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可能因为急着送钱,所以开太快出了车祸,我也才刚刚知道。”
“那钱筹的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凑齐了。
“已经全部凑齐了。”
“很好,那你来!你带钱来赎人!”
此话一出,方宸夏愣住了。方宸春立刻按手机静音键,“不行!宸夏不能去。太危险了!”
吴忌点点头。“对,你不能去。”
方宸夏回过神。“我为什么不能去?你不是说绑匪一般只要钱,不会对人怎么样吗?”
“因为你去等于又送了一亿。”方宸冬冷不丁应了一句。
“哦,现在我值一亿了对吧?”方宸夏翻了个白眼。
“宸夏,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你不能去,绝对不行。”
“你害怕了?”绑匪见半天没有回应,挑衅道,“可以啊,你不带钱来赎人,我今天就把他给做了!”
方宸夏立刻按下静音键回复。“不要!我……”
“去”字还没传达到绑匪口中,方宸春已经再次按了静音键,“你疯了吗,宸夏!一个夏涵值得你为他又出钱又出人吗?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这一切到此结束!他们要杀就杀,随便!我不玩了!”
方宸夏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要,哥!我求求你,让我去吧!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差拿钱去赎人,过了今晚就一切太平了啊!”
到底是这位大小姐过于任性不知道危险为何物还是在她的世界里爱情大过一切呢?吴忌无法得知,但他不想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绑匪撕票。因为如果拿不到钱,绑匪一气之下撕票是十有八九之事。但让方宸夏——这个绑匪口中的金主——去交赎金又太过危险,于是他说:“倒也不是不行。夏小姐只要一直待在车上不下来,风险会降低许多,但还是太危险了。”
“对,我就一直待在车里不下车。如果他们想对我动手,我就立刻开车跑,你看这样行吗,哥?”
“不行!我不想再浪费唇舌,这件事到此结束,没得商量。”说罢,方宸春单方面挂断了绑匪的电话。
这一举动立刻引来方宸夏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各种语言的脏话以龙卷风的速度席卷了吴忌的耳朵。但方宸春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对方宸夏的言行无动于衷,他冷静地吩咐起高叔明天找几个保镖来,把这些钱都托运到银行,然后他提议去吃晚餐。
难道就真的不管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把钱送过去,但是请你一定要把他救回来,一定要啊!一定……”
梁辉昏迷前最后一口气喊出的话语在吴忌的脑海中幽幽浮现。紧接着一张可怖血腥的尸体照隐隐出现在眼前,尸体的身上仿佛被密集的钢刺压过一样全身都是洞,但尸体的头从筛子变成了夏涵。
妈的!又是这种有的没的东西。执念抑或幻觉,吴忌总是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困扰。
“我去吧。”一如既往的,吴忌还是向他的执念俯首称臣了。
女人的尖叫咒骂停止了,会客厅终于安静下来。但这个安静只持续了三秒钟,然后被接连不断的手机信息提示音打破,它们来自梁辉的手机。
高叔将手机解锁,点开消息,之后就呆若木鸡地伫立在了那里。


第9章 加码
“怎么了?”方宸春询问了一声。
突然,方宸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疯子一般冲过去夺走了高叔手中的手机,当她看到手机中的消息后,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霎时变得惨白,继而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吴忌一个跨步走到方宸夏身后,朝手机瞥去,那是一张照片,一个女人的照片,全身赤裸的女人的照片……吴忌顿时明白了方宸夏之前的所有举动。
果然不是真爱,也不是什么无畏的勇气才令方宸夏对夏涵的绑架事件如此上心,是她自己。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把夏涵从绑匪手中救出,夏涵手机里的艳照就随时会被绑匪发现,从而危机到自己。而如果自己不去交赎金救人,当绑匪威胁夏涵要撕票的时候,夏涵也一定会把这个事抖出来,从而逼迫自己去交赎金。她原本想着如果自己答应了绑匪去交赎金的要求,夏涵或许就不会那么做,但因为哥哥的决绝,她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这种难堪尴尬的场面。
当方宸春看到手机中的照片时,差点一把砸了手机。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妹妹的真正意图。“方宸夏,你太让我失望了!”
