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过把他的烟藏起来,把他口袋里的钱偷偷拿出来塞进只有自己才有钥匙的抽屉里,他发了狂一样翻找着,实在没有钱了就借钱买烟。
每每,她坐在饭桌旁看着他瞪红的双眼,隐隐作痛的是心口的伤。
他开始做梦。无休无止。梦里有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紧紧地缠绕,那只手腕仿佛没有骨头一样绕着他的呼吸管道,他无法呼吸,逐渐脸色发紫,嘴唇发干,喊不出咽不下,终于窒息。
然后他惊愕着醒来,感觉到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呼吸均匀,胳臂凉凉的,手指上的戒指发出暗仄的光明,指缝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把那只手拿开,侧过脸,久久不能入睡。
早起的时候,她拿着锅铲推开房间的门,他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了门。连脚步声都不曾听见,就绕过了厅堂溜了出去。
她手中的铲子滴滴答答落下油来,滴落在木质地板上,滋滋下渗。
她愣了愣然后缓缓退出房间,扯掉围裙,哀哀地一个人坐在桌边,闻着锅里的煎蛋散发出焦灼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再从冰箱里取出冰冻的水泼过去。
他又做梦了。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细软宽扁的舌头,黏腻地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慢慢舔舐,环绕,缠紧,松开,再缠绕,冰凉,温热,这样的触感相互交织,他的喉咙里仿佛有千只手在同时抓挠一般,又被密密地堵上东西,呼吸不畅,只有窒息。
他醒来,看见她的那只手又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细细凉凉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起身坐起来拿起枕边的水一饮而尽,觉得不够,于是从被窝里爬出来,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捧出冻水咕咚咕咚饮起来。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冰箱上,他手一松,水洒了一地。
她浅浅地笑着,声音渗透着一股寒意:“渴了?”
他慌张地点了点头往回走。两人背对背,一夜沉寂,未能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站在卫生间里满嘴泡沫,她突然出现在镜子里,单手扶着门框:“亲爱的,嗓子最近还有没有很难受?”
他吐了口泡沫,自我感觉了一下,似乎的确没有了强烈干呕的感觉。
他抬眼看了一下镜子,镜子里的她身着一条黑色的短款蕾丝睡衣,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有些阴阴的鬼魅形象。
他禁不住头皮发麻,草草刮了胡子就出门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一个问题。妻子为何这般诡异。晚上的睡姿也好,噩梦也好,以前从不这样的,只是最近才有所变化,妻子越发冰冷的身体,暗淡的面容,诡谲的神情,每一样都让他的毛孔不禁战栗。
莫非……
他不敢多想但又止不住多想。浑浑噩噩在办公室混当了一天,跌跌撞撞回到家。
她正坐在桌边调试酱汁。见他回来了,张开被汁液染的鲜红的双手就要扑过去,想来个像往常一样的拥抱。
他一个左闪的姿势躲开,她险些倒在地上。
她张着无辜的大眼睛,愣愣地杵在原地,眼泪珠子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把公文包扔在一边,对着沙发一屁股坐下去。
她怯怯地靠过来,用放在一旁的水果刀扎起一块苹果送到他的嘴边。
他却腾地站起来,屁股仿佛被火烧了一样,啪的一手打掉她手里的刀,反手扭住了她的胳臂:“说!你到底是什么鬼魅!为何又要缠着我不放!为何要在深夜纠缠我的脖颈!索命吗?!”
他喊叫着拾起落在沙发上的刀子抵在她的喉咙上,一滴一滴鲜血顺着刀尖向下滑着,遁入地板的缝隙里,嗖的不见了。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她则气若游丝,静默的泪水随着血滴一起遁入缝隙,一丝感慨都不剩。
刀尖已然插入一半,喷涌的血注溅红了他暴着的双眼,她像枝委顿了的百合,蔫着脑袋,一点点的水分在流失,直到扑倒在地。
他吧嗒丢掉刀子冲进卧室,翻腾着,寻找着,想要找出那只“鬼魅”留下的蛛丝马迹,可是真的是鬼魅又怎会留下蛛丝马迹呢?
他蹲在床边撬开那个只属于她的柜子,哗啦啦被掀翻一地的全是烟和钱,还有个本本,一块长长的隐隐有些药渍的凉帕,他呼啦啦疯狂翻着那个本子:这里面一定是蛊术,定是,定是!
