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想要制止,可身旁的大人谁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更没人理会我这个半大小子的胡言乱语。气鼓鼓地憋了一天,放学回家后立刻向妈妈报告了这件事,以我看来,那老黄一定没安好心,说不准会对小孩怎样。
“该不会给煮了吃掉吧?”我惊慌失措地问着妈妈。
老妈的回答也干脆得很,直接一巴掌把我抽过去了:“小屁孩子瞎猜什么?人家老黄的媳妇不能生,所以想捡着那孩子回家养,有你这么糟践人的吗?”
我挨了揍以后不敢还嘴,可心里还是将信将疑了好长时间,直到长大后才回过神来自己当初有多么不懂事,所以再见到老黄时,也分外客气。
前些日子回家时,妈妈约了姐妹打麻将,就托我在店里坐着给她照看下生意。反正闲来无事,我便接受了。快到傍晚时,老黄拉着环卫车来了,我站在门口跟他问了声好,他也笑了笑。
他显得老了许多,明明年纪应该是和我父母相仿的,可看起来竟像是个七旬老人,脸上皱纹很深,背也驼得厉害。他妻子的父母早已过世很长时间了,没了依靠以后,他们家的生活变得非常清苦,好在周围的街坊邻居们还算热心,在他上班时会帮忙照看着他妻子;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给他送些咸鱼腊肉什么的。只是他嘴拙,从没认真道谢过,可是每天都会把邻居们门前扫的干干净净,就连别人商店里摆的垃圾桶都会稍带着全清理好。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感慨起来,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累死累活,却也得不到任何富贵,也不知家里生活可算安逸?想到这,我忽然记起当年他抱走的婴儿,现在应该也有十几岁了吧?
正琢磨着,忽然看见一个小姑娘静静地蹲在老黄的环卫车旁,模样很是讨喜,时不时还伸头去看看渐行渐远的老黄。
“你是黄伯伯家的丫头?”我心里一喜,走过去问道。
她好像没料到会有人和她说话,吓得肩膀一抖,抬头怔怔地看着我。
“别怕,我是这那家店里的,从小就认识你爸爸,”我说着,指了一下妈妈的店面,“你上学了吗?在这等爸爸呢?”
她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下,见我不像撒谎,也就放下了戒备,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腼腆得很,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这点倒是很随她爸爸!
她身旁有一堆落叶,是老黄刚刚扫好还没来及装进车里的,风一吹叶子又四处散去了,她赶紧跳起来一片一片地捡回去堆好,我见她实在不爱讲话,也没强求,帮着她赶了几片落叶后便道了再见。
转身走回店里,心里一直在替老黄高兴,这丫头看起来既乖巧又伶俐的,老黄操劳了一生,晚年能有这么个闺女照应着,应该也算是有了天伦之乐吧!
进了店门,发现妈妈已经回来了,一见到我她就咋呼起来:“跑哪去了?看个店也偷懒,有出息啊!”
“没有没有,我就在那街角,跟老黄家的小丫头说话呢!”我急忙辩解。
“谁?哪个老黄?”她一脸费解。
“就是扫地的黄伯伯啊!他家的小丫头来了,就是当年捡的那个吧,长得挺大了,看起来很周整呢!”我乐呵呵地说着,还回头张望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她还在一蹦一跳地赶着叶子。
妈妈一听我这样讲,顿时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胡话呢?他家根本没有什么小丫头!那时候确实捡了个孩子不假,可是带回家刚两天就没了,准是别人知道那孩子有毛病才扔的,老黄可伤心了!再加上自己家条件不好,所以直到现在也没领过孩子……”
我听得一愣,再转身看去,街角空荡荡的,那个欢快的小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定眼一望,路面上似乎有着阵阵的微风,轻轻地将散落的叶子又一点一点地拢了回去。是她吧?虽然看不见了,可我相信,她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在老黄身边,快快乐乐地长大……


第34章 老妪
首先声明,这个故事毫不惊悚,甚至连是否感人也有待商榷,但是却搞得我一头雾水,实在是不吐不快!
