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认为自己能保持清醒很久,而他希望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将她解决。她一定也累了,只要他能让她不再想眼前的情景,她身体上的疲累便会让她睡着。
“妳从哪里来的?”他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又一阵战栗传遍她全身。“费城。”
“我没去过费城。到过纽约和波士顿,但从末到过费城。妳离开那里多久了?”
“我…我到银山镇八个月。”“在那之前呢?” “丹佛,我在丹佛住了一年。”
“为什么离开丹佛到银山镇?丹佛至少是个比较正常的城镇。”
“丹佛已经有足够的医生,”她不想多谈这件事,丹佛人的态度伤害了她。
很好,现在她的声音平静点了。马瑞德克制住打呵欠的冲动,轻轻地将头发自她身边拨开,再贴近她一些,然后将毯子塞进她肩膀下。“没人知道银山镇能存在多久,”他尽量将声音放低。“城镇消失的速度就像它们兴起一样的快。银矿挖尽后,矿工便收拾东西离开,其它人也一样。”
想到必须再从头开始让她觉得沮丧。虽然银山镇缺乏奢华的享受,甚至连基本的舒适都谈不上,但至少她在做她想做的事——行医。某种沉重的挫折感令她想大叫。她懂得这么多,可以做这么多的事,只要人们及时来找她。而他们却常常不愿意来,只因她是个女人。而人们也因而送命。
而当银山镇的矿藏掘尽后,她将面临未来何去何从的问题。她无法确定能再找到另一个银山镇。她应该为此担心才是,但要让思绪有条理好难。在这漫长的一天,她第一次可以让她疲倦的身子休息。她知道不应该,警戒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就不见了。她知道她该张开眼睛——它们是什么时候闭上的?她觉得暖和,四肢沉重无力。
她觉得自己好象裹在一个茧里,他的热气如此周延地覆着她。茧…是的,用毯子、他的手臂、腿和他身体的每一部分结成的茧。她可以稍稍移动,但她没这个力气。在短暂的清明时刻里,她知道她即将入睡,然后她真的睡着了。
马瑞德感受得到她的身体完全放松,她累坏了。他一让她忘记恐惧,她便立刻入睡。现在她可以得到一些她迫切需要的休息了,他也是。虽然他一直希望自己醒着的时间可以久一点,好享受抱着她的感觉。他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沉沉地睡去。
翌日清晨当安妮醒来时,他已经起床。是他重新生火的声音吵醒了她。她惊慌地坐起来,飞快地拿毯子遮住自己。他转身用谜般的眼神打量她,她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妳可以穿上衣服了,”他说。“今天我会和妳一起工作。”
她犹豫了一下,但想为病人做检查的直觉是如此强烈。她小心地用一只手抓住毯子,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他满是胡子的脸上。她微微皱起眉,仍然太烫。她拿起他的手量脉搏,有些过快,也略嫌乏力。“今天不行,你需要再休息治疗一天。”“光躺着不动会让我更虚弱。”
他轻视的口吻令她发怒。她挺直腰严厉地瞪着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我是医生,你不是。如果你想穿上衣服没关系,但是…”
“我必须帮马匹找些草料,”他打断她的话。“而且我需要设些陷阱捕兽。除非妳想只吃马铃薯和豆子过活。”“我们的食物够维持一阵子了。”她固执地说。
