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的管家——约翰·金德先生。”看到演职员表顶部的时候,他的脉搏突然加快:“尊敬的阿米莉亚·巴克—巴克小姐——鲁思·罗林森小姐。”
11通灵者和千里眼声称,只要他们处在消失的人——失踪者或者死者——可能留下某些气息的1 花腔(melisma),指用一个单音节唱出一组音。
地方,他们超能力的范围就可以得到扩展。同样,据说谋杀者也会怀有无法控制的冲动,想重返死亡现场。星期天的早晨,莫尔斯一直在考虑,谋杀约瑟夫斯的人是否曾经在作案之后回到过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他觉得答案很可能是“回去过”,这是他从星期五晚上开始所能想到的几个积极观点之一。不知为什么,他的头脑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星期六,他下定决心抛弃调查这个神秘案件的全部念头,这个案子本来就和他毫无关系。他上午又请教了西比尔,但最终决定还是不去因弗内斯。
下午,他在电视机前浪费了两个小时看唐卡斯特的赛马。他感到焦躁无聊——那么多书可以看,那么多唱片可以听——但是他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他到底想要什么?星期天上午他还是无精打采,甚至连《世界新闻报》上的色情图片精选集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趣。他阴沉地瘫坐在圈椅里,目光在书架上色彩斑斓的书脊上扫过。波德莱尔的作品可能适合他现在的心情?《恶之花》里王子是怎么说的来着?“富有却无能,年轻却已是老人…”莫尔斯的感觉突然好了很多。真见鬼!
他既不是无能,也没有变老——完全不是!现在应该行动了。
他拨了那个号码,她接了电话。
“喂?”
“罗林森小姐?”
“是我。”
“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我上星期一在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见过您。”
“我记得。”
“我在想——呃——今天早晨去教堂——”
“您是说,我们教堂?”
“是的。”
“您最好现在动身——十点半开始。”
“哦。我知道了。啊——呃——非常感谢。”
“您突然对我们产生了很大兴趣,探长。”
她的口气带着友好的调侃,莫尔斯还想和她说话。
“您知道我去了星期五晚上的音乐会吗?”
“当然。”莫尔斯为这句“当然”感到傻气少年般的欣喜。继续,伙计!“我——呃——后来我没有看到您。其实我没有意识到是您在表演。”
“金色假发很让人吃惊,不是吗?”
“谁的电话?”里面有人叫她。
“什么?”莫尔斯说。
“没事。是我妈妈一问您是谁。”
“哦,我明白。”
“啊,我刚说,您最好赶快走,如果您要——”
“您也去吗?或许我可以帮您——”
“不,今天早晨不去。我母亲的哮喘病又犯了,我不能离开她。”
“哦。”莫尔斯隐藏了自己的失望,愉快地告别,挂上电话的时候说了声“见鬼!”不过,他要去。他不是想见鲁思·罗林森,而是想去感受那里的氛围——寻找那一点点气息。他告诉自己,那个叫罗林森的女人在不在那里都一样。
回想起来,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参加教堂礼拜,莫尔斯觉得这肯定是一次不寻常的体验。
他觉得,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肯定和其他圣公会教堂一样“高跟”1。当然,教堂后面没有献金处2,讲道坛上也没有宣称教皇无谬误3的公告;但1 高跟(spikey),衍生自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的小说《格列佛游记》。在小说第一章描述的利利普特国,政治力量按照鞋跟高低分为“高跟党”和“低跟党”,其中“高跟党”象征英国圣公会的高教会派。
2 献金(Peter'sPence),指英国宗教改革之前每户每年向罗马教廷缴纳的一便士税金。