前些天收了位车祸受伤的病人,年纪四十上下,伤情不算严重,但是病患本身比较棘手。因为是交通事故的受害者,所以医药费理当由肇事方承担,可是双方迟迟没有谈妥赔偿事宜,谁也不愿意去交费,一拖再拖之下,昨天终于被停药了。
其实受害方家庭情况是很困难的,恐怕确实是无力支付,可医院也是没有办法,规章制度总不能因为哪一个人而更改,更何况连交警都没能协调得好的纠纷,院方实在不好插手,我们也接了通知,便睁只眼闭只眼地将他晾在了那里。
听人说,肇事方似乎还是我们医院骨科护士长的亲戚,背景很硬,平时也有些霸道,出了这事本想草草了断的,无奈对方虽然没钱可是很认死理,硬要将误工赔偿等等全算进去,两家人算是彻底杠上了,甚至做了要对簿公堂的打算。
在我们看来,错的总是肇事方,认真道歉赔偿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还想仗势欺人实在太缺德,但是横惯了的车主却丝毫不这么认为,还找了骨科护士长来,名义上是劝解,实则句句出言不逊,一副吃定了人家的样子。我们在一旁看着都有些气愤,但是谁也没插嘴,毕竟这世道就是这样,各扫门前雪呗!
中午的时候,我刚吃饱,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呢,忽然门口来了个老太太,身穿蓝色的粗布大褂,胳臂肘下面还有补丁,现在气温将近二十度了,她竟然还戴着一顶褐色的毛线帽,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也没敲门,站在外面看见屋里有人,便自顾自地进来了,边走还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对着我说道:“医生,这得盖章!盖章才能赔钱呢……”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接过来一看,是几张取药单,可抬头写的却是XX诊所,根本不是我们医院的单据,顿时很诧异的问她:“您这不是医院的单子,您是不是弄错了啊?您是哪床的家属吗?”
她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堆上了满脸笑容,有些谄媚的讲道:“呃——我不认字,我也不懂!就是我儿子叫车给撞了,在这瞧病太贵,所以就托了熟人从人家那开了些药,说是得来医院盖章,不然不给赔钱的,您看着给弄弄吧……”
说实话,面对一个年纪比我长了几轮的人如此低声下气的哀求,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可是她的要求又实在太荒唐,像这种交通事故都是保险公司计算理赔的,人家怎么会承认她这无凭无据的单子呢?而我,更没资格去给别人开的药单盖什么章了!
无奈之下,只得耐下性子跟她解释道:“大娘,您这实在不归我管,要不,您去行政楼问问吧,看看院办有没有什么办法!”
说完,我便摆出了送客姿势,她仿佛很是失望,慢慢转身离去,路上见着穿白大褂的人便把单子塞到人家面前,絮絮叨叨地讲着:“您看看,我不识字,这下坏事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懊恼刚才自己口气太生硬了,但又实在无能为力,多想无益,便甩了甩头,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照例查房时,听见护士来传话说车祸那伤者的费用已经续上了,我便过去他那床想给他排个检查。到了跟前忽然想起那个老太太了,就随口问道:
“您母亲这些天可算操心了,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病人此时正卧在床上,他妻子在旁边坐着,听我这么一说,两人都愣了,怔怔地对望了一眼后,病人开口道:“您搞错了吧?我妈去世几年了,一直葬在老家,我这次就是想在城郊公墓那找块地给她迁坟,才不小心被车撞到的!”
我一听顿时觉得特尴尬,也是,医院里车祸的病人多了去了,哪这么巧就是这家的啊?也怪我,不动脑子就乱讲话!急忙跟人道了歉,讪讪地走出了病房。
路过护士站,看见骨科的护士长在那站着跟人闲聊呢,没准儿又是替她家亲戚来找托辞的,我有些不屑,也没打招呼便径直过去了。
快下班时,师兄来接晚班,进门就一脸贼笑,得瑟得跟什么似的。
“怎么啦?捡着钱了?”我打趣他。
“嘿,比那还爽哪!今儿可是解气了。”他一边套上大褂一边说着:“来的时候走门口听骨科那护士长在倒苦水呢,说是昨天夜里有个老太太一直赖在她亲戚家门口,不吵不闹的,就是求他们赔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自个儿子可怜,又讲都怨自己不识字把儿子给耽误了——反正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周围的邻居全围上去了,那家人可气坏了,但是又不好对一老太太动粗,觉得这么一闹实在没脸,这不,今儿一早就来把钱结了,说是全盘接受伤者的条件!哈哈哈哈——”
我听着也高兴,心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昨天也见着一个说自己不识字的老太太,可那病人说不是他母亲,真的,我亲口去问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直犯嘀咕——总不会是故意安排了这么一人去讨钱的吧?可是,那两口子老实巴交的,又实在不像是这么会算计的人,而且看他们那吃惊的表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啊?
