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忌放下比划的手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拦截了。
“可能是一米八五。”
吴忌闻声望去,结果这一望,把他惊了一跳。这个女人正是上周三吴忌在跟踪李佳霓的时候那个把他逼上公交车躲避的嗅觉和行动力灵敏如狗的家伙。
于晨立刻介绍道:“吴忌,这位是上周刚到我们支队来的新人,叫安欣彤,现在在我的搜查队。欣彤,这位是吴忌,他以前是……”
“现在是一个侦探。”吴忌一口打断了于晨的介绍,朝安欣彤抿嘴一笑。但安欣彤看他的眼神不怎么友好,特别是安欣彤朝吴忌的那顶黑色帽子瞥的时候,带有明显的敌对情绪。
“你这顶棒球帽挺好看的。”安欣彤指了指吴忌的帽子,“那个标志是反核战标志吧?”
“是,也是和平标志。不过它不是棒球帽,它是高尔夫球帽。”吴忌依然笑脸相迎。
“哦,高尔夫球帽……很少看到这样的帽子。”
“是吗?我在路边摊买的,我倒是经常看到戴这种帽子的人。”
“路边摊……”安欣彤嘴角微微上翘,不以为然的样子。“下次你带我去那个路边摊瞧瞧,我也买一顶。”
“可以啊。”
“喂,我说你们以前是认识的吧?”于晨觉得两个人你来我往话中带话的样子不像是初次见面。结果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了句“不认识”。这反而加重了于晨的猜疑,他觉得两个人一定有问题,但当下还在案发现场,他没有拉上吴忌盘根问底。“暂且相信你们,话说回来,欣彤,你刚才说一米八五是什么意思?”
安欣彤指了指尸体旁的一个鞋印。“我刚刚量了一下这个鞋印的大小,大概在四十三码左右,穿四十三的人脚长大约在二十六点五,一般人的身高是脚长的七倍左右,所以这个鞋印的主人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而死者的身高明显不到一米八,所以我猜测这个鞋印是凶手留下的。”
看来她不仅嗅觉灵敏,视力也不错,但是……
“你知道从鞋印推测身高是有误差的,这只能作为一个参考量,在实际侦查过程中,不能把它当做指标来考察。”吴忌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但适得其反,安欣彤并不买账。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在结合于队刚才的推理之后才做出的判断,并不只是光从鞋印考量。”
“说起你们于队刚刚的推理,有个很大的漏洞你没发现吗?”吴忌反驳道,“他的推理是基于凶手和死者都是站着的,但为什么不是两个人在近身搏斗的时候,凶手将死者制服在地的时候,再拿刀捅进后脖颈呢?这就对身高没有要求了。”
安欣彤被反将一军,一时无话可说,但她马上转换话题。“于队,为什么一个侦探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他们的长项是跟踪偷拍,侦查破案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警察来做吧。”
吴忌抽了一下鼻子,因为一股浓郁的火药味朝他扑面而来。于晨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吴忌却呵呵笑着点点头。“啊,抱歉了,我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你说的对,侦查破案这种事还是交给你们警察来做吧。那我就先走了。”
等于晨反应过来的时候,吴忌已经踱出了门,但他走的时候小心避开了脚下可能出现鞋印的地方,不过他没有发现比安欣彤找到的那个更清晰的鞋印了,都是杂乱重叠的,还有几个狗的脚印,那很有可能是发现命案现场的老人身边的那条狗留下的。吴忌在门外脱鞋套的当儿,听到于晨和安欣彤在里面的对话,一个维护吴忌维护到了天上,另一个质疑吴忌质疑到了地底下,两个人都互不相让。吴忌不禁回想起了于晨之前在凯利琼斯酒吧的那段抱怨,看来现在的新人真的很难管,不过能力倒比以前的新人长进了不少。但世道不是一直如此吗?听话的人儿通常都能力不足,比如于晨刚进队那会儿;而有能力的人总不会太听话的,比如这个安欣彤。
回忆至此,吴忌关了安欣彤的照片,关了文件夹,关了电脑,他看了一下时间,正好晚上七点整,他跟老K约好了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在凯利琼斯酒吧碰面,汇报委托进展,于是他准备起身出发。这时手机震动了,来电人是父亲,这令吴忌颇感惊讶。
“爸。”
“吴忌,有个事要你帮忙。”这父子俩的对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
“你要我帮忙?真意外,通常都是我让你帮忙。”
“你安叔叔的女儿调来刑侦支队了。”
安叔叔……吴忌在脑中搜索名为安叔叔的目录。“是那位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安建雄?”
