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吴忌只能用手机的手电筒来照明。在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排查后,吴忌终于找到了这个摄像头,那是一个非常小的黑色立方体,被放置在一撮干草丛边上,摄像头正对着市中心方向的道路。吴忌松了一口气,拿出一个透明塑封袋,将摄像头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然后他立刻关闭手机的手电筒,拨打了安欣彤的电话:“欣彤,我怀疑这次的绑架案不是单纯的绑架案,而是以方宸夏为谋杀对象的谋杀案。”
安欣彤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她说:“吴忌,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你有证据吗?”
“有,它就在我手上。”
《罪恶的枷锁 Ⅲ》作者:艾石
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侦探出现的地方,就会出现死者。但这一次,出现在吴忌身边的死者不约而同都是意外身亡。到底是包裹在意外之下的血腥谋杀还是上帝充当了一回刽子手?随着调查深入,罪恶逐渐浮现……
有人说罪恶没有尽头,因为它会蔓延;也有人说罪恶有尽头,但前提是你必须找到源头。吴忌再次踏上了寻找真相的道路,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一系列罪恶的源头直指自己最亲之人,真相扑朔迷离,到底谁在说谎?谁又是真正的凶手?谜底逐渐解开……
故事从2081年锡安市炙热的季夏开始……


第1章 序幕
她呼吸浊重,奋力奔跑,拼了命地奔跑,所有情绪都暂且被抛诸脑后,先跑出这个地狱再说,后面还能飘来他们奚落的笑声,“再跑得快点,十、九、八……”
怎么这么快,还剩下……不,是只剩下十秒钟了……
五十秒前,她被告知可以从这个囚禁她多日的屋子里出去,但她只有六十秒时间逃跑。起初的十秒她没有动,她以为他们又在戏弄她,但当其中一个男人猛地踢了一脚屋子的门,对着她大吼一声“你不想走吗”之后,她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十秒钟,然后她拔腿冲出了屋子。
屋外一片漆黑,她又浪费了三秒来适应昏暗的光线,然后她本能地朝着有路的方向跑去。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周围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万家灯火,可能是某个偏僻的郊区。她讨厌郊区,无序、混乱、肮脏,这是她对郊区的印象,现在这个印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他们的笑声终于渐渐消失在风中,她似乎已经远离了那个罪恶的魔窟,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一条大路上了,但她不认得这条路,路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她踽踽独行在昏黄的街灯下。
这时,一个黑影猝然从一根街灯下闪出,“李佳霓”,她听到这个影子喊出她的名字。她顿觉天旋地转,果然……又被耍了……十一局那帮言而无信的混蛋,果然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还认得我吗?”黑影继续道。
李佳霓已经停下脚步,她定睛朝黑影望去,一条名叫“回忆”的羊肠小道在她眼前忽地出现,她踏了上去……


第2章 执念
黑夜的羽翼笼罩大地,周围万籁俱寂,吴忌抱着方宸夏快步穿梭在昏暗的树丛中。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一个V字仇杀队面具赫然出现在吴忌眼前,面具上那乖张诡异的笑容令吴忌心头一颤。只见黑影缓缓举起手中的枪,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吴忌,吴忌怔怔地伫立在原地呆如木鸡。
“你害怕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吴忌耳畔响起。
“有点。”吴忌回答。
“但你知道他不是来杀你的,他要杀的人是……”
“方宸夏。”
“所以你不用害怕。”女人的声音在继续。
“对,你说的对,我不用害怕。我不害怕,但是比起害怕,我现在更加好奇。”
“好奇什么?”
“面具下的他到底长什么样?”
“那为什么不走上去看看?”