泪水决堤般涌出,模糊了方宸夏浓妆艳抹的妆容。
“你为什么不早说?”方宸春质问道,“早知道……我刚刚就不会……”
“这种事我哪有脸说啊!”这会儿她反而觉得委屈了。
“你也知道丢脸啊!”方宸春严厉地呵斥了一句,方宸夏哭得更厉害了。
“吴忌,现在该怎么办?”方宸春乱了方寸。
“绑匪发这些照片过来,意图已经很明显,他们要方宸夏前去交赎金。但同时,我想他们会坐地起价。现在已不单单只有赎金了,还有勒索金。”
“可我们现在还能去哪筹到钱呢?”
“这一点我想他们也清楚,所以勒索金不一定是现金,也有可能会令改时间提出勒索,这就看他们怎么想了。不过他们目前最关心的应该还是那一亿,所以我们要先稳住他们,表示会把一亿交给他们。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再来电。”
确实很快,吴忌才刚说完,梁辉的手机就响了。
“夏小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如果你想把那些照片要回来,你现在必须把泪水收回去,然后听从我的指示。”
“真的能要回来吗?”方宸夏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地望向吴忌,一边抽泣一边询问。
“如果你按我的指示来就可以。”
“我,我就相信你一次……”方宸夏擤了一下鼻涕,抹了一把眼泪,这下她的脸真的没法看了,但比起她之前精致做作的妆容,吴忌反而觉得现在这样的大花脸看着更舒服。
方宸夏接起了手机,带着哭腔:“喂。”
“哦,哭了?”
不用理会。
方宸夏按指示没有回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绑匪嘲笑道,“现在还敢挂我电话吗?”
不会了。
“不会了。”
“我要你带钱来赎人,你做得到吗?”
可以。
“可以。”
“但钱已经不只一亿了。我要加码。”
加码可以,但我要拿回那些照片。
“加码可以,但我要拿回那些照片。”
“这些照片不是这么容易拿回去的,方宸夏。”
那你想怎么样?
“那你想怎么样?”
“有了这些照片,我这辈子还愁吃穿吗?方宸夏,你这辈子都在我手心里了!”
话音刚落,方宸夏差一点没晕过去,还好吴忌及时扶住,将她挪到沙发上躺下。吴忌按下静音键,然后轻拍方宸夏的脸。“方宸夏,振作一点,你可是方宸夏,方亿恒的大女儿,成功的女创业家,万一拥戴的女商人。方宸夏,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击垮你,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这辈子都在金字塔顶尖,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击垮你,没有人,能击垮你的只有你自己。”
吴忌说这番话的语气并不高亢也不激昂,非常平和,可偏偏是他这样云淡风轻的口吻打动了方宸夏,他说的每个字都能直击方宸夏的内心。
“你说的对,我是方宸夏,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击垮我。”方宸夏从虚脱中渐渐恢复。“高叔,给我倒一杯咖啡,doubleespresso(双份意式浓缩咖啡)。”
“我也要一杯。”三位男士异口同声。高叔应允离去。
“那我们现在继续?”吴忌询问方宸夏的意见,她点点头。
对,你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但别太得寸进尺,我可以付钱,甚至是定期付钱。但你要保证我的照片不会外泄。(这是权宜之计)
看到“权宜之计”四个字,方宸夏心领神会。“对,你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但别太得寸进尺,我可以付钱,甚至是定期付钱。但你要保证我的照片不会外泄。”
“果然是财大气粗的方家千金,只要你乖乖付钱,我也会信守我的诺言。这一次我先少要一点,我刚刚查了你公司的网站,你们刚出了一款钻石项链,里面有一颗五克拉的粉钻,我就要那颗了。”
方宸夏极为不舍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项链,这正是她昨晚就戴的那串,那颗大粉钻自恋地散发着醉人的光晕。
好,我会带钻石去。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带个司机一起去,我提不动这么多钱。
“好,我会带钻石去。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带个司机一起去,我提不动这么多钱。”
绑匪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将近一分钟后,才再次出声。“可以,你可以带一个司机来。但只能带一个!不能再多!只要我们看到有第三个人出现,交易立刻终止!”