“对。”
一个关系户,不是什么亲叔叔,但安建雄的女儿……该不会是……“安欣彤?”
“哦,你认识她?”
“有过一面之缘吧。”
“她刚调到支队就接了一个任务,负责调查一起西锦区危房拆迁屋命案。你安叔叔怕她一个人抗不下来,所以让我找个人帮她一把。但我跟老常沟通之后发现彤彤好胜心强,自尊心也高,是她自告奋勇一个人独自揽下了这个活,争取表现一下。”
吴忌听完这段描述,丝毫不觉得惊讶。
父亲的话还在继续:“那个于晨也是,她说她一个人能侦破,还就真的不给她派援手,让她一个人干了。我不想过多的插手支队的内部管理,所以我跟老常提了一个方案,让你暗中协助彤彤调查,功劳还算她个人的,我想她总不会拒绝吧。”
“但我拒绝。”吴忌一口回绝。
电话那头忽地陷入尴尬,吴忌隐隐听到了母亲的低语,但他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后,父亲又说话了。“那我以委托人的身份委托你做这个事总可以了吧?”
有钱收,这个可以考虑。
“看在钱的份上可以谈下去。”
“那你开个价吧。”
“亲父子,明算账。命案调查费用是每天两千,三万封顶,不含打点费。”
“成交。”


第9章 从顾问到助手
“他死了。”
吴忌很直接地告诉了老K他舅舅袁耀州的死讯。其实他组织过更长的措词,比如先说一下他上午去机场调查到的情况,能说多详细就说多详细,把老K绕晕了,让他听烦了,再慢慢说出袁耀州的死讯。因为人在迷糊的状态下比清醒状态下更容易接受不幸的消息。但当他看到老K摇摇晃晃走进酒吧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他想老K或许现在就晕乎乎的,那就没必要在把他弄得更晕乎了。
老K听到袁耀州的死讯,只是微微点点头,发出了一个“哦”字,然后闷头喝起啤酒。三杯下肚后,他打开了话匣子。“我记得我小时候,只要舅舅赢了钱,他就会给我零花钱。十块,二十块,五十块,甚至一百块,赢得多就多给一点,赢得少就少给一点,总之他都会塞给我一点,让我买冰激凌、可乐、烤串吃。我觉得他很慷慨,我喜欢慷慨的人。”老K顿了顿,喝了一口啤酒,“其实他不赌的时候,人还不错。”
“你跟我说过。”
“是吗?”老K眯起眼睛看了吴忌一眼,“大概吧,我经常会重复说过的话,你别介意。”
“正常的。”几乎所有酒鬼都会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那我们的委托算结束了吗?”
“结束了。”
“那钱要付吗?今天算第一天吧?”
“照理说应该付,我没有闲着,干了一天的活。”
“一天多少来着?”
“一千,但我在中午的时候就知道了你舅舅的死讯,所以按半天算吧,五百。”
老K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钱,都被揉成了一个个纸团,他在里面挑出五张一百元,用手掌抚平,然后叠到一起,移到吴忌眼前。“那,五百。”其余的他又一把抓塞进了口袋里。
吴忌把钱压在自己的酒杯下,点点头。
“那现在是警察在调查我舅舅的事吗?”
“是的。”
“他们会认真对待吗?死了一个赌徒,对他们来说不算损失,反而算是好事吧?”
