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必要啊。”她抗议道。"我们比你更希望解决这件事,为什么要逃呢?”
他摇头。"不必多说了。要是每个罪犯发誓他不逃我就相信他,今天我根本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安妮,算了。”瑞德厌倦地说道。"我死不了的。”
她知道,但经验告诉她这样子会非常不舒服。因为瑞德曾将她的手捆在前面而非身后。她想过要偷袭艾诺亚,但他们需要他。他的职权能帮他们达成目的,此外追瑞德的那些人在射杀警长之前还是会三思的。
当晚他们扎营时,艾诺亚没解开瑞德的手让他吃饭,安妮只好喂他。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照顾那些印地安人把她累坏了,饭一吃完她就撑不佳了。清理完盘碟后,她抓了条毛毯裹在身上,在两个男人中间躺下。瑞德的表情告诉她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但艾诺亚就在附近,她根本无法挨着他睡觉。她屏气凝神,但瑞德没吭声,只是在距离安妮一臂可及之处躺下来,他靠得这么近,令她释然地叹了一口气。
他面对她侧躺着,被捆的双手在身后。
"你睡得着吗?”她困倦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我累得连站着都可以睡。”他答道。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的话,但她已累得无力证实了。她希望自己能靠近他一些。和他在一起几个星期下来,少了那双结实的臂膀搂着她入睡令她若有所失。但至少她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他了。
她很快就睡着了,但瑞德却醒着好一会儿,一面思考一面试着忽视手臂和肩头的酸痛。他在想她是否怀孕了。他认为是,但又不得不焦急地等待事实证明。相信她怀有自己的孩子只更加强他的占有欲和保护的本能。要是他能随心所欲,绝不会让她在离自己这么远的地方睡。照顾安妮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
他们要去纽奥良了,这个事实有些教人难以相信。这么多年来他怀着悲痛及被出卖的感觉四处逃命,这种情势的逆转让他一时困惑不已。当然,勒紧他手腕的绳索及肩上难以忍受的紧张再再提醒着他,并非所有事都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至于对艾诺亚来说,虽然事情真相有待调查,但他依然把瑞德当作罪犯。艾诺亚是个耐人寻味的人,很难归类。他有硬汉之称,只要是他承办的案子,不论死活,都会将罪犯逮捕归案。但这位警长却仅仅听了安妮的辩辞,就决定查明她所说的是否属实。
逃亡这么多年来,瑞德第一次燃起希望的火花。等艾诺亚看过放在纽奥良的那些文件,就会知道瑞德说的是事实。而且,以警长与联邦政府的关系,也许他能设法为他洗刷罪名。
上帝的眷顾常以不同的方式显现,但瑞德不得不承认那个瘦削、坏脾气、眼睑下垂的警长可能是他所祈祷的答案。
艾诺亚清醒地躺着,看着天上的星星思考着。他到底中了什么邪,居然答应带马瑞德到纽奥良去证实他们说的故事?这个人是马瑞德,不是什么普通的农庄男孩。经验告诉他必须偶尔为他松绑,如果马瑞德想逃,艾诺亚相信他一定会想法子逃的。
该死!为什么他不干脆把他带到最近的镇上关起来?他可以设法看着马瑞德一百英里左右,但天杀的!纽奥良起码在一千英里之外地。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但他已许下承诺,就不会食言,尽管他知道仅凭他一己之力要在这千哩之内不让马瑞德潜逃,确实是一场没有把握的硬仗。毕竟,他有那位医生帮他。而艾诺亚唯一能防范的方法就是连她一齐绑,但这么一来将会引发更多的问题,他的处境也会更加为难。此外她不是罪犯,虽然她跟马瑞德在一起,但把她当犯人看待还是不合情理。
何不豁出去,姑且相信马瑞德,找个时机替他松绑?他绝不能像这样绑着他经过各个城镇,那势必惹人注目,而惹人注目正是艾诺亚最想避免的。唉,他必须再多想一想,眼前他还没有让马瑞德自由行动的十足把握。
执法人员原本不该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但这些年来艾诺亚学到了法律和正义有时并不相等。他忆起多年前因为几个喝醉酒的牛仔沿街追赶一部运货马车而遭辗的一个妇人,法院认为那是桩意外而释放了那些牛仔。那伤心欲绝的丈夫拿起来复枪宰了几个那些牛仔。那人显然因为伤心过度而精神错乱,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艾诺亚认为那才是正义。
他自己的妻子则是一八四九年在加州,因为两个酒醉的矿工比赛射击被流弹所伤而去世。那个案子由于正义和法律的相互配合,使他得以看到两名恶徒被绳之以法。玛姬当然还是无法生还,但知道正义得以伸张他自己才不致因悲伤而发狂。依艾诺亚的想法,罪刑必须相当才是正义。他想他之所以选择这份工作,就是为了让一切功过得到公平的裁判。而有时那并不容易,甚至非常棘手,就像现在。他真希望自己不曾留意到马瑞德注视安妮的眼神就和以往自己注视玛姬一样!
