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夜 丝铺惊春:第二话
第二日一大早,张秀才于蒙睡之际就听见柳城一片吵吵嚷嚷。他披上褂子推开门,只见广家的人来来去去,几欲颠翻整座柳城,乍问之下才知是广公子不见了。
按理说他常常光顾花柳巷,不像是会一夜未归全家就这么紧张,问题在于他昨日应允了娘亲一大早陪她去庙里酬神,家人自以为他还在温柔乡沉睡,叫人唤了去,可是走遍整条妓街都没见得人影。
张秀才脑门一阵发冷。昨日清晨在丝铺,广公子是只身一人前往的,在场的只有三人。莫非是……
他不敢多想,利索地跨上鞋子往丝铺赶去。慌慌张张到了丝铺门口,看见欢娘在铺子里忙里忙外的,面上并无什么异样,依旧笑容暖暖,能融化冰雪,瞬时心里一阵触动。
欢娘见张秀才来了把他招呼进来:“张先生,昨儿你还没帮我品评拙作呢。”
张秀才一时口干:“我……广公子他……”
欢娘仿佛能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似的:“昨夜里他并未造访,我早早就收了铺子,对过里金兴茶馆的姚掌柜还跟我打招呼来着。”
张秀才心里盘算着:就算收了铺子,广公子照样也可以从后门进入啊。
欢娘淡淡笑笑:“昨儿我还邀了几个新相识的姊妹打马吊。喏,那个红衣的,邢太太,昨儿她也在。”话音刚落,邢太太便转过身:“还说呢,昨儿让你一把红透了天了都,把我的银子都赚了去,牌艺这么精湛还开什么铺子赚这个小钱干吗。”
张秀才顿时被堵得张口结舌,再不多问,安安生生坐下来,老实说,他觉得这位邢太太霎时面生。正想着,欢娘已拿出一沓子纸张放到他面前,他看过去,字体娟秀无骨,虽轻飘飘的,但不乏一股子媚劲儿,字如其人。心里顿时乌云四散,词的构造虽然简单,但很有生活情趣,看着看着也不觉笑出来。
欢娘眼睛斜斜地看过去,媚笑一抹,竟有无限隐藏的阴郁。
日子久了,一来二往,张秀才倒也不认生了,时常来铺子里与欢娘交流文稿,顺便帮衬一下,有人俏皮地打着玩笑也不恼怒,只觉心里美滋滋的。欢娘一直以来也无什么越矩的行为,并不主动招惹男人家,与张秀才之间也是彬彬有礼。只是柳城愈渐不太平起来,三番五次少了人口,均是富家的纨绔子弟。此时的张生对欢娘是深信不疑,确信欢娘并不是那种力道大得足可以拗过那些大男人的恶人。
这日,与张秀才长相交往的一个富家子刘成来到庙里(说是长相交往,是因为这个饭桶并不怎么识文,给先生交上的作业大半都是找张秀才代笔完成),他一股脑窜进张秀才的屋子,兴高采烈地放下一罐酒:“来来来,张兄,陪我喝几盅。”说着从层盒里取出几样吃食。
张秀才坐下:“什么大喜事儿,刘兄这么有兴致?”