看到一半,他大颗的眼泪落在本子上,晕出一个个模糊的字圈,那上面分分明明写着:顽症咽炎的古医法,取一凉帕,浸药(配方后注释),夜半覆于患者脖颈间,直至药物完全阴干冷却蒸发过后取掉。
他还是在撕扯着本子:这一定是蛊术。定是!定是!喉咙里隆隆作声,干呕难耐。
音响里正放着那首《执迷不悔》。邱暧暧觉得很合这个故事的意境。只是这个“执迷”并不是陷入爱情的无法自拔。只是一种臆想。想到发癫。癫到犯傻。傻到失去爱人浑然不觉。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为了一点点理由都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好半天。
像是,初恋。
她爱来爱去竟爱了回去。这是最本源的爱慕。
仇慕名还不知道。他以为所有的爱都一定要炽烈才够味道。她也才是她。
第59章 第五十九夜 亵渎:第一话
她是皮肤娇嫩无比甚至能隔着十几床羽绒丝被感受到一粒小小豌豆的娇贵公主。从一生下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国王那万顷玫瑰田是她儿时逗留的花园。国王那万亩广阔的翠湖是她游泳的天池。国王那万篇珍藏的珍品童话是她心中经久不衰的幻丽图景。
她含蓄而不骄矜,美丽收放自如,为人不苛责不生事,一笑如春风化雨,润苏万物。
王宫的人都亲切地称她为上帝的女儿。
夜里她常常伏在床头,把装帧华美的童话读本摊开来放在枕头上,她把丝丝缠绕的发丝别在耳后,用水晶发卡固定。她用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碎碎念。念一段段唯美的情。念一幕幕幻美的场景。
她想要在森林里遇见被下了毒咒变成黑熊的王子,彼此轻吻之后他毛发落尽,英俊逼人。她想要为了什么借口逃亡,在山林里遇见幻化成农妇的恶毒女人,被骗吃下有毒的苹果。她的眼睛在辉煌的灯火下璀璨起来。她坚信,命里定会有一场属于自己的烟火。
那日。
她重重地从马上坠落,落地之前却被一匹飞奔而来的骏马救下,不,应该说是驾驭那马的人把她救下。
他金发及肩,如蓝宝石一样的双眸中透着坚毅,深邃的眼眶,直而挺的鼻梁,薄唇,阔耳,面生福相。
她仰面朝天,绽开一朵笑靥。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环绕。
她知道故事要开始了。
宝座上的国王不住地点着头,感谢着这个在猎场救了自己宝贝女儿的异域王子。
公主年轻貌美的后母身着黑色绉纱,珠光宝气的手腕和脖子不合时宜地衬托出脸上的忧郁,她以前曾是国王厨房里一个美艳的厨娘,后来贵为王后,此刻正附和着国王频频点头。
公主微含着头颅,浅浅的笑深深地藏。
王子作为贵宾住下,得到盛情款待和大量的奖赏。盛情难却却不得不早早离去,他执意云游四方,带着年轻男人都有的自由漂泊之心。
告别晚宴格外丰盛,由曾为厨娘厨艺上佳的王后亲自下厨,宰杀了这个国家最为肥美的羔羊做了一只烤全羊。那只羊被端上来的时候眼睛还在扑朔地闪动着,全席惊叹,公主用斯帕掩住面部,微微轻叹一声“可怜”。
王后拿着长长的分割刀为大家分割羊肉,把最嫩最鲜美的羊脸皮轻轻放在公主的碟子里,没有一丝讨好,却是那么理所当然。
王子得到一只羊腿,肉上滋滋地冒着油,让人不禁口水横流。
国王轻轻嚼着一只羊眼睛,咯吱作响,一脸满意。
席间一片和谐之声,啧啧称许。王后轻轻拭去额角的汗珠,嘴角抿笑。
突然,公主无声倒地,面部抽搐发紫,不住地呕吐,呕吐物里夹杂着一股子的腥膻气味,国王急忙命人唤来御医。
御医查看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公主怕是刚吃了什么,中了一种奇毒,唯一解毒之法就是去天灵雪山采撷来一朵千年雪莲,捣乱成泥,和着百年葡萄美酒服下就可苏醒,不然就要这么紫着脸昏迷一生。”
公主终于走进童话,只可惜是一个睡美人。
国王一把掀翻桌子,怒目圆瞪,一只手伸向王后的脖子:“你已经拥有了别人都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还要下这样的毒手!”
