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伎俩一直都很管用,我哥说,比起叫一帮五大三粗的壮汉真的跟在你后面跑,这种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的跟踪更加可怕,也更加能唤起人的恐惧,因为他们见不到跟踪的人长什么样,就会胡思乱想,然后把周围所有人都想象成是跟踪的人,他们会陷入自己假象的恐惧。
“我们屡试不爽。这次也不例外,袁耀州立刻就相信了。最后我哥使出了一招杀手锏,他说:‘所以,袁耀州,只要你上了飞机,飞机一落地,在异国他乡,我们十一局在那找的杀手分分钟可以把你打成一个筛子,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给你收尸。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踏上这趟死亡之旅,另一条是给我他妈的把钱还回来,只要钱到了,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和敏敏的下场会一模一样。’通常这番话出来后,我们的鱼都会乖乖把钱汇过来,然后再上飞机逃之夭夭,我们也就可以收起鱼竿回家。但是袁耀州打破了这个铁律。”
吴忌在关键时刻停下叙述杨敏芝的招供,喝了几口吉布森解渴,林霄听得心痒痒,不禁催促起来。“他干了什么?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怎么还跟你有关呢?”
“革命友谊,袁耀州说,他跟敏敏之间有革命友谊,所以他要见到敏敏还活着才肯付钱。但杨敏芝说袁耀州是贪图她的美色,什么狗屁革命友谊都是幌子。但我觉得那或许真的是革命友谊,我觉得袁耀州对杨敏芝还真谈不上爱情或色情,我觉得袁耀州……”
“你能不能别再你觉得你觉得,跟情节没有太大关连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吗?我们能直接跳到下一步吗?”
“好。”吴忌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吉布森,最后一口了。
“于是杨氏兄妹只能马上找个地方跟袁耀州碰面,因为袁耀州执意要看到敏敏平安无事,结果他们找了那个拆迁区的废弃屋,因为那个地方离杨敏峰的家不远,人少又偏僻。杨敏峰当然没有一大帮打手可以帮他撑场,但他知道有一个敏敏就够了。他让杨敏芝假装昏迷躺在地上,然后和袁耀州谈判,但袁耀州立刻就揭穿了他的跟踪把戏。袁耀州说他根本不相信有人在跟踪他,因为他找了一个很厉害的保镖,能跟踪的了他的保镖的人还没出生呢!”听到这的林霄明白了吴忌之前说的“那个岔子可能跟我有关”的意思。“所以他知道杨敏峰在骗他,但为什么他知道杨敏峰在骗他,他还是愿意来呢?因为他要救敏敏。于是他就跟杨敏峰扭打起来,在扭打的过程中,杨敏峰计胜一筹,一刀杀了他。”
“革命友谊。”林霄总结道,“看来会害死人啊。特别是男女之间的革命友谊。”
“不过袁耀州到死都不知道杨敏芝串通她哥在骗他,你说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这个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对了,你通知老K了吗?”
“警察已经快我一步通知他了。”
这时,新的吉布森到了,贴心的汉斯老远就看到了吴忌的空酒杯,所以立刻给他又调了一杯。但是吴忌已经起身。
“不喝完再走?”