"我们马上结婚。”瑞德严肃地说道。
安妮垂下眼。他们是在艾尔帕索一家旅馆的房间里。瑞德跟在她后面走进来,但门依然敞开着,她很清楚艾诺亚还站在走道上紧盯着瑞德。他们已经赶了六星期的路,今天早上艾诺亚才解开他的绳索,一面还聒絮着狠话说只要瑞德有任何出其不意的举动,他会先开枪再查明他的企图。她没想到他们会进城来,但他们毕竟需要补给品,而艾诺亚不放心留下他们在城外单独进城购买。瑞德不知怎么竟说服他投宿旅馆好让安妮睡个好觉,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
"因为我怀孕了。”她宣布,这件事已毫无疑问。由于她的月事一直没来,她已经确定约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早在阿帕契营区与瑞德做爱那天她早有预感。显然,他也早就猜到了,那双鹰眼连最轻微的征兆也没遗漏。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或该有什么感觉。按理说,他愿意娶她并给孩子正名,她应该感到欣慰才是;但又不由自主地臆测着要是她没有怀孕,他会愿意娶她吗?在这种情况下这么想实在很傻,但她宁可他要的是她这个人,不掺杂其它因素。
瑞德看见她眼中的伤痛,直觉引导他说出她想要的答案。他密切注意她已有一段时间,找寻怀孕或没怀孕应有的征兆。他养成了随时注意她的表情有何轻微变化的习惯。这时他粗率地将她拥入怀中,将她的头按在他肩上,不理会站在走道注视他们的艾诺亚摇晃着她。
"妳已经怀孕了,所以我们『现在』去结婚,”他解释道。"如果妳没怀孕,我本想等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全解决了,再举行一个象样的教堂婚礼——由艾诺亚将妳交给新郎。”
最后那句话让她失笑,他的保证让她释怀,但还是忍不住想起他们从来没提及结婚的话题。
不过,眼前有他抱着她,她只想闭上眼睛放松下来。距离上次他搂着她似乎已很久了。这几个星期以来,一来是艾诺亚在场,再加上瑞德双手被缚——虽然艾诺亚终于把他的手绑在前面,还是使他们的行动受限制。近两个星期以来她愈来愈容易疲倦,那是怀孕的早期症状之一,她迫切渴望他的支持。她几乎无法整天坐在马鞍上。
但现在她至少可以睡在真正的床上,在真正的浴缸里洗个热水澡。这样的奢侈享受几乎令人无法消受。只是有四面墙和头上的天花板,她感到有点受拘束,但有床和热水澡,这些代价还是很值得的。瑞德感觉到她松弛下来,整个人倚在他身上,他将手臂滑进她膝盖下,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妳何不打个盹呢?”他柔声提议道,见她的眼睛已经快合上了。"诺亚和我还有事要办。”
"我要洗澡。”她喃喃道。
"等一下。等妳睡醒才洗。”他将她放在床上,身下的床垫令她发出喜悦的声音。他俯身吻她的额头,她唇上泛起一抹微笑,接着便沉沉入睡。他有些懊恼经过了这么多个令人沮丧的星期,还不能好好发挥床垫的功能,但也许很快就可以改变情势了。
他走出房间,锁上身后的房门。艾诺亚对他猛皱眉。"她还好吧?”
"只是累了,你应该让我们有点隐私的。”瑞德瞪着警长。
"我是受雇来维持正义,”艾诺亚愠怒地答道。"而不是相信别人,”他的视线从瑞德身上移向关着的门。"可怜的小东西,她确实需要睡眠。我知道我们的脚程太快,但人总不能慢条斯理地在印地安人的领土上徘徊、欣赏野花呀。”
"跟我来,”瑞德说道。"我有事要办。”
"比如呢?我们是来买补给品,不是来逛街的。而且你最好弄清楚不管你上哪里,我都会紧跟在后。”"我得找个牧师,我们要在这里结婚。”
艾诺亚搔着下巴皱起眉头。"我看不好,小子。这件事你必须用本名,而你的名气可不小。”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冒个险。”
"有什么特殊原因?”
