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忌学着袁耀州身前的习惯,兴奋地搓起双手。“哦,连首富都去玩的地方一定不错!那十一局在哪?”
老齐瞄了一眼安欣彤。吴忌见状说道:“彤彤,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安欣彤当然也懂得看眼色,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好节外生枝,于是起身离开。
安欣彤离开后,老齐将椅子朝沙发挪了挪。“你真的想去玩两把?”
“当然想!”吴忌两眼冒光。
老齐诡谲地眨着眼睛。“你有多少本钱?”
“我从我大舅那讨了二十万。”
“二十万可不够进内场啊……至少五十万才行。”
“没关系,我在外场先转转。”
老齐摸起下巴,抽了几口烟,再打量了一番吴忌,圆滑地说道:“大外甥倒也知足啊。”
“这不是没办法嘛。钱不够,如果我有钱,我当然想进内场看看。”
老齐呵呵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钱不够问我借啊!我是你大舅的朋友,是你干大舅啊!”
“那真是太好了!”吴忌没想到大鱼还没上钩,这条老奸巨猾的小鱼倒先送上门来了。
“不过你这是第一次借,需要拿点东西抵押。你老家有房吗?或者车也行。”
“有,当然有,我妈有三套房,都给了我,但是房产证我得让我妈快递过来,需要个两天时间,我现在就打电话。”吴忌说罢,就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然后在手机里说了一通。这些老齐都看在眼里。
通话结束后,吴忌急切地问道:“房产证两天后到。但是大舅,十一局到底在哪呢?我这心里可痒死了。”
老齐见状,咯咯笑起来,摁灭吸完的烟,凑上前附耳说了地址,吴忌不住地点头,不住地重复“好好,知道了”。末了,吴忌提了一句“先别告诉他们我是袁耀州的外甥,毕竟他刚赢了那么多钱,我怕他们到时候把我看得太紧”。
老齐会意地点点头,“那我就说你是我外甥好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发财了可别忘记我啊。”老齐拍了拍吴忌的背。
“那是一定的。”吴忌欠身,准备离去,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他突然转身道,“大舅,如果我拿我舅舅袁耀州做担保,你看你能不能先借我三十万凑个内场入场费?”
当安欣彤看到吴忌手上的三十万借据时,惊得瞠目结舌,半天没反应过来,被吴忌半推半就挤到车上后,她才回过神。
“你搞什么啊?不是来套消息的吗?怎么还借起高利贷了!”
“你就这点出息?”
“什么意思?”
“有了这张借据,你就可以向上面申请去扫荡三花财务了。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月息八分利,妥妥的高利贷证明。”
安欣彤听罢,瞬间脸红了。
“不用谢。”吴忌当她是默认感谢。“不过三十万还不够我们进十一局的内场,得再凑个二十万。”
“再凑二十万?”
“对,十一局的内场入场费是五十万。”
“要不我向队里申请一下?”
“太麻烦了,流程太长。”
“那我们去哪里再凑二十万?”
“你看我这车做抵押够不够借二十万?”
“应该……够吧?”
“要不我再送你一块晋升的敲门砖吧?”
“什么意思?”
“还记得极易贷的优惠政策吗?”