吴忌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离去,“不了,我还有事要去办。”说着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整,“他应该在家了。”


第19章 这个世界的规则
吴忌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东林区最富有的别墅小区玫瑰园,前年在调查轰动全国的连环虐童凶杀案时他曾来过两次,一次是被害者的家,另一次是凶手的家。这一次他来拜访的人是……
“钱总,有个自称是吴忌的侦探找你。”小区门口的保安致电玫瑰园内的业主钱易勉,向他通报大半夜还来拜访的访客。钱易勉犹豫片刻后,同意了吴忌的来访。他不知道半夜三更吴忌来找他干什么,心中忐忑不安,但莫名的,他更害怕拒绝吴忌。
钱易勉的家搞得金碧辉煌,很是气派,但在吴忌眼里却显得有些俗气。他似乎很喜欢镂空和雕花,所以窗户、茶几、餐桌和椅子清一色带有繁复的雕花和纹路设计,除此之外,餐厅与客厅之间也用大型的实木镂空屏风阻隔,令空间在视觉上造成一种延伸感。目之所及是许多中式古董和字画,古董多以镶金边的器物为主,吴忌不是这行的专家,他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是真品,多少是赝品。他知道许多富豪有收藏古玩的爱好,但他们通常会将真品放在保险箱里,而在客厅放置一个赝品供客人欣赏。棕色的皮质沙发懒洋洋地躺在客厅正中央,正对着墙上的一幅顾恺之的《醉舞图》,但现今顾恺之的画都是临摹本,并无真迹,比如王泽易店里的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所以这一幅估计也是临摹本。
“坐坐。”钱易勉客气地招待吴忌入座。吴忌一边盯着《醉舞图》,一边坐到沙发上,沙发很软很舒适。“要喝点什么?”客厅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不用麻烦了,我不会待很久。”
钱易勉点点头,“吴侦探……”
“叫我吴忌就好了。”
“吴忌,不知你今天这么晚来找我是……”
“还记得昨天上午我和安警官去你公司的时候,我离开前跟你说的话吗?”
钱易勉当然记得,但他假装回忆了一下。“好像有点印象。”
“她有按时吃心脏病药吗,我是说你已故的太太?”吴忌索性重复了一遍,“现在有印象了吗?”
钱易勉额头上沁出几滴汗珠。“有,有……但我没懂你什么意思。”
“但你当时的反应好像不像你没懂的样子。”说着吴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塑料瓶,塑料瓶里放着一些黄色的椭圆形药片。“我之所以会说那句话,就是想让你紧张,然后你一回家就会把这些药全部扔了。不过还好,我假扮成了小区的保洁员,将你扔掉的垃圾袋全部回收,结果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些药丸。我拿去化验过,它们对人体无毒无害,唯一的缺点是和某一种心脏病药长得太像,简直一模一样。好像你太太用的心脏病药就是这个样子。”
钱易勉盯着这瓶药,脸色开始发白,但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惊讶。“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我早就把它们扔了!你根本捡不回来!”
“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我早就把它们扔了!你根本捡不回来!”
“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我早就把它们扔了!你根本捡不回来!”
“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我早就把它们扔了!你根本捡不回来!”
吴忌用手机重复播放了这段刚刚录下的视频。钱易勉这才明白吴忌手上的药丸根本不是他扔掉的那些,而是吴忌用来诈他的。而吴忌之所以能知道陈怡使用的心脏病药长这个样子,是今天白天他用记者身份前往陈怡所在的医院询问到的,结束采访前他又给医生塞了两张大额钞票让医生开了个药方,买到了一瓶心脏病药,然后他再按照药丸的样子去买了类似的维生素片装进去。眼下的钱易勉看着手机视频中愚蠢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羞愧后悔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妈的!狗杂种!”钱易勉骂了几个吴忌还能听得懂的脏话后开始用吴忌听不懂的方言。好像人生气的时候,就是会把自己最原始的一面暴露无遗。钱易勉整个人都气疯了,血液冲上大脑,将脸涨成猪肝色,脸部肌肉如痉挛般抖动不止,眼中冒出的火气可以煮熟生鸡蛋,鼻孔的呼吸声让吴忌联想到老式的蒸汽机发动时的呜呜声。吴忌差点要笑出来,但他强忍住了。
“这种视频做不了证据!”钱易勉终于用回了普通话,也即吴忌可以理解的语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懂法律的!不足以作为直接证据!我承认扔了药,因为她已经去世了,我把她生前吃的药扔了犯法吗?我什么都没做过。这种证据根本立不住脚!更何况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帮我打官司,最好的律师!最后我会赢,我一定会赢!我钱易勉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最后都是我赢!证据不足,无罪释放,最后赢的人总是我!”
