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浩然看出来王大海不像是在耍滑头,难为他也没有用,便向徐天成使了个眼色,徐天成拿出警民联系卡递给王大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小子,有头脑、有技术的,怎么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儿?”
“正经事?谁不想干点正经的工作?可我一没拿到大学毕业证;二来,就我出那档子事儿,在圈里也算有点恶名,哪有公司敢用我?”提起这茬,王大海好似一肚子委屈,“我跟哥哥您说实话,刚出来那会儿,我也满世界找工作来着,可人家一听说我进去过,而且犯的是‘黄事儿’,看我的眼神就是两个字——鄙视!您是不知道那感觉,就像拿刀子在人心头戳一样,几回下来就能把你伤个体无完肤。可你也怪不的别人,那些错都是你犯得,你表面上还得陪着笑,只能回家蒙在被窝里掉眼泪。尤其再一听那‘老男孩’,眼泪更是哗哗的,听一回哭一回,就觉着那歌词跟写我似的。我现在是真知道这社会难混哪,还不如在局子里,到点吃,到点睡,啥压力也没有啊!”
王大海啰哩啰唆的说了一通,让人有些忍俊不止,徐天成笑着说:“想回局子,那没问题啊,这点事儿好办,要不你现在就跟我们走?诶,对了,你那会儿不说你手里有几个好项目吗,怎么没找人投资啊?”
“现在的风投都精着呢,对信用审查的特别严格,就我,没戏啊!呵呵,要不,你们公安局投我的了?”
“然后你再把我们整上市喽……”徐天成也顺着开了句玩笑,“你小子就臭贫吧,不跟你这浪费时间了,回去好好想想啊,滚蛋吧!”
方宇先下车腾出地方,王大海起身正要下车,项浩然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按下,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拿着这张名片,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名片上的这个人,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是我的一个发小,现在正筹备一个团购网站,需要网络方面的技术人员,你去试试。”
王大海接过名片,反正面来回看了几遍,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儿,眼泪含在眼圈里猛劲的点头道谢。项浩然见不得这场面,摇摇头头表示没什么,又别过脸去挥手示意他下车吧,然后吩咐老徐开车。车子发动之后,老徐问项浩然是回队里还是去哪儿,项浩然让他给韩冷挂个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然后再找个地方碰碰这一天的进展。
车子已经开出很远,王大海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张名片,目送着车子的背影,嘴里仍不住地说着谢谢,看得出他是由衷的。

“柳纯的死是源于一场误会!”旺客美食城停车场中,韩冷指着其中两个车位,对身边的项浩然、老徐和方宇说,“柳纯和李小宛当晚从饭店出来,没有直接上车,站在这里聊了一会儿天。其中玩笑的提到了受贿、行贿的字眼,分手时,由于聚会是柳纯买的单,李小宛作为召集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塞给她一张含有一千块钱的商场购物卡。而那时凶手就坐在后面的车子里,他目睹了这一过程。他也许和柳纯认识,或者有一面之交,总之他肯定知道柳纯的公职身份,所以想当然的误以为柳纯在接受贿赂。而这一错误的解读,让本已经处在高度愤懑中的凶手,产生应激反应,于是他跟踪柳纯,最终实施了犯罪。”
韩冷停下话头扫视在场的几个人,他们都低着头一副沉思状,韩冷继续说:“现在我认为已经可以判定:九·一二大案与连环杀人案是同一凶手所为。柳纯是他第一个受害人,他拿走项链是作为纪念,但不小心掉在高亚仁的命案现场。”
时隔一年,柳纯被杀真相终于浮出水面。网罗警队精英,竭尽全力追查了将近一年的真相,如此简单,如此荒谬,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韩冷查出来,徐天成、方宇他们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项浩然的心情就更为复杂些:仅仅是一个误会,就让妻子送了命、毁掉了他们的家庭、毁掉了活着的人的未来,这是天意弄人,还是一个惩罚——是惩罚对家庭不忠的人吗?那么应该被惩罚的是我,而不是小纯,不是吗?