知道了,那今晚的交易时间和地点是什么?
“知道了,那今晚的交易时间和地点是什么?”
“今晚八点整,坛中区紫檀路1762号,我们就在那交易。你最好准时到,否则,我每多等一分钟,他就少一根手指头。”说罢,绑匪挂了电话。
方宸夏长舒一口气,瘦弱不堪的身子陷入了柔软的沙发内……
这时,高叔带着咖啡进来了。大家一拥而上,吴忌为方宸夏拿了一杯。
大家喝了咖啡之后,心情略有好转。
“吴忌,真的让宸夏去吗?”方宸春似乎还没有认清现实。
吴忌一边搜寻着交易的目的地,一边回答;“对,她必须去。”搜寻结果,交易目的地距离梦幻庄园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而现在时间是六点一刻。
方宸春用英文骂了一个脏字。“那我们还差的三百五十万怎么办?”
“没办法了,用白纸抵。至少在重量上不会有差别。”吴忌转向高叔,“高叔,我们中午做实验用的白纸还都留着吧?你赶快让下人一起数三百五十万出来,装进最后一个行李箱。然后把所有行李箱放上车。我要的商务车你准备好了吧?”
“早就准备好了,是一辆别克车,按你的要求,只留下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很好,后面的空间应该可以塞得下二十个行李箱。”
“吴忌。”方宸春将手放到吴忌的肩膀上,这个举动方宸春之前也做过,但这一次明显感觉不一样。“宸夏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把她平安带回来!”
“我叫宋家良。”
“宋先生,你好,我叫吴忌。”
“吴忌,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宋先生,我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吴忌竟然将眼前的方宸春看成了六年前的宋家良!他差一点晕眩过去,幸好刚刚下肚的那杯意式浓缩咖啡起了作用,将他从虚幻中解救出来。
“我尽力而为。”吴忌再也不会说什么“放心吧”、“一定”之类的字眼,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没胆说。


第10章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冬,你觉得吴忌可靠吗?”方宸春看着别克车渐行渐远不禁问道,那里载着九千多万的现金和一个首富之女。
“你知道他是谁吗?”
“吴忌?他不就是一个侦探而已吗?”
“他以前是个警察。他还是吴煦的儿子。”
“公安局局长吴煦?原来他是吴煦的儿子啊……”方宸春摸了摸下巴忖度了一会儿,突然他望向弟弟,“冬,你说通知公安局局长他的儿子有危险算是报警吗?”
“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素颜朝天的方宸夏对着镜子补起口红。因为时间紧迫,她出发前洗了个脸,但来不及上妆。
“在车里抹口红?”
方宸夏娇嗔一笑。“当然不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
“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带着一笔巨款和一个身价百亿的女人去跟几个疯子还是弱智交易。”
“十个零。”
“什么?”
“我专门去查了,百亿后面有十个零。”方宸夏抿了抿嘴,将口红抿匀。“你觉得我这款口红的颜色好看吗?”
吴忌快速看了一眼。“好看。”这对吴忌来说是个谜,在他眼里,口红只有红色和不是红色两种颜色,但在女人眼里,光是红色就可以区分出上百种。
“真敷衍。”方宸夏收起化妆镜,“能来点音乐吗?我们又不是去参加葬礼。”
于是吴忌打开电台,调到了一个音乐频道,欢快的当季流行曲立刻跳进耳朵。方宸夏跟着哼唱起来,但很快她就失去了兴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她突然说。
“你指你这个人还是你做的事?”