会,他当然会赢。证据不足,无罪释放。多么熟悉不过的话语,吴忌听过多少遍了?他记不得了。好像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无权无势的人讲道德,有权有势的人讲法律。而法律由证据、律师和法官组成。当证据不足的时候,法律全由律师和法官定夺,而律师和法官都是人。是人,就有贪念,就可以被收买。说到底,法律代表了多少正义?没人知道。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吴忌点点头。“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吴忌,到底陈怡答应给你多少钱偷拍我,甚至是在她死后,你还帮她翻案?多少钱?她提前给你了?这可不像她的性格。”钱易勉迷惑不解。
“没有,我一分钱都没有收到。”
钱易勉惊诧地眨了眨眼睛。“那你到底在干什么?她都死了,你也没钱收,你这么多管闲事干什么!”
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蹚这趟浑水?陈怡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串通李佳霓给自己的老公设套。我为什么要对这样的女人的死耿耿于怀呢?因为她没有给我委托费?因为我为了接她的委托破了自己给自己设的原则最后却吃力不讨好?都不是。因为她是死于谋杀。谋杀,和任何其他罪名都不一样。在古代,处置谋杀犯可以用绞刑、五马分尸、凌迟、斩首、车裂、活埋……即使到了现代,还未废除死刑的国家或地区依然将死刑作为对谋杀犯最高的刑罚。我可以无视坑蒙拐骗,我可以无视打架斗殴,但我无法无视谋杀——特别是一个已经知道凶手是谁的谋杀。因为谋杀,和其他任何罪名都不一样。如果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也就罢了,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钱易勉愤懑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突然,他像是灵光乍现般拍了一下脑袋,停下了脚步。“钱,还是钱的问题,你是想要钱对不对?多少钱?你出个价,多少钱你才会罢手?”
吴忌摇摇头。“你不用给我钱。”
钱易勉忽然笑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别装了,这个世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十万?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一定有个数量可以让你满意。人之所以能抵挡的了诱惑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大。”
吴忌也跟着笑了,也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这个临摹本出自谁的手?”吴忌用下巴顶了顶墙上的《醉舞图》。只见画中的六个男人以鼓为乐,以花为景,在酒精的作用下正忘我地翩翩起舞。
钱易勉的视线转向墙上的画,露出得意的笑容。“张大千。”
张大千,那也是名家之手。
“是他的真迹吗?”
“在这个客厅里,最贵的就是这幅画,你怎么都猜不到,唯独这幅最贵的画是真品,其他都是赝品。它当然是张大千的真迹。”
“你觉得这个视频值这幅画的价值吗?”
钱易勉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吗?”
吴忌耸了一下肩,一脸无辜又毫不知情的表情。
“他妈的花了我将近五千万!你想钱想疯了,吴忌!我雇个律师团帮我打官司都不要一千万!”
吴忌听到这个数字,心中也吓了一跳。这么贵!
“那就是没得谈了。”吴忌站起身,将手上的这瓶药揣进兜里,准备离去。
“没得谈!”然而钱易勉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他显然很不愿意这笔买卖失败。
“其实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吴忌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止步。
“什么路?”
“自首。”吴忌朝钱易勉微微一笑,仿佛这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在警察上门前,你还有时间去自首。”
“自首?吴忌,你别开玩笑了!”钱易勉挤出一抹尴尬的微笑,“真的……真的没得谈吗?这幅画实在……我实在太喜欢了,倒不是钱的问题,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万?两百万?五百万?一千万!已经一千万了!吴忌!”
一千万,请一个律师团,打一个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或者一千万,买你手上的证据不足。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一千万可以解决一切。但是一千万太便宜了……我给过你机会……
“其实你不仅仅只是掺了一些无毒无害的假药吧?我问过陈怡的主治医生,就算陈怡断药,她至少还能撑个一两年,不至于死这么快。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你还掺了一些加速她心脏衰竭的药物,但你用量非常小心谨慎,我说的没错吧?”