“我们也许可以,但马不行。”他边说边弯腰从他们躺着的毯子下拿出他的衣服,先套上长裤。安妮咬着唇,推算出自己免不了得在他面前穿上衣服。她抓过裙子,和毯子一番挣扎后终于穿上了。双腿被遮住后,她觉得好些了。但肩臂上凉飕飕的感觉提醒她她仍是衣衫不整,她赶快穿上上衣。每件衣服都皱得很厉害,但她很高兴自己又穿上了它们。
他套上衬衫,但并未穿上靴子,反而走到门边将门打开,让清晨明亮的阳光进来。突来的光线让安妮眨着眼,偏过头去。冷空气灌进来,她打了个冷颤。“现在应该是春天了。”她难过地说。
“可能还会再下几场雪。”他说着,看看晴朗无云的天空。白天的气温够舒适了,但夜晚却相当冻人。趁着他转过头去,安妮将衣服穿好。然后她皱起眉,这些衣服已经穿了两天,她和她的衣服都该好好清洗一番了。他也是。但该如何完成这件事却令她大伤脑筋。准备热水不成问题,但她无法想象两个人赤裸身体,只裹着一条毯子等衣服干的情景。但是,她父亲一向认为对病人而言,清洁和医生的技术与知识一样重要。而且在干净的环境中,病人的复原情形似乎比较好。
“希望你能想到要带盏灯。”她环抱住自己说道。“那样我们就不用打开门让自己受冻了。”
“鞍袋里有些蜡烛。但我们最好把它们节省下来,以防天气坏得无法开门时使用。”
她走近火炉摩擦双手取暖。用手指梳理过头发后,她将头发夹起来,然后将咖啡壶放上去,开始做简单的早餐。马瑞德回到毯子上坐下。
她看看他。“你饿吗?”“不很饿。”
“身体是不是真正好起来,自己可以知道。因为你的胃口会愈来愈好。”
他看着她煎火腿、做煎饼。他喜欢她做事时的俐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但仍保有她原来优雅的样子。他注意到她又将头发绾成一个髻了。他希望她把它放下来,但在火炉旁披着长发是危险的。至少他可以期待今晚睡觉时她会把它放下来,让他感受她的头发在他手里散开。也许今晚她不会再那么害怕。该死,只有笨到极点的女人才会处在那种情况下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们的衣服该洗了,”她简洁地说道,熟练地用面糖做煎饼,不看他。“我们两个也都该洗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洗,但一定要洗。我拒绝当脏鬼。”他有很多次比现在脏的经验,但女人对这种事有一套不同的标准。“我没意见。”他说。“我的鞍袋里有些干净的衣服。那时我该想到要妳带些衣服,但是我心里有其它的事。”例如努力让自己不要陷入昏迷、甩掉崔霍恩、保住性命,还有她手上那令他惊讶又不安的火。“妳可以穿我的衬衫,但我的长裤绝对不适合妳穿。”
“谢谢。”她喃喃说道,羞红了脸。长裤!那会让她腿的曲线毕露无遗,多不雅观。接着她忽然又想到,他看过的早已不只她的腿,而为了要洗她的衣服,她很乐意穿他的长裤。当传统与实际需要冲突时,总得有个先后顺序。
他吃的早餐的分量令她感到满意,她原不期望他会吃的。她又煮了一些药茶,他没问什么便喝了,然后躺下来让她检查伤口。情况大有进展。在帮他准备新的车前草叶片时,她把这话告诉他。
“那我可以活下去了。”他说。“至少你不会因这伤口而送命,明天你会感觉好得多。我希望你今天尽量多吃,但小心不要反胃。” “是的,小姐。”她的手碰到他时,他舒服得想叹气。
之后他开始穿上他的衣物,穿靴子时伤口缝合的地方一阵抽痛。安妮整理他们的餐具,回头时发现他正在穿外套、系枪带,还伸手去拿来复枪。“拿妳的外套,我们必须去喂马了。”
她不希望他走那么远的路,但更不想多费唇舌。他决心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而除非他陷入昏迷,否则她便只能照做。她一言不发地拿起外套,率先走出屋子。
被局限在小棚子里的马显得十分焦躁。马瑞德牵着他的马走出棚子时,马儿挤了他一下,他的脸色立刻发白。安妮赶快过去接过绳子。“我来。除了走路,其它事情都不要做。或者,我们骑马?”
