并替牠们拨开积雪寻找新萌芽的青草。
她知道他们很快就得离开。其实尽管融雪不利旅行,他们早就可以走了。她知道瑞德以此为借口,但她不在乎。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珍贵无比的,因为时间已所剩无几。
一日清晨,他带马匹去吃青草,她乘机烧热水。临走前他把备用的那支手枪交给她以防万一,虽然他就在不到几分钟的距离外,但她在来往于溪边之时,仍一直将它藏在裙子的口袋里。那把枪既沉重又碍事,但基于常识她还是没把它搁在木屋里。饥饿而暴躁的熊正纷纷离开冬眠的洞穴,瑞德认为熊不太可能来打扰她,但她不打算冒险。她可能无法击中目标,但枪声至少可以让瑞德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第二次从小溪走回来时,因为融雪将地面搞得泥泞、易滑,她只顾留意着脚步。马的嘶鸣声音令她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木屋前有名陌生男子坐在马上,一时错愕不已。恐慌中她手中的那桶水全都泼洒在地上。
“很抱歉,女士,”那名男子说道。“我不是有意吓妳。”
她一时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要说什么。
他在马鞍上欠欠身。“我看到妳的烟囱在冒烟,”他说道。“想不到会有人住在这里,还以为是有人在附近露营呢。”
他是谁?只是个过路人,或是会对瑞德不利的人?他看来似乎没有敌意,事实上他的言行举止十分谨慎,毫无任何挑衅的意味。但是他们的私人领域突然闯入陌生人还是令她不知所措。瑞德在哪里?噢,老天,他可别在这时候回来。
“我不会伤害妳的,”男子的眼神平静,语气委婉。“妳的男人在这附近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是的话,他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人;若说不是,天晓得他会作出什么事来。几年下来她已治疗过太多病人,不再天真地相信人性本善,因为有些人的本性中毫无善良可言。但他不太可能会相信她单独住在这山上,所以她只好点点头。
“我是否可以和他谈谈?妳只要指点我他的方向,我便不会再打扰妳。”
她进退两难。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可以冒险让他接近瑞德吗?瑞德可能先开枪再发问,导致无辜者丧生。但若此人来意不善,瑞德的生命就有危险。她左右为难。“他很快就回来了,”她终于开口道。“你要不要喝杯咖啡等他?”
陌生人微笑。“好的,女士,我很乐意。”他跃下马鞍,等候着她。她捡起空荡荡的水桶,小心翼翼地遮住沉甸甸的口袋。要是能设法让这名男子进入室内,瑞德就会发现他的坐骑而小心戒备。而且有了口袋里藏的那把枪,她可以肯定瑞德不会有任何危险。
男人将他的来复枪留在马鞍上的枪袋里,但她留意到他腰间佩了一把大手枪,手枪的皮套系在大腿上,跟瑞德的戴法相同。那并不稀罕,但她不由得更加小心提防。他微跛,但似乎没有任何痛苦,亦不碍事。
她带头走进木屋,将水桶放在炉旁,倒了一杯早餐喝剩的咖啡给他。他脱下黑色宽边帽,客气地致谢窗板敞开着让阳光及新鲜空气源源不断地传送进来。他边啜饮咖啡,边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他的视线停留在占据木屋左侧大半粗糙的松针床。安妮顿时脸臊耳热,但他一言不发。他暗暗地留意着这简陋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斗室,屋内空荡荡地,只有两副马鞍搁在地上,他心里下了结论。
“我猜你们非常幸运才能发现这座木屋,”他说道。“躲过那场风雪。”
他判断他们是被风雪困住的旅客,她松口气正想附和,谁知他却瞥见她那只黑色的医药袋。他不解地蹙起眉头,表情有些愕然。她的袋子!安妮懊恼地看了一下,它毫不起眼,全国各地的医生都合乎着类似的东西,它不是恳荒者或旅客惯用的行李箱。
“妳一定就是那位医生,”他缓缓地说。“住在银山镇,据说失踪了好几天的那位。我从没听过女医生,但我想传闻不会是假的。”
安妮想告诉他她丈夫才是医师,这样既合逻辑又会不启人疑窦,但她不擅于说谎,只能张口结舌束手无策。她口干舌燥,心跳如雷。
他凝视着她,那苍白的脸色与惊惶、瞪大的眼睛令他不由得起了疑虑。他回过头仔细端详马鞍,霎时左轮枪已握在他手中直直地指向她。
“那是马瑞德的装备。”他暴喝道。友善的语气消失了,此刻他的声音高亢而吓人。“既然他需要医生,他伤得一定比我意料中更严重了。他在哪里?”
她不能让他到草地上去。“打猎。”她支吾着。“骑马或走路?”
“走…走路,马儿在吃草。”她的声音不住地震颤着。那管枪又黑又长,一动也不动地指着她。“他预定什么时候回来?干脆一点,女士,别逼我动粗!他几时回来?”
“我不知道!”她舔舔唇。“等有了收获就会回来吧。”
“他去多久了?”
