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做一朵暗红,也别做一枝有明丽香气的摇曳花朵,想要终日招摇在他的心里,只会是一个梦想。醒来的时候,只有湿透的枕头冰凉地陪着你。


第36章 第三十六夜 爱的反射
自从五年前父母意外身亡,她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之后就没有再出去上班了。
她在喧闹的市中心租了一个一居室的套间,窝在屋子里开网店卖些女饰服装什么的。这处房子价格不菲,她坚持租下这里是因为那里的浴室。
这个浴室除了一面是窗户以外,其他的三面都是整面镜壁。就连浴室的门都是内侧镜面结构。
她喜欢洗澡之前光着身子站在浴室里梳头发。看得到很多个自己在动作。有时候她还会哼一两首脑袋里忽然闪现的歌曲,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镜壁见来回跳动,弹来弹去,喉咙里隐隐发痒,也可以想象成很多个自己在骚动。睡之前来这里道句晚安,心存熨帖。这样,一个孤单的人,不太寂寞。
隔壁栋有个男人。
是的。
不止一次站在镜前对自己说晚安的时候,她都在镜子里看见反射而来的窗面上映着一个深夜还在做运动的男人。他一成不变地举着哑铃,臂膀厚实。
顿时一个人的寂寞变成她眼里二人的狂欢。
那淡淡的身影有时候随着风的荡漾晃动。渐渐地,这样的偷看成为一种习惯。这样的“相见”成为一种执迷。
有时候男人会站在窗口抽烟,寂寞的手指抖搂一些烟灰,看不清的眉头,是不是会聚集着一些浪荡。她想象。
总之。她爱上了这样一个映像。和自己一样孤独,形单影只的男人。
于是她嘴里的晚安变成一种分享。分享给听不见的耳朵。
她也想过故意走近窗口,或许该穿件低胸的吊带,又或者什么都不穿,裸露的锁骨虽算不上勾魂,但也许够得上诱惑吧。
那个女人出现在自己镜子里的时候,她正在梳头。梳齿就那么硬生生卡在头发里,她用力拔出来的时候断掉了。还有几许带着发囊的头发。
女人穿了一件低胸的吊带。而他正低头深吻,手从女人硕大的领口直接深入。
耻辱的三人会面。三人不成诗。成的是更深一层的寂寞。
刺啦一声拉上了窗帘。她看见落寞的自己,又孤单是一个人了,周围氤氲的除了愈多的水汽之外,还有氤氲着的感伤。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面映衬美的镜子突然碎了,碎片里都是扭曲的恐慌和失望。
她忍不住又偷看了几个夜晚,女人的笑靥渐渐成了她的梦魇。
这天她出门去给一个客户送被投中的吊坠。
阳光下她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那个女人远远跑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发愣。
原来是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脸是那种软软的甜,笑靥里暗藏骚气,她惊讶之余深深暗妒和羡慕。这样的尤物的确让人动心。
接过女人递来的钱她张了张嘴:“我那儿有刚到的手工发卡,镶施华洛世奇水晶。海豚环状接吻造型。”
女人果然停了下来:“欸?有照片吗?”
她笑笑:“晚上上网,我发给你。”
吧吧吧!屏幕上闪出一行字:“好漂亮啊,亲,我订一个。”
她呷了一口咖啡单手慢悠悠地敲着键盘:“好。没问题。嗯,我这里就有现货,你明儿取货?”