“你说的对,我为什么不走上看看呢?”吴忌抱着方宸夏朝面具走去,但吴忌才迈出一步,面具男立刻转身逃跑。
“站住!”吴忌大喊一声追了上去。同时他听到女人说:“你可以放下她,她已经安全了。”于是忌放下怀中的方宸夏,孤身一人继续追逐面具男。
吴忌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追了多远,反正他一直追着他,直到他们跑出了树林,来到了一个悬崖边。面具男已无路可逃,他终于停了下来。吴忌步步紧逼:“摘下面具。”
面具男似乎在犹豫,“摘下面具!”吴忌再次呵斥道,但面具男没有听从吴忌的指令,就在吴忌跟面具触手可及之时,面具男忽然一个转身跳下了悬崖。
吴忌醒了。
关瑶递给吴忌一瓶水,吴忌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这么渴?”
“被你催眠的时候跑太累了。”吴忌将空瓶子捏扁,扔进垃圾筒。
关瑶嘴角一翘。“胡说八道。”
“开玩笑嘛。”吴忌抿嘴一笑,“其实是你这的水太好喝了。”
“不跟你耍嘴皮了,入正题。”关瑶用指关节敲了敲办公桌,“这个梦你做多久了?”
“自从上个月把方宸夏救回来之后,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方宸夏的事我听说了。”
“哦?警方没有对外说过方宸夏的事,他们只说了夏涵的绑架案。你听谁说的?方宸春?”
关瑶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关医生,你跟方宸春到底什么关系?他连这种事都跟你说?”吴忌眼睛一斜,一副打听八卦的贱模样。
“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清出去,我跟他就是咨询者与咨询师的关系,简单单纯,因为他曾经电话我问起你,所以我后来就追问了一下为什么要找你,结果他就把事情大致跟我讲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他没有说我坏话吧?你知道他曾经威胁我说要让我在侦探一行混不下去吗?”
“是吗?但他在我面前却夸了你,说你还有点本事。”
“果然是个世故的家伙。”
“其实他人还不错,在我见过的富二代里,算不错了。”
“这点我认同,关医生,我们是不是又跑题了?”
“哦,原来你知道啊。”
吴忌咧嘴一笑。“你知道我从来不把你当医生看,就像是老朋友,所以聊着聊着会聊偏了。”
“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患者看,吴忌。其实我认为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心理疾病,你的主要问题是你太执着。过去你执着于宋茵的死,所以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把自己逼成一个苦行僧。后来你好不容易走出了这份执着,又被苏岚和杨杰的死困住了,陷入了另一种执着。现在你又被这个戴着V字仇杀队面具的绑匪困住了。Chain,枷锁,这些执着好像枷锁将你牢牢地束缚,让你不得安宁。所以只要你一天不释怀,你就还会继续梦到他。”
“但比起圣地亚哥,他真的好太多了。”吴忌长呼一口气,“关医生,其实我一直瞒着你,在梦到这个面具男之前,我一直梦到圣地亚哥,在梦里我就像一头野兽,丧失理智,我很怕我梦和现实不分,所以为了抵制圣地亚哥的梦,我就酗酒,每天晚上都灌酒,不灌醉不罢休。”
“我料到了。”关瑶语重心长地吐出这几个字。
吴忌颇为惊讶。“你料到了?”
“但我相信你能克服。”
“你不怕我变成一个酒鬼?”
“你不会的。”
“你就这么确定?”