她又惊慌起来,因为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说。“一个…钟头?”她犹疑着。“我不知道,我一直在煮热水和洗衣服,没注意——”
“是,是,”他不耐烦地打断她。“好吧。但我没听见任何枪声。”
“他——他设了一些陷阱,要是能捕捉到任何东西,就用不着开枪了。”
那名男子四下张望,锐利的眼神浏览着整座木屋,从敞开的大门望出去一目了然。“到外面去,女士,我必须把我的马藏起来。要是我们出去的时候他出现了,我奉劝妳趴在地上,因为子弹可不长眼睛。还有,别想大叫或用其它方法警告他。我不想伤害妳,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抓到马瑞德,一万元可不是小数目。”
一万元,天啊!难怪他一直在逃,全国每一个奖金猎人都会为了那一大笔奖金而追捕他的。
她木然走向他安置马匹的马棚,他的枪一径瞄准着她。就是这个人一直在追捕瑞德,还开枪射伤了他,但她不记得瑞德是怎么称呼他的。她的心乱成一团,完全无法思考或计画。尽管她对未来有诸多揣测,却没幻想过会亲眼见瑞德中弹倒地。她不敢去想那么可怕的梦魇。但除非她想办法制止,否则那噩梦即将发生。然而,她只能按住裙摆以掩饰口袋中沉甸甸的手枪。
那把枪是她唯一的机会,只是她不知该何时用它。她毫不相信自己能拔枪扣扳机并确实击中目标,尤其是在他这么紧密的监视之下。她必须趁他注意力分散时动手,而那得等到瑞德接近时。她用不着真的打中他。只要开枪,就能移开他的注意力,并且警告瑞德,那么瑞德就有机会逃了。但她不敢想象成功的机率有多少。
男子示意她返回屋内,安妮背倚着墙僵硬地站在火炉旁。
他放下两边的窗板以防瑞德自屋侧走近时看见屋内。瑞德将从大门进来,融雪上反射出来的光线将会清楚地映出他的轮廓,而背着光的他视线模糊不清,看不清楚屋内的情形。守候着他的猎人占尽优势,瑞德将没有任何机会。
除非他留意到窗板放下来而起了疑心,因为他非常明白安妮讨厌坐在漆黑的屋里。而且他也会发现屋前的蹄印,瑞德像野生动物一样机警小心,从不冒险行事。她想他会留心这些事的,但他又能怎么办?进来盲目地开枪?最明智的作法是悄悄撤退到放马的地方乘机逃走。她闭上双眼:暗自祷告他会那样做,因为只要能知道他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她可以忍受再也见不到他的苦境。她无法忍受眼睁睁见他被杀。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微颤。 
那人严厉地看她一眼。“我是崔霍恩,那无关紧要,妳只管站在他进门时看得到的地方。”
她是诱饵,而崔霍恩站在左侧没入阴影中。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可以清楚认出他的身形,但瑞德将完全看不见。
她开口想说话,但崔霍恩示意要她安静。她吓得僵立着,睁得大大的眼中充满绝望,视线一径盯着敞开的门口,聆听瑞德的脚步声。几分钟过去,她抵紧的膝盖不听使唤地抖起来,最后她全身好象中风似地晃个不停。岑寂令她渴望尖叫。
剎那间她看见他了。她脑中一片混沌,无法发出任何警告,而其实也无此必要;瑞德的手指按在唇上。他离木屋大约三十呎,从门口望出去只能依稀辨出他的身形。安妮感觉自己仿佛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而且完全暴露在自门口倾泻进来的光线中。她知道崔霍恩正注视着她,甚至不敢看向他的方向。她的心跳沉重得连上衣都上下振动着,她的双手又湿又冷,窒闷的肺部似乎连呼吸时都会隐隐作痛。然后瑞德又不见了,仿佛鬼魂般失去了踪影。
她的手藏在裙裙的褶缝里,缓缓地移入口袋里,湿濡的手握住枪把,大拇指试扣撞针;但怎么也扳不动,她不觉心头一惊。她需要两手才能发射这鬼东西!她突然勃然大怒。该死的瑞德!他为什么不给她一把她能得心应手的武器呢?
她转过头去倚着墙注视崔霍恩。他一定发觉事有蹊跷,眼睛直盯住门口。
崔霍恩的拇指按下手枪的保险,轻微的喀啦声在她听来俨然爆炸声一般。
她再度看见瑞德。他正蹑手蹑脚潜近门口,手握着枪。蓄势待发,但他的胜算不大,因为他必须预估崔霍恩的位置才能突袭,而后者可以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崔霍恩微微移动,全神贯注,像野地里的狼提高警觉一般,感觉到猎物的接近。只待瑞德一出现,他便会立即开枪。而瑞德将死在她面前,锐利的双眼将由换散变为空白。
她自眼角窥见瑞德发动攻击,他像一只巨豹从容而沉默地爆发出威力和速度。她想尖叫,但喉头却发不出声音。崔霍恩的手举了起来,她也一样。她的手没离开过口袋,不知怎地,她竟隔着布料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