真相尽在眼前,项浩然心中的负疚感并没有被化解,反而愈加的强烈。
天开始泛黑,远处的夕阳逐渐被街灯的光影取代,光影透过法国梧桐斜射在停车场中,几个长长的身影,犹如雕像般凝固在各自的思绪里。那像是一种祷告,祈求逝者于天堂之上一路走好。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老徐问:“既然是同一个凶手,为什么柳纯案会与眼下的连环杀人案差别那么大?还有……”
老徐还没问完,项浩然打断了他,“走吧,进去再详细说吧,既然来了,就吃个饭再走。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尤其是小韩,还熬了通宵,今天我请客,你们随便点。”项浩然说完带头向饭店走去,几个人便跟在身后进了饭店。
服务员引领几个人到了雅间,端茶倒水递上菜谱,项浩然随手将菜谱扔到老徐和方宇面前,让他们想吃什么尽管点。两个人倒也熟练,没看菜谱随口报了几个菜名,服务员记下之后退去。
服务员退出之后,几个人便迫不及待地一连串问道:柳纯案与连环杀人案从手法上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凶手为什么间隔那么长时间才继续作案?而这次作案的频率为什么会如此之高?时间间隔又如此之短?为什么会有仪式?仪式为什么在柳纯案中没有出现?
韩冷拿起茶壶给几个人添了一圈的水,自己也倒上一杯喝了几口,整理下思绪,抬头说道:“九·一二大案从表面上看,确实与一年之后开始的连环杀人案几乎大相径庭,不过当我们把这种现象放到变态杀手心理层面上去分析,就会看到它的合理性。
“变态心理的形成,会有一个相当长的累积过程,从时间上追溯,甚至可以追溯到一个人的幼年时期;而从具有变态心理到变态杀人,同样需要一个从开始到发展的过程。我们已经知道,凶手属于追求权力型的杀手,他在实施作案时幻想自己具有某种身份,具有审判、惩罚别人的权利和义务,也就是说,在他的人格中具有偏执妄想的一面。而从他连续作案的过程来看,他几乎以强迫的方式严格的、精细的执行着每个环节,而且沉迷于追求完美,目前虽然暂且还无法判断整个仪式的逻辑性如何,但是就凶手选择“示罪”的物件来说,是非常恰如其分的。由此判断,凶手的偏执妄想已经发展到一种极度的病态,造成了他人格上的障碍,心理学称之为偏执型人格障碍。
“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应激反应,主要来自于‘自我伟大以及对迫害的妄想。’它有三个心理发展阶段——逃避、自卫、进攻。拿本案凶手来说:他初始受到挫折的时候,会选择默默承受,或者假装那件事情对他没有影响,同时又会通过规范自我行为来避免挫折的再现;但是随着挫折的反复经历,凶手心理开始产生恐惧、焦虑、乃至愤怒的情绪,当这些情绪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需要寻求解脱。由于对自我伟大的幻想,他将自身遭受挫折的原因,归结到别人的犯错,认为自己的遭遇,都是因为某些人的犯错和迫害所致,尤其是那些手中握有权势,能够改变别人命运的人。这就是他在日后的犯罪中,选择那些在社会上拥有一定地位,但又具有严重道德缺陷的人作为加害对象的原因。这个阶段的凶手,开始具有反社会性格特征,暴力幻想也成为他释放自己的一种方式;到了第三个阶段也就是柳纯遇害当晚,凶手一定正在经历着或者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次生命中的重大打击,再加上先前累积下来的刺激性因素,让他的焦虑和愤怒都达到了不可抑止的地步。而对于柳纯错误的解读,最终让他将暴力幻想变为现实犯罪。”
“这么说,柳纯就是那把打开锁,释放出恶魔的钥匙?”项浩然喃喃的说道。
“不!不是柳纯也会是别人,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韩冷看了项浩然一眼,继续说,“正是这一次带有偶然、冲动之下的犯罪,让凶手心中的焦虑、愤怒一扫而空,他的生理和心理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以至于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会时常回味。但亢奋的情绪终归会冷却下来,受过正常教育、具有道德良知的一部分人格重新显现,杀人的罪恶感便油然而生,同时警察的追捕也让他心生恐惧。于是,罪恶感和恐惧感成为他新的困扰,焦虑感便随之恶性循环地涌现出来,由于先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完美的释放,于是他开始渴望重现那种感觉,由此他的生理和心理、理智和欲望,开始了一场痛苦的博弈。而这场博弈到底能够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但是可以预见他的结局——肉体终归抵抗不了灵魂的控制,随着刺激性因素再次出现,凶手最终选择拿起屠刀,开始他的杀戮之路。
“这期间凶手还会有一个自我心理辅导的过程,他需要让自己的杀戮符合逻辑、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于是便借助或者创造了某种仪式——仪式成为他杀人的理论基础。”