第11章 十一局
“所有的地下赌场都是流动的,十一局也不例外。你永远不会知道今天的十一局在哪个地方开,但你可以找到十一局分布在锡安各个区的叠码仔。你只要找到十一局的叠码仔,他们确认你没问题之后,就会带你去十一局当天开的场子。我知道的一个十一局叠码仔在南烟区胶航路九十五号的名车汇,绰号筛子,一个修车的。至于为什么叫筛子,你一看到他就知道了。”
果然一见到面就知道原因了。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脸上一定爆过大规模的青春痘,且灾情严重,所以现在的脸颊和下巴处全是坑坑疤疤的凹陷,远远看去,整张脸就像月球表面,也像一个大筛子。
吴忌将筛子叫到一旁,和颜悦色地说道:“筛子哥,我叫吴远,这个是我表妹。”吴忌指了指身旁的安欣彤,此时的安欣彤蹬着一双银色恨天高,穿着一件荡领的深蓝色紧身连衣裙,烫了一个大波浪卷发,脸上浓妆艳抹,俨然一副小太妹妆扮。筛子的狐狸眼在安欣彤身上转了一圈,眯起眼睛朝她猥琐地笑了笑,吴忌继续道:“三花财务的老齐是我大舅。”
“哦,你是老齐的外甥啊。”听到老齐的名字筛子望向吴忌的眼神比方才柔和了许多。“但好像没听老齐说过他还有个外甥啊。”
“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当着你的面打他电话。”吴忌忙不迭地掏手机。
“嘿嘿,不用不用。老齐六个小时前就跟我打过电话了,你怎么才来?”筛子咧嘴笑起来,脸上的筛子从静态变成了动态,吴忌总觉得用许多石子从那些凹孔中漏出来,后来才意识到是筛子的口水,原来筛子连舌头都是漏的。
“这不是等天黑吗?”吴忌指了指夜空。但事实上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吴忌带着安欣彤马不停蹄地去极易贷借了二十万,路过百货商店的时候,给安欣彤置办了现在穿在身上的高跟鞋和裙子,最后还去烫了个头发、化了个妆。“那给我指条发财的路子呗,筛子哥。”
“叫我筛子吧,老齐跟我说你才是财主,我哪敢让您叫我哥啊,远哥。”
吴忌圆滑地笑起来,和筛子勾肩搭背,顺手塞了两张百元大钞给他。“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很识相。”
筛子乐得合不拢嘴,将钱揣进裤兜。“我也喜欢你这样的人,很慷慨。”
“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好好,我去把车开出来,你稍等我一下,远哥。”筛子像跳蚤一样消失在夜色中。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的最新迈巴赫L级轿车在夜色的掩护下驶了出来,吴忌注意到两边和车后的车窗均被贴了一层特殊的膜。筛子从驾驶座上跳下,匆匆绕到另一边,为吴忌和安欣彤开门。“远哥,远嫂,请。”安欣彤听到这个称谓,瞪了筛子一眼,但筛子却不以为然地回以傻笑。
吴忌上车后就意识到那是什么膜了,是单向透视膜。一般用在车窗外,车内的人可以看到车外,但车外的人看不到车内。不过这辆车被贴在了车窗内,使得车内的人看不到车外,但车外的人可以看到车内。不仅如此,前后排的位置中间还专门设置了一个玻璃挡板,挡板上也贴了同样的膜,使得后排看不到前排,但前排可以看到后排。
“不好意思了,二位,手机麻烦关机交出来给我。”筛子拿着一个黑盒子说道。吴忌和安欣彤对视一眼,然后掏出手机,当着筛子的面关机。“我可宝贝我的手机了,到时候你会原封不动还给我的吧?”吴忌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放心吧,这手机会一直放在盒子里,由我亲自保管,这是我们叠码仔的职业操守,这点都做不到,怎么做叠码仔?”
“你确定不会交给别人?”
“这是规矩,不能把自己客人的东西交给别人保管,我们很专业的。”
“好吧,相信你一次。”
吴忌将手机交了出去,安欣彤照做。筛子将手机放进盒子里时,吴忌朝盒子内瞄了一眼,看到个黑色的小机器,他猜测那或许是信号干扰器,这样就可以防止有人通过他们的手机进行定位监控。筛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两条黑色的绸布。“过一会儿到那了,下车前麻烦蒙一下眼睛。”吴忌接过绸布点点头。
三人坐定后,车子上路了。
一路上,筛子不停地和吴忌聊天,还时不时爆出几个黄段子,听得安欣彤很不是滋味,吴忌已经尽量引导筛子的聊天走向,但筛子总是会自己又折回来,继续他未完成的黄段子,他还以为这样会让客人们开心。聊得相熟之后,吴忌开始套话。
“筛子,你认识袁耀州吗?我听我大舅说他上周赢了不少钱啊,快成为江湖传说了。”
“知道知道,那天就是我接送的他呀。确实赢了不少钱,他从赌场一出来,就说要买点东西纪念一下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于是我就带他去买了块表。”
“好像是百达翡丽的,听我大舅说。”
“对对!我说买块劳力士,他说劳力士太土了,但百达翡丽贵啊!他那块玫瑰金的功能表据说要三十多万呢!”