“有区别吗?”
“确实没什么区别,都很蠢。”
“讨厌。”破天荒的,方宸夏并没有因为吴忌的“直言不讳”而生气,“你应该是单身吧?”
“是。”
“你知道你为什么单身吗?”
“不知道。”
“你不会说谎话。女人不喜欢听真话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还以为女人不喜欢听谎话。”
“女人虽然嘴上说我不喜欢听谎话,但其实她们更不喜欢听真话。”
“所以你们喜欢自欺欺人。”
“你又说了一句真话。”
“真不好意思,对女人说谎这方面我不是很擅长。”
“看出来了。”方宸夏侧过身仔细端详起吴忌,“其实你长得还挺帅的。”
“男人喜欢听真话。”
“我没撒谎。我是说真的,仔细看看,你还挺帅的,我喜欢你右眼角下的这颗痣,虽然很小,但很可爱。”
“谢谢。”
“夏涵的右眼角下也有这么一颗小小的痣,我觉得很性感。我好像对右眼角下有痣的男人都有好感。”
“你对我有好感?我以为你讨厌我,因为我总是说真话。”
“对,又是讨厌又是喜欢,据说这才是真爱。”
“哦,真是脱口而出的真爱啊。”
“是不是觉得很廉价?”
“有点。”
“你又说真话了。”
“这辈子改不了了。”
“这辈子……这辈子我是不是就要被这群疯子耍得团团转,他们要多少钱我就得给他们多少钱?”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吴忌瞄了一眼方宸夏,她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但人一辈子不就是这么度过的吗?就像你出门一定要抹口红,不然不漂亮,要定期做体检,以防止生病,还要经常做美容护理,以保持年轻。你为什么不把定期给勒索金当成是一种定期健身呢?你很有钱,不用在乎那么一点勒索金,同时这个事情又可以定期提醒你别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这样想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方宸夏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但我竟然真的相信了,吴忌,你太厉害了!你可以去做心理咨询师!你认识关瑶吧?就是昨晚他提到的艾玛,她是我哥的心理咨询师,但我觉得我哥应该找你治疗才对。”
“你哥方宸春?他有心理疾病?”
“他失眠。”
“失眠是心理疾病?”
“我也不知道,但自从他去关瑶那咨询之后,据说改善了很多。我想他是压力太大了,我爸爸对他很严格。”
“看得出。”
“他不喜欢风险,一旦风险系数超过他心里的那个数值,他就会抓狂。”
不喜欢风险……却把自己的妹妹交给了我——一个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的人——去和一帮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神经病交易。吴忌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不喜欢风险,所以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我会将风险降低到最低。’”方宸夏模仿哥哥的语气和手势表演了一段他哥哥面对媒体时常说的话,“你没听过吗?这是他的经典台词。一旦有财经媒体质疑他的项目,他就会这么说,然后他的项目就会有热钱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他总能立于不败之地,对,立于不败之地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就像爸爸一样。但我不行,我做什么都会失败,我这辈子没有成功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你不是创立了一个自己的珠宝香水品牌吗?那不算成功?”
“那个啊……要不是哥哥在背后支持,这个品牌早就破产了。”方宸夏掏出香烟,“我能抽烟吗?”
这是方宸夏第一次抽烟前先询问身边的人,吴忌明显感觉到方宸夏对他的态度比之前(上车前)好了很多,但他不知道原因,他当然不会相信方宸夏是因为他右眼角的痣而喜欢上了他这种鬼话。“你随意。”
“你要来一根吗?”