女人兴奋地亲了一口男人的脸,回过头击着键盘:“嗯嗯嗯,跟今天一样的时间地点。”
“不见不散。”
“嗯嗯,不见不散。”见了就散,散的是女人和他。她诡笑。
那个单纯的女人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怎么用防脱发的洗发水还是不停地掉发?渐渐地露了头皮。红肿裸露的头皮,结着疮疤,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头发慢慢少得连戴上的发卡都会滑下。可是女人还是坚持着,硬是把发卡别上去,别不上去就多加上一个小发卡固定。因为过往的日子里他总说:“看见这个发卡我就想深吻你。”
直至头发都掉光,病入膏肓弥留之际女人都还握着那枚闪闪发亮的发卡。
捧着骨灰的时候他把发卡轻轻放了进去。或许这样,女人不会太孤单。
今天,梳完头她特意走到窗边。只穿了一件低胸吊带。
脸上是甜软软的笑。魅惑里带一点点骚。
他站在隔壁栋的窗口里,眼光定格在她头上的那枚闪亮亮的发卡上,愣了愣,随后放下手里的哑铃,招了招手。
她微微浅笑。所有的镜子里都反射着充满爱欲的身体。借女人反射出去的爱意,谁又想得到背后曾经裹挟着阴谋。
仇慕名看看邱暧暧头上的骷髅头发卡:“这种东西,以后少戴。没准上面有什么东西。”
邱暧暧咯咯笑:“你以为谁会来跟我抢你吗?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别人也别想要。”
“看看。这还没有人来抢呢,你已经有了这种心态。真说不清你和故事里那个恶女人有什么区别。或许,女人大致如此,不,应该说所有的人都如此,带着一种孩童的幼稚心态,别人的东西总是好的,定是要抢过来,哪怕随后被抛在身后散在风里。”
邱暧暧一拳砸过去:“你才幼稚。”
仇慕名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出一句:“是,我是幼稚,幼稚得让你看不清楚我。”
邱暧暧没听懂这句话。
按理说,越幼稚的应该越简单。可是邱暧暧是,仇慕名不是。他只是戴了一张伪幼稚的面具,如天赐神童降临她的身边,带来一个又一个故事,带来一阵又一阵欢愉。
然而,也带来一个又一个危机。


第37章 第三十七夜 绣城:第一话
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绣一件褂裙。看见他的眼睛,我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针瞬间刺破手指,殷红的血液沁入黑色的丝线。
门上的编制风铃叮叮当当作响,他环着看了一圈,双手抱肩:“你是……老板?”
我绽开笑靥微微点了点头。
“我想要定做一件新娘裙。喏,就那种,银丝滚边,黑色蔓纹和红线纠结的那种。”说着他指了指橱窗里挂的那件招牌样品。
店里仅此一件,之后我再没有绣过这个。因为那是我未来的嫁裙,它必须只属于我。
我看了看他坚毅的鼻梁,放下手中的活计摇摇头:“不行。”
他诧异万分:“难道你们不做生意吗?”
我走到褂裙边抚摸着,手指在缎子之间发出刺啦啦的声响:“不是的。只是,独独不绣这件。其实,我们这里的新娘褂裙有很多种,你不一定非要挑这型的。”
顿时失望的情绪氤氲了他黑白分明的双眸。他摇摇头:“她只喜欢这一件。”
“抱歉。”我欠身。
看着他沉重的步子迈出大门,我心里有一丝隐隐的歉意。
第二天他又来了。还是同样的要求。落寞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我的桌面动人恳求。都说薄唇的男人凉性,可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浑身无处不散发出丰沛的情感。
我的眼神忽闪了几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连续来了一周的日子。最后这天他转了以前,走到门口却又转身。忽然扑通跪倒在我面前:“求你了。”语气隐忍但刚毅。