"从这里开始,我更可能会被认出来,甚至遇害。我要安妮作我合法的妻子,以防万一。”
警长依然不同意。"在我看来结婚只会增加危险性,你最好多考虑一下。”
"她怀孕了。”
艾诺亚瞪了他数秒钟,接着指向通往阶梯的走道。"那么,你的确非结婚不可了。”他大踏步与瑞德一同走下大厅。
他们幸运地找到刚从罗得岛来的新牧师,对眼前这人的事一无所知,而且他很乐意在当晚六点为他们举行结婚仪式。随后瑞德坚持去一家服饰店,希望能为安妮买件现成的礼服。唯一适合安妮纤细骨架的那套衣裳实用性多过装饰性,但他还是买了下来。因为它至少是干净又新的,而且那种蓝色非常赏心悦目。
他们走回旅馆,艾诺亚微微落在后面以便监视瑞德。警长怀疑的天性让瑞德神经紧张,但还可以忍受。在他们抵达纽奥良之前,为了他的自由这只是小小的代价而已。
艾尔帕索是个骯脏、喧扰又缺乏法治的城镇,街道上挤满了来自两方边境的各式人种,瑞德的帽檐一径拉得低低的盖过眼睛,以免被认出来。他并未看到认识的人,但也有可能被素未谋面的人认出来。他们正走在一条巷子,当瑞德听到突然的摩擦声时,人已走到一半。他直觉地蹲伏着转过身去,一根枪管从墙上伸过来指向艾诺亚。他瞥见警长伸手拔枪,但瑞德知道他恐怕来不及了,艾诺亚分神先看了瑞德一眼因而错失良机。这家伙性好猜疑的天性总有一天会害死他。因为他原本应该留意周围的动静,却把心思放在瑞德身上怕他逃脱。
要是艾诺亚遇害,瑞德再没有机会在某人自他背后放冷枪前,洗脱加在他身上罪名了。
一切动作就像糖蜜般缓慢而黏滞。他看见枪枝,看见艾诺亚转身,知道诺亚无法及时开枪——下一剎那间他结实有力的身体与警长互撞,与他一起翻倒在地,枪声在他的头部附近轰然响起。他听到艾诺亚发出痛苦的咕哝声。他们重重地摔在人行道上,滚下马路。他听到男人狂喊及一个妇女的尖叫,人们四处作鸟兽散。他瞥见暗巷里闪过一张脸孔,立即抽出艾诺亚的手枪便射,巷里那人猛地往后倒下来。
瑞德坐起来,持枪扫描着围拢过来的群众,找寻可能的威胁。他看着艾诺亚一眼,后者正小心翼翼地坐直,双手捧着头。血液从他指间渗出来往下流。"你没事吧?”他问道。
"哎。”艾诺亚口气厌恶。"好得像个愚蠢又没经验的新手,竟然瞻前不顾后地遭人暗算。居然有人要替我的头发分边,但也是我活该。”他从颈上解下领巾按在伤口上。
"一点也不错。”瑞德毫不容情,要是艾诺亚小心一点,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他伸出手扶他起来,然后推开围在偷袭者周围的人群挤进去,跪在他的头部附近。渗着血丝的口水从他嘴角消下来。一枪正中肺部,瑞德知道,他绝活不过一、两分钟的。
"有人知道他是谁吗?”他问道。
"没办法马上认出来。”某人说道。"他可能在镇上有朋友,更可能只是路过,我们这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很多。”
那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瑞德,嘴唇掀动着。"他说什么?”艾诺亚焦急地问,跪在那个人另外一边。"我跟他有什么瓜葛?我甚至没见过他。”
但他根本没看艾诺亚,他的嘴唇再度翕动着。虽然没发出声音,瑞德仍看得出他的唇形是个"马”字,接着他咳个不停,喉头发出咯咯声,双腿一阵抽搐,死了。
瑞德抿着嘴起身,连艾诺亚一道拉起来。"我们走。”他头也不回地拉着艾诺亚走出巷子,途中俯身抓起掉在地上那个装有安妮衣服的袋子。
"放开我的手,”艾诺亚恼怒地说道。"该死,你的握法真像老虎钳抓得好紧。我受伤了,不能走这么快。你这么急干么?”