“有可能,但毕竟是杀人案,所以他们还是会认真调查,直到找到杀人犯。”
“一个赌徒死了,谁在乎呢?”老K呵呵一笑,“估计随便找个人顶包就了事了。”
“不至于这么草率。”
“我听说警察经常会把一些破不了的悬案安在他们想抓但没有证据抓的小混混头上,是真的吗?”
“没你想的这么黑暗。”
老K突然咯咯笑了。吴忌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吴忌,看来你以前混警察系统的时候被排挤了啊。”
吴忌原本以为听到这句话他会很气愤,但奇怪的是,他丝毫没有愤怒,就好像在听老K说另一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的事,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是吗?那我应该反省反省了。”
“还有一种可能是你被保护过度了。”老K一副老江湖的模样笃定地说,“所以那个保护你的人不让你看到黑暗的一面。”
“那我是该高兴呢还是难过?”
老K耸了耸肩,站起身。“这就不好说了,有好有坏吧。”
“你准备走了?”
“嗯,我还有事。”老K喝完了第四杯啤酒,朝吴忌招招手,“你刚赚了钱,我的酒钱帮我付了吧。”说着,他又摇摇晃晃地出了酒吧,连带他头上的条纹马赛克一起一伏。
老K刚走,林霄就走到吴忌旁问了一个问题:“你说老K洗头发吗?我总觉得他这头脏辫已经快发霉了。”
这个问题吴忌也挺好奇,不过此刻他更关心自己的问题,黑夜又要降临了,不知道王泽易的这串黑曜石佛珠手链管不管用,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问林霄要些酒。
“你算算,这五百块,除掉我喝的这杯吉布森,外加老K的四杯啤酒,还能买几瓶威士忌?便宜的那种就可以了。”
黑曜石佛珠手链当然不管用,不过幸好吴忌提前买了几瓶威士忌回家,酒精暂时麻痹了神经,帮他躲过了又一个黑夜无眠。迷迷糊糊之际,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白昼当头。他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八点五十分,比他设置的闹铃时间早了十分钟,这意味着身体对酒精的稀释时间也少了十分钟。别小看这十分钟,起身的那一刻,吴忌觉得一阵眩晕。他一路扶着墙到达门口,趴在猫眼上往外看去。
怎么会是她?
惊讶疑惑之余,他打开了门,一脸酒气加丧气的盯着门口的不速之客,和他四目相对的另一双眼睛也充满了惊讶与疑惑,外加嫌弃。
“你喝酒了?”来者正是安欣彤。
“昨晚喝过。”
“你不知道今天要去查案吗?”
“知道。”
“那你还喝酒?”
“但我是昨晚喝的酒。”
“我真不知道常队为什么要我来找你!你不给我拖后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你帮我?”安欣彤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仰天叹了一口闷气。“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查把。”说罢,她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吴忌一把拉住。
“小姑娘,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这或许是安欣彤做警察以后第一次被人叫“小姑娘”,在她眼里小姑娘可不是一个可爱的称谓,而是一种蔑视。
“你叫我什么?”
“小姑娘。我叫错了吗?难道叫你大姑娘?”
“你!”
“别废话了,先进来坐一坐吧。给我十分钟,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我。”说罢,吴忌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结果这一示好的动作再一次被安欣彤理解为轻浮挑衅。她对吴忌的印象差到了极点。正当她的心情跌到谷底之时,她发现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出现在了脚下。据说能让女人瞬间心花怒放的东西有包包、钻戒、鲜花和狗,前三样对安欣彤或许不会有任何作用,但第四样的效果立竿见影。安欣彤立刻蹲下身跟泰山玩了起来。“你这样的人竟然还养狗!”
“我这样的人不能养狗吗?”
吴忌的反问句总能将安欣彤一语封喉。“他还没吃早饭,狗粮在这里,”吴忌指了指柜子,“我去冲个澡,你帮我给他倒上吧,倒满就可以了。”说完,吴忌闪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安欣彤尴尬地杵在客厅中央,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完全把她当保姆在使唤,他哪里来的这种颐指气使的优越感?好歹她才是客人吧,他不应该先给她这个客人倒杯茶什么的吗?反而指使起客人干活?