我急忙扶起他,叹了口气:“哎。好吧。”
“那好,需要多久?到时我来取。”
我苦笑着摇摇头把橱窗里的衣服拿下来拥在怀里:“说过了,仅此一件,我并不想出卖它。送给你吧。”
他的瞳人颤抖着,说不出的感激从泪水里漫到我递过去的褂裙上。
我掏出丝质的手绢轻轻为他拭去泪水:“不要钱。好生对待它。你们会幸福。”
他哽咽着抬起头:“我想,我们有必要请你吃顿饭。好好答谢你。”
忽然,他眼神里的那层感激飘散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摸不透。也不想摸透。因为此刻我心里涌现的全是嫉妒和羡慕。
这样温婉又有古典范儿的男人,从来也不曾纠葛到我掌心的纹路里。那个女人该是何其幸运。


第38章 第三十八夜 绣城:第二话
他坐在店里门厅等着我。我进去换了一件金丝滚边的旗袍,暗黑的底料在阳光的反射之下也算是很有味道。
他细心地为我敞开车门,并且把手小心地放在门的顶端,顿时我的心中一股暖流涌出来,激荡全身。
他在车上放一张大提琴协奏曲。我翻阅放在旁边的汽车杂志,车里冷气适中,两人间的沉默很有默契。
车子把我们载到一座孤立的旧楼前。下车的时候车门的缝隙处夹到我旗袍的下摆,刺啦一声,裂了一个口子。我心里一阵悸动。
这样不好的兆头。
他关心地问我有没有事,我笑着摇摇头,并不打算扫兴,跟着走了进去。
他的屋子很大,却没有用人。门厅昏暗但是干净。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咚咚声俨然形成一种突兀有序的节奏。
他一言不发地带我来到一间屋子门前。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对我笑了笑。那笑是暗漠的,我浑身发凉。
他伸出手捏捏我的手指:“你冷吧?等下,给你找件衣服披上。”
吱呀!门被推开了。
苍白。映入眼帘的全是苍白。
苍白的墙壁。苍白的用具。苍白的床单。唯有墙上照片中一个美丽女人的微笑灿烂着整个房间。
突然,身后的门扑通一声关上了。我并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迈着步子。
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浑身都裹在被单里的女人。
浓郁的恶臭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敏感。之所以看出来那上面是个女人,是因为被单下娇小的身形和那头浓密的长发。我看不见人脸。她整个头埋在一片苍白中,突兀并寂寞。
这是一个贱人。他在我的身后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回过头,他的面色陌生并微微发青,看得出来在发怒,脖子上的青筋爆裂。
我停在原地没有作响。他从后面走过来蹲在床边哗地揭开被单。女人遍身要么结痂要么流脓,手腕和脚踝都有反复的陈旧伤口,看来是断了筋。她在床上微微动了动腰身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抚触着女人的肩膀看着我:“你不是很嫉妒她吗?”
我想了想,微微点点头。泪水含在眼眶打转,手心里捏着凉汗一把。
嫉妒她的什么?美丽?聪慧?还是……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的特质?
他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折叠的瑞士军刀在女人背后划了一刀。浓稠的汁液缓缓流出,女人嘶哑地发出一声低吼。
他踱到我的身边,从我的手里拽过装着褂裙的袋子,把衣服掏了出来:“为什么我对她如此深情,甚至不惜一切为她寻觅天下无双的褂裙,而她却还是想要逃离?还有你!”