刘成哈哈干笑两声,随之低下头凑过来:“秘密……哈哈。不过,你得代我写封情诗。来来来,不多说什么,小弟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还咂咂嘴,一副幻想的样子。
两人喝着喝着就晚了,刘成半醉半醒地走出庙门,推推搡搡地让开张生:“不用……送……我还……有事未成……不不不急着回去。”
张生看他拒绝也不多说什么,只好把撰好的情诗塞进他口袋,嘱咐了他路上小心。
第二日,张秀才整理一番,又应邀赶去丝铺。
欢娘一如往日模样,云髻盘绕笑吟吟地迎在门口,颇有风韵。两人刚刚坐稳,外面咣咣的,锣鼓震天,欢娘探出去一问,转身回来道是刘家大公子刘成也不见了。
官府的人已经恼了怒,接连这么多件失踪案搞得县官头都大了。上面怪罪下来,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第64章 第六十四夜 丝铺惊春:第三话
张秀才听完欢娘的转述,心中一紧,絮絮叨叨把昨日刘成来自己这里喝酒的事情道了出来。
欢娘眉头一皱:“情信?他要这个干吗?”她的表情有些怪异。
张生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还不就是寻花问柳。”
欢娘站起身给张生倒了杯茶:“你先喝着,我进去取新作的词来。”说着颠着小脚进了屋去。
正当欢娘在里屋翻箱倒柜折腾着的时候,张秀才却撩帘而入,一只手晃晃:“你是不是在寻这个。”
欢娘定在那里,眼睛盯着他手上的那张薄纸,本来紧的地面色突然更加暗淡下来,什么也没说,突然,铺子的门呼地关上了,张生回头一看,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张生手里紧攥着那封情信,虽然害怕,但并不打算退缩。
欢娘慢慢靠过来:“拿给我吧。放你一条生路。”语气中竟尽是哀叹和无奈。
张秀才摇摇头:“刘成昨夜喝醉来过你这里。这上面分明有你的脂粉,对不对?你一介女子,他一个纨绔,大不了他调戏你一番,你拒绝罢了,何苦害人性命?”
欢娘停在原地,双手伸向脑后,哗的一声抽出几把发簪,云发瞬间悉数落下,披披洒洒搭在肩膀上,直至腰际。姿态美绝。但颜面如盖冰霜,冷淡异常。隐隐透着一股子伤心。
张生以为她要上前拿发簪插自己,下意识地绕开来跑到角落。浑身瑟瑟发抖。
欢娘的一蔓秀发遮住俏丽颜容,浅浅地竟传出一阵抽泣:“我并不想加害于你。你能否靠近一点?”
张生疑是什么诡计,不敢靠前,只见欢娘渐渐转过身去背对自己,秀发从中间披了个缝,慢慢散开,竟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庞!那张脸的嘴里还在股股做动,不一会儿便噗噗吐出一串串人骨。
张秀才哪里见过这般妖孽,呆在原地吓得尿了裤子,屋子里一股子臊气。
欢娘又转回头来,依旧美艳绝伦,面带梨花:“我本是双面獾妖,幻化不彻底,只得这般容颜,幸得有长发掩盖。好不容易修得半身正果,只想着沾染人气儿净化妖身,从来也没想着害人。若不是他们百般纠缠,意图不轨。我何以至此?”
张生哆哆嗦嗦舌头打结:“那那那那你也……不不能这样……你,你,是不是也对我早有此打打算?”此刻,他的裤子下面湿答答的,颇感黏腻,表情更加不自然起来。
欢娘步步靠近着:“你?不同。我本未想能与你互生情愫,那知情何以堪,不得自拔。”说着便伸出手去扶坐在地上的张生,不知是怎的,裸露出来的腕和手掌突然生出丛丛茂密的毛来,指甲也变得锐利起来。
张秀才一个寒战打起来,腾地闪到一边去,一边爬一边把手伸进领口里掏出个东西来,那是死去的老和尚赠与他的金身佛像,一直穿了绳子贴身挂着,这佛像本是佛缘之宝,能屏蔽妖气。
霎时阵阵焦煳味道传来,只见欢娘双手冒烟,刷刷刷毛发脱落一片,净被焦灼,她厉声哀号几声,泪水丛丛滑下:“我只是在你面前现了真身……并……无恶意。”
此时的张生已无分寸,浑身只剩一根筋绷得紧紧的,只管手持金佛向前伸去,而欢娘却还在靠近,趴在地上一寸寸爬向前去,泪水渐渐变得血红,面目双面都变得狰狞起来,面上的肉尽被焦灼,开始块块剥落,血肉模糊,终究还是蜷在原地,翻腾了两下不动了。
袅袅的一股青烟腾起,欢娘即刻幻作一只残败不堪的死獾。
张生抖抖地靠过去踢了踢趴在地上的死獾,确定它不动了才松了口气,把金佛塞回去,另一只手里的情信早已被汗水湿透,这时他隐隐地看见纸的背面渗出些字来。
心中一震,念想,自己并不曾替刘成在背面也作诗啊。他惊异地翻过去。正是欢娘那娟秀无骨有媚的字迹。
一首流离边缘的爱恋跃然纸上。她要呈给他的便是这首词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簌簌掉下的泪把信纸打湿。整个人瘫作一团。一片狼藉的丝铺,没有了往日那种含蓄的情调。
邱暧暧觉得好笑:“你没发觉,你的故事里都是这种又蠢又笨外加负心的男人?可见,男人罕有好的。”
仇慕名不以为然:“只是男人笨吗?女人更笨。一层一层把心思藏得慎之又慎。男人猜来猜去都不见得正确,索性不猜,按照自己的意思想怎样来就怎样来。误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总要有一方先埋下误会的根基。女人往往乐于充当这个角色。”
邱暧暧一巴掌打过去,落在他的背上:“你怎么不说是你们男人懒不肯花心思?!”