可师兄丝毫不以为意:“切,这就叫天网恢恢!平时充得跟亿万富翁样,干了缺德事就想抵赖,美死他了——管她是人是鬼还是雇佣兵,反正是好好出了口恶气了!”


第35章 心
一直认为,很多时候比起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尤其是听说了李姨的故事后,真是让我扼腕叹息了好些日子。
李姨和我同姓,听妈妈说,应该和我们家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只是平时不太走动,所以不是很熟。她在家乡的一个县医院工作,分管后勤,老公是干部,家里过得还算体面。可惜好景不长,前些日子她老公由于犯了经济错误被免了职,好在四处周旋补上了亏空,才逃了牢狱之灾。
李姨从前虽然有些傲气,人缘不是很好,可工作生活倒也过得去,但是老公自从出事后,不知怎的,整个人突然变了。大约是觉得自己家道中落,再也过不了以往那种光鲜亮丽的日子了,不仅开始自暴自弃,甚至处处怀疑别人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在埋汰自己,跟谁也处不到一块儿了。时间一长,周围的人也厌倦了她的疑神疑鬼,渐渐冷淡起来,上个月,她索性办了病退,彻底离开了单位。
原本就没什么朋友,现在又脱离了同事的视线,大家只猜测她应该是深入简出地待在家里,可具体过得怎么样,谁也不知道。然而就在众人快要将她遗忘的时候,她突然成了全县焦点,一跃进入大家眼帘。
可惜,让她再次出名的依旧不是好事!
这要从李姨的小姑子说起,这小姑子和李姨差不多年纪,在街上开了家火锅店,家底十分殷实。李姨的老公出事时,小姑子为了救自己的哥哥,二话没说拿了一大笔钱出来,街上的人都讲她为人很好,不仅慷慨仁义,而且事后毫不邀功,一提起哥哥嫂子还是尊敬亲切得很。
虽然大家对小姑子交口称赞,可李姨却不这么想,非但不感恩,还觉得是老公拖累了自己,使得自己在小姑子面前矮了一头,心里很是忿忿不平。一段封闭的生活后,心里的阴暗越长越甚,最终滋生出了一个歹毒的计划——
小姑子夫妻平时做生意忙,刚上小学的儿子每逢周末就会待在在外婆家,这点李姨是很清楚的,于是便趁着礼拜天老公带女儿出门后,一个人拿着瓶下了药的饮料,在婆婆家院子外拦住了正在玩耍的小男孩。小孩丝毫不明白她的心思,开心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饮料,嘴里还直叨念着“谢谢舅妈!”
作为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晚辈,我当真不相信李姨递过饮料时是怀着杀意的,她自己也是一个四岁女孩的母亲,即使再癫狂,也不会存心要将这个一直把她视为亲人的小男孩置于死地吧?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听她亲口解释一下这个举动,只是,再没有机会了,因为事情后来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李姨将饮料给了孩子后,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谁知刚走两步,就迎面遇上了自己的老公和女儿。女儿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就兴致勃勃地去找小哥哥玩了,老公见她神色慌张,便停下脚步想问个究竟,李姨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心虚地朝孩子那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吓得尖叫起来——原来,小男孩捧着饮料正拧开盖子,看见妹妹来了,便懂事地递到了妹妹面前,女孩才四岁,嘴馋得紧,扒着哥哥的手腕子踮起脚来,眼见着已经嘬进去一口了!