正生着闷气的时候,她听到了来自泰山的不明意义的咕噜声。泰山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瞅着她,一副乞求食物的表情,她立刻心软了。“算了,看在狗狗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这样想着,安欣彤给泰山倒了一盆早餐。
十分钟后,吴忌从卧室出来,他没有食言,确实改头换面了,不过在安欣彤眼里,他的形象已经固定为轻佻猥琐自大的酒鬼跟踪狂。
“要喝咖啡吗?”
安欣彤一口回绝。于是吴忌给自己煮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安欣彤瞟了一眼吴忌的咖啡,莫名又不开心了。
人就是这样,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喜欢跟自己一样的事物的时候,会莫名更加讨厌这个人,仿佛自己高贵的爱好被拉低了。
“言归正传。”吴忌坐到他的真皮椅上,“常队跟你说了吧?我将为成为你的顾问帮你……”
“是助手。”安欣彤纠正道。
吴忌立刻心领神会。“好,助手。我将成为你的助手,帮你一起查案。”
“嗯,解释完了,我们可以出门了吗?”安欣彤不耐烦地指了指身后的门。
“可以啊,但去哪呢?你已经有调查方向了?”
“昨天在现场搜证结束后,没有找到疑似凶手的指纹和毛发,除了一个鞋印以外,就没有更多线索了。根据这个鞋印和致命伤的位置,我们暂时将凶手定性为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于队跟我说死者身前嗜赌如命,是个赌徒,死前还被人追债,所以我想从这个债主身上下手调查。”
“那于队有告诉你,他的这些消息是谁告诉他的吗?”
“他没有说。”
“正是在下。”
“你?”安欣彤一脸质疑外加惊愕。
“但我对于晨说了谎。他的情报有误。”
对于这一点,安欣彤倒不觉得惊讶,在她看来,吴忌这类人不撒谎才有问题。
“那真实的情报应该是?”
吴忌喝完了咖啡,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烟和一个打火机,揣进裤兜,然后欠身道:“路上再跟你细说。”
安欣彤看到烟蹙了蹙眉。“路上?我们现在出门?”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吴忌已经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掉头又走回了卧室,再次出来的时候,头上多出了那顶黑色的高尔夫球帽,以及手上多了一串黑曜石佛珠手链。
安欣彤盯着那串手链问:“去哪?”
“三花财务。”


第10章 入场费
前往三花财务的路上,吴忌将袁耀州委托自己做保镖的事大致复述了一遍,但吴忌没有提及老K,而是说袁耀州经人介绍才找到的自己。
“所以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应该提供一些情报给我?”吴忌询问。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未必。”吴忌继续说,“袁耀州的财务状况你查过吗?”
“这个……我没有想到,为什么要查他的财务状况?”
“那你听完我刚刚一天的保镖工作后,知道原因了吗?”
安欣彤摇摇头。
“看来你没有仔细听。”吴忌也摇摇头,“他一路上神经都很紧绷,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你不觉得整个委托都很蹊跷吗?一万块雇我做保镖,到底是为了防止高利贷坐地起价或不还借据和产证,还是为了防止其他什么突发状况?还有他为什么会去极易贷借钱?他还说他就是冲着极易贷的优惠政策去借了一百万。这个优惠政策你还记得吗?”
“如果一个星期内还清,可以不用付利息,只需要付一笔一千块的手续费即可。”刚复述完这条优惠政策,安欣彤终于开窍了。“我明白了!他之所以会冲着这个优惠政策去极易贷借钱,或许是因为他事先已经知道自己会在一个星期里还上这笔钱。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确定……确定这个词可能有点太必然了,换个词,很大程度上认为在极易贷借的一百万日后会让他翻本,一个赌徒在什么情况下会很大程度上认为自己一定能赢钱?除了莫名其妙的赌徒信念以外,只有一个路子。那就是出老千。也就是说他已经准备好拿那一百万出老千赢回钱。而一旦把钱赢回来之后,他决定立刻跑路,因为赌场的人迟早会发现他做了手脚。所以他雇我做保镖防的不是高利贷,而是地下赌场的人。”
“地下赌场?他不是说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赢的钱吗?”