“不是男人懒,是男人要说就会直接,不说就含蓄到底,不会欲拒还迎,欲言又止。”仇慕名揉着自己背,火辣辣。嗬,力道真大。
“啊呸,最后那两个成语分明不是一个意思好不好?”邱暧暧啐了一口,忽然转过头:“什么时候你给我讲一个关于你自己的负心故事?”她在挖掘他的底线。
仇慕名当然不可能让她得逞:“那什么时候你又会给我讲一个关于你自己被负了心的故事呢?”
邱暧暧的睫毛委靡下来,不再扑朔。她真真憎恨他的残酷。她不能像他一样,总是一副昨日事都不作数的样子,她的心被揪扯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
她渴望倾泻,又惧怕倾泻。如果他有心爱恋,那么倾泻是一种妥帖的安放。如果他心有不轨,那么倾泻只是一种被他利用的资源。
她还是看不透他的,一如看不透明灭可见的爱情。
爱得如此心有不甘,却又如此想随时抛弃自我,邱暧暧并不是独一个纠结的人。你我都是。


第65章 第六十五夜 再见
夜晚,她从梦里醒来,心中一片纠结的冷,又一片隐现的暖,想到他今天该回来了。
她侧过脸去看着窗外,夜色已浓,他正从街对面走过来,他在朝她挥手。
她惊异之余,刚刚准备绽开一个笑容的时候,却有一辆白色的大客车驶过来,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她的笑容僵硬在他消失的背影之后。
他不见了。
只是一辆车开过的工夫,他就不见了。她惊异地睁大眼睛,天亮天黑地瞪着来路,然而,他再也没有出现。
他消失得悄无声息,只留给她一栋房子和一整园的玫瑰。在妖冶的香气里,她落下泪来。旋即又揩去眼泪,沉默是更深一层次的悲伤。
她孤独地坐在花园里,直到深夜十二点。对面的那条街冷冷清清,忽然她看到暗淡的月色里,远远溜过来一辆白色的大客车,之所以说是“溜”,是因为它无声无息又行驶缓慢,好像从来也没有发动却又被诡秘的力量驱使。
她激动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车子渐渐滑过视线,一个身影出现在路中央。
啊!是他!他正朝她挥手。
可是忽地一闪,那辆白色大客车仿佛飞速绕着这一区兜圈子一样又驶了过来,生生将两人隔开。只是一辆车开过的工夫,他又不见了。
她怅然若失,拼命地跟在后头追逐,然而当车子驶过拐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把晚上发生的这件奇特的事情告诉了警察,希望可以帮上忙早日找到他。警察在现场勘察了一番,调取她家门前那个路口的路控的录像。事实显示,在她所提供的那个时间段里,根本没有任何车子出现。警察以为是她受了过大的刺激而出现幻觉,只劝她回去休息。
她坚信自己的眼睛绝对没有出错。到了夜晚,她定定地坐在花园里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街面,不知为何,她确信他一定会再次出现。
果真,到了夜晚十二点的时候一辆白色大客车缓缓驶过来,当他朝她挥手的时候,她从椅子上弹起来飞奔过去,然而大客车再次绕过来,正好将他们隔开。车过无痕。
他仿佛蒸发了一般,连一股烟都没剩下。
如此这般,她煎着度过了熬了十几二十个夜晚,他每晚都出现,她却连他的手都没有再牵到。
忽然有一天警察造访,递过来一个文件。她颤抖着双手打开来看。那里面是一叠照片还有一些卷宗。
二十多天前,他在出差归返的路上,死在一个废旧的白色客车里,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那辆车子被推入临近的一个废弃的窑洞里,所以时至今日才被发现。
她瘫倒在沙发上。把脸深深埋在靠枕里,不让眼泪外流。
夜晚,她整理好衣装,端正地坐在花园里,像是在等待一次郑重其事的约会。
终于,白色客车再次缓缓驶入眼帘,她含着泪看见他轻轻挥动着胳膊,她并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花丛里也同样挥着手。
她终于明白。
那,是一个告别的姿势。哭态也绝美。
白色客车滑过,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邱暧暧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悲凉的事情:“你说,我们有没有告别的那一天。真的有,你会用什么姿势同我说再见?”