李姨慌忙冲了上去,一把掐住女儿的脖子大叫道:“吐出来!快,吐啊……”老公看她这摸样,也猜到了几分,顿时惊呆了,一脸错愕地跟在后面追问:“你干吗啦?你在这水里搁东西啦?你为什么啊……”
小男孩不明所以,看见舅舅舅妈全都失了常态,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屋里的老人听见了赶紧出来一看,女孩已经被妈妈掐得背过气了!直到众人都围了上来,李姨的老公方才回过神,使劲儿从她手里把女儿抢过来,也顾上问她到底下了什么药,急忙送去医院叫嚷着要洗胃,等到急诊医生接过来一看,却发现孩子呼吸脉搏已经全没了……
最后要说明的是,女孩压根不是中毒死的,是李姨情急之下掐住她时,正好按压到了颈动脉窦。事实上,那瓶饮料里究竟搁了什么东西,谁也无从知晓了,就在众人七手八脚将小女孩送往医院的时候,男孩紧张妹妹,也跟着撵了过来,一路上跑跑停停的,瓶子早不知丢在哪了,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李姨,在接到了女儿的死亡通知的时候,便疯了。


第36章 归属
孟老师其实不是医生,只是医院里当初照顾职工家属时招进来的清洁工,她丈夫还在世的时候在放射科工作,虽然人已经走了好些年了,但是孟老师工作负责,人缘也好,就被一直留了下来。
前几年我刚来医院实习时,很愣,完全没有眼色,一进门看见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冲着人家叫老师了,被大伙儿一阵哄笑后才明白过来,人家老太太是来打扫卫生的。这便是孟老师。后来叫习惯了,也就没有改口,一来她确实是个长辈,二来这么喊亲切了许多!
平日里在医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和她聊过很多次,我们俩算是很投缘,有时候她还会故意在我跟前弯腰拖地,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突然塞个橘子在我手里。其实孟老师生活挺不易的,老伴走得早,独生子整日忙着做生意,跟她走得并不亲近,这么些年来,她一直一个人住在离医院不远的一间小屋里。平时就算没班,也会在医院里晃悠,要是遇见不认识路的病人家属,还会一路领着人挂号看诊拿药,大家都打趣她是不计钟点的义工!
虽然看起来她每天都在忙忙碌碌的,很是充实,可我知道,她实际上只是个害怕寂寞的老人而已。熟络了以后,她有次特诚恳地跟我说过:“幸好还有这么个工作,尽管旁人看来我就是个扫地的,可对我来讲,待在这医院比家里要舒服多了!人啊,越是岁数大了,就越是怕冷清……”
自从看透了孟老师的心思后,我对她儿子便有些不满了,总觉得那位大老板太过薄情,虽有能力揽入万贯家产,却不能给自己的亲妈带来一点温暖!
去年岁末的时候,孟老师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老人家盖着白布躺在停尸间待了半宿,才把儿子等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老板,确实派头很足,礼节性地蹲在遗体旁号啕了几嗓子,便起身抚平了西装,指挥手下人开始着手准备后事了。
大家眼里的孟老师一直是个简朴踏实的老人,所以谁也没料想到,她竟然能有个那么华丽隆重的葬礼。且不提那些绕城转了三圈的豪华礼车们,听人说,单是省部级高干就来了一个班。很难想象他们在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老人的葬礼上要如何表现,不过可能并不困难,毕竟连孝子本人也早已走出悲伤,鼓足干劲了!
这场让全城百姓大开了眼界的葬礼也成了我们医院经久不衰的话题,就连最不爱说人闲话的主任,有次也忍不住感叹道:“你们见过老孟的墓碑吗?那石料子我可是第一次看见,瞅着跟汉白玉似的,真漂亮!而且人家那做得也气派,单一面碑就有一扇门那么大,上面还雕龙刻凤的——啧啧,我家老伴看着直眼馋哪!”
我听完以后在脑子里努力拼凑了半天,可始终是想象力不够,实在构建不出主任形容的那番宏伟,正懊恼着呢,被师兄浇了冷水:“别瞎琢磨了!这么跟你说吧,咱俩的年薪加起来,也就刚好够买人家那三级台阶的——唉,不对!嗯,搞不好还得好生杀价才能拿下来……”
按理说能走得这么奢华,孟老师应该可以入土为安了,可是,我心里总觉得疙瘩,若是可以选择,老太太会在乎这些吗?!
转眼间孟老师已经离开数月了,我也渐渐习惯。春节调休了一个长假后,再返回医院时,总是有些木讷讷地跟不上拍子,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个上午后,快到两点才得以闲下来扒拉几口冷饭,吃完有些困倦,便想走去楼后的空地吸根烟。迈步在走廊上,突然迎面刮来一阵寒风,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受,比起深夜,反倒是艳阳高照的大中午更容易让人觉得有种恍惚的阴气!