旁边有爱嚼舌的宫女们轻声嘀咕:“怕是嫉妒公主的年轻貌美。”
王后被掐住喉咙不能言语,眼珠爆瞪。
国王一把将她甩了出去,她重重跌倒在金柱旁边,一瞬,浑身冒烟,须臾间幻化成一个黑衣皱面的老太,鼻钩尖尖,指甲卷长,眼神浑浊,分明一个巫婆的模样。
人们惊呼着四散开来,王子随着国王和侍卫将“面目全非”的王后团团围住,她张了张只有几颗寥落牙齿的嘴巴忽然整个人消失不见。唯留一缕青烟。
第60章 第六十夜 亵渎:第二话
本来将要离去的王子,对这些天待自己不薄的国王保证,必将帮助他采摘到千年雪莲,国王紧紧握着他的手:“只要她能醒,纵使她随你云游天涯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也是,身为父亲怎么会不晓得女儿的心意?
王子沉默不语,只是笑笑,点着头告辞,飞身跨上骏马,一路飞驰。
路途中并不算多么艰险坎坷,只是这天灵雪山未免崎岖。
王子虽然早已准备了绳索攀登,但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多次爬到半途又回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冲刺,他再次来到离山顶不远的地点,脚踩到一个松石,重心不稳重重坠落。
醒来业已天黑,王子浑身酸疼地躺在一间破屋子里,小小的窗户漏进来点点星光,床头放着饭食,喷香的松露土豆羊肉。
王子环视一圈,可是什么人都没有,这里静谧安逸,整洁有序。他支撑着坐起来端着盘子咀嚼起来。
忽然门锁一阵窸窣之响,他本能地摸向腰间的宝剑一把抽出,寒光逼现。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啪嗒一声,剑落在地。
王子的腿骨断了,只得每日卧床,快要发霉。
是日,天气晴朗,他轻启双唇:带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坐在木质的轮椅上,山间的阳光清冷,他有些微微发抖。腿伤在渐渐好转,他心想着得快些继续上山,不然随着冰雪的消融,雪莲要萎败。
不过,在采摘雪莲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伤势刚刚好转,王子便向一个隐秘的山洞挺进。
剑起头落。地上女巫的头颅不甘地眨眨眼睛。王子抹净剑上的乌血走出山洞向山顶前行。
带着后来备上的爪钩,他终于顺利地来到山顶,果然雪莲将要萎败,他赶忙小心翼翼地采下来,将花装进随身的竹筒,撒一把冻雪进去保鲜。不敢多加逗留,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国王早已携众等候在城门,见到王子不负众望归来,喜出望外,老泪纵横。
王子一言不发地递过雪莲,国王命御医用百年葡萄美酒调好药汁,轻缓地送入公主的口中。沉睡不醒的公主脸色渐渐红润,有如春之桃花,粉嫩可人。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大大的眼睛渐渐睁开来,全场喜呼,全国臣民奔走相告。
国王紧紧抱着女儿,这些日子以来有太多的辛苦,他早已满面沟壑。公主依偎在父王的怀抱里,对着围在床边的王子微笑,微含头颅表示感谢。
王子点点头退出殿堂,国王追出来:“请留步,我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万人相送,公主褪下华衣锦绣,身着马服跨上高头大马跟在王子身后,不时抹泪,国王忍住泪水招招手,心中是不舍的难过。
公主心花怒放,看着心上人伟岸的背影,心念,终究童话不败,梦境成真。两人一行一前一后不缓不急地前进着,王子的话不多,只是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公主,公主两颊微红,稍带娇羞。
两人来到一处山中,公主心头一紧,这里,再熟悉不过。
两人停在一处木棚前,推门而出的是一位美艳的年轻妇人,见到公主,手中的水桶扑通坠地。
四目相对,仇人相见,分外红眼。公主定定地站在那里,喉头干涩。转过头看看身边的王子,王子已经拔出剑来指向她的喉咙:“为什么这么做。你母后是这么善良的女人。”
“她不是我母亲!”公主咆哮。
可她也跟随了你父亲有不短的时日,虽然不比你大多少。也照应你几年了。如果不是我寻找雪莲受伤,也不会碰上被巫婆控制遁居至此的她。我杀掉了山洞里那个与你有交易的巫婆,魔咒自然破解。幸得你的母后运气好。
公主跪倒在地,眼泪扑簌坠地,融化冰雪。
昔日的王后缓缓走过来蹲下捧起她的脸:“谢谢你还留我一条命。我想,虽不是亲生,你也是爱我的。”
可是,公主却将她一把推开:“我只要童话!只有我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童话!”