“他赢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安欣彤插嘴问了一句,吴忌看了她一眼。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带他进去后没多久就走了,我还得照顾其他客人呀。反正听说是很多,我看他买表毫不手软的样子,应该是很多。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了,远哥?”
“还不是羡慕呗,谁不想像他那样赢钱啊。”
筛子听罢,呵呵笑起来。“这倒是,谁不想呢。”
“那我们不聊他了,聊聊你吧。像你这样的叠码仔锡安有多少个啊?”
“那可多了,有个百来个吧。”
“除了给十一局的场子带人,你也给其他场子带人吗?”
“不,我只给十一局带人,其他场子不带。云顶和金沙可以混着带人,但牌大和十一局都喜欢组织自己的叠码仔,不喜欢和别人的共用,这样比较便于管理嘛,你说是吧?”
“这倒是。”
“那你都是从哪挖客人?”
“通常我都不用自己出去找,像你这样自动来找我的人比较多。但有的时候,我也会去一些小场子走走,看到财大气粗手脚干净的,就介绍他们来十一局玩。”
“赚的多吗?我是说你。”
筛子抬了抬屁股,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神情妙不可言,但吴忌隔着贴了膜的玻璃看不到。“还算满意吧。但这总归不是正当行业,所以干完今年,我打算自己开个4S店,当个小老板,做点正经生意。”
看不出这个混混倒还有从良的念头。又或者许多混混其实都有过赚到钱之后金盆洗手的念头,但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你们十一局会放你走吗?你这么能干。”
“我就一个边缘的叠码仔,不是他们的核心成员,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我只要守本分,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是从前那个动不动就拿刀砍人的旧社会?早不这样了,现在黑社会也有合同精神。其实我觉得吧,如果政府开放赌博,那就不会有地下赌场了。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你越禁什么,什么就做得越好。你越是禁赌,嘿,赌博行业就越兴隆。人不就是这样吗?就喜欢跟你对着干。其实说白了,股票不是赌博吗?期货不是赌博吗?炒房不是赌博吗?我看证券交易所就是最大的赌场,全球的买家都在那赌。”
“但证券交易所有监管制度、有行业守则。”安欣彤又插了一句,吴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搭话。
筛子从车内后视镜瞟了一眼安欣彤,谄媚一笑,吴忌和安欣彤依然看不到。“地下赌场也有监管制度,也有行业守则啊。我们很正规的,都跟国际接轨。荷官全都去澳门专门培训过,场内到处有监控,防止出老千,当然也防止耗子混进来啦。远哥,你喜欢玩哪种?”
“你们那都有哪些?”
“比较传统的有麻将、牌九、斗地主,很多上了年纪的公务员喜欢玩这种。比较受大众欢迎的有百家乐、廿一点、轮盘、番雄、猜大小、德州扑克,当然还有最受女孩子们喜欢的老虎机。”
“只有十个局?第十一个局呢?”
“什么?”
“你刚刚说了十种博彩的局,还差一个吧?不然怎么叫十一局呢?”
筛子回忆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对对,就这十种,没有第十一种。但确实有个第十一局,那是指有人专门挑战我们十一局老大的局。不过那种级别的赌局不会在地下赌场开,他们会专门出海去玩,或者出国去哪个庄园啦、别墅啦消遣。”
“你说的跟电影似的。”
筛子又咯咯笑起来。“我没去过,但我想应该是那样。”
“你们老大叫什么?”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他真名,不过我听说他的绰号是鬣狗。”
“鬣狗,因为他长得很丑?”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连见都没见过,能见到他的人都是十一局上面的大哥,我就一个最底层的小弟。”
“这么神秘!”吴忌大惊小怪地感叹一句。
“嘿嘿,就是这么神秘。不过我听说鬣狗头上还有人,据说那人叫白爷。”
“白爷?”