“你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克制的人,你喝酒酗酒灌酒但不会成为酒鬼。”
“最克制的人……”吴忌回想起半年前自己差点打死了圣地亚哥,不禁自嘲地笑了。“关医生,你太高估我了。你听说过‘黑暗的次方’理论吗?任何人都可以变成罪犯,每个人心中都有黑暗,而黑暗可以以n次方的速度在内心疯长,最后将人吞噬,我也不例外。”
关瑶低头思忖片刻,然后抬起头。“但是吴忌,如果黑暗可以以n次方的速度在内心疯长,那么光明呢?光明难道不可以以n次方的速度将黑暗驱逐吗?如果说黑暗有次方,那么光明也有次方。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完全善良或完全邪恶的,人一直都是善良和邪恶的共存体。就像大善之人也会行恶,大恶之人也会行善。所以吴忌,别执着于过去的一次恶念,你要相信你的内心可以抵制这种恶念,因为黑暗的尽头就是光明。”
吴忌从关瑶的心理咨询室出来时已是黄昏。天边的晚霞就像一个妩媚的舞女,在云雾中留下了道道倩丽的舞姿,空气中氤氲着濡湿的热气,八月的锡安高温持续。吴忌的雪铁龙汇入车流,往事务所方向驶去。
半个小时后,吴忌抵达事务所所在的大楼,在驶入地下停车场时,他看到地面上,正对他事务所窗下的地方停了一辆车身锃亮的银色劳斯莱斯幻影。
新鲜事,吴忌在这条街上生活了五年,从来没见过这附近有人开这么豪华的车。他唯一见过一次最豪华的也就一辆兰博基尼,但它只出现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所以这附近应该没有住什么富豪。
怀揣着这份好奇心,吴忌停好了车,上了电梯,到了家门口。还没开门他就知道门后面的泰山有多么想冲出来拥抱他,他一边喃喃自语起“泰山,乖乖”一边打开门,果不出所料,泰山一蹦蹦入了吴忌下蹲的怀抱里。吴忌咧着嘴抚摸起泰山。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以及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是侦探吴忌吗?”
吴忌将泰山放到地上循声而转,结果看到三个男人交错站立在身后。他们分别是一个穿着黑白两色西装、戴着墨镜、身体结实强壮的平头男,拥有这种身材的人不是打手就是保镖;一个同样穿着西装——但西装的档次显然高出平头男许多、戴着金边眼镜、身型保持不错的中年油头男,打造这种造型的人不是大律师就是写字楼高级白领;最后一个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高与吴忌差不多,拄着一根红棕色的拐杖,从他头上白发的占有率和脸上皱纹的分布情况看,他约莫六十岁上下,他是三人里头唯一穿得比较夏天的一位,他穿了一身米白色的亚麻质地半长袖开襟衫和亚麻质地长裤,看着非常清凉。
吴忌觉得老人很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只见老人用拐杖头戳了戳前面的平头男,平头男立刻恭敬地闪到一边,腾出空间,老人上前一步,双手抵着拐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吴忌道:
“吴忌,我是方亿恒。”


第3章 昂贵的委托费
方亿恒坐在吴忌的办公桌对面,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平头男和油头男分别站在他身后两侧。泰山围着三个陌生人转悠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后跳到了沙发上,安静地趴着看起主人和客人之间的交谈。
“这里有点小。”方亿恒观赏完吴忌的事务所后说。
“一个人一条狗,这点空间够了。”吴忌从抽屉拿出四瓶水,自己留一瓶,挪到方亿恒跟前三瓶,“要喝水吗?我这只有这种瓶装水,不是进口的。”
“不用了,我不渴。”
吴忌打开瓶盖,自顾自喝起来。
“你很镇定。”方亿恒见吴忌泰然自若的样子说,“很少有人见到我会这么镇定。”
“是吗,我不该镇定吗?你又不是变态杀手或者疯子神经病。就算是变态杀手或疯子神经病,我也要保持镇定不是吗?”
方亿恒嘴角上扬:“你跟你父亲很像。”
“你认识我父亲?”