3 教皇无谬误(Papalinfallibility),天主教的教义,正式确立于一八七〇年梵蒂冈第一次大公会议,是指教皇对信仰是其他方面好像和天主教堂没有什么区别。没错,布道是关于圣保罗1对贪婪和肉欲的无情谴责,但是整个礼拜仪式还是围绕着弥撒来进行。开头并不是很好,莫尔斯迟到了两分钟,然后不小心坐在了教堂管理员的座位上,这一下子就让那些正跪着忏悔的人们略显尴尬地小声议论起来。幸运的是,后面的位置很有利,他可以和其他人同步站起、坐下、跪地,当然很多画十字和屈膝的动作都是条件反射之外的轻微动作。最让他感兴趣的是祭坛旁边聚集的教堂工作人员,每个人都在尽力完成自己的角色:圣事主持人、执事、副执事、换香人和随从、两位侍祭和四位火把手,指挥他们的是一位面色悲恸的年轻司仪,他的双手平放和道德发表的宗座意见受到圣灵指引,因而永无谬误。英国圣公会没有这种教义。
1 圣保罗(StPaul),天主教称为圣保禄,是对于早期基督教会发展贡献最大的使徒,《新约》记载了他的大量书信。
在身前,摆出永久祈祷的姿势。这几乎像是歌舞表演,每个人都训练有素:俯身、画十字、跪地、起身,动作丝毫不差,莫尔斯觉得踢踏舞团完全应当好好效仿。同样训练有素的教民也能配合这些动作,突然坐下,突然又站起来,时而悲痛地回应。坐在莫尔斯旁边的女士很快发现他是个新手,不断在他鼻子下面猛点礼拜项目的正确页码。
她用尖尖的女高音颂唱圣歌,用语经过精心挑选,每个长音“哦”都变成了颤抖的“唷”;于是,“哦,上帝”都变成了“唷;上帝”。礼拜开始的时候,米克尔约翰在过道里轻快地穿行了三次,向视野里的所有东西泼洒圣水,这位女士每次都祈求万能的上帝洗尽她的罪过,把她变得比雪还要洁白。
但是有件事情对莫尔斯有利——他会唱大多数圣歌,有一阵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盖过右边的“唷,唷,唷”。而且他还学到了一些东西。从米克尔约翰对本周剩余节目的通知来看,这次弥撒显然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弥撒仪式好像有三种,“简单”、“高级”和“隆重”;而且,莫尔斯怀疑,如果简单弥撒没有那么精美,如果没有唱诗班——甚至没有风琴手——那么,不幸的劳森从教堂塔楼上面跳下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默里斯在教堂里会做什么见鬼的事情?可能人们有时候去教堂就是因为想去教堂,但是…不管怎样,很有必要深入调查这些不同种类的弥撒。而且还有别的事情——这件事情很能引起联想。除了莫尔斯自己之外,所有教民都在差点没地方坐的教堂管理员的带领下,平静而坚定地走到祭坛栏杆旁边,领取圣餐面包和葡萄酒,而根据森严的传统,教堂管理员是最后领取圣餐的人。约瑟夫斯以前就是教堂管理员。遇害的那天晚上,他肯定是最后跪在祭坛栏杆旁边的人。约瑟夫斯当晚肯定喝了一点圣酒。而且病理学家说,他的胃里有一些非常可疑的物质。可能吗?约瑟夫斯可能是在圣坛前被下毒的吗?莫尔斯观察了礼拜仪式的最后部分,显然,手里拿着酒杯的圣事主持人只要愿意,就可以造成极大的破坏,因为结束的时候他可以除掉所有证据。他这样做不需要任何借口,因为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洗涤圣杯,擦干净,然后放在碗柜里等待下次仪式。是的。这样当然比较棘手,毕竟祭坛上站了很多人,就像今天这样,然而约瑟夫斯被害当晚,祭坛上的工作人员肯定要少很多。这件事情也值得调查。不过,还有一个障碍:圣事主持人自己要把圣杯里的残渣喝完,而且还要当着所有教民的面。但是他可能只是假装喝酒,事后把酒倒在洗盘里吧?或者,当时圣杯里可能什么也没剩下…有这么多的可能性…莫尔斯迈出凉爽的教堂,走向阳光照射下的谷物市场,他感到自己的想象飘上了云霄。