“当然不是。那是赌徒习惯性的撒谎。我们现在去三花财务就是为了调查袁耀州到底在哪个地下赌场混。”
“所以你怀疑杀他的人是地下赌场的人?”
“很有可能。还记得尸体上的瘀伤吗?说明他死前遭到过殴打,这是打手的作风。所以我让你去查他的财务账户。如果他的账户上没钱了,说明他在把钱还给赌场以后,打手把他给杀了;但如果他的账户上钱还在,那就有点问题了。一般打手是不会在没拿到钱之前杀人报复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错手杀人。杀人的方式有成千上万种。我们不能指望凶手总是按我们的路子出招。”
“那照你这么说,其实我查不查他的财务状况都无所谓。钱不在,是打手故意杀人;钱在,是打手错手杀人。”
“好像是这样。”吴忌歪了一下脑袋。“但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赢了多少钱,我对他说的赢了两千万不怎么相信。换句话说,我其实想知道他到底为了多少钱赔上了自己的命。”
听到这句话,安欣彤沉默了。
片刻后,吴忌打破沉默道:“对了,他的家庭情况你总查了吧?”
“这个我第一时间查了,为的是找到他的家人来认尸。我找到了袁耀州在养老院的父亲,但他父亲得了老年痴呆,还非常严重,所以无法过来认尸。而他母亲也已经去世。”
“他是独生子?”吴忌明知故问。
“不是,他有个姐姐,但也死了。”
“你不说去世,而是说死了。他姐姐不是自然死亡?”
安欣彤瞄了一眼吴忌。“鼻子倒听灵的。”
“跟泰山学的。”
“泰山?”
“就是我的狗。”
“哦,它叫泰山。”
“该不会是谋杀吧?”
“嗯,一宗陈年旧案了,差不多十年前,他姐姐在家里被她儿子带回家的一个混混朋友杀了。”
她儿子不就是老K?所以老K的母亲是死于老K的朋友?
“我相信你一定把这宗陈年旧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吧?”
吴忌猜得没错,安欣彤确实一字不落地把案卷读了一遍。但安欣彤不想承认,因为一承认就说明吴忌又猜对了。“马马虎虎看了一下。”
“哦,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
“我觉得你做事会一丝不苟,马马虎虎的作风应该属于于晨。”
话音刚落,安欣彤不禁扑哧笑出声,但马上变回扑克脸。“也不算马马虎虎,看得还算比较仔细。”
“那他姐夫呢?”也即老K的父亲。
“也死了,就在凶手被判刑后的三天,酗酒过量,在浴缸里淹死了。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自杀,也可以理解成意外死亡。总之,也死了。”
听到这,吴忌开始同情起老K来,他原想着老K或许是个孤儿,是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没想到……吴忌突然回想起老K在提到他母亲时的用词,他不说“我还有个妈呢”,而是“我还有过妈呢”,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明了了。
“但那个杀了他姐姐的小混混只判了十年牢。”
“哦?为什么?”
“因为未满十六周岁,再加上主动去派出所自首认错,所以从轻发落,只判了十年。”
不知道为什么,安欣彤的这番话让吴忌觉得很不舒服,如鲠在喉,但更难受的是他不知道这鲠从何而来。
“那到目前为止袁耀州还在世的亲戚且没有得老年痴呆的人还有吗?”吴忌再次明知故问。
“有,刚不是说了吗?他姐姐有个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叫童凯。但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舅舅死了,所以于队今天早上让李楠去通知他来认尸了。”
原来老K的真名叫童凯。
吴忌叹了一口气,为老K的命运多舛叹息。似乎应了那句俗话,几乎每个堕落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悲惨的身世。两人正聊着,吴忌已经停下了车。安欣彤朝窗外望去,一个破败的六层高写字楼出现在眼前。
“我们到了。”
安欣彤准备下车,却被吴忌拉住。“别急,我们对一下台词。”
“什么意思?”