“我不抽烟。”
“你真洁身自好。”方宸夏已经点燃香烟,抽了一口,朝车窗外吐出烟圈,“我是我们家最失败的人,甚至比那个衰人方宸冬还要失败,他有骨气放弃我爸爸的遗产在外面自力更生,但我不行,如果我没有了方宸夏的名字,没有了爸爸哥哥,我就什么都不是,跟一滩烂泥差不多。我抽烟喝酒滥交,有时还要来点大麻蘑菇解解闷。”
“方宸冬放弃了你爸爸的遗产?”吴忌对方宸夏的放荡生活并不显得惊讶,但方宸冬放弃方亿恒的遗产一事震惊到了他。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很熟。”
“其实不太熟。”
“你知道他是我爸爸的私生子吧?”吴忌点点头,“我爸爸虽然没有给他的生母名分,但给了她很多钱,结果那个女人背着我爸爸和别的男人结婚了。爸爸知道后很生气,要方宸冬和那个女人断绝来往,但他不愿意。所以爸爸就让他在钱和那个女人之间做选择:要么放弃爸爸未来的遗产以及部分继承权,要么和这个女人彻底断了联系,也不能再叫她妈妈。”
“最后他选择了妈妈。”
“对,他选择了他的生母,妈的!那个时候他才十四岁。十四岁懂个屁啊,他现在一定后悔死了,哈哈。”方宸夏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但笑声中夹杂着羡慕和嫉妒。“妈的,真他妈有骨气,我最讨厌有骨气的人了。”
“因为你没有骨气,所以你讨厌有骨气的人。”
“对,我没有骨气,但骨气顶什么用?没钱没权,穷光蛋一个。”
“但有自由。”
方宸夏愣了一下。“有钱有权也可以有自由,且比穷光蛋更自由。”
“你错了。你一点都不自由,你虽然抽烟喝酒滥交,但只要你父亲说一句,你再抽烟就断了你的财路,我想你会立刻把家里所有的烟都扔光。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父亲的容忍范围内,你根本不敢触碰他任何的底线。你说你会来点大麻和蘑菇,那都只是软性毒品,不会太上瘾,但你敢碰海洛因吗?我想你父亲绝对会立刻禁止。所以你所谓的自由是你父亲许可的自由,而不是你想要的自由。但方宸冬不一样,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他比你自由。当然,也比你穷。但有时候,钱本身就会让你不自由。因为你一旦拥有过它,你就没法再回到没有它的日子,于是你就会事事以它为先,你的所有决定都受它摆布,最后你变成了它的奴隶。当然,身无分文也不行。你至少得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方宸夏闷着头自顾自抽了几口烟。“所以归根到底,我就是一个loser(失败者),彻头彻尾的loser。”
“但至少你今天表现得很有骨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敢直面绑匪和绑匪交易的。”
“其实我心里怕得要死。”
“我知道,但你至少行动了,尽管内心很惧怕。”
方宸夏抽完最后几口烟,将烟摁灭,然后在副驾驶座上全身蜷缩成婴儿状,将头埋入了双膝之间。“我真的怕的要死。”
“曾经有个人告诉我。‘痛苦不是不可忍受或永远持续的,只要你记住它有它的界限,只要你不在想象中增加什么东西给它。’所以我想害怕是同一个道理。害怕不是不可忍受或永远持续的,只要你记住它有它的界限,只要你不在想象中增加什么东西给它。”
方宸夏缓缓抬起头,重复了一遍吴忌的话。“害怕不是不可忍受或永远持续的,只要你记住它有它的界限,只要你不在想象中增加什么东西给它。对,吴忌,你说的对,害怕不是不可忍受或永远持续的,它有它的界限。”这句话仿佛咒语般让方宸夏渐渐振作起来。
吴忌看着方宸夏的一举一动,忽然想起了昨晚看的《沉思录》里的一句话:哲学家说,每一灵魂都不由自主地偏离真理,因而也同样不由自主地偏离正义、节制、仁爱和诸如此类的品质。总是把这牢记在心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样你就将对所有人更和蔼。
或许是我对她太苛刻了,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我们到了。”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抵达了绑匪指定的地点。果不出吴忌所料,这里不是最终交易地点,坛中区紫檀路1762号其实是一家快餐店。
这时,梁辉的手机准时响起。


第11章 斡旋
“我们到了。”方宸夏定了定神,接起电话道,“你们在哪?”