王子无奈又愤恨:“你已经亵渎了这个世界上最纯真最美好的童话!”
公主愣在原地,继而站起来飞奔而去。
王子牵过愣在原地的王后的手:“让你受尽委屈。随我逐浪天涯吧。”
终归,笑靥如花。
如果你住在山下的村子,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疯婆子,她羸弱不经风,却不掩美艳,一边撕扯头发一边对来往的孩子们诉说:“我给你讲个童话好不好。”
邱暧暧一瞬又一瞬感觉到自己是有些幸福的,她窝在仇慕名的臂弯:“我有儿时躲在父亲怀里听童话故事的怀念感。美好,单纯。没有烦恼。睡一觉就是天明,天明就有希望。多久以后的未来,竟然闭上眼睛就是末日了。”
仇慕名摸摸她的鼻头:“你累了。你老了。”
邱暧暧扑哧笑出来:“瞎扯,你看,我的头发还是黑的。”说着自顾自抚弄着长及腰际的头发,却蓦地发现里面夹杂着些许银丝。突然间,她有一种说了一个愚蠢的谎言又被自己当众揭穿的羞耻感。
生生扯掉一小丛毛发。
散际的发香混合着头油的味道飘过来,仇慕名觉得欢喜。他看到了这个女人的另一个弱点。她不能够谨慎地审视自己。她一直活在一个时段里还没有跳出来。
所以此刻的她需要他,他就像是一条深入井底的藤蔓。象征着生命的可能。
她通过蔓藤汲取爱情。汲取生命的精粹。也在不知不觉中吞下一些慢性毒药。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触,经历了一段不堪的情感自以为再不能崛起,然而某一时刻,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却充当了太阳的角色,射进你心底里的光芒,扫除了那些不该驻留的阴翳。于是你又欢愉起来。
其实,都是盛世里的虚荣繁华。
没有任何一段感情是这样轻易到来的,没有一起走过的路还空白着,说不定会有很多很多陷阱。
邱暧暧大意了。她只顾着眩晕。晕在仇慕名的故事里,沉醉在他的怀抱里。曾经的曾经,她是他的小女儿,小情人,太多依赖性质的爱恋使她失去一部分自己。
这,正是仇慕名追求的一部分意义。
第61章 第六十一夜 梦只做一半
他趿拉着破旧的拖鞋游荡在庙街,小摊上的臭豆腐在油锅里翻滚着,滋滋的油涌出来,油花乱蹦,溅在他裸露的脚趾上,瞬间起了个泡。
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叱骂,卖臭豆腐的老太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道歉。路人捂鼻斥责他的粗鲁和霸道。
然而,最后他还是扬扬得意地捧着满满一盒子免费的臭豆腐扬长而去。他坐在角落,狼吞虎咽地咀嚼完所有的东西,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从齿缝里冒出来,他自己都不禁为之一吐,吐空了肚子就歪在公园的长椅上嘴里咒骂不息。
这个公园是按照市政规划即将被废除铲平的地方。这里之后会有一栋十分现代化的大厦拔地而起。因此很久,这个公园都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旁边一条臭河横亘,河面上,死了的鱼虾,各种生活垃圾,什么都有。
公园已然成了垃圾婆垃圾公的午饭聚集地。
他在这里独霸一张椅子扎眼非常。刚打起呼噜就被人摇醒。他揉揉堆满分泌物的眼睛,一个垃圾婆站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脚还有点瘸,一只脚尖朝内撇着。
他厌恶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可是那个不识相的垃圾婆又晃了晃他,他腾地坐起来,恼羞成怒,一把把婆婆推在地上,她手里的编织袋散在一边,里面哗啦啦滚出几个肮脏的可乐罐子。