"他也许还有同伙。”瑞德的声音冷漠,但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擦身而过的每张脸、每个阴影。
"那个我会应付,我不会再被偷袭了。”艾诺亚极不悦地说道。"你拿了我的枪。”
瑞德默不作声地将它塞回警官的枪套里。
艾诺亚皱眉。"为什么你不利用它逃走呢?”
"我并不想逃。我一心一意想去纽奥良拿那些文件,你是唯一可以帮我洗脱罪名的机会。”
艾诺亚眉头皱得更深了。唉,他早知道自己该信赖马瑞德,但又三心二意,唯恐这家伙一有机会就逃走,而他也必须再开始逮捕他。
但刚才马瑞德不但救了他,也没有乘机逃脱。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唯一的可能是他讲的全是事实。艾诺亚原本持保留态度、以为有待证实的事,此刻完全变成了绝对的事实。马瑞德没说谎,他是被人陷害的,也因为那些文件才像野兽般被人追杀。他这四年来的生活显然是不公平的,艾诺亚打定主意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我想我最好开始相信你了。”他咕哝着。
"再好不过。”瑞德同意道。
他们回到旅馆,上楼回到房间,轻手轻脚地经过安妮的房门外以免吵醒她,艾诺亚倒些水在盆里将领巾浸湿,小心地清洗头上的擦伤。
"我的头痛得要命。”他抱怨道,随后又加上一句:"那个偷袭者知道你是谁,说得出你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他要杀的对象竟然是我而不是你?”
"也许他想把你除掉以便独吞所有的奖金,他一定认出你了,你在这一行的名气可不小。”
艾诺亚嗤之以鼻。"我只庆幸他没大声叫出你的名字,”他凑近镜子。"已经止血了,不过我的头还是痛。”
"我去叫安妮。”瑞德说。
"没必要,除非她能想办法治我的头痛。”
他的眼神像谜一样。"她可以。”他的手搁在门把上回头说道:"我不想满身灰尘和马味地去结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以免我跑掉了?”
艾诺亚叹口气,挥着手婉拒。"我想不必了。”他们四目相接,这一眼已让他们彼此清楚明白对方的心意。
瑞德吩咐好洗澡水回到房里时,安妮还在睡。他站在床边看着她好一阵子。天啊!他的孩子正在这纤弱的身子里成长着,逐渐消耗她的体力。如果可以,他愿意在接下来的八个月里抱着她到处去。事实上是约七个半月,因为在阿帕契营区那一次距今只有六个星期。
他想到未来这几个月里她将会有的生理可能变化无法亲眼看到的念头令他心情沉重起来。她的腹部会隆起,乳房会变得更饱满。脑海中浮现的景象让他又骚动起来,他不觉咧嘴一笑。在这种微妙的时期,一般合宜的男士都会避免"侵犯”他们的妻子,看来这证明了他并非其中之一。
热水和浴桶很快就会送上来,她必须先照料艾诺亚,所以他倾身轻轻摇醒她。她喃喃地推开他的手,他再次摇她。"醒一醒,亲爱的,诺亚出了点小意外,需要妳的治疗。”
她困倦的眼睛突然睁开,匆匆忙忙下了床,不稳地摇晃一下,瑞德连忙抓住她。"慢慢来,”他说道。"他的伤不重,只是擦破皮,但他有点头痛。”
"怎么弄的?”她拂开垂在脸庞上的发丝伸手去拿袋子,瑞德制止她,弯身去为她提起来。
"他被流弹误伤,不严重。”没必要让她担心。
在隔壁房里,她叫艾诺亚坐在椅子上,仔细为他检查伤痕。幸好正如瑞德所说的,并不严重。
"女士,抱歉惊动了妳,”艾诺亚致歉。"只是我头痛得要命。我想喝口威士忌酒会好一点。”
"不,那不会好多少。”瑞德说道。"安妮,把妳的手按在他头上。”
她半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因为她对于他提过的治愈能力仍觉得局促不安,而且不确定,但仍顺从地把手搁在艾诺亚的头上。
瑞德注视着警官的表情。起初他一脸困惑,接着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终于整张脸焕发出如释重负的欣喜。"啊,我承认,”他叹口气。"我不知道妳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的头痛真的消失了。”
安妮挪开手,心不在焉地摩擦着。原来是真的,她的确具有某种无法解释的治疗能力。
瑞德环着她的腰。"婚礼将在今晚六点举行。”他说道。"我替妳买了一件新衣,而且浴桶和洗澡水也快送上来了。
”
她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欣喜地开启双唇。"洗澡水?真正的澡?”