钱易勉的脸再次扭曲抖动起来,在吴忌眼里,他已经不具人形。“没有,我没有,只有那些维生素片,我只混了一些维生素片,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死了。真的只有一些维生素片而已!”钱易勉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再加五百万,一千五百万!吴忌,给我一条活路!一千五百万是我底线了!”
哦,涨价了……但太迟了。
“你的底线不是我的底线。”说罢,吴忌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人就是这样,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第20章 后会有期
两天后,一个晴朗的午后,吴忌正结束和泰山的公园散步,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来自安欣彤的电话。
“吴忌吗?”
“哦,安警官,别来无恙啊。”
“有两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是吗?这次没有坏消息啊。说来听听。”
“第一个是我们用杨敏芝做饵,钓到了十一局的幕后老大。抓获了整个十一局的人,立了大功,再过几天你就会看到相关新闻了。”
吴忌料到了,但他佯装惊讶。“哦,这么厉害!幕后老大是谁?”
“周航强,三十岁,因为满脸的褐色大雀斑,跟个斑鬣狗似得,所以外号鬣狗,从小就是个混混,曾坐过牢,放出来后又混黑社会,屡教不改。”
吴忌蹙了蹙眉头。“他真的是幕后老大?那白爷呢?你记得筛子曾提起过这个名字吧。”
“记得,但周航强说根本没有白爷这个人。其实我也觉得周航强只是出来顶包的,但目前我们抓到的最大的头就是他了。或许他后面还有更大的鬼没有现身。”
“我比较倾向于你这个说法。”
“但至少十一局已经被铲除了。”
“未来将会有十二局、十三局。”
“吴忌……”
吴忌呵呵一笑。“我开玩笑的。”
“所以谢谢你。”
“谢我?”
“这次能抓到杨敏芝多亏了你。”
“我觉得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要不是你去查了袁耀州的账户,我也不会往他有同谋的方向想,也就不会有之后的行动。所以你应该感谢你自己,你把一个原本可能会变成悬案的案子破了。”
吴忌不知道当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安欣彤听得已是面红耳赤。“是吗……”
“那李佳霓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审问了周航强,他说他们当时确实将佳霓扣留,询问了她一些关于你我的事,一开始他们以为佳霓和我们是一伙的,但这样说不通,所以确认她没有问题后,他们就把她放了。”
“周航强会不会撒了谎?其实没有放她走?”
“你的意思是他不想多一条杀人罪,所以撒谎?”
“对。”
“但我们目前找不到佳霓,就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无法安一个杀人罪名在他头上。”
“确实如此……”
“而从周航强转述佳霓的话语中我听出来她确实事先就知道你侦探的身份,而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你应该也没有,所以她和陈怡串通的事被坐实了。不过似乎已经没人在乎这个问题了。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消息,关于陈怡的案子。”安欣彤顿了顿,“根据你提供的两个视频,我们重新立案调查了。第一个视频的作用不是很大,但结合第二个视频,证据就完整了。”原来吴忌从进入钱易勉家开始就用针孔摄像头录下了全过程,包括钱易勉在门口向吴忌亲口承认自己掺了无毒无害的维生素片的事。这就是安欣彤说的第二个视频,也是钱易勉摔的第二跤。“所以,我要再次感谢你。”
“别这么急着谢我,凭这两段视频,证据还不够充足。但先用这两段视频提审他,他一定会矢口否认一切,特别是跟假药的事撇得一干二净。他会说他根本没有买过什么维生素片。然后……”
“然后将他购买维生素片的证据拿出来。”安欣彤接过吴忌的话,“谢谢你教我怎么审犯人。”
“哦,很好,是我好为人师了。所以你已经有他购药的证据了。”
“是的。他以为他删除了网上订单记录就没事了,但我们黑入了他的电脑,小冯很细心,复原了他的过往网页浏览记录,从浏览记录下手,找到了他经常下单的那家网店,然后从那家网店反向追查到了钱易勉的购买记录。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购买一瓶,已经持续了半年。最近一次购买,就在半个月前。所以,证据确凿,他逃不了了。”
她确实很聪明,一点就通。吴忌心想。
“嗯,证据确凿,我喜欢这个词。”
“不过因为是你提供的视频,所以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上庭作证。”
“这个没问题,提前告诉我时间就可以。”这会儿吴忌已经到家门口,正在开门。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什么?”