韩冷顿了顿,一脸难受的表情,说:“如果没有意外,这场杀戮也许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因为杀人已经成为凶手追求权力获取安全感的方式。”
韩冷的一番解释,详细透彻,以理论结合现实案例,将几个人的问题回答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几个人不由地听入了神,菜都上来有一会儿了也没动筷子,直到餐厅老板进来,他们才反过神来。
餐厅老板是老徐和项浩然多年的朋友,听闻这几个人来了,特意过来送上一堆果盘,还给添了两个菜,一盘大闸蟹,一盘新鲜的生鱼片。原本老徐和方宇就没客气,荤的素的点了一桌子,现在就更丰盛了。
老板应酬了一会儿,客气的出门,项浩然张罗大家动筷子,这老徐和方宇盯着一桌子菜,好像有些不够满意,唉声叹气的。项浩然知道这俩酒鬼肯定是被那大闸蟹和生鱼片勾出酒虫来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看你们俩那没出息样,好吧,喝点酒吧,我来开车。”
项浩然的话一出,刚刚还有些兴致不高的两人,腾的一下生龙活虎了。“对啊!反正现在是下班时间,有生鱼片和新鲜螃蟹,不喝酒太糟蹋了。”方宇嘿嘿笑着说,而老徐人早就跑出包间外,嚷着让服务员上酒。
“你也来点白的?”项浩然问韩冷。
“不行,我酒量不行喝不了。”韩冷推辞着。
“喝不了,就来点啤的,给韩子整几瓶啤酒!”方宇冲着门外喊道。
酒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不是生活的必须品,但各种情绪上来又都能想到它。高兴的时候也喝、痛苦的时候也喝;幸福也喝、遭罪也喝;红事也喝、白事也喝……总之是,无酒不成欢、无酒不成局。
果然这酒一上桌,气氛便热络开来,连一向严肃的项浩然也被感染,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在旁边喝茶陪着聊天。韩冷则喝着啤酒像白酒似的,不疾不徐轻轻小酌,惹得大家一阵嘲笑;老徐、方宇就没那么多顾及,好容易摸着机会,还不放开了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喝干一瓶,又要一瓶。几个来回,脸色爆红,舌头开始发硬。
酒喝多了自然话就多,尤其老徐和方宇是天南地北乱侃一通。侃着侃着不知怎么又侃到案子上,提到了到高亚仁。
一提起高亚仁,老徐一副恨得牙根痒痒的样子,甩出一句特不职业的话,“像高亚仁这样的黑嘴,就他妈的该杀,你说这些年像他这样所谓的专家们祸害了多少股民啊!我跟哥几个说,就我总听那帮专家的预测,在股市上都不知道折进去多少钱?为这事儿我在我媳妇跟前,一直是抬不起头啊!”
“上面、上面抬不起来还、还凑合,要是下面就、就麻烦了!”方宇话都说的不利索了,还不忘拿老徐打趣,说完自己是一阵浪笑。
气的老徐拍着桌子大骂,“滚你妈的蛋!你下面才抬不起来!”
“我妈没蛋,咋……咋滚?”
“怎么没蛋,你就是你妈下的蛋。”
这两人一来一往,韩冷和项浩然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俩人也傻呵呵地跟着笑。笑了一阵子,老徐又气急败坏的说:“最可气的是,那帮所谓的精英啊、专家啊明明满嘴胡说八道,却总能在报纸和电视上露面。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总错还总能上,你说他们要脸不?真拿咱老百姓当傻子啊……”
“你放心,总会有人信的,你不就信了吗?你是大、大傻子;不,是凯、凯子!”
又被方宇捡了个笑,老徐气得直跺脚,项浩然这时笑着插话进来,“通过这次办高亚仁的案子,我觉得老徐说的现象的确有。我看了高亚仁的一些文章,也在网上搜了一些所谓专家、学者的言论,再对比当时的市场走向,感觉确实有些人挺不靠谱的,却总能在媒体上曝光。
“我略微总结了一下,常年预测市场主要是股票市场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各大证券公司和基金公司的研究员,他们常年跟踪大盘和调研企业,如果职业素养够的话,我觉得他们的预测可以稍微听一听做个参考;另有一种,就是国外投行的所谓中国区负责人或者经济学家。这种人说白了,就是帮外国人扎咱中国人钱来了,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公司利益,通常你都要反着听;第三种人,就是纯粹的”混社会的”。高亚仁就属于第二种和第三种人的结合体。
“这第三种人还分两拨:一拨是成年累月甚至坚持数年持之以恒地喊跌;另一拨人便情绪激昂无比坚定地总是喊涨。他们看起来不太在乎市场的趋势,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好像只是为了喊涨而涨或者是喊跌而跌。而他们的文章就像是一个公式:把什么货币政策、房地产走势、石油价格、GDP、PPI、CPI等等这些数据,云里雾里的那么一套,再加上几个夸张的形容词就算齐活,反正也没几个老百姓能看懂!”