"真正的澡,在真正的浴桶内。”
他弯身拿鞍囊及安妮的衣服,艾诺亚并没有阻止他。警长摸摸头皮上的伤口——不再那么痛了,忍不住对他们笑孜孜地。
安妮注视着他把鞍囊丢在房间的地上,并未忽略这个举动的暗示。"怎么回事?”她问道。
"艾诺亚挨枪时,我没有乘机逃跑。”瑞德简单扼要地解释。"他决定自己姑且可以相信我。”
"那么他不会再将你绑起来了?”她的表情告诉他他的被绑令她有多么沮丧。
"不会了。”他伸手摸她的头发,正好传来敲门声。瑞德打开门,进来两个半大的男孩,两人都使劲地提着水桶。另外两名男孩尾随在后,各提两桶水倒入盆内,离开了数分钟后,又各提来两桶热腾腾的开水加入盆内。"一共是四分钱,先生。”年龄最大的男孩说道,瑞德付了帐。
房门一关上,安妮的手指已迫不及待地解开纽扣。瑞德贪婪地注视着她,饥渴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的乳房和腰臀,游移到覆着她的小丘的那片毛发上。她踏进水中,发出性感的娇呼,闭上双眼靠在浴盆的边缘上。
她甚至没想到要拿肥皂。瑞德从鞍囊里取出来投入水里,激起轻微的溅水声。她睁开眼笑望着他。 "这真像是在天堂,”她满足地道。"比冰冷的溪水好太多了。”
他脑海中浮现了几次在溪里的美妙回忆,更加骚动难耐了。他褪下衣服,想着在这只浴盆内可以有的美妙回忆。他进入浴盆时,她朝床铺瞄一眼。"晚上我们再到床上去。”他承诺着。
8、
美国警长艾诺亚全身上下干净光鲜而且直挺挺地站在她身旁,把她的手放在新郎手中,表示将保护及照顾的责任转交给他。安妮还有点迷迷糊糊的。瑞德才提过一次结婚的事,她也只小睡了一下,几个钟头后醒来,却听到婚礼将在几个小时后举行的消息。她穿了套式样很简单却很合身的蓝色新衣服,衣下的体内依然残留着云雨后的悸动。六个星期禁欲的生活让他…饥渴。
他那黑色的络腮胡很适合他。简短的仪示中,她偷偷投去赞赏的一瞥。要是她父亲能活着看到这一幕,要是瑞德身上没有背负杀人罪名,也没有成群的杀手正在搜寻他,一切该有多好。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快乐。她忆及在银山镇被瑞德绑走时内心的恐慌,并惊异于这么短的时间内人事的巨大改变。
然后仪式结束,牧师和他的妻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艾诺亚可疑地偷偷抹眼睛,瑞德捧着她的脸,热情而用力地亲吻她。她不觉有些惊异。这么简单的,她现在是个已婚妇女了。
两个星期后他们抵达奥斯汀,以假名投宿在另一家旅馆。瑞德把安妮放在床上,忙不迭地去找诺亚。他们结婚这两星期以来,害喜使她的体力变得很差,问题是这种折磨不光是在早上,随时都可能发作,结果她能吸收的食物非常少,连姜粉都不能安抚她的胃。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必须改搭火车,”他告诉诺亚。"她没法再骑马了。”
"我知道,我也是很担心。她是个医生,她怎么说?”
"她只说她从此不会再安慰孕妇,告诉她们害喜只是怀孕的一小部分。”安妮对这件事还满有幽默感的,瑞德却不,因为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了。
诺亚抓抓头。"你可以把她留在此地,只我们两人去纽奥良。”
"不,”瑞德对这一点很坚持。"要是有人听说我结婚了而且调查出来,她的处境会跟我一样危险。此外,她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诺亚看看扣在瑞德腰下的枪袋——依他的看法,两个有武装的男人总比一个好,所以他已把武器还给了瑞德。能保护安妮的非这人莫属。
"好吧,”他说。"我们搭火车。”
也许因为骑马已使体力过分透支,因为次日尽管火车摇晃得很厉害,她已觉得好了许多。起先她极力反对更换交通工具,因为知道瑞德是因为她才选择搭火车的,但他一如往常,就跟花岗石一样完全不为所动。诺亚出去买了一些面粉("一个大男人买这种东西真他妈的丢脸。抱歉,女士。”),瑞德用它来将胡子变灰。
他在太阳穴上敷了少许粉,看来一副很有派头的样子。安妮非常欣赏他的样子,因为她想那正是二十年后的他
她没到过纽奥良,但她紧张得无心欣赏这座城市变化多端的魅力。他们投宿在另一家旅馆,但时间太晚了,瑞德无法赶去银行拿文件。坐火车旅行也是挺累的,所以用过晚餐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明天诺亚会跟你一道去吗?”当他们躺在床上时,她问道,一整天来她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我自己去。”
"你会小心吧?”