“当然认识,在你父亲还没有当上局长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怎么没听他提过……吴忌在心里琢磨,不过这又有什么好提的呢?到处说我跟锡安首富方亿恒认识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在跟首富攀关系。
“你该不会其实是来找我父亲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你的,特地来找你的。”
吴忌回想着方才停车时看到的劳斯莱斯幻影,那八成就是方亿恒的座驾,那辆车早在吴忌回来前就停在那,所以方亿恒确实早早就来这了,确实是特地来找他的。
“通常来找我的人都是遇到了麻烦事,但我想不出你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我也是凡夫俗子不是吗,只要是凡夫俗子都会遇到麻烦事。”方亿恒说到这,顿了顿,“一个月前你救了我女儿宸夏一命,这件事我还没有谢过你。”
“哦,所以你觉得是我救了你女儿一命,而不是我害的她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我还没有老年痴呆,还分得清是非黑白。”
要分得清是非黑白不仅仅要没有得老年痴呆……
方亿恒继续说着:“宸春都跟我说了,最后要不是你及时发现了梁辉的阴谋,宸夏恐怕已经死了。但梁辉虽然死了,可害得宸夏中枪昏迷不醒的绑匪却还没有抓到。我听说那是一个戴着什么V面具——”
“V字仇杀队面具。”吴忌帮忙补充。
“对就是那个面具,戴着那个面具的绑匪。我给了那帮警察一个月的时间去抓他,但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告诉我还没有抓到。我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但我的耐心也很有限。一个月,我的耐心,我的容忍度是一个月。”
一个月,曾经方宸春也对吴忌说过类似的一个月期限的话。看来他是遗传了父亲的容忍度基因。
“我想他是躲起来了,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跑路了,去国外避风头了。这种雇佣兵一样的杀手都是这样的,干一票赚一笔玩一阵子,然后没钱了,再出来干一票赚一笔。”
“但他还在地球上不是吗?只要是在地球上,你总可以找到他。他在哪做什么不是我考虑的问题,我的要求是抓住他。”
“因为他把你女儿打伤进了医院?”
“对,他可以在任何人的女儿身上开一枪,但他不可以在我的女儿身上开枪,因为她是我的女儿。除此之外,他手上有我女儿的那些照片。虽然现在他可能因为躲风头怕节外生枝所以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但那始终是一个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会发疯,把它们放到网上,那会毁了宸夏的声誉,也毁了我们方家的声誉。”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所以我来找你。我要委托你把他给我找出来,把那些照片拿回来。”
找一个职业杀手跟海底捞针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海底捞针还难,因为针不会自己跑,但职业杀手长了脚,他们还会穿跑鞋。
“警察调用这么多人力物力花了一个月还没有找到他,我不认为我能比警察做得更出色,方先生。”吴忌回道,语气诚恳。
方亿恒又用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凝视吴忌,看得吴忌不好意思起来。“我听宸春说你很喜欢他那辆阿斯顿·马丁Rapide。”
当“阿斯顿·马丁Rapide”从方亿恒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吴忌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车的身影。
他该不会……吴忌突然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只是因为那辆车曾经救过我一命,那又是另外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想你不会有兴趣听的。”
“哦,原来如此,所以那辆车对你意义非凡。”方亿恒的嘴角再次上扬,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吴忌,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学会了一个道理。没有生意是谈不下的,只要你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而我之所以能坐拥首富的位置,是因为我很擅长提供对方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失败过。唯有一次……”方亿恒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恢复,“但那一次的结果依然是好的,所以我想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还是赢了。今天也不会例外。”方亿恒翘起握着拐杖头的四根手指,做了一个弹琴的动作,再牢牢抓住拐杖头。“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帮我把他从地球的哪个角落揪出来,而你的回报就是那辆阿斯顿·马丁Rapdie。”说罢,方亿恒站起了身子。
吴忌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他的耳畔不停地回想起大脑的警报:吴忌,别犯傻,你做不到的,拒绝他,拒绝他,拒绝他……
但身心不统一的他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成交。”