12莫尔斯再次认识到了理性的公正支持,这让他感到释然。星期一早晨醒来的时候,他头脑清醒,理性向他真诚问候,告诉他应该首先平静地观察问题本身,不用着急得出结论。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劳森谋杀了约瑟夫斯,然后出于正常的悔恨自杀身亡;另一种是某个身份不明的人杀害了约瑟夫斯,然后在劳森身上重演了这一幕。这两种情况之中,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特别是如果约瑟夫斯对劳森构成某种威胁——如果插进约瑟夫斯背部的匕首是劳森的,如果劳森在约瑟夫斯死前几星期表现出焦躁不安,或者死后几个星期表现出这种迹象。麻烦在于莫尔斯没有人可以交谈。但是他确信,肯定有人非常了解这三个“如果”。上午九点三刻,他略有迟疑地敲响了曼宁联排屋十四号的房门。这种犹豫是出于两个原因:首先,他非常急切地想寻求美丽的鲁思·罗林森小姐的陪伴,但是他在这个方面天然缺少自信;其次,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敲对了门,因为十四号有两扇并排的门,左边标着14B,右边标着14A。显然这座房子被分为两半——看上去是最近才分的——莫尔斯推测,其中一扇门通往楼上,另一扇通往一楼。
“门没锁,”14A里面有人吼道,“我走不了那么远!”
墨菲定律这次没起作用,他敲对了门。两层台阶上面是铺着地毯的狭窄通道,这里就是门厅(楼梯就在左侧木板墙的后边,这种改造让活动空间变得很小),台阶的顶端是坐在轮椅里的艾莉丝·罗林森夫人,她的橡胶头拐杖稳稳地放在大腿上。
“你想干吗?”她用锐利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很抱歉打扰您——罗林森夫人,对吧?”
“我问你,探长,你来干吗?”
莫尔斯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老夫人读出了他的心思。“鲁思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哦。我只是想知道…”
“不,她不在家。进来!”她把轮椅熟练地朝后一转,“把门关上。”
莫尔斯安静地服从,然后有些拘谨地站在旁边,帮助她穿过门厅里面的门。客厅装修整齐,她摆手示意他坐在挺直的扶椅上,然后把自己安顿在他面前四英尺的地方。初步行动已经完成,她立刻进入了正题。
“如果你要带我女儿去过什么下流周末,那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最好一开始就说明白。”
“但是,夫人——”拐杖挥舞到他面前,他只好闭嘴。(好斗的老巫婆!莫尔斯心想。)“我对现在年轻人的很多方面看不惯——我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特别是他们实在太没规矩,简直无法容忍。但是我想他们有件事情做得很对。你知道是什么吗?”
“您看,夫人——”拐杖的橡皮头离他的鼻尖不到三英寸,他赶紧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们非常明智地在结婚之前就过了一点性生活。你同意吗?”
莫尔斯点了点头,勉强表示同意。
“如果你要和另一个人共同生活五十年——”
她摇摇头,仿佛可以预见一切,“不是说我结婚五十年…”尖刻的声音渐渐变得惆怅起来,但是突然又恢复了尖刻,“不过,我说过。你不能拥有她。我需要她,她是我的女儿。我在你之前。”
“我向您保证,罗林森夫人,我从来没想过要——”
“她以前有过男人,你知道。”
“我不确定——”
“她以前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我亲爱的鲁思。”这句话说得更轻,但是眼神仍然露出狡猾和精明,“不过,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莫尔斯认定保持安静是更加明智的做法。老太婆说得正起劲。
“你知道她有什么麻烦吗?”那个令人反感的瞬间,莫尔斯觉得她的头脑肯定在深入痔疮或者体臭的领域,但是她坐在那里盯着他,等待他回答。
是的,他非常清楚鲁思·罗林森的麻烦是什么。
他再清楚不过了。她的麻烦就是必须不分昼夜地照看这个令人生厌的老东西。
“不,”他说,“您告诉我。”
她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你在骗我,探长。
你和我都知道她的麻烦是什么。”
莫尔斯点点头。“您是对的。我觉得我不可能忍受您太久。”
她的笑容现在极为真诚。“你知道,现在你听起来就像鲁思说的那样。”(莫尔斯想,她可能并没有那么老糊涂?)“您有时候有点可怕,您知道吧?”