我猛地抬起头。
“还有你。为什么你要毫无保留地把这件褂裙给我?为什么不问清楚明细?还是仅仅为了勾搭我这样一个男人?贱人。你们都是贱人。”
我僵在原地眼泪奔流而下,浑身颤抖。他把手搭在我的肩头环住我:“来。你不是很嫉妒她吗?你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吗?给你,拿着,朝她胸口一刀刺下去。这以后我就是你的了。”说完他把军刀塞进我握紧的拳头里。
我整个人瞬时瘫软在地,仿佛逼近悬崖没有跳下去之外的选择。军刀从我的手里滑出来又被他塞进去。他发了疯似的把我拖到床边,把遍体鳞伤的女人扳过来呈现在我的面前。女人的眼睛半睁半闭,看不见希望,亦没有绝望。
片刻,我收起眼泪。缓缓爬起来,屏息凝神。
颤抖着抬起右手,对准位置,闭上眼睛,一点点深入。我能感受的蓬勃的血液刺激在皮肤上的感觉。那女人没有丝毫挣扎,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咸润的泪水浸入伤口,再也没有疼痛。
他把浑身瘫软的我扶住,在耳边轻轻私语:“这里,以后是你的城。”
门吱呀作响,推开来,他手持一件褂裙:“来,给你的,也是我们的,穿上试试,转个圈。”我侧了侧身子并不怎么能动弹,白色的被单半遮着身体,脓液渗出,漫出一片黄。
邱暧暧感慨:“人生有那么多吸引。哎。”
“所以人甘愿为之赴汤蹈火,一次又一次陷入陷阱。前面的路总是不明方向。之所以人们还愿意一直一直走下去的原因,不外乎是相信前方总有契机。总有诱惑。总有幸福。这些,都是吸引。”仇慕名一针见血。
邱暧暧愈发觉得这个男人了不起。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直直地投入人的心坎,硬生生留下一个浅淡但消除不掉的痕迹。
“那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吸引着你一直往前走的呢?”邱暧暧发问,她对他感兴趣,已不单单是当初的那种好奇和好感。现在是一种由内而发的了解,只有了解得足够清楚,才可以爱得恰当。
“有啊,那不就是你嘛。”仇慕名的话听起来有些戏谑,所以邱暧暧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心中的感受,她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是的。仇慕名说的是真的。只是,不是邱暧暧所想的那样。


第39章 第三十九夜 完美
张显带着下属再次来到公明在郊外的独立住所,想搜索出蛛丝马迹。
依旧一无所获。
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警署,再次提审了公明。
眼前这个男人,带着金丝边的眼镜,胡子两天没刮了,但是依旧掩饰不去逼人的英气和完美的轮廓,他用反复手摩挲着下巴上的青青胡楂,咯吱作响。
“说。你把她们都藏在哪里了。或者说……她们的尸体在哪?!”张显咬牙切齿。
公明玩世不恭地笑笑:“警察先生。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一向力求完美的我又怎么会让你找到证据。”
是的。按照法律规定他们的确要放人了。他们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有重大嫌疑的嫌犯逍遥法外。更重要的,是还有人可能会再次遇害。
张显把手指掰得咯咯作响,根本就无从下手,只能干瞪眼。明明就差一点,就一点。公明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师,为人隐秘,深居简出,平日只是在家设计图纸,要么外出监工。公明并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资料也显示他的确是最后一个接触过死者的人。
可是,警方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受害者的尸首,种种迹象表明受害者不仅仅是失踪那么简单,如果说她们已经全部死了,几十具尸首啊,都去了哪里?
他的眼神,那么自信,却像是一种掩饰。掩饰人心里不可告人的秘密。常理告诉张显,越是自信的人往往在不为人知的暗处自卑得可怜。
公明拎着外套站在警察局门口,不屑地对着大门“切”了一声。这样的挑战对张显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时间过去了很久。并没有罪案再次发生。没有女人在孤独的雨夜里再次遇害。
难道,是公明有所惧怕因此停手,还是仅仅是想避避风声?张显摇摇头。他相信,这样对警察从来都没有畏惧,并时刻都报以挑衅眼神的人不可能会停手,相反,如果是他做的,在被放出来以后一定会继续犯案,公然挑衅警方。可是……
莫非是有什么事情中止了他的行动?又或者……完美!对,他说过自己是一个完美的人,难道说他完美的计划已经告终!想到这里张显就感觉脸上像是被火辣辣地打了一巴掌一样,当街被掴的痛耻激荡在心口。
街角,车里一个女人与公明在车中轻吻,互道晚安,公明只是下车绅士地拉开车门,目送女人离去。远处贴着单面窗纸的白色面包车里,张显和同事拿着望远镜和照相机一无所获。他们只好默默发动车子,跟在公明后面。
然而,公明仿佛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一样,并不急着回家,只是带着他们一直一直兜着圈子。终于张显爆发了。愤怒地猛开车子绕到公明车子的前面。
吱嘎——两辆车瞬时停止。
公明从车上下来,靠在窗玻璃上,不缓不急地点了一根烟。张显走过来一巴掌打掉他手上的烟:“少给我耍花样!”