“都、都是混饭吃,都不容易,是不韩子?”方宇不甘心韩冷闲着,非要将他也拉进话题中。
“对对,小韩给分析一下,就分析他们心里咋想的?咋脸皮那么厚?”老徐跟着方宇起哄。
“分析啥啊?我不懂股市啊?”韩冷说道。
“你就分析下这种现象?”项浩然也兴致颇高。
“呵呵,行,那我就说说看。”韩冷抿着嘴笑道,“你们知道足球比赛最后的点球决战吧?”
“五、五个!”方宇伸出四个手指。
韩冷笑笑接着说:“发点球时,由于距离太近,球速太快,守门员基本上来不及判断球的方向,于是通常他们采取孤注一掷的办法——要么五个都向左扑,要么都向右扑,运气好总能蒙着一个,蒙着一个说不定就能改变比赛的结局。股市也一样,要么涨,要么跌,总有蒙对的时候。蒙对一次名利便接踵而来,经常蒙对就变成大师了。
“不过即使蒙不对,这些人也不愁没饭吃。由于他们本身具有显赫的或者说包装过的资历,发表的又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特例而行、走在市场极端的言论,所以他们很容易成为媒体的宠儿。媒体不就喜欢那些有噱头、耸人听闻、夺人眼球的文章吗?被人骂没关系,只要有人关注就好啊!
“其实现在已经变成一种趋势,往往负面的、有争议的话题更容易被媒体关注。什么离婚的、跳楼的、名人专家对骂、艺人互相揭短、那些所谓成功人士暴发户式的言论、那些丑到极致、恶到极致表演,总会占据媒体的版面,从而助长了谩骂之风,炒作之风。
“但是有些人确实“骂”的有道理,他们愤世嫉俗,言辞犀利,其实是想让这个社会变得有希望,他们的愤怒,不是源于恨,而是因为爱。”
韩冷说完,老徐佩服地不住点头,“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小韩这么一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啊!”
韩冷哈哈两声:“我胡说的,说着玩呢。”
“不、不、精辟、很精辟。”
“得了吧,哪有那么阴暗。”方宇不服气的说,“精辟?我看你是屁、屁精!”(声明一下,屁精是俺们东北土话,意思是指擅长拍马屁的人,不代表某种关系。)
“胡说什么!小心专家写博客骂你……”
一顿饭吃的非常融洽,韩冷对项浩然的“反感”也少了很多。(先前在获悉项浩然和林欢是情人关系时,曾让韩冷心理很不舒服)
善良的人对自己爱的人、欣赏尊敬的人,总是无法真的恨起来,也很容易原谅他们。所以当项浩然、林欢甚至曾经抛弃他的妈妈,如果能与韩冷面对面向他示好的时候,他也会敞开心胸去接受他们。这也是韩冷经常会梦到妈妈的原因。
就在同一个夜晚,还是那家“酒吧”,一个娇俏的身影在舞池中疯狂的扭动着。她曼妙的舞姿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但她并不快乐。当霓虹灯闪过的时候,你能看到她脸庞上湿湿的,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五章 鳄鱼的眼泪

杜善牛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
脑袋后面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脖子上凉凉的,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摸一把,可是手动不了;他挣扎两下想站起来,身子仍然纹丝不动。他有些慌了,使劲晃了两下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瞪大眼睛,急切地向四周扫视。
他看出这是自己位于集团总部大厦三十层的办公室,而他却被一根绳子结实地捆绑在靠背椅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迅速在大脑中将这一晚上做过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六点钟去政府接领导到王朝酒店吃饭;接着到花花KTV唱歌;唱过歌见领导意犹未尽便又安排了桑拿;安顿好领导自己借故头疼提前告辞;然后司机将自己送回来,坐电梯上到三十层,拿出房卡……再然后就是眼前这幅光景了。
杜善牛正慌然无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醒啦?”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杜善牛来不及多想,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望过去,他看到一个黑影。
黑影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双手插在兜里,看似悠闲地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你、你是谁?”杜善牛慌张的问道。
“唉!”黑影叹了口气,好像被杜善牛打扰了情致,答非所问道,“站在这里感觉真好!全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拯救你的人。”黑影声音冷冷的,仿佛来自地狱。
“拯救?什么意思?兄弟你是要钱吗?那好说,说个数我杜某人绝不还价。”
“呵呵呵。”黑影讪笑几声道,“我知道你很有钱,你和他们一样都很有钱……
“他们?”杜善牛猛地呆住了,只觉一股寒气瞬间流遍全身,连汗毛孔也跟着颤栗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颤着声音说,“你、你就是那个警察正在抓的变态杀手?”