他拉起她的手吻着。"我绝对是妳所认识的人当中最谨慎的一个了。”
"也许明天我们应该把你的头发全部染灰。”
"随便妳。”只要能减轻她的忧虑,全身都敷上粉他也愿意。他再度吻吻她的指尖,感到那股显然是专属他一个人所有的温暖刺痛。没人会从安妮身上得到这种感觉,他猜那是来自于她对他的反应。"我很高兴我们结婚了。”
"是吗?近来我似乎除了是个讨厌鬼外,什么也不是。”
"妳是我的妻子,而且妳怀孕了。妳才不是讨厌鬼。”"一想到婴儿我就害怕,”她坦白承认。"太多事要看这几天内事情的发展而定。要是你有什么意外,要是文件丢了呢?我不敢想象。”
"我不会有事的。他们这四年都没抓到我,现在也别想抓得到。要是文件遗失了…唔,我不知道该拿诺亚怎么办;但要是文件还在,我也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诺亚也许会反对我们用勒索的手段。”
"我不会。”瑞德听出她声音中的决心。
他把枪带留在旅馆里,把备用手枪塞在后腰的皮带中。诺亚找来一件剪裁颇其东方味的外套,连同帽子给了他。安妮在他的头发及胡子上扑粉。他仔细端详自己,能改装的部分都改装过了,这才走过七条街,来到寄放文件的那家银行。似乎没人留意他,但他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似乎没有人对一个高大的、白发苍苍且具有美洲豹那般优雅动作的男人特别感兴趣。
他知道范葛路的人对他藏文件的地方一无所知。要是范某猜到文件藏在纽奥良,早已派出整队人马搜索全城了,银行的保险箱也不可能幸免,因为这里是他的势力范围。
要是文件已被他找到,对瑞德的追捕行动绝不会这么积极。因为没有这些文件作后盾,他毫无证据,谁会相信区区一个马瑞德的话呢?范葛路似乎毫不在乎戴维斯会说什么。这位南方邦联的前总统所说的话在南方可能被奉为圣旨,出了南方可就毫无分量,所以范葛路一点也不担心戴维斯会对他有任何不利的影响。
最简单的方法是以文件和范葛路交换条件,促使杀人罪名被撤消,但瑞德不喜欢这种安排。他不愿看那人毫发无损地脱身。他希望这个人付出代价,也要戴维斯付出代价。
要戴维斯先生为叛国行为受到惩罚唯一会困扰他的是——整个南方虽然被打败了,还有成千上万人谨守着仅存的自尊努力地活着。他太了解南方人那种刚烈的自尊心,更了解戴维斯的叛国行为粉碎的将不只是整个南方,还有全体南方人的自尊。不只是戴维斯本人,还有曾参与战争以及丧失亲人的每个家庭都会因此而饱受折磨。此举等于让北方得到莫大的报复快感,而范葛路会因叛国罪被审判——或许甚至被枪杀,但那对南方人而言却是一无所获。
他抵达银行,取出保险箱钥匙——那玩意儿他藏在靴子里足足四年——放在手心,只希望自己永远不需要再见到它。
有了钥匙以及登记在保险箱记录簿上的名字,他轻而易举地取回包裹。但他没有当场打开油布,只将它塞在大衣口袋里走回旅馆。
经过艾诺亚的房间时,他轻轻敲了一下。它蓦地打开,诺亚随他进入他们的房间。安妮苍白着脸僵立在床尾处,一见到他她明显地放松下来,投入他的怀里。
"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诺亚问。
"没有。”瑞德掏出包裹交给警长。
诺亚坐在床上,仔细解开油布,里头的文件有几吋厚,得花点时间才能浏览一遍。瑞德握着安妮的手默默地等着。诺亚把大部分的文件丢在一旁,留下其中几张一看再看。结束后他看着瑞德,长长吹了声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