他摇头。“我们不会走太远。”老实说,他宁愿不上马。
他在约半哩外的地方发现合适的草地,向北渐升的山势恰巧挡住冷风。马儿迫切地低头吃草,安妮和他则坐草地上晒太阳。不久他们便都脱下了外套,他脸上也泛起血色。
他们谈的话并不多。她将头靠在膝上闭着眼,舒适的暖意和马儿吃草单调的声音令她昏昏欲睡。这是一个如此宁静、安详的早晨,除了大自然的声音外没有其它声响。高高的树梢上有风声鸟鸣,马儿悠哉地吃着草。银山镇从未如此安静过,街上似乎总是有人,酒吧似乎从不关门。她从未如此注意过声音,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城市的噪音。现在她牙了解那些声音有多么刺耳。
他改变一下姿势,她知道他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了。“不舒服吗?”她睁开眼睛。“有点。”“那就躺下来,你该躺下来的。” “我没事。”
她仍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辩。“你打算让牠们吃多久?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看看太阳又看看马。安妮的马已经不再吃草,只是沉稳地站着,抬起头、竖起耳朵,感兴趣地听他们的谈话。他的马仍在吃,不过也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显然胃口已经满足了。马瑞德希望他能放马跑一下,但他不能冒险离牠太远。也许明天他会有力气搭个简单的栅栏,让他们可以活动活动而不用挤在一起。不会很费事,只要一些树枝和绳子就能让它们有走动的空间。
“我们最好现在就回去。”虽然他很愿意就这样躺着,走路会令他想起他有多么虚弱。
安妮的准备工作几乎难倒了她。屋里既没脸盆也没枸子,只有一个汲水用的桶子。在溪里洗又太冷了。最后她将咖啡壶和烹饪用的锅子洗干净又注满水,再一起加热。水开后,她将热水倒进装有冷水的桶水里。 “你先,”她对他说道。“我就在门外——”
“不,”他打断她的话。“妳要待在我监视得到的地方。如果妳不想看,转过身去。”他毫无商椎余地的语气令她不悦,也知道她不可能改变他。她不再多说,转身坐下,就像坐在草地上时一样将头搁在膝盖上坐着。她听到他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是泼水的声音。大约五分钟后,她听到他开始穿衣服。最后终于听到他说:“我已经穿上长裤,妳可以转过来了。”
她站起来转过身。他尚未穿上衬衫,不过毯子上放着一件干净的。她试着不去看他宽阔的胸膛。她曾经多次见过裸露的胸膛,除了好奇外没有其它感觉。为什么看到他的胸膛时心跳却如此狂烈?“请帮我拿着镜子,我好刮胡须。”他说道,她这才注意到他拿出了刀片和一小面镜子。
她走近些,拿着镜子。他在脸上抹上肥皂,然后小心地将脸上的胡子刮下。她不由自主地痴痴看着他。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脸上的胡子至少有一星期没刮,所以她非常期待见到他刮干净的脸。有时他会可笑地扭曲脸庞,她记得她父亲也这样做过。她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发现她热爱的父亲和这危险的陌生人之间有这小小类似的地方,她觉得好过了一些。
结束后,他脸部的线条令她胸口为之一紧。她很快地别过脸,藏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与她的期待恰恰相反的,胡须的存在柔和了他的脸。刮干净后,他看来甚至更凶恶;浓眉下的眼睛冷得像冰,鼻梁高又直,嘴巴的线条坚毅,两侧各有一道浅浅的凹痕;下颚看起来就像花岗岩,固执的下巴上有一道原本被胡须遮住的不明显的凹痕。这是一张毫无柔情与信任可言的脸,表情漠然——见过太多死亡的无动于衷。
是什么使得一个人有这样的表情?就像他已不相信任何事,不信任何人,不再拥有任何有价值的事物,也许除了他的生命以外——而那也只是「也许」。
只是他仍是个人,即使他让人感到危险。他又累又生着病,尽管他做了些吓坏她的事,他还是尽力照顾到她的舒适与安全。她没忘记他保护她的安全是为了他自身的利益,也没忘记她任何不愉快的感觉起因都是他,但他并没有像她所害怕的那样粗鲁与残暴。他做的事、说的话虽然令她害怕,却也让她觉得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由于他是个残暴的人,而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她开始觉得或许自己可以相信他的话,他康复后一定会带她回银山镇,毫发无伤地回去。她也一样相信如果她想逃跑,他会用一切方法制止她,包括把她从马上射下来。
“该妳了。”
她转过身,看见他已全部穿戴好了,包括他的枪。他的脏衣服堆在地上,另外也为她准备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她看着衬衫,陷入两难的困境里。“我该先洗什么?我自己还是衣服?”
“我的衣服。这样它们会有更长的时间可以掠干。”
“那洗的时候我穿什么?如果现在换上衬衫会弄湿的。”
他耸耸肩。“那就看妳有多想要干净的衣服了。”
她懂他的意思,二话不说地抓起他的衣服和肥皂,生气地走向溪边在岸边蹲下。他跟在后面,在离她约五码的地方停下来,来复枪放在膝上。她咬紧牙开始工作,冰冷的河水让她的手在几分钟内便开始发麻。
她将他的衬衫扭干披在树枝上。然后洗长裤,边洗边对他说:“现在太冷,不会有蛇,也不会有熊。你要帮我对付什么?狼?狮子?”