方亿恒露出满意的胜利者的微笑。“很好,那么接下来签委托合同之类的事我就全权交给我的律师处理了。我给你介绍一下,郑仕杰,我的律师。”
油头男上前一个跨步,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郑仕杰。”
吴忌与之握手。同时方亿恒转身离去,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个平头男,也即他的司机兼保镖。
***
郑仕杰从吴忌的事务所出来之后直接回了家。一到家,他就脱去了身上的衬衫西装,换上了一套专业的跑步用的运动装备。今年四十五岁的他因为去年查出心肺功能衰竭及血糖严重偏高,所以在医生的嘱咐下,开始进行药物加运动的治疗方式。郑仕杰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严格的运动时间表,周一到周四的工作日晚上他会在自家小区下面跑步跑半小时,但到了周五晚上大约九点到十点,他会在锡安江边跑步一个小时,每周六游一次泳,每周日再和朋友一起爬一次景安山。结果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不仅体重下降身材恢复,心肺功能衰竭得到了有效的改善,血糖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今天是八月一号,周五,他一如既往地驱车前往了锡安江。在锡安江边公园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之后,他就开始沿江跑步。起初的一个月,他一个小时最多只能跑五公里,跑一会儿停一会儿,跑完全程气喘得像条刚在烈日下狂奔过的狗。一年时间不到他已经变成半个跑步达人,可以一个小时跑十公里连续跑不间断,跑完全程也不太喘气,对于一个心肺功能不好又有高血糖的人来说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
他以前觉得跑步很乏味枯燥,但后来发现跑步的时候可以更加专注的思考、冥想,让他的心安静下来,和周围的大自然融为一体。于是,渐渐的,他不仅仅是为了治病健身而跑步,他是真的爱上了跑步。
很快,一个小时就跑好了,郑仕杰一边用毛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往地下车库走去。今天确实很闷热,或许再过不久就会下雨,所以他没有在公园多逗留,以往他都会在公园再做一些跑完步之后的伸展运动。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段跑步是因为这个时间段锡安江边和公园人都比较少,而今天或许是因为晚上可能下雨的缘故,人就更加稀少了。
郑仕杰哼着歌走到自己的奔驰车前,打开车门,正当他要坐进去的时候,突然耳畔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晚上好,郑律师。”
郑仕杰闻声而转,结果眼角刚瞥到一个黑色鸭舌帽,脖子后方就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眼前立刻一片漆黑,大脑瞬间短路,身体失衡,往地上倒去……
男人稳稳接住即将下坠的郑仕杰,扶他坐进驾驶座,然后自己坐进副驾驶座,关上车门。
男人从背包里掏出一根注射器和一瓶胰岛素,胰岛素瓶身是标准容量,每瓶四百个单位,十毫升。接着他熟练地将胰岛素从瓶中抽出五十个单位,再注射入郑仕杰体内。半分钟后,注射完毕。男人将剩余的胰岛素和注射器收起来放回自己的背包,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套已经拆开使用后的胰岛素注射套装,他将郑仕杰的手放在这套注射器上,按上郑仕杰自己的指纹,然后把这套胰岛素注射套装放进后座郑仕杰的运动包里。
十分钟后,身旁的郑仕杰开始震颤起来,他从昏迷中忽然惊醒,但焦虑头晕以及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使他无力喊叫,强烈的呕吐欲望席卷整个喉道,紧接着呕吐物喷涌而出,随后他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轻飘飘的,天地在他周围打转,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最后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风筝,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男人摸了摸郑仕杰的颈动脉,已经没有波动,于是他下车,关上车门,将手中的橡胶手套取下,塞进背包,同时环视了一圈附近,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影,他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匆匆离开了。


第4章 水面之下
吴忌向汉斯扔了一句“一杯吉布森”之后滑入高脚凳,他看了一眼四周,今晚凯利琼斯酒吧客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不满十个。“生意有点冷清啊。”
“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雨,出来的人自然少了。”林霄头也不抬地回应道。
见林霄这么专注于手机,吴忌好奇道:“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
“夏涵出院的现场直播。”
“哦,他今天出院?还挑这种大晚上?”
“对,据说是医院建议的,希望他能在大晚上偷偷出院,白天粉丝太多,影响医院工作。”
“但都有现场直播了,所以这个消息还是泄露了。”
“协和医院又不是中南海,消息走漏分分钟的事,更何况是夏涵的消息。”
林霄在和吴忌说话的时候,全程都低着头看手机。
“你是夏涵的粉丝还是在瞎凑热闹?”