仇慕名没有被难倒:“告别这回事,从来都是关乎两个人的春秋。一方不认同,另一方就永远存在在自己的心里。所以,你也可以说我们有告别的一天,也可以说没有。”他并没有提及自己是否真的会离开她。
他一次又一次撂下未解的话语给邱暧暧。邱暧暧像是走在一个花园里,周围全都是长常青的灌丛修剪成的迷宫,她迷了路,一个又一个路口让她来不及回顾那些前世,却又时时渴望寻回自己的前世,起码寻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好证明自己也曾经是个单纯如一张白纸的人。


第66章 第六十六夜 我要复仇:第一话
张新宇跪在地上。紧紧地把住邵美玲的腿,眼泪鼻涕一把。
邵美玲算是个淑女,所以没有当众踢开他,只是暗暗用劲儿把腿往外抽。一边抽一边低吼:“放开!这里是学校,你别丢人行不行。”
张新宇就是不放,也不说话,只是呜呜地箍着她的腿。一个劲儿地摇头,仿佛这么一松开手就会失去全世界。
邵美玲皱着眉头,嫌恶地骂:“放开!你看看你的鼻涕!都粘在我的裤子上了,恶心死了!”
张新宇一只手继续紧紧地把着她的腿,腾出另外一只手拽起袖子擦着鼻涕:“美玲,你不走好不好,你别走。我离不开你。离不开……”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往下掉,刚刚擦干净的鼻涕又出来了。
虽然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但是校园里断断续续来往的一些人还是看到了这幅不成体统的画面。有耻笑他们的,也有窃窃私语的,不管如何统统带着鄙夷和好奇的表情。慢慢地,甚至有人驻足观看,当这是一出落魄校草大闹校花的好戏。
看看,学生生活是如此的苍白和无聊。
邵美玲几乎恼羞成怒。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尖头高跟鞋,微微抬起来一点直踢过去,正中张新宇的裆部。
“哦……”张新宇本能地松开手去捂下面。四周的人一片嗤笑。
邵美玲伺机蹬着高跟鞋赶紧离开,走了几步仍不忘回过头来,对还跪在地上的张新宇说:“别丢人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不就是个分手吗?拿得起就放得下。你看看你还像是个男人吗?一哭二闹的,就剩上吊了吧。你怎么不去死呢!”说完就一溜烟儿跑掉了。
被羞辱的男孩儿还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裆部,另一只手捂着双眼不住地抽泣。
哭是因为疼。因为心疼。因为不被爱。因为被抛弃而不被爱。因为爱的人另觅新欢自己被抛弃而不被爱。
人们渐渐都散了,这样窝囊的独角戏已经没什么看头。
不远处的松树下站着一个女生,娇小的脸庞在昏黄的路灯下暗仄无色,表情冷漠却无处不流露着怜惜之情。
因为她在落泪,眼泪像是两条无色的蚯蚓,无声无息地趴在毫无表情的脸颊上,却又隐隐约约像是始终都在寻找一个隐秘的洞把自己藏起来。
这份含蓄的悲伤和爱慕,正如同那些轻易不见光的蚯蚓。
如果这是我的男人。如果他愿意是我的男人。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我们该有多幸福。为什么她总是不珍惜。
这个女生想着这些走过去,慢慢扶起跪在地上羞愧难当的男孩儿轻轻说:“走吧。”
男孩儿满脸的惊愕,忽而又闪现不见,他低下头没有看女孩儿。
女孩有些气,松开扶他的双手:“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真的爱你。”


第67章 第六十七夜 我要复仇:第二话
两人来到学校对面的小旅馆。女孩儿去公共厕所里打了盆水,回到房间脱下男孩儿的鞋子为他洗脚。
张新宇还在哭。并且抽泣声越来越大。
女孩儿突然停下了动作:“别哭了行吗。我真的不明白,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怎么能流这么多眼泪。我只是要一滴。可是一滴你都不肯给。”
男孩儿慢慢收声:“对,对不,对不起。”