一拐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弯腰整理着墙角的垃圾篓,我随口打了声招呼:“孟老师开工啦,辛苦哦!”脚步却并未停下,一直往前走到楼梯口,才猛然一怔——天啊,刚才那是孟老师?!立刻回身找去,她真的在那,和以前一样认真地打扫擦拭着,只是身影很淡很轻,旁人看不见她,她也不理会旁人,就连对我的呼叫也是充耳不闻,就那么一下一下机械地动作着,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淡定惬意!
我愣了半晌,终于转身离去,这种时候再去打扰她的话就实在太不应该了!不过,这还真是我认识的孟老师啊,竟连豪宅也住不惯,还是恋着这里!呵呵,孩子气……


第37章 夫妻
前几年在这家医院实习的时候,曾经遇到一对让我印象很深刻的夫妻。那时候我还住在学校宿舍里,每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搭公交车往医院赶,累归累,可是热情高涨。
有天清晨,天还未放亮我便上了首班车,车上静悄悄的,除了我还有一男一女两名乘客。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不认识的,因为两人坐得很远,而且一句交谈也没有。快到医院时,我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女的开口说了一句:“是这站吧?”我一愣,回首看向她,却见那男的也站了起来,轻轻对她嗯了一声,然后顺手提过她跟前的布包,立在了我后面。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两人是一起的,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害羞成这样!
下车进了医院,当时值夜的老师刚起,我见科室里清闲得很,便自告奋勇地出门去给老师买早餐。刚走到门诊部门口,就又看见刚才那对男女了,男的手里拿着挂号单,正在四处张望,好像在找着什么,女的远远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一脸倦态。我见状走了过去,一副医院主人翁的架势问道:“您好,准备去哪个科室?找不到路了吗?”其实医院里路标指示牌什么的都特清楚,我也就是没事找事才来跟他搭腔的,主要是刚刚接触工作,心情特激动,老想着把所有事都往自己怀里揽。
那男的看我主动来问,而且穿着白大褂,感觉很是客气:“哦,您好!我想去内科,不过现在太早了,主治医师好像还没来呢……”
听他说着话,我才开始仔细打量他们起来,两人都有五十上下,很腼腆很安静,虽然话里带着浓重的乡音,可是和一般的农村人不太一样,他们显得特别干净,就连搁在脚边的布包都洗得发白了。
“内科在那边二楼,你们先过去把病历交给护士,等着叫号就行了!”我微笑着给他们指了路便离开了,走了几步后回头望去,他们依然一前一后的,很刻意地保持着距离,真是对奇怪的人啊,是夫妻吗?我一边瞎猜着一边往外走。
跟着老师忙碌了一上午后,晌午的时候我去内科病房串门,想找在那里的同学一起去吃饭,巧的是,那对男女也在。好像正在等待护士收拾病床,男的提着包站在走廊上,女的倚着门站着。见到我,男的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也回了一声。
站在值班室门口等着同学,我看见男的伸手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保温杯,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他轻轻吹了几下,接着走过去将杯子递到了女人手里,然后又回转身,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整套动作熟练自然,却依旧没有一声言语。
来到食堂叫了两份盖浇饭,刚坐定,同学就开始唏嘘起来:“以前都是在电视里见过那些没钱治病的人,现在来到医院,才知道原来这样的多得很呢!”