“我曾在这种季节看见过熊。”他回答。“一只健康的狼不会来烦妳,但受伤的可能会。狮子也一样。但如果有男人经过看见妳单独一人,那就更危险了。”
她弯腰将他的长裤浸在溪里,看着白色泡沫漂走。“我真不了解男人。”她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男人都残暴得失去理性,他们怎能毫不考虑地对女人、小孩或动物施暴?要不就是因为有人说他们打牌时耍诈,便拚得你死我活的。那不是为了荣誉,那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我想是愚蠢吧。”他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正忙着巡看四周。安妮挣扎着想把长裤拧干,但她的手已经冻得无法灵活工作。他从她手里接过长裤,轻易地便将水拧出来。甩一甩,他将它披在另一根树枝上,然后回去坐下。她解下一件衣服,开始抹上肥皂。“有些人天生是坏胚子,”他说。“男人女人都一样。他们出生时卑贱,死的时候也卑贱。其它人则有时会陷进去,有时是被逼的。”
她低头专心工作。“你是哪一种?”她问。
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说:“我不把这当一回事。”
当然不算一回事。他曾被逼过,但事件的经过已不再具任何意义。他曾失去他信任的一切,失去奋斗的目标,失去家人,眼看一切粉碎成灰。但最后,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义,除了“现实”。现实就是他必需不停地奔波,留意自己的行踪;他不相信任何人,而且随时准备杀掉任何跟踪他的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洗她自己的衣服真麻烦,她用了相当大的决心才将这工作完成。她背对着他坐下,脱下袜子,然后是衬裙和衬裤。她不想回头看他是否在看。当然他在看着,那个坏蛋什么也不错过。她弯腰开始洗她的这些贴身衣物,双颊发烫。她真希望脸上的热能传到手上来。这么冷的水怎么不会结冰呢?为了要洗她的内衣和上衣,她必须回到屋里换上他的衬衫。他留在屋子外面,这令她十分感激,但是打开的窗户及让她裸着的胸部感到一阵冰凉的冷空气仍令她相当没有安全感。她尽快穿上衬衫后,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衬衫在她身上大得滑稽,她不禁低声笑起来。她将每个纽扣都扣上,但领口仍低得她的锁骨都露出来了。下摆垂到膝盖,袖子超过指尖有六吋之多。她俐落地卷起袖子后又笑了。因为她将袖子卷到手肘后,实际上衣服已经没有袖子了,肩线恰巧就落到手肘上。“你有没有多余的皮带?”她大喊。“衣服太大了,会妨碍我的行动。”
她一出声他便立刻出现在门口,她这才知道他一直靠着门。当她半裸着时,他就在几公尺外的地方。他看到了吗?她不想知道。
他割了一段绳子。她将它系在腰上,然后拿起衣服回到溪边搓洗。之后她必须再提水回屋里加热,以供她自己洗澡之用。她快累垮了,不禁怀疑这样做是否值得。不过她已经无法再忍受又一天不洗澡了她也无法忍受开着门窗洗澡,瞎猜他是不是在看着,而且天气也太冷了,虽然他洗澡时这一点似乎对他并未构成问题。她关上窗户生起火,然后迎接挑战般地面对他。“我不想开着门洗澡。”
“没意见。”她的脸再度发烫。“也不要你在这里。”
“妳不相信我会一直背对着妳?”