“一直都是。”
“如果不是您,鲁思会结婚吗?”
“她有过几次机会,不过我没有过多考虑她的选择。”
“真正的机会?”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确实有一次。”
“哦。”莫尔斯好像要站起来,但是最后没有这样做。
“您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善良体贴。我经常想起她。”
“鲁思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她还不算老,对吧?”
“明天就四十二岁了。”
“希望您给她做个生日蛋糕。”莫尔斯喃喃自语。
“什么?”她的双眼冒出怒火,“你根本不懂,不是吗?烤蛋糕?做饭?我怎么能做到那些事情?我甚至都没法走到前门。”
“您试过吗?”
“你越来越不讲理了,探长。你该走了。”
但是莫尔斯站起来之后,她又变得宽容起来,“不,对不起。请坐。很少有人来看我。我并不值得看望,不是吗?”
“经常有人看望您女儿吗?”
“为什么这样问?”声音再次变得严厉。
“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莫尔斯敷衍道,但是她的回答把他钉在了座位上。
“你是想说约瑟夫斯,不是吗?”
不,他没有想到约瑟夫斯。“没错,是的。”
他说道,干脆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他不适合她。”
“而且他有妻子。”
她嗤之以鼻。“那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你自己是个单身汉——”
“您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情。”
“您知道是谁杀了约瑟夫斯吗?”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劳森。”
“我知道,罗林森夫人。他是自杀的。验尸官报告是这样写的。这和板球一样,您知道,如果裁判说您出局了,您就出局了,而且您可以看看第二天早晨的报纸。”
“我不喜欢板球。”
“您喜欢约瑟夫斯吗?”
“不,而且我也不喜欢劳森。他是同性恋,你知道。”
“真的吗?我没听说过任何法律判决1。”
“你不像你听起来的那么天真,探长。”
“不。”莫尔斯说,“当然不是。”
“我恨死了同性恋。”她抓紧拐杖,举起来1 在一九六七年《性犯罪法》通过之前,英国法律规定同性恋是犯罪行为。
威胁,她的双手因为常年使用轮椅而变得非常有力,“我要把他们都掐死。”
“我很愿意把您列在嫌疑人名单上,罗林森夫人,但是恐怕我不能。您明白,就像您说的,如果有人杀死了劳森,那么他肯定要爬上教堂塔楼。”
“除非劳森在教堂里被杀死,然后别人把他搬到上面。”
这是一种可能。莫尔斯慢慢点了点头,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
“恐怕我要把你轰出去了,探长。今天我要打桥牌,而且早上我都要打两圈热身。”她每圈都能赢,莫尔斯清楚这一点。
鲁思锁自行车的时候,抬头看见莫尔斯站在房门边,自己的母亲就在他身后的台阶上。
“你好,”莫尔斯说,“真遗憾刚才没见到你,不过我和你母亲谈得很愉快。我来是想问问你明天晚上能不能和我一起出去。”莫尔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头发,她突然显得非常平庸,莫尔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明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她茫然地点点头,满脸都是疑惑和迟疑。
“没关系,”莫尔斯说,“你母亲说这对你有好处。其实她很乐意我这么做,觉得对吗,罗林森夫人?”(莫尔斯的诡计。)“啊,我——我很乐意,但是——”
“没什么但是,鲁思!就像探长说的,这对你是件大好事。”
“那么我七点左右来接你。”莫尔斯说。鲁思抓起自己的针织购物袋,走到门口,站在莫尔斯身旁。
“谢谢你,妈妈。你真是太好了。但是,”
(她转向莫尔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请。
已经有——已经有别人约我出去了。”
生活就是奇怪的事情。几秒钟之前,她看上去还这么普通,但是现在她就像一件猎物,刚刚被人从他手里夺走,莫尔斯觉得今年剩下来的时间会变的空洞而孤单——他不知道,今天对鲁思来说也是这样。
13“你到底想干什么?”牛津市警察局的贝尔高级探长咆哮道。两个星期的马拉加1之行正好碰上了西班牙宾馆大罢工,这让他回国之后毫无开玩笑的心情;另外,他满心欢喜放下的工作和以往休假回来时原封未动。但是他很了解莫尔斯,1 马拉加(Malaga),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地区的港口城市,旅游业发达。
他们一直是切磋问题的对手。
“西班牙的妓院还是生意兴隆吧?”