“现在不是新农合了嘛,听我们老师说可比以前强多了!”我接道。
“哎哟,说起这个更惨!我们那刚来的一个病人,正在等检查呢,八成是胰腺癌晚期,我们主任打眼一看就知道了,做那些检查也就是图个稳当!她可真是特倒霉,早些年跟着老公出门打工,家里事全搁下了,村里办农保时她也没登记,这下遇着大病没办法了……就带了不到五千块钱来,等这些检查做完一用药,估计两天就没了,根本上不了手术台!”他说着皱起了眉头。
那时候的我们还未见过现实的社会,单单看见一个病人就会扼腕半天,现在想来有些幼稚得的可笑,但是那会儿的感情却都是无比真挚的。
吃完饭后我刚回到科室,就接到了学校的电话,说是论文出了些问题要回去更改,赶紧跟老师告了假,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整整折腾了两天才得以脱身。
再回到医院时,听科里的护士说昨天夜里内科病房出了大事——有个病人趁着夜深在病房厕所里自杀了!我一听都傻了,怎么会有这种事?立刻打电话去问内科的同学。
“哎呦,我也不敢相信哪!就是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没有农保的病人,估计是扛不住病痛,又不想拖累家人,才做了这事儿!唉——你说这人究竟绝望到什么程度了啊?竟然就用两条毛巾打了个死结,硬生生地蹲在厕所里把自己给吊死了!你也知道我们这厕所里面什么样,门还没有人高呢,可见她真是铁了心求死了……”
同学三言两语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想起那对行动怪异的男女,他们就是那天入院的,出事的不会是那女的吧?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对那两人有着莫名的好感,顿时有些着急,就扯着一个知情的护士追问起来。
打听完了以后,我的心都凉透了,出事的正是那个看起来安静本分的女人。原来,她和那个男人是二婚,好像两家原本还有些龃龉,乡亲们都不看好他们的结合,不想再在流言蜚语中生活,两人便索性背井离乡地出门打工了,本以为从此能相依为命地过日子,谁知道刚出来没几年女人便患病了。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医院都在为这件事劳神,自杀的女人有个儿子,怒气冲天地来医院兴师问罪后便吵着要上法院,女人的遗体一直在停尸房搁着,谁也没敢动。男人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听说他被女人的儿子狠揍了一顿,那个儿子怪罪他没有照顾好女人。不知道是自责还是想念,或许两者都有吧,在所有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依然拎着那个小布包,默默地蹲在停尸房门口,手里夹着烟,却从来没点燃过……
再次见到男人时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后了,那时我也已经转正,经手了很多病人后,本以为神经也变得麻木了,谁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直待在这个城市没有离开,还在医院做起了护工,去的都是传染病房或者烧伤科之类常人不愿意前往的地方。他为人老实,干活也很上心,听说雇主都开始排队了,日子虽然辛苦,可是却不再窘困了。
有次下班,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花池旁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眼神却笃定安详。我走过去递了支烟给他,他笑着摆了摆手:“早就戒了,她身体不好,怕闻烟味!”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倒是显得十分坦然,问清了我是准备下班后,点点头道了再见。
见他丝毫没有交谈的意愿,我只得转身离去,忽然又想起东西落在办公室了,便三两步跑上了楼。在走廊上下意识地往外一望,他身旁却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两人坐在椅子的两端,不远不近,被夕阳淡淡地照着,竟像是画儿一般。
难怪他坚持着留在这里,原来她一直都在!
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这就是她要的解脱吧?真的很好,真的……


第38章 报答
一直以为自己很八卦呢,没想到居然忽略了身边的重点,昨天才知道原来妇产科那个高高瘦瘦的曾医师竟然是师兄的表姐!不过这也难怪,平时师兄跟谁都熟得一塌糊涂,实在很难判断。要不是昨天曾医师来我们科室给师兄送东西,我还真没留意过她!
曾医师显得很内向,从不主动和人打招呼,听师兄说,她在家里可是出了名的贤妻良母,老公是我们这边刑警队的大队长。
“去年特轰动的抢劫案你知道不?就是我表姐夫破的!”师兄特得瑟地炫耀着。
说起那个抢劫案,恐怕我们市里的人都还心有余悸。约莫去年深秋的时候,全市接二连三发生了好几起专抢女人手提包的案子,犯人会事先踩点,然后埋伏在居民楼附近,等到有半夜里独自回家的女人经过,便跳出来刺伤她然后抢走手提包和身上值钱的饰品,甚至还会对被害者进行侵犯。那段日子市内新闻几乎天天都会报道这件事,一时间人心惶惶。幸好后来破了案,听说由于受害者过多,法院开庭审理时还特意分了批次!
“真的啊,哪天有时间带我见识见识英雄去!”我从小就特崇拜警察(P.S.仅限于那些挎着枪可以为民除害的)。
“行啊!不过,这案子可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里面玄机深着呢……”师兄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我知道他这人就这样,我越是表现得着急他就越会吊我胃口,便索性装作没听见他这句话,回头忙活自己的了。这下他可急了,一直在我跟前上窜下跳的,找着机会想吸引我注意。憋到了晚上快下班,终于是他忍不住:“行行行,我什么都告诉你,请我吃顿烧烤就行,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