“看到了。然后去下一个地方,东林区伊河路374号。半个小时内到达。”绑匪说完挂了电话。
“Shit(狗屎)!我们被耍了对不对?”方宸夏问吴忌。
“不算被耍了,这是标准流程。”吴忌看了一眼时间,重新启动引擎。
“什么叫标准流程?难道还有《绑架指南》?告诉你一二三步?”
吴忌微微一笑。“可能真的有这种书。”
方宸夏烦躁地吐出几个法语,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脏话。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他们说看到了。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就在附近。”
“真的吗?”方宸夏将头伸出车外,四处张望了一番。“是不是我有问题?我看所有人都像绑匪。”
吴忌不禁想起了刚刚发生不久的袁耀州的诈骗杀人案,杨氏兄妹的诈骗方法论中就有这么一条:
比起叫一帮五大三粗的壮汉真的跟在你后面跑,这种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的跟踪更加可怕,也更加能唤起人的恐惧,因为他们见不到跟踪的人长什么样,就会胡思乱想,然后把周围所有人都想象成是跟踪的人,他们会陷入自己假象的恐惧。
此时的方宸夏就是陷入了所谓的“自己假象的恐惧”。
“别多想了,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和他们碰面了。”
“在标准流程结束之后。”
“对,走完标准流程之后。”
方宸夏将头伸回车内,闭上眼默念起什么。吴忌起先没有听清楚,后来他听明白了,她在念的正是方才他告诉她的话:
“害怕不是不可忍受或永远持续的,只要你记住它有它的界限,只要你不在想象中增加什么东西给它。”
绑匪改了三次交易地点。一直到晚上十点,吴忌来到了西锦区的一个偏僻的火葬场附近。吴忌有种预感,这次是真的了。
“被你说中了,我们好像真的是来参加葬礼的。”吴忌用下巴顶了顶远处的青龙山坟地。
“不,我讨厌葬礼……”方宸夏厌恶地望向一片死寂的坟场。
这时,手机第四次响起。方宸夏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简短有力的指示“下车吧”,之后绑匪挂了电话。
“你待在车里。”吴忌说完,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被方宸夏一把拉住。
“吴忌,我害怕。”方宸夏瑟瑟发抖,这阵颤抖通过手臂传达至吴忌这。吴忌将手放到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是吴忌长年累月安抚泰山时养成的。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摸头的动作不仅在泰山身上很管用,对方宸夏似乎也奏效了。方宸夏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颤抖。
“你在车里待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方宸夏顺从地点点头。吴忌下车。
昏暗的街灯下,吴忌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模糊,在空旷的平地上走了几步后,他停下了脚步。不是声音,而是眼角瞥到的余光,他感觉到身后有车驶入。是一辆看似破旧的面包车,上面坐着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染了黄头发,都戴着面具,或许还都戴了假发。
面包车熄火后,走下两个人,分别戴着面目可憎的怪兽面具和颇具喜感的小丑面具,第三个人坐在驾驶座上没有下来,他戴的是经典的V字仇杀队面具。吴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戴着V字仇杀队面具的人是这个绑架团伙的大脑。
当两个绑匪渐渐靠近后,吴忌在心里咒骂了一长串脏话。因为他们似乎带了枪!
“方宸夏呢?”首先开口的是戴着怪兽面具的绑匪,因为他的面具嘴巴处有个小小的变声器,所以出来的声音被处理过,变得低哑浑厚。此人身形高大,肌肉壮硕,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袖紧身衣和黑色牛仔裤,腰际别着一个枪袋,吴忌不知道里面是否真的有枪,还是说这是一个吓唬人的装饰物?同样的,戴小丑面具的绑匪腰间也有一个黑色的枪袋。
吴忌指了指身后的别克车。“夏小姐坐在车里,她太害怕了,不敢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