“我老婆和我在一起,知道吗?”
“跟我说说劳森的案子。”
“我才不会说呢。已经结案了——再说这跟你也没关系。”
“孩子们怎么样?”
“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以后再也不带他们了。”
“劳森的案子已经结案了?”
“到此为止。”
“不过完全可以——”
“我找不到钥匙了。”
“小孩子都很烦人。”
“特别是我们家的。”
“卷宗在哪里?”
“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谁杀了约瑟夫斯?”
“劳森。”
莫尔斯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
“你是说劳森?”
贝尔点点头。“杀死约瑟夫斯的那把刀是劳森的。帮他打杂的女佣说她曾经在牧师寓所的桌子上看到过好几次。”
“但是劳森并不在约瑟夫斯旁边,当——”
莫尔斯的思路中断,贝尔继续说着。
“约瑟夫斯被刺的时候已经快要死了:急性吗啡中毒,据说就是在祭坛前面被下毒的。你觉得呢,莫尔斯?约瑟夫斯是教堂的管理员,他总是最后一个走到祭坛的栏杆旁边,然后喝了一肚子奇怪的东西,不是吗?那么很明显…”莫尔斯感到很奇怪。似曾相识。他对贝尔的解释只是似听非听——不,这不是贝尔的解释,是他自己的解释。“…洗干净酒杯,擦干,放到橱柜里,等到下次再拿出来。容易!不过,证据?没有。”
“但是劳森怎么——”
“他站在祭坛前面,等到最后一首颂歌结束。
他知道约瑟夫斯和往常一样正在祭衣室里清点奉献金的数目,而且劳森希望他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没准已经死了。但是约瑟夫斯突然大声呼救,劳森就披着他的蝙蝠侠战衣,顺着通道冲了过去——”
“十字褡1。”莫尔斯嘟哝道。
“——然后把刀子藏在他的那个什么衣服下面;他把别人——不管怎样,那天没有太多人——把别人拦在祭衣室外面,派人去求救,然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的时候,就把刀子插进了约瑟夫斯的后背——就是为了保证他死掉。”
“我觉得有人偷了奉献金。”
1 十字褡(chasuble),圣公会神职人员在主持弥撒时穿的无袖外衣。
贝尔点点头。“有个流浪汉参加了礼拜,劳森有时候会帮帮他——让他在牧师寓所住一晚,把自己的旧衣服给他——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这个家伙当时跪在祭坛栏杆前面,就在约瑟夫斯旁边——”
“所以他也可能在酒里下毒。”
贝尔摇摇头。“你应该偶尔去去教堂,莫尔斯。
如果是他下的毒,那么劳森也会像约瑟夫斯那样中毒,因为牧师必须把剩下的酒喝完。你知道,我觉得你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
“还是有人偷了奉献金。”莫尔斯无力地说。
“哦,是的。我肯定就是这个家伙——他叫斯万,还是什么类似的名字。他刚好看到奉献金在祭衣室里——然后就顺手牵羊拿了。”
“我记得你说劳森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没错,刚开始是这样。他必须这么做。”
莫尔斯完全没有信服,但是贝尔还在高兴地说着。“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我们当然发出了对他的通缉令,但是…他们的样子都差不多,那种人:他们既不刮胡子也不理发。不管怎样,就算我们找到他,也只能给他定小额盗窃罪。最多两三英镑——他就拿了这么多。
真有趣。如果他有机会翻一翻约瑟夫斯的口袋,就能找到差不多一百英镑。”
莫尔斯轻轻吹了吹口哨。“那就是说,劳森也没翻过他的口袋,对吗?他们告诉我说这些年神职人员的报酬也不是很高,而且劳森不可能财源滚滚——”贝尔笑了笑,“劳森有机会刺他一刀已经够幸运的了——更不用说翻他的口袋。不过那和本案没什么关系。劳森其实收入丰厚。直到他死之前几星期,他的银行账户里还有三万多英镑。”
这次莫尔斯的口哨又响又长。“直到他死之前几星期…”
“是的。然后他把钱取了出来。几乎所有的钱。”
“知不知道——”
“不确定。”
“银行经理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劳森告诉他,自己要向某个慈善机构匿名捐款,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现金。”
“某种该死的捐款。”
“有些人就是比其他人慷慨,莫尔斯。”
“这些钱是他在约瑟夫斯遇害之前还是之后取出来的?”