“对,但这个白爷就更神秘了。”话音落地,车子停下了。“远哥远嫂,我们到了。”


第12章 欲望的天堂
摘下蒙眼的黑色绸布的那一刻,安欣彤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甚至不自主地发出了一个惊叹词“哦”!她曾经跟着扫黑大队突击过一些小型的地下赌场,但那种场面真的不大,顶多十来张麻将桌,拥挤在乌烟瘴气的逼仄的毛坯房里,一帮赌徒叼着烟敞着衣服在玩麻将扑克牌九之类的。但这里不一样,这里被打造得复古奢华,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真实的豪华澳门赌场。慵懒的迷幻电子乐背景下,中央巨大的水晶吊灯张牙舞爪地从天花板垂吊下来,往四面八方蔓延,投射下一道道红黄相间的迷离炫彩灯光柱,灯光柱不停地变换形状,一会儿是动态的螺旋形,一会儿变水滴状如落雨般洒下。视线的尽头是两米高的古典屏风将整个会场包围起来,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私密和神秘感,屏风上均是中国水彩画,有梅兰竹菊、有高山流水、有花团锦簇、有孔雀开屏……且每隔一段时间,变化一次;内场和外场之间也用屏风阻隔,内场入口站了一男一女两名西装革履的保镖。场内的牌桌之间给人留出足够的走动空间,并不显得拥挤局促,每个牌桌上的荷官都穿着标准的黑白制服,那架势和神态,自信专业。在大门入口处的左手边是一个高档的酒吧台,两个酒保正忙碌地为为客人调制鸡尾酒;右手边则是结账台,有三个身着女士西服的年轻女孩手脚麻利地在数钱结账、兑换筹码等。
“不是真的。”吴忌看着安欣彤惊叹的神情附耳了一句。
安欣彤立刻领会。“是全息投影?所有这一切?”
“我猜水晶吊灯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白炽灯,这些屏风绝对没有现在看上去那么浮华,这个吧台或许就是用复合板随意搭建的,那些盆栽啊假树之类的装饰物可能完全是虚拟不存在的。”吴忌扫视了一番,“因为他们的赌场经常变换位置,根本无法在短暂的时间里搭建出这么奢侈的赌场,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么浪费,只要在天花板上装上数据网,设计一套全息投影就够了,不过这些赌桌是真实存在的。”
筛子在一旁听了,呵呵笑起来。
“是这样吧,筛子?”吴忌朝他顶了顶下巴。
“没错,都是假的,不过客人开心就好。来,我们先换筹码。”
筛子带着吴忌他们在结账台换了五十万的筹码,然后往内场入口走去。经过门口的两个保镖的搜身之后,吴忌和安欣彤分别拿到一个金色手环,即内场通行证,最后他们进入了内场。
如果说在外场赌博的人是一群贪婪的但过分小心谨慎的杂食者,那么内场的人就是一群疯狂的被欲望吞噬的大型肉食捕猎者。他们永远在追逐高风险高收益的机会,胃口的急遽增大永远赶不上口袋里筹码的增速,直到这种欲望变成一种本能,驱使他们除了逐利还是逐利,没有终点,也不知道归宿在哪,使得近乎绝望的狂奔成为一种常态。命运似乎高悬于他们的头顶,将他们无情地踩在永恒黑暗的脚下。他们的眼神清一色的桀骜不驯又冷酷无情,坚定不移又空洞麻木。他们会随意爆粗,整个身心都倾注在每一次赌局中。杀到眼红时,男士会脱掉西装,解下皮带,拿着皮带在牌桌边缘有节奏地抽打,同时叫嚣着自己想要的点数;女士会踢掉高跟鞋,紧紧攥住手中的皮包,一边神经质地按压皮包的扣子,一边如念经般呼叫自己想要的牌。他们赢钱的时候放声大笑,一脸褶子在灯光下花枝乱颤;输钱的时候瞬间形销骨立,疯狂的兽欲迅速退潮,仅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在安欣彤眼里,他们所有人都是病人,是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但吴忌说这才是人性,是赤裸裸的人性,没有任何掩饰下的最原始人性。有那么一瞬间,安欣彤不禁因为对这些病人心生怜悯而感到胸口阵阵悸痛。
按照两人事先商量好的,这一趟是来打探虚实的,为后面大扫荡做铺垫,摸清十一局的底细后就撤退。所以按照计划好的台本,安欣彤此时会面露不适,借口去厕所,然后十分钟后,她会因肚子痛强行要求吴忌带她去看医生。
这会儿,安欣彤已经演上了,她时不时摸摸肚子,露出难受的表情。但吴忌并没有按照台本说词,而是故意嫌弃地鄙视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板着个脸,从上车开始就一副丧气脸,我今天是来赢钱的,你就不能给我开心点?去去去,给我到外场去待着。”
筛子见状,充当起和事佬:“看嫂子的脸色,好像有点不舒服啊。我看嫂子还是在外面的吧台上喝喝小酒好了。”
安欣彤瞪了一眼吴忌和筛子,随机应变道:“我只是想去趟卫生间,坐车坐太久了,憋死我了。”说罢,装模作样地抖起脚,样子有些低俗,但符合她所扮演的小太妹的人物设定。
“卫生间就在吧台旁边,你可以问问那个酒保,要不我带你……”筛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欣彤一口拒绝了。“我自己有手有脚,用得着你吗?”语毕,她转身出了内场。
吴忌拍了拍筛子的背。“她就这样,脾气有点大,你别放心上,随她去好了。”
“当然不会了,漂亮女人都脾气大,呵呵。”筛子对待女人似乎特别宽容,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远哥,你看你挑哪一桌?”