老婆婆一边拾起罐子一边嘟嘟囔囔:“好心没好报哟。年轻人,做梦一定要只做一半就醒来呵。”
“疯子!”他白了她一眼,顺脚踢飞一个罐子,婆婆急急忙忙拎着袋子去追那个滚远的罐子。他把领子竖起来,转过身面朝椅背打起呼噜。
恍惚间他感觉到又有人在晃自己。胸中一团怒火烧得老高,他恨不得把那个婆子一把推进臭水沟里。
他猛地睁开眼睛刚要发作,却发现眼前是一个美女。妙龄,蜜蜂腰,杨柳胳膊,葱白腿,眉目如淡淡几笔水墨画,勾勒分明,有神,点点红唇,皓齿闪亮,嘴角拉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正善意地朝他微笑着。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痛。哎,只是个梦。切。莫名的沮丧聚上心头。
他本来想不理的,反正如梦如幻一场空,又何必浪费精力?但是这个梦又是那么真实。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内心,勾引出他的色虫乱爬,不停地冲撞着心扉,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肆意地到处飞扬。
他又想,反正是做梦,做个美梦也不错。
女人对他做了个勾引的手势,他像被带走了魂魄一样尾随而去。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一处隐蔽的树林深处。刚刚站定,女人便开始脱衣服,其实也没什么可脱的,只有一条墨绿色的吊带裙,露出双臂双腿,轻轻褪了去,一切尽在眼前,连往往造成底线障碍的内衣也无。
他开始吞咽口水,即刻有了反应,他感到惊异,自己长这么大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女人靠过来,火辣辣的身体贴着自己,他一个翻身把女人扑倒在地,两个人不消多言地扭在一起。
忽然,他耳边飘过来一个声音:“梦只做一半就醒来呵。”
他呼地从女人身上翻下来,心想,是不是该醒来了。谁知女人火烫的身体再次靠了过来,反倒把他压在身下动作起来。身不由己的快感冲上头顶,不管那么多了,人生何其欢乐,此刻最为销魂。
他一身疲倦地歪在女人身边,女人扭过头来微笑,这个笑绵延,意味不凡,他看得有些醉,仿佛吃了酒一般醉醺醺。
忽而女人捡起撂在地上的墨绿色吊带裙,一只手拖起他,他哧哧地笑着坐起来,女人一点一点把裙子往他的头上套,他只当是情趣无限的恶作剧。
那紧绷绷的衣服虽然带着弹性,还是被他撑出一个口子,女人皱皱眉头,继而站起身来套上他的衣服左右翩翩。
他傻笑着,呵呵的,不知所以。
蓦地一记炮响,震碎这亦真亦幻的梦境。不远处,市长正在主持奠基仪式。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震走了栖息的鸟儿。
他呼出一口长气……
欸??欸欸??他窝在臭水沟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通体墨绿,还带着肮脏的花纹,身侧有个浅浅的伤痕,像是被自己撑爆了一般,脏水透过伤口蜇得他隐隐作痛,他缩头缩脑地抬起头,上面天空一片湛蓝。再低头看看自己,俨然一个猥琐的乌龟模样。
有调皮的孩子经过看见他,拾起一块石头正好扔在他的背壳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头晕眼花。
“二子,走了,跟奶奶回家。”刚刚那个垃圾婆走过来拉起孩子的手,往下瞅了一眼:“哼哼,不识好歹的家伙。活该。”
他就那么一直仰着头,仰着头,巴望着有朝一日再做个梦。
“我最怕听到梦境戛然而止的声响。太过仓促,没有稳当的姿态。慌乱的情绪无处安放。那是我最无助的时刻之一。”邱暧暧竟开始习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仇慕名。