公明没有抬头,只是嘿嘿阴阴地冷笑着:“想知道答案?”
这句话接得让所有在场的人打了一个冷战。
张显看了一下四周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其他人面面相觑,点点头,开着车离开了。
张显清清嗓子:“现在可以说了。”
公明没有理会,只是转身回车:“上来。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张显摸摸腰间的枪,谅他也不敢怎样,随后也钻进车子。
车上放着徐缓拖沓的交响乐。听得张显昏昏欲睡。忽然车子停下,张显打了个抖从车窗看出去,这分明是公明郊外的家,他看看一言不发的公明。
公明笑笑:“到了。”接着彬彬有礼地把张显引进屋子,打开灯,这里一尘不染,陈设错落有致,尽显优质男人的品位。张显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狗窝,心念:怪不得有那么多女人为这个杀人犯着迷。
公明很有礼貌地为他倒了一杯纯水:“先不急,聊聊。”
张显把水推到一边:“少废话,我来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哦?”公明晃晃杯子放在茶几上,把手伸进口袋,张显警惕地去摸腰间,却目瞪口呆地看见自己的枪出现在公明手中。
公明嘲讽地看着他,举起枪,指向张显的脑袋砰砰砰就开出几枪,张显呆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子弹却没有穿过头颅,只是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黑洞洞的枪洞冒着烟。
公明“哈哈哈”大笑起来,手持枪支指着张显的脑袋绕到他身后,走向墙壁,用手费力地剥着墙皮。
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张显分明看见一个溃烂发臭的脸对着自己,深深嵌在墙壁里。他浑身发抖,料不到现实来得如此残酷。
公明观察着他面色的变化。只是暗暗冷笑着:“这座房子,是我此生最完美的杰作。可是……妈的。为了你我还得重新补这面墙。”
张显冷汗丛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子弹呼地飞过来,他听到最后一句话:“厕所里,我还有个浴缸没有完成。男人的尸体最适合在那种肮脏的地方待着,你,代劳吧。”
公明的新居乔迁之时,朋友纷纷来贺,一个友人从卫生间钻出来招呼着公明:“喂,公明,你卫生间味儿真大啊,好像浴缸那儿出来的。”
公明嘴里嘟嘟囔囔着:“妈的。死了都不让老子安稳。个头那么大,又撑破瓷皮了。”旋即微笑着:“是吗?哦,大概下水道有问题,我叫人修理。”


第40章 第四十夜 道:第一话
我是野鸡。说得文艺一点叫做流莺。说得港台一点叫做一楼一凤。其实说白了,就是自己在红灯区里租个单元房,简单地布置一下,然后自己拉客人。
这样除了房屋的租金之外,我不用被老鸨子抽头,也不用担心警察来查房,因为我的客人都是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来确定的,还有就是口碑。
做鸡也有做鸡的标准和要求。我并不是美若天仙,赛龙似凤,但是起码五官端正衣着整洁得体。诱惑人的不应该是艳俗大粉的丝袜,也不应该是劣质口红散发出来的浓郁情欲味道,更不应该是杂牌的一动就会断带子的低胸衣。
我废话不多,但是懂得察言观色投其所好,没有钱买名牌的时候就穿居家的睡衣,淡淡妆容笑脸迎人,不干净的客户不接待,不戴安全套的生意不接,我从孤儿院长大,现在一个人生活花钱也不厉害,渐渐地有了一些积蓄。
今年是我做一楼一凤的第十四个年头,我的钱渐渐够我在城郊买一个小小的一居室,我还正在和一个冰淇淋店的老板商谈,想顶下他的店面来做正行生意。积极地生活是我的梦想。
挂掉刚刚来的电话,我告诉自己,这是自己接的最后一单生意。
不到半小时那个男人就来了。细密竖条纹的立领衬衣,粗布裤,皮质人字拖,头发是短短的竖发,胡青依稀可见,眼睛明亮不闪烁,一进门就礼貌地看着我的面容问好,并且介绍自己:“好,陆青云。”
我嘴角挂起一弯月亮:“好,曲繁水。”他问了问我卫生间在哪里,我指给他看,他便径直走进去打开龙头,帮我调好水温给我洗澡。