苦恼蒙上她原本柔和的眼睛,马瑞德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感受她肌肤的光滑。“我从不背对任何人。”他说。
“求求你。”
他看着她,拇指轻轻地摩擦着她下巴底部柔软的肌肤,安妮感到自己开始颤抖。他站得离她这么近,她可以感受到自他庞大的身躯传来的热气与压力。他那亮得吓人的眼睛令她想闭上眼逃开,但她却像着了魔般地无法移动。这么近,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是灰色的,像冬天的雨,却又深不可测。任凭她如何搜寻,也无法在他清澈冰冷的眼神里发现任何感情。
他将手放下,向后退。“我留在外面。”他说道。她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然后说:“把妳的裙子脱下来,我帮妳洗。”她犹豫着,对干净衣服的渴望与羞涩开始对抗。她不能只穿著他的衬衫等衣服干,不过也许她可以拿条毯子来将自己围住。趁她的勇气消失之前,她迅速地转身背对他解下裙子,暗自庆幸他如此高大,他的衬衫将她整个人遮住大半。
他默默地拿起她的裙子,离开屋子关上门。他走向溪边,边想象她洗澡的样子。他全身再度发热——因为欲望而不是病。他渴望触摸她脸以外的部分,他渴望和她一起躺下,感觉怀里柔软的她,就像晚上那样。他不想在她眼里看到恐惧。他要她的腿为他张开,欢迎地拥抱他。
那是他想要的,但他真正需要做的却是平安地度过接下来的几天,培养好体力,然后信守诺言地送她回银山镇并静静地离开。他需要将心思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而不是去想象她赤裸着身体的样子。女人就是女人,和男人一样,除了尺寸和颜色有差异外,基本上是一样的。
而这些基本从这世界形成的那一刻开始,便教男人为之疯狂。
他边洗裙子边笑自己,但笑得一点也不开心。她一点也不像其它女人,事实如此他辩不过自己。她的手有种奇怪、发热、令人兴奋莫名的力量,令他难以忘怀。他渴望她对他的任何一个轻微的触摸,没有其它女人有像她那样光滑柔软的皮肤。今天早上他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放开她,而如果他以为这种诱惑不会随着时间的经过而增强,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但如果他因这种诱惑而忘记崔霍恩,那他更是蠢到极点。
他将裙子拧干,看看天空。太阳已经沉到山后,气温又更冷了些。裙子已经不能晒了,他将其它仍然未干的衣服一并收起来回到小屋去。他听见泼水的声音。“妳还没洗好吗?”
“还没。”
他靠在墙上思索着一个令人不解的问题:既然女人比男人娇小,要洗的面积也比较少,为什么洗澡的时间比男人多这么多?
过了十五分钟她才开门,刚洗净的脸红扑扑的。她的头发也洗了,也许是最先洗的,因为已经半干了。她穿著他的衬衫,围着一条毯子。“唉!”她又累又满足地叹口气。“我觉得好多了。我去提水给马喝,然后开始准备晚餐。你饿了吗?”
有一点,不过如果她想坐下休息一会儿,他不会介意的。她从早上睁开眼睛起,除了马儿吃草时坐下休息了一阵子以外,她一直在工作。难怪她纤细的骨架上没有赘肉。
身上的毯子让她提水时有些不便,但她拒绝让他帮忙。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气力坚持。他能做的只是来来回回地跟着她。
挫折感让他的心情愈来愈不好,但他并没有将他的感觉表现在脸上或行为上。因为如果他将怒气发泄出来,她将是唯一的受害者。任何一个被迫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女子都会长吁短叹或者抱怨连连,她非但没有,反而挺直背脊尽力改善他们目前的状况。
最后所有的杂务终于都做好了,他们总算能够进到屋里,将寒冷关在门外。安妮休息了大约三十秒,便又开始准备晚餐。他们有的食物实在少得可怜,但她仍煮了些豆子和火腿,又煎了一张饼。瑞德第一次表现出对食物感兴趣,她很高兴,那表示他的身体正在复原中。她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感觉有些烫。“你的热度退了。”她说着将另一只手放在他脸上,再确定一下。“你在流汗,感觉怎样?”“好多了。”他几乎要为他的复原感到遗憾,因为那表示她不再有理由摸他了。但随着他病况的好转,从她手上传过来的感觉也变了。不再是刺热的感觉,反而像是温暖的爱抚抚遍全身,让他几乎为之颤抖。
笑容让她的脸庞亮起来。“我告诉你我可以医好你的。”
“妳是个好医生。”他说道,她脸上的光采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的。”她不卑不亢地同意他的话,好象在陈述一个单纯的事实。“那是我一直想做的。”
她哼着歌往屋外走去。马瑞德低咒一声,站起来跟在她后面,手按着枪。安妮转身进来时和他撞个满怀,当她看到他眼里冰冷的怒意时,张大了眼睛。