“说这些没用。你好好休息。明天好好上课。昂扬着走到邵美玲的面前。告诉她你没有她一样可以过得好。”女孩儿嘴里的一切轻描淡写。
“我……我做不到。”
女孩儿哗啦一声把盆子掀翻,洗脚水弄得到处都是,连她自己的身上脸上也都是,霎时间分不清她脸上的是泪是汗还是水。
忽然,她把男孩猛地推翻在床上……
事后,张新宇把身子侧向一边一言不发。
女孩儿从背后拥着他:“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张新宇突然转过身来捧起她的脸:“是吗?真的吗?”这不是没有虚情假意的。
女孩儿笑着点点头。这种笑,带着痴。她太容易满足。
“那,那你帮我一个忙吧。”说完张新宇靠在女孩儿的耳边嘀咕了一阵。
女孩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惊叫出口。随之眼睛又暗淡下来。待到男孩儿都说完了她沉默了好一阵。她没想过,这样软弱的男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样?行吗?你愿意吗?”
女孩儿半天才从嘴里悠悠飘出来一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新宇为难地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吧。”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天亮。阳光把最后一点黑暗啃噬干净。两人在校外告了别。
女孩儿回到寝室推开门,几个室友还在蒙头大睡。
邵美玲从被窝里露出个脑袋:“曼曼,你怎么才回来?”
女孩儿看了一眼邵美玲惺忪的睡眼,心中不屑她的娇俏:“哦,昨儿我舅妈来看我了,临时跟她住酒店了。”
“哦。”说完邵美玲继续蒙着被子开始打呼。曼曼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清晨的阳光瞬间被冰冻。
今天是周天。晚上寝室里的人格外繁忙,因为大家都在忙着补一周的作业和论文,各个都熬到一两点才打着哈欠连脚也顾不上洗就灰溜溜地钻进被窝。
邵美玲几乎除了外貌出众外也就没什么过人之处了。脑袋瓜尤其的不灵光,每次都是等曼曼和其他室友们的作业都做完了,她才把别人的东西都拿来,东拼西凑抄来补去的。
曼曼写完了作业就一直站在窗户旁边的洗手台处,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梳那些本来就已经很稀疏的头发,头上的癞痢越来越严重了,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下掉,还带着血脓,她厌恶地把它们缠绕在手上成团儿,然后丢进脚下的垃圾桶。
邵美玲还低着头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曼曼梳好头发放下梳子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看了看,一边的邵美玲斜眼瞟着露出鄙夷的神色,继而又低下头抄起来。
曼曼扭过头:“美玲。外面有人叫你。”


第68章 第六十八夜 我要复仇:第三话
“嗯?”邵美玲并没有抬头,只是用了个疑问语气词。
曼曼站在原地继续说:“我说,外面有人叫你,叫了很多声了。”
“我怎么没听到?”邵美玲依旧不屑抬头。
“你过来,你来这儿就能听到了。”曼曼朝才扭过头来张望的邵美玲招着手。
邵美玲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曼曼侧身把她让过来。
邵美玲走到窗户边(她们寝室很有年头了,窗户不是现在的铝合金推拉式或者双开式,是那种上下推拉的老窗户,经常因为窗户边缘生了锈,窗户一旦被推上去了就很难再放下来)。
今天倒是很奇怪,窗户一下子就被推上去了。玻璃四周包身的铁片也显得格外扎眼。邵美玲把头伸出去朝下望着。
“什么都没有啊!”她把头缩回来对曼曼说。
曼曼一边笑着一边不易察觉地后退:“是吗?”