“变态杀手!这名字我不喜欢。不过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不了解我。”黑影淡淡地说道。
杜善牛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与他共处一室的人,就是这段时间报纸风传的变态杀人狂。据说他专杀有钱人,有媒体和专家分析,他是一个心怀嫉妒、具有仇富心理的疯子。想到这些,杜善牛心中猛地一沉,“难道我会和那些人一样被疯子杀掉吗?”
杜善牛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人到了这个年纪,死亡其实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关于死、怎么死、死的方式如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葬礼,这些杜善牛确实曾经都考虑过。虽然表面上杜善牛给人一种成熟睿智的感觉,其实骨子里一直是个暴发户,一直是个喜欢哗众取宠的人。这么多年,在媒体的万千瞩目下、在拥趸的万众敬仰下,伴随着鲜花和掌声,他在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自信心和野心也大的不着边际,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他曾经幻想自己的葬礼也会和那些大人物一样风光:十里长街,警车开道,灵车缓缓驶过,慕名而来的群众掩面哭泣,嘶声喊着他的名字……可转念又一想:人都死了,葬礼再牛也是扯淡。
倒是,最近一个电影给了他一些启发。他也想学电影中演的那样:在自己去日无多、苟延残喘之时,办一次人生告别会。将自己的亲人、一辈子认识的人、打过交道的人都请过来,共同回顾他生命中的光辉足迹,并亲自发表告别感言,最后与那些人一一握手道别。他想象的到,那一定会是一场无比壮观、让世人瞩目的人生结束礼!
不过,纵使杜善牛想过千万个死法,也不会想到他最终是被一个疯子杀死的。他辉煌的人生竟然终结在一个疯子手中,这是他如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想他从一个放牛娃折腾到现在的位置,什么风风雨雨、沟沟坎坎没经历过;再大的困难、再大的危机他都挺过来了,眼前,他相信自己一定也能化险为夷。
“越是关键的时刻,就越要冷静。”在商场中闯荡多年的杜善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缜密地想一想如何通过谈判让自己获得生机。
“我一定要死吗?”杜善牛开口了,声音显得很沉着,他开始作最后的挣扎。
“我选中的人,没有冤枉的,也从不留活口。”
“好吧,既然非死不可,那给我个理由?”
“理由?”黑影冷哼一声“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就因为奶粉事件?就因为我是有钱人?”
“对!因为你的钱,沾着孩子的血!”黑影恨恨的说,“你知道这世上最重的罪孽是什么吗?那就是伤害孩子。而你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觉得你不该死吗?”
“如果我说,添加那些东西我事先并不知情,你信吗?”
“哈、哈、哈……”黑影一阵狂笑,“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就算我做过一些不齿的事,可是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善事吗?”杜善牛被黑影的嘲笑逼急了,方寸大乱,急促地说道,“你知道这几年下来我捐过多少钱吗?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他们才有住的地方?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才有学可上?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才能做手术去掉身上的顽疾吗?难道这些都不能抵消我那一点点过错吗?兄弟,今天给我条生路,他日我一定会加倍补偿那些孩子的。”
“你果然是个不错的商人,在生死边缘还不忘讨价还价。不过你错了,抵消罪恶的不是善行,而是惩罚。你只有被惩罚了,才能被拯救,才能够最终获得新生。”黑影说完这番话,慢慢转过身子,缓步向杜善牛逼近,嘴里继续说道:“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留你到现在,并不是想和你谈条件的。是因为我实在太喜欢站在这里俯瞰整个城市的感觉,不想让你的血腥破坏这种气氛而已。现在,我的情绪被你怕破坏了,你的时间也到了。”
黑影的声音越来越近,杜善牛已经能够听到他的呼吸,接着他感觉到一条皮带套在了他的脖颈上,他也终于看清黑影的面目,惊讶道:“是你?!”
黑影笑笑。
也许已经明白自己死期已到,多费唇舌也无用,杜善牛反而有些超脱了。他目露凶光,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这世界已经烂透了,你拯救不了它!”
也许吧,但是我想试试……

九月十一日
华丽堂皇的房间,赤条条一身横肉的男子被绳索捆绑着,面朝窗外跪在大落地窗前。他耷拉个脑袋,仿佛在向世人忏悔他的罪过。视线往下,是一滩暗红色呈粘稠状的血泊,顺着血迫往上,转到男人的正面,顿时,一副骇人的画面钻进视线:男人由胸腔到腹部,整个被切割开来,上身绳索揽着的部分,只能看见一道深深的血口;胸腔往下,则是血肉翻飞,肠流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