“难道你就准备这样上去?以一个警察的身份找高利贷的人问话?你觉得他们会摇旗呐喊热烈欢迎你的到来还是抄着菜刀夹道欢迎?”
“那我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上去?”
吴忌想了想。“我继续扮演袁耀州的外甥吴远,你就扮演我女朋友吧。”
“什么?你女朋友!不行!换一个!”安欣彤倏地涨红了脸,鼻翼翕动,两个鼻孔像即将爆发的火山,把吴忌吓了一跳。
“假装一下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吗?这不是最常用的搭档方式吗?警校里没学过?”
“学过,但我不喜欢,通常我都和别人搭档做兄妹。”
吴忌无奈地摇摇头。“好好,那就做兄妹,表兄妹,吴远安彤,因为我们长得可一点都不像一个妈生的。”
“同意。”
“待会儿上去,你见机行事,你不用说什么,我来对付就成。这点可以做到吗?”
“可以。”
“来,傻笑一个我看看。”
“为什么要傻笑?”
“你知道你现在的脸上大大的写着哪四个字吗?”
“哪四个?”
“我是警察。”吴忌指了指安欣彤的眼睛,“特别是你的眼神。把你的眼神收一收,太锐利了,跟两道激光似的,可以把鹰熬死。”
安欣彤听罢,不禁想笑,但硬是把笑意憋回了肚子里。然后闭上眼睛,沉了沉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吴忌已经转头朝写字楼里走去了。她顿时明白被吴忌耍了。
他太讨厌了!
“我表妹,安彤。”吴忌对老齐介绍道,“让她别跟来,硬要跟来,她还以为好玩。”
老齐上下打量了一番安欣彤,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淫猥,令安欣彤很不自在。“你表妹长得很漂亮啊!”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傻妞一个。”吴忌说着,摸了摸安欣彤的头,故意把她的头发揉乱,让她看上去邋遢一点。但安欣彤不明其意,还以为吴忌故意让她出丑,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过。
老齐将吴忌他们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坐,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不跟你大舅老袁一起?”
“是这样的,上次我跟大舅来还钱的时候,他不是提到他在赌城赢了点钱吗?后来我回去问他具体是在哪个地方赌的,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还说是不想我步他后尘变成一个赌徒,所以不肯告诉我。但是我之所以从老家来锡安就是想跟着他赌几把,赢点钱。我初来乍到,没什么门路,人生地不熟,一般的地下赌场不知道根底,也就不敢随便去。”
老齐点点头表示理解,把手伸进裤袋。吴忌见状,立刻从裤袋摸出事先备好的中华烟,抽出一根,恭恭敬敬地递上,还为他点燃。老齐乐得合不拢嘴。“大外甥真懂事。”
吴忌抿嘴一笑。“应该的。”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对。”吴忌将中华烟和打火机放在老袁触手可及的地方,“上次听你们聊天的口气,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大舅经常去的赌场是哪。”
老齐微妙地将头一仰,朝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呵呵笑起来。“我跟你大舅认识快五六年了,他的那点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拉斯维加斯?对你大舅来说太洋气啦,跟他气质不符。还是本土的地下赌场适合他。”
“我也觉得。”吴忌随声附和。
“他现在经常去的赌场是十一局和牌大。但我听说牌大年初的时候抓到他抽老千,把他暴打了一顿,所以我估计他这一年都不敢去牌大了,所以我觉得他这次发财的地方应该是十一局。”
“十一局……”吴忌重复了一下这个赌场名字,将它刻到脑子里。
“听说过吗?”
吴忌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自从五年前离开支队后,他就不太关注这些黑势力了。而五年对于现在的黑社会来说,可能已经被洗牌过两三轮了。过去一个黑社会组织可以立足十年不倒,但现在寿命已经严重缩短到三年甚至半年。
“十一局这么火也就最近两年的事,风头快盖过老牌的云顶神和金沙江了。十一局、牌大、云顶神和金沙江就是我们锡安目前最有名的四大地下赌场。很正规的,荷官都是去澳门专门培训过的,我听说连我们锡安首富方亿恒想玩两把,都去这些赌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