“那个袁耀州一般在哪桌玩?”
“他不固定的,看他心情。”
“那上周他赢钱的是在哪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带他进来后,又有其他客户来找我了,所以我就急急忙忙先走了。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赢完钱了。不过老袁最喜欢玩猜大小。”
“那猜大小是哪几桌?”
“猜大小啊,那三桌都是。”顺着筛子的手势望去,吴忌看到了右手边尽头处的三个牌桌,牌桌已经被围满了人,还围了至少两圈。“猜大小一直都很受欢迎。”
吴忌已经朝那走去。在三桌中挑选了中间的一桌,因为这桌人最多,且荷官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吴忌看了一眼荷女官制服上的名牌,上面写着敏敏。筛子注意到吴忌在女荷官上停留的目光,鸡贼地附耳道:“她是我们这的明星荷官,怎么样?漂亮吧?我帮你看着,嫂子现在还没进来。”
吴忌冷冷地应了一声“那我还真要感谢你”之后,挤入赌客中。然而就在他争取到一席站立之地时,他前面原本坐在牌桌边的一个女人起身了,她嘀咕了一句什么吴忌没有听清楚的话,然后转身,然后和吴忌四目相对,然后两人同时表情骤变,又同时秒速恢复镇定——假装镇定。
这是吴忌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他竟然在这里,在十一局的内场,在猜大小的赌桌上,撞到了一周前的跟踪对象——李佳霓!
但令他更为惊讶的时候,为什么李佳霓见到他也会出现跌宕起伏的表情变化。
这时,吴忌听到李佳霓身边坐在椅子上的赌客说道:“怎么了,宝贝?你不是要去卫生间吗?”吴忌闻声望去,此人正是钱易勉,也就是吴忌之前的委托人陈怡的老公。
疑似酒精导致的脸颊飘红的钱易勉斜瞟了一眼吴忌。“喂,哥们,你挡道了,没看到我女人要出去吗?”
吴忌点点头,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猛然转身离去。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希望安欣彤还在卫生间里没出来,如果出来了,她也因为口渴在吧台点饮料,总之,不要这么快进内场,不要被李佳霓撞见,否则她的警察身份就可能会被曝光。在跟踪李佳霓的时候,吴忌看到过安欣彤和李佳霓在咖啡厅见面的情景,那样子可不像是普通朋友,吴忌用身上五十万筹码做赌注打赌李佳霓知道安欣彤是警察。
他不相信李佳霓这个女人,她不知道李佳霓如果在这里看到安欣彤会做出什么举动,她可能会突然大叫“有警察”,可能会失心疯地狂奔出去,也可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做。但吴忌不能将安欣彤的安危赌在一个他无法信任的女人身上。所以他掉头就走,脚步匆匆,但不至于奔跑起来,因为那太可疑了。周围到处是监控摄像头,他只要一个不注意表情或肢体管理,就有可能被疑神疑鬼嗅觉灵敏的赌场保镖发觉。
筛子跟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地询问“远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去哪?”等。
吴忌没有回应筛子,但耳朵却比以往竖得更直,他在捕捉一个脚步声,确切的说是来自背后的一个高跟鞋撞地声,嗒,嗒,嗒,这个声音很轻,在周围嘈杂的碰牌声、吆喝声、说话声、嬉笑声中却能鬼使神差地脱颖而出,极具穿透力地进入吴忌耳朵。吴忌试图和这个脚步声拉开一点距离,但这个脚步声似乎随着吴忌的加速也在跟着加速。
“尿急,”吴忌终于回了锲而不舍的筛子一句,“我记得你说卫生间是在吧台旁对吧?”