贝尔第一次显得有些不安,“其实是在遇害之前。”
莫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这些新证据之间完全不吻合。“劳森谋杀约瑟夫斯的动机是什么?”
“可能是勒索?”
“约瑟夫斯有他的把柄?”
“差不多。”
“什么把柄?”
“有些流言蜚语。”
“哦?”
“我更喜欢事实。”
“劳森猥亵唱诗班的男孩?”
“你说话总是这样中听。”
“那么事实到底是什么?”
“两个星期之前,劳森给了约瑟夫斯一张二百五十英镑的支票。”
“我明白了。”莫尔斯慢慢地说,“还有什么?”
“没有了。”
“我能看看卷宗吗?”
“肯定不行。”
接下来一个小时,莫尔斯就在贝尔的办公室里查阅卷宗。
相对于有限的人手,针对约瑟夫斯和劳森两个死亡案件的调查可以算是相当彻底,当然也有一些惊人的遗漏。比如,查看约瑟夫斯遇害时所有礼拜人员名单这条证据就很有趣,其中一些人好像只是碰巧来到教堂的访客——其中还有两位美国游客——而且劳森颇为天真地告诉他们也许不用留下来。可以理解,毫无疑问——但是非常草率,而且很不妥当。除非…除非,莫尔斯心想,除非劳森并不太想让他们把自己看见的事告诉警方?有时候就是那些微小的细节,就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矛盾之处…他能看到的所有清楚阐明、打印清晰证言之中,只有一份引起了莫尔斯的注意:艾米丽·沃尔什阿特金斯夫人用自己颤巍巍的手工整地签了名,证明那是劳森的尸体。
“你给这位老奶奶做的笔录?”莫尔斯问道,然后把证词推到桌子对面。“不是我本人做的。”
目前为止,贝尔都在他们的谈话中占据上风,但是莫尔斯感到自己快要掌控大局了。“她就像该死的蝙蝠一样瞎,你知道吗?你觉得她能辨认出尸体?那天晚上我还见了她,而且——”
贝尔正在读着报告,然后缓缓抬起头。“你是说,我们发现的那个挂在栏杆上的家伙不是劳森?”
“我只是说,贝尔,如果你非得依靠她的证言,那么你肯定没有几个目击证人。就像我说的,她——”
“她像蝙蝠那样瞎——几乎是你的原话,莫尔斯;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手下的戴维斯警探官也这样说。但是不要对这位希望帮上忙的老夫人过于苛刻——这是她碰到过的最激动人心的事情。”
“但是那并不表明——”
“打住,莫尔斯!验尸法庭只需要一份身份辨认,所以我们只有一份。不是吗?但是我们还有另一位目击者,而且我不觉得他也像蝙蝠那样瞎。如果他有那么瞎,那么他弹风琴的时候就会升高六个半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