真的,是第一次,有这么贴心的男人会如斯对待我这样一个深处社会底层的人。
他一边帮我擦背一边同我聊天:“你皮肤很好。”
他不跟我谈及这是一场生意。只是有一句没一句跟我闲聊,笑声温软。
第一次,他让我感觉这个无数男人留下秽物的单元房是这么亲切,很像……家。
他动作很轻。爱抚和进入都很温柔,还时不时问我会不会疼。睡前他轻吻我的眼睛,用细腻的手指抚触我的鼻梁。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已经不见了。他把钱放在一个信封里,塞进进门就可以看见的纳物袋里。我把信封拿过来掂量了一下,很重。我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放进抽屉。
他前后来了四次,每次间隔一周,说话做事一如谨慎派头。
虽然他时常开心地和我闲聊,可是我却从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偶尔会带来一些爵士乐CD,我们头靠头依偎在沙发里,喝红茶听音乐。
他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如此有尊严和正常生活的女人。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深入一个男人的世界和内心。虽然我知道我并不具备资格。可是我还是准备行动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夜 道:第二话
第五次他照往常一样把钱装进信封放在老位置,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事先跟我约定下个星期什么时候会来。然后便走了,唯剩下一阵风。我心中自觉奇怪。
我呼吸均匀地闭着眼睛。等到他出了门就爬起床,迅速穿上早就准备好的黑衣黑裤,把头发藏在鸭舌帽里,踏上一双轻盈的跑步鞋跟了出去。
幸好,他还站在街边等待过往的出租车。我躲在楼道后面,等到他上了车就出来招了一下手,不远处,早已照我的安排停在暗处的出租车就驶了出来。
我让出租车以不断换道的形式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所坐的车。行驶了很久很久,他坐的车终于停在南郊一座近乎废弃的两层旧房前。
我就一直守在那栋房子外面。等到天黑了以后他才出来。打扮清爽整洁,然后从房子后面开出了一辆家用车。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开车。他去我那里至今还从没开过车。
我让车子缓缓跟在后面。
他把车停在了离南郊不远的一个没落的红灯区。跟我那里差不多。原来他真的不止我一个固定外卖。
我心里隐隐泛起一阵难过。喉头干呕地咽下唾液,想哭的冲动被我打住。这次他没有待到天亮。半夜两三点的时候就出来了。开车径直回了家。
此后的四天,他都开车到不同的红灯区,然后到半夜两三点时分就出来了。这样的举动让我觉得有点怪异。直到第六天,守在他家附近的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繁水吗。”
“嗯。”
“明天我有空,会去你那里。早点关了门等我。”
“好,等你。”
“再见,对了,最近天凉,多加衣。”
“好,再见。”
两行泪早就滑了下来。他从来不会提前一天跟我约定时间。
其实,这些天的跟踪我早有察觉。他这些天去那些地方是为了……
他是一个专门游离在流莺间的男人,每次摸清了那些孤身女人的底细,就会瞅准时机,杀死那些无亲无故没有背景的流莺,取得她们身上的器官,或者是脏器,贩卖给医疗黑市,或者是面容上的一些边角,用作整容时的良佳后备材料。
太残酷的真相,我却没再多想,擦了擦眼泪就叫司机把车开回自己的出租房,下车的时候司机鄙夷地看了看我,小心翼翼接过我递过去的一沓钱,我知道,这种地方,钱是最不干净的。不怪他。
第二天下午我出了门,来到隔壁街的菜市场买了很多蔬菜蛋肉。回到出租屋就开始打扫。直到一尘不染我才肯坐在沙发上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