邵美玲很认真地点点头,可是又感觉很被愚弄,于是准备抽身返回。顺手把窗户吧地放下了。
突然。
一个巨大的长条状的东西突然以强大的重力敲向窗户,然后弹开,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那个长条状的东西则停留在窗口附近,摇摇晃晃地来回荡。
没错。那是一个人。曾经奇帅无比,现在满脸玻璃碴子的张新宇。
邵美玲被溅了一身的玻璃碴子,甚至有一块生生插进眼珠里,血液混着黄色的脓浆涌了出来,她哭爹喊妈的声音和刚才玻璃巨大的破碎声音几乎震醒了全楼的人。
昔日美轮美奂的校花现在整个人瘫在窗口下,正好可以望着外面悬挂着的张新宇,男孩儿脖子上的肉深深嵌在麻绳里,舌头卡在齿缝间,满嘴都是糊糊浓浓的血液,眼睛向上翻着,最奇怪的是,他的手没有像一般的吊死人一样扒着脖子跟前的绳子,却满手都是鲜红的伤口和摩擦得脏兮兮的痕迹。
邵美玲瘫软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哭泣,寝室里本还在睡觉的女孩们此刻都在慌乱地穿衣服准备下床。
曼曼冷笑着看着一切的发生,还没等床上的女孩子们下床,她就走过去一把抓起邵美玲的头发,捞过她的胳膊把她生拉硬拽弄起来。
邵美玲在天旋地转当中被曼曼一把按在窗户上残存的玻璃碴子上,脖间的大动脉瞬间爆破,血液汩汩而出,有的呈喷射状溅了曼曼一脸,邵美玲捂着瞎了的眼睛拼命挣扎,可是曼曼仿佛浑身充满了力气,仍旧狠狠压住她,纵使自己的双臂也划满了伤口,可是依然雷打不动。
寝室的另外几个姑娘纷纷上来,开始惊哭着拉扯曼曼。可是已经太晚了,待到曼曼被拉开的时候邵美玲已经断了气,脖间翻卷着烂肉,血溅得到处都是,整个窗台就像是一个屠宰台,所有的女生看见吊死的张新宇都惊叫着松开手往后退。
宿管老师和管理员辅导员也陆续赶来,其他寝室的女孩也纷纷拥进门里。眼前的一切让围观的人纷纷作呕。
曼曼在指正下被勒令穿好衣服,继而被带下楼去,警车已经在楼下了。
曼曼走出宿舍楼抬头看。
楼梯上赫然几个大字:“美玲!我爱你!”
全是用鲜血书写,是张新宇很吃力地用手拖着不断涌出的血液涂抹而成。
曼曼咬着嘴唇直至出了鲜血:“他还是没有遵守诺言。”
晦暗的小旅馆。床上。
男孩儿:“我要死在她的面前。上吊死在她的窗口前。你能不能让她亲眼看着我死在她面前。我知道你很爱我。可你知道的,即便是现在我和她分了手,我们也是不可能真的在一起的。但是我要她一辈子不得安宁。如果有下辈子,我无条件是你的。你说过,不管我要做什么你都答应的。”
女孩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惊叫出口。随之眼睛又暗淡下来。待到男孩儿都说完了她沉默了好一阵。她没想过,这样软弱的男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样?行吗?你愿意吗?”
女孩儿半天才从嘴里悠悠飘出来一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死前你要用你的鲜血在墙上书写‘曼曼我爱你’。你没得选择,所以必须答应我。”
男孩儿为难地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吧。”
女孩儿挠了挠头皮,从头发间扯下一丛戴着脓血的头发丢在地上。男孩儿瞟了一眼胃中隐隐作呕。可还是忍住了。
“爱如空气。在无情的人面前,经常会显得凉薄。”仇慕名讲完故事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