她有些信他,又不信。所以没有利落地把自己抖得一干二净。
仇慕名在心中细数着她泄露的弱处,像一只沉得住气的恶狼一般伺机守在黑暗里。
爱是盲目。爱是瞎。跳进一个黑糊糊的空间乱摸一气,摸到一只温暖的手未必会得到一张同样温暖的脸。
第62章 第六十二夜 丝铺惊春:第一话
繁星春水,光年流转。乍春的柳城有着冬未消的清冷,还有着春降至的酥暖。
初来乍到的欢娘开了一间丝绸铺子。铺子里一匹匹绸缎相映生辉,同时还映衬着欢娘如丝缕般光耀的面庞。
说起这欢娘,倒是个谜。某天不声不响地拎着个小包袱来到柳城,后面跟着压压的一片人拖着车子,盘下一间久置不用的偏僻铺子,叮叮咣咣煞有介事地装修起来。
欢娘自己就住在铺子后面的小屋内。从来也没人见过这样的美人胚子,羊脂玉一般的肤质,杏眼狭长,飞鬓入眉,葱桶鼻宝石嘴。纤手小脚,水蛇腰,发髻一团团紧簇,缠缠绕绕的总是一丝不苟地扣在脑后。
尽管店面在偏僻的街道,装修的时候倒是围过来了很多人,尽来观详。欢娘不做言语,却总挂着一湾浅浅的笑在嘴角,看见小孩子就发糖吃。轻轻摸着他们的脑壳。
店铺装修好了也不见有什么大的开张架势,只是挂了个小红旗在铺眉子上,店匾一字记之曰“丝”。却还是引来了很多顾客竞相购买,男者居多,挑挑拣拣比比画画,最后眼角都落在如妖似灵的欢娘身上。
有时候,一个个老婆来逮人,男人们畏畏缩缩站在女人后面,似怒不敢言,结果,渐渐地这女人们也都迷上了这间铺子,闲话唠嗑,欢娘都不敷衍,温软的语中带锐,甜蜜蜜的不卑不亢。
尤为绝的是欢娘配衣的眼光,偌大的柳城,没有一个女人比得过欢娘有这样独到的见解,女人们往往是在店里欢笑,出门后却禁不住嘴里闲闲碎碎,颇是一番嫉妒。
这样的女子搁谁眼里不令人艳羡。
常年栖身在庙中的孤儿张秀才没那么多钱买那些丝绸,却也喜欢在附近溜达。
他经常是远远地看一眼,欢喜一整天。之所以叫做秀才不是因为他真的考上过秀才,只是从小受僧人教化识些诗书,又写得一手好字,平日里给大家写写信笺得些赏钱,打打牙祭,倒也不缺吃少花,不过终究一副穷酸相。
众人给他讽刺逗乐才叫上了秀才之名。他也不恼,受之若然。日日游荡在丝铺门口犹犹豫豫,又苦于没有合理的借口上前去打个招呼。
这一切,欢娘都看在眼里,只是抿嘴暗笑,这眉清目秀的傻男儿真是个痴才。
这日,张秀才刚梳洗停当,连饭都不曾吃一口就又来了丝铺门前假装晃荡,被正在开门的欢娘一语叫住:“张先生,进来坐坐。”
张秀才愣了一下,又惊又喜又无言,憋了半天:“受不起受不起,哪有先生的头衔。不好叨扰吧,不便耽误欢娘你做生意。”
欢娘莞尔:“不耽误,这大清早的,没什么人,不妨事,你只管进来。对了,我昨晚闲着无聊作了首小词,您学问大,给看看。”
张秀才的喉头咕咚咽了口唾沫,只好不再客气,拈起褂子跨了进去。屁股还没坐稳,只听外面噼噼啪啪一阵翻响,欢娘眉头一蹙,霎时色相冰冷,张秀才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冷战。
却原来是那个常来丝铺的广员外之子广裘。此时他钻进店铺,正倒腾着一匹匹绸布嘴里啧啧作响:“啧啧,这料子,嘿嘿,欢娘,在下又来叨扰了。其实要我说,这一屋的料子都不如欢娘的脸光艳啊。”说着就上了一只手。
欢娘啪地打掉他直戳至胸前的脏手:“广公子啊,这青天大白日的怎么就泛起酒意了。昨晚没喝够?不嫌弃今晚我收了工来小店,我这儿还有好酒。”
要说这广裘并没喝酒,但是听欢娘一言倒是当做了赤裸裸的勾引。被晾在一旁的张秀才,脸涨得通红,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最不想就是欢娘竟也如此风尘。低声道了声告辞就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