“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不是说我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吗?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哦,这个啊。”门刚打开,泰山就迫不及待地抢先一步冲进去了。它总是最急着出门,又最急着进门,非常没有——“耐心,没有耐心。”
安欣彤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哦”,然后说:“那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我?说来听听。”吴忌刚踏入家门,发现门口有一份黄色的文件夹,他看了看门外,是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独断独行。”
吴忌抿嘴一笑,“好像是这样。”他捡起文件夹,打开,里面似乎有一张照片。他拿出照片。安欣彤还在电话那头说些什么,但吴忌没有心思听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眼前的这张照片吸引过去了。只见照片上躺着一个男人,他的脸因为少年时青春痘爆发而遗留了一脸的坑子,但和脸一样坑坑洼洼的还有他的躯体、四肢,仿佛被密集的钢刺压过一样,男人的全身都是洞,从洞口涌出的鲜血被定格在了拍下这张照片的那一刻,但吴忌觉得它们还在流动,流动,流动,直到流干了,结疤了,然后变成……
“你们抓到他了吗?”吴忌打断了安欣彤的话。
“什么?他?”
“筛子杨敏峰。”
“还没有。”
“我想你们不用找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筛子……这回真的变成了筛子。”
“白爷,已经办妥。他应该已经收到照片了。”
“嗯,很好。”白爷的声音尽显沧桑,仿佛一个出世的老者。
“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做了?就像筛子一样。”
“我杀筛子是因为他的愚昧贪婪和不忠。但他不一样,他只是做了他的本职工作,我为什么要杀他?能被他渗透进十一局,说明十一局的管理有问题,不是他的过错,是鬣狗能力不够。更何况他还是吴煦的儿子,我不想和整个公安局为敌。有时候你要一个人闭嘴不一定要杀了他,你还可以让他害怕,让他恐惧,一旦他畏缩了,就会知难而退。”
“白爷说的是。但我觉得他不像是会害怕的人,圣地亚哥就是被他干掉的。”
“他确实不是那种会害怕的人,我只不过是给他一个警告。至于圣地亚哥?那是他自找的,我让他不要回来,他偏要回来,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
“确实……但他也算是个人才,DarkSabbath还是赚了很多钱的。”
“这个时代人才太多了,秃鹰。”
“但我觉得我们对他太仁慈了。因为他我们连续丢了两个赚钱的大项目,不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吗?”
“再等等。”白爷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秃鹰立刻明白不能再执拗于这个问题了,虽然他心里很不服气。“那……那个女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再关个一天就放了吧。”
“放了她?那不就让那帮警察知道鬣狗只是个背锅的吗?”
“放不放她,警察都不会相信鬣狗是十一局的老大。”
“我还是建议杀了她,以绝后患。”
“杀人如果不是为了惩戒,那就是无能的表现。”
秃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别再跟白爷辩解,于是他点点头,顺从地回了一句“明白了”。
“今天几号?”
“六月八号。”
“那浩阳要出狱了吧?”