“我只是去拿一些刷牙用的小树枝,”她把手上的两枝小树枝给他看。“对不起,我忘了先告诉你。” “不要忘记。”他厉声说道,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拉开,好关上门。她胀红脸,脸上的光采消失了。他开始后悔刚才用那样的口气讲话。
她倒了些盐用来刷牙,瑞德含着树枝随意走动。她不高兴的样子让他想起他也曾将这些梳洗工作视为理所当然,他也曾每天刮胡子、穿著干净的衣服;他也曾将用刮胡子专用的香皂刮胡子、用苏打粉刷牙、用精致的香皂洗澡视为必然;他也曾擦上昂贵的古龙水,和眼睛明亮的女孩们跳着一曲又一曲的华尔滋。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战争以前,有一辈子那么久了,他已不再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以前那个曾经是他的年轻人有任何关系。他仍记得一些事,但感觉就像记的是另一个熟人的事。
安妮站起来伸手进袋子里摸索一阵后,掏出两小片像树皮一样的东西。她将其中一片放进自己嘴里,将另一片递给他。“拿去,肉桂。”
他接过来嗅一嗅,肉桂,就像她所说的。他慢慢地嚼,享受它的味道。他仍然记得许久以前年轻的小姐们会嚼肉桂或薄荷片使她们呼吸的气味清新,他还记得亲吻时尝到的滋味。也许是那些回忆,也或许只因为他如此想要它,他说:“既然我们的口齿都如此清香,不接吻似乎是一种浪费。”她扭过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马瑞德将手放到她颈后的头发下面,当他将她的头拉向他时,她全身都僵硬了。
“不要。”她惊慌地喃喃道。“吻一下而已,蜜糖。不要怕。”他低低的声音掠过她全身,让她自体内虚弱起来。她想摇头,但她颈后的那只手阻止了她。她向后缩,瞪着他那张愈来愈近的嘴。喔,不,在这种一见他便让她心跳加快的时刻,不能让他吻她。这诱惑太甜美、太深刻了。
从见到他的第一晚起,她便感受到自己的软弱。即使在被他吓坏了的时刻里,她仍能感受到那危险的吸引力。她才刚开始认为自己是安全的,因为他一直没有做出逾矩的行为,即使昨晚她几乎全裸地睡在他怀里。但现在她看到危险了。如果她不想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银山镇,她必须坚定地拒绝,她必须将头转开。
太晚了。
他的唇老练地压上她的,切断她的抗议,一手紧紧抓住她任他恣意品尝。安妮以前也被人亲吻过,但完全不像这回这样,吻得又缓又深,而且全然不顾她向外推开的手。他分开她的唇,她觉得体内涌上一股暖流。在他的引导下,她张开嘴,他将头侧向一旁,让自己更深入。他的舌探入她嘴里,她的身体一震。
她不知道有人这样接吻,完全没想到他会用舌头,更不知道他的舌头在她嘴里缓缓地逗弄会令她觉得虚弱又全身发热,会让她的胸部紧绷又隐隐作痛。她的手不再向外推,反而紧抓住他的衬衫。她想要他继续像这样吻她,她想紧贴在他身上,以平息她胸部的悸动,感受他有力的手臂围绕着她。她的稚嫩令她感到无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无法预期他的下一步。
马瑞德强迫自己放开手,慢慢移开自己的唇。他想继续吻她,老天,他想做许多超过接吻的事!但每次他移动时,他伤口的痛和虚弱的腿都在提醒他,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这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让欲望把眼前的情况变得复杂,那他就是个傻子。毫发无伤地让她回去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就像人们说的:地狱里的火即使再猛烈,也比不上认为自己被经薄又被遗弃的女人的怒火。如果他不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拋弃的女人,她比较不可能向别人提起他。他慢慢从她唇上离开,希望自己能接受自己的忠告。她看起来苍白而茫然。她没有看他,而是定定地看着火光。他看到她纤细的脖子动了一下,她吞了口口水。
“只是一个吻而已。”他喃喃说道,有种想过去安慰她的冲动。她看来似乎需要安慰。但一些突然跑进他脑海里的想法令他皱起眉头。虽然她似乎对他的吻也有反应,但她可能仍在害怕他会侵犯她。她为他张开了嘴,但他不觉得她回吻了他。想到也许只有他自己感觉到热情与激动令他生气,但这确实有可能。“我不会侵犯妳。”
安妮挣扎着让自己镇定下来。让他以为自己的反应是出于恐惧,总比让他知道她希望他再继续下去好得多。她看着自己的手,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她的思绪纷乱,一颗心仍跳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