“我不是他粉丝,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瘸了。网上谣言满天飞,一天一个样,有说他瘸了一条腿的,有说他两条都瘸的,还有说他这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的,最恶劣的一种是说他已经不是男人了。”
“哦,这么厉害,中了三颗子弹连男人都不能做了。”吴忌从汉斯手里接过吉布森喝了一口。
“你确定他只是一条腿中了三枪吗?绑匪没有在他那玩意上再补一枪?”林霄抬头看了一眼吴忌,但视线马上又回到了手机视频上。
“谣言的力量真大,连你都开始怀疑我说的话了。”
这时,视频里的喧嚣声结束了,林霄将手机放到一旁。
“看到了吗?他是瘸了还是坐轮椅了还是变成了一个没有那玩意的阴阳人了?”
“没看到,一群保镖围着,一眨眼功夫就进保姆车了。”林霄喝了一口啤酒,“不说流量小生了,你这几天还会梦到那个戴V字仇杀队面具的绑匪吗?”吴忌曾把关于这个戴V字仇杀队绑匪的故事一五一十跟林霄说过,所以林霄很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会,频率还增加了。”
“频率增加是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是三四天梦到一回,现在是隔天甚至连续好几个晚上都会梦到。”
“那不是很糟糕!你去咨询关瑶了吗?”林霄关切地问。
“咨询了。但关医生说问题不大。”吴忌说到这回想起关瑶就这一点对他说的话。
“至于为什么频率会增加,吴忌,最清楚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吧,难道不是你潜意识里希望这个面具男能取代圣地亚哥,所以把他‘呼唤’到你的梦里吗?”
“这还问题不大?”林霄睁大双眼,“如果换做是我,每天晚上梦到一个戴着傻逼面具的人,他还拿枪指着我,我一定会吓醒的。”
“可能早些年的警察生涯让我习惯了这种场面,所以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高一些。”
“为什么我听着这话这么心酸……”
“心酸?什么心酸?”两人正说着,一个流浪汉模样的脏辫男走向他们,此人正是老K,外号“江湖百晓生”。
“老K?外面下雨了?”林霄看着老K湿漉漉的身子道。
“对,出门的时候还没下,走到一半就哗地开始下了。”老K抹了一把脸坐到吴忌身边,“吴忌,你早不约我晚不约我,偏偏挑这种天气。”
“哦,你们两个今天约好了啊。我给你去拿块毛巾。”林霄转头朝厨房走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不可控的,老K。”吴忌呵呵一笑,喝起酒,“你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当然你请客。”老K理直气壮地说,然后朝汉斯挥挥手,“来你们这最贵的红葡萄酒。”老K顿了顿,“一杯。”
吴忌轻声嘀咕道:“还算有点良心。”
“接着。”林霄扔给老K一块白色的毛巾,老K接住后擦起脸和手臂。出乎吴忌和林霄的意料,老K用完毛巾后,那毛巾竟然还是白色的。老K似乎看出了两人的心思,于是将毛巾往吧台一甩,有点不高兴地说:“你们以为我真不洗脸不洗澡吗?我只是天生长成这样,看上去脏兮兮,我不是真的脏。”
吴忌憋着笑回应:“明白了老K,但就算你真的脏,我也不会嫌弃你,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这时汉斯递上来一杯红葡萄酒,林霄瞥了一眼已开的瓶身。“哦,老K你点了这个酒啊?”
“是你们这最贵的不?”
“是,一杯一百九十八。”
“哈?才一百九十八?”
“那你以为呢?”
“至少两三百吧。”
“我这又不是隔壁的隔壁的圣堂酒吧。我就小本生意,不需要储备太名贵的红酒,反正也没人点。就你喝的这个,你是今年头一个点它的人。”
“喝酒不需要喝最贵,喝适合自己的就好。”吴忌说着喝了一口自己的吉布森,“我看普普通通的吉布森就很好喝。”
老K没理会吴忌,径自喝起红酒。“嗯,不错,贵的就是好。”
吴忌微妙一笑。
“说吧,找我要打听什么?”老K放下酒杯道。
“你听说了夏涵的绑架案吧?”
“知道一点,上个月的事了吧。”
“是,三个绑匪跑了一个,现在警方正在通缉他。你有收到什么风吗?关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