“是的。”
“嗯,你去接一下他吧。”
“是,白——(爷)。”秃鹰的话还没说完,白爷的全息投影背影已经消失。世界上没人见过白爷的实体,就连他这位白爷的最得力助手、白爷的传话筒、白帮的二把手也不知道白爷长什么样,面对他的从来都只是白爷的一个虚拟背影,一身白色的唐装、一头银色的短发。所以人们称他为白爷,称他所在的帮派或组织为白帮。
***
锡安市有十二个监狱,其中东林监狱是最大的一个,里面什么罪犯都有。八年前,东林监狱发生过一次监狱暴乱,死了很多人。有人说东林监狱是罪犯的天堂,因为你可以在里面学到许多犯罪技巧,里面的犯罪大师多如牛毛;也有人说东林监狱是罪犯的地狱,因为里面等级森严,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所以最后能从这个监狱出来的都变成了冷血的犯罪大师。
一个模样俊美,扎着一撮小辫子,骨骼精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意气风发地和狱友一一打完招呼走出来,临了,还跟狱警拥抱了一下,从狱警那拐了一根烟,走到监狱铁门口抽了起来。
这时站在监狱门口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壮男,肌肉发达,大概在监狱里除了打架滋事就是做俯卧撑锻炼身体,所以中年男子身体健壮,跟头水牛似的,他看到辫子男,就和他套近乎;另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剪了一个板寸头,所以可以明显地看到头顶上的一条长长的伤疤,一路从头顶延伸到后脖颈,他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门口,似乎也在等人。
辫子男跟中年壮男打完哈哈之后,走到板寸头年轻人身边。“刺猬,要我载你一程吗?”
刺猬摇摇头。
“要抽一口吗?”辫子男将抽了一半的烟递给刺猬,刺猬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烟抽了起来。
“以后有什么打算?”
刺猬依然没有说话,默默抽着烟。
“想跟我混吗?”
刺猬抬起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我看你是个人才,所以才会这么跟你说。”
刺猬还是保持沉默,抽着烟。
辫子男拍了拍刺猬的背。“想通了来找我,你知道在哪可以找到我。”说罢,辫子男走了,因为接他的人已经到了。而在他转身离开之时,他听到后面刺猬传来的一句话,声音干净。
“谢谢你的烟。”
辫子男嘴角微翘,没有回头,他扬起手,朝刺猬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后会有期。”
《罪恶的枷锁 Ⅱ》作者:艾石
在父亲的生日会上,吴忌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来电人竟然是锡安首富的大公子方宸春。在对方的要求下,吴忌连夜赶到了首富的宅邸——梦幻庄园,结果被告知当红一线男影星夏涵被绑架了。
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吴忌参与到了二十四小时紧急赎人计划之中,但不料诸多意外接踵而至,一再打破吴忌的部署。结果,吴忌遭遇了他侦探事业中最惨痛的一次失败……他该如何挽救?又或者已经无法挽救……
故事从2081年锡安市燥热的盛夏开始……


第1章 女明星之死
六月二十号,夏至。对吴忌来说,这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它是父亲吴煦的生日。
从早上开始,吴忌就陆续收到母亲的诸多温馨提示,概括起来就是今天是你父亲的生日,晚上记得回家吃晚饭。基本上父亲的生日都是在家里过的,吴忌从来没有缺席过,今年也不会例外。不过随着给父亲过生日次数的增加,有一个事正变得越来越棘手,那就是生日礼物。他回想了一下去年的生日礼物,是一条围巾;前年的是一双手套;再之前的就是一些高尔夫球具。基本上他能想到的父亲喜欢的或需要的东西他都买过一遍了,所以实在想不出新的生日礼物。既然想不出,那就去商场逛逛吧,说不定能有所启发。
结果连续逛了三个商场后,都毫无收获。直到吴忌逛到第四个商场寰宇购物中心,他实在有些乏闷了,于是掏出手机刷了一遍实时新闻热搜榜,排在榜首的依然是那条“女明星的迷之死因”。已经两天,也即四十八小时,过去了,李佳霓在死后完成了她生前的半个心愿——被所有人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