“原来是尿急啊!吓我一跳!对,在吧台旁边,要我带你去吗?”
“好。”
话音刚落,吴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出现在内场门口,女子一看到吴忌,就朝他扬起了手,但她刚扬起的手还没摇动就停在了半空。然后吴忌就像照镜子似得看到了曾经出现在他脸上的充满戏剧性的表情变化。女子先是突然僵硬石化,继而瞳孔忽然放大,呈现出惊讶之色,然后猛地回过神,强行恢复镇定。
在这一秒钟的表情更迭中,吴忌灵敏的耳朵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了……


第13章 遇见真爱
人在刹那间的震惊惶恐下会做出什么反应?据说还能保持理智的人少之又少,李佳霓绝对不属于这部分异于常人的精英。在看到安欣彤的那一刻,她的大脑就短路了,然后发出红色预警:有警察,有警察,有警察……
她看着那个走在她前面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安欣彤跟前,二话没说,拉上安欣彤就跑。这一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她,她立刻效仿起来,也跟着跑,不过是转身跑回赌桌,挤进原先的位置,舌头打结地对钱易勉说道:“老钱,快,快,快走,走,现在,走。”
钱易勉正赌得兴起,怎么舍得离开。“宝贝,别催我,我这把要赢大了!”
“别,别赌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佳霓急得直跺脚,喉咙发干,胸闷气短,大脑早已罢工,除了发出嗡嗡的故障声,没有任何用处。
“别叫了!没看到我手气正旺吗?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钱易勉厌烦地回应道。
心急惶恐之下,李佳霓竟哭了起来,泪水扑扑往外涌。钱易勉见状,不但不怜悯她,反而厌恶至极。“妈的!你不知道赌桌上最忌讳女人掉眼泪吗?这是漏财的征兆啊!”
话音刚落,荷官已经打开了盅盖,只见三个骰子均为三点,全围,大小通杀,一赔二十四。顷刻间,所有下了注的赌客如灵魂出窍般或瘫坐在椅子上或腿软地倒在了看客的身上。钱易勉看着好不容易赢到的钱全赔了进去,忽然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到了哭泣的李佳霓身上。“妈的!臭娘们!都是你!你他妈给我哭什么哭!要不是因为你,我……”
“有警察!”李佳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钱易勉暴戾的谩骂,也打断了方圆五米内所有人的交谈声和喧闹声,然后寂静如病毒般蔓延,不到三秒,整个内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一句“警察在哪”,大家似乎陷入了集体沉默和集体幻想。
突然,钱易勉像从一群丧尸堆里觉醒的活死人一般,跌跌撞撞朝出口冲去,李佳霓第二个觉醒,也跟着跑出去,之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内场刹那间陷入一片混乱,出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场内的保镖在尽力维持秩序,但恐惧是一种很奇怪的物质,它一旦在人群中蔓延,就覆水难收。有些刁钻的赌客见出不去,就开始推屏风,屏风很快被推倒,人们像逃命似得踩着屏风涌到外场,可此时的外场也已混乱不堪。因为就在一分钟前,当吴忌和安欣彤急急忙忙跑出内场的时候,警觉的保镖就拦住了他们两个。“怎么走得这么急?”
吴忌呵呵一下,指着卫生间的方向。“尿急,她和我,都尿急。”说罢,吴忌拉着安欣彤绕过保镖朝卫生间走去,却突然一个急转弯,冲向了赌场出口。这一冷不防的转向,杀了这些保镖一个措手不及。回过神之后,其中一个大喊道:“通知所有兄弟,快拦住那对男女,别让他们跑了!”这一喊惊动了外场的赌客,而内场的骚动正越来越大,波及到了外场。最后内外场杂糅,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