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这只是我第三次驾驶鲨鱼号,我没打算保证所有人的安全。运气不好,我们会一起死在四万英尺的高空,”弗兰姆仿佛是在谈论球赛一样轻松道,“第三,这次我们的航线是穿过加勒比海,横跨大西洋飞往欧洲。直布罗陀海峡附近有我们在欧洲的维恩岛,你们将在那儿下机,我会安排船送你们去你们要去的地方。对了,这一趟要飞过八个时区,你们最好能适应时差……”
“等等,”百里向前跨出一步,“我和杰克约好的,飞机直接把我们送到那不勒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中途换乘船只?”
弗兰姆的手枪枪口转向百里,他阴沉的表情分明是在警告百里往后站,在一旁老实待着听他说完,不要插嘴。
百里放下了柯尔特手枪,他没有后退,而是再上前一步,把胸膛抵在弗兰姆的手枪上。
“告诉我,为什么?”百里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牢牢地与弗兰姆对视,一张脸冷如寒冰。
弗兰姆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从联邦特种飞行中队退役后就再没有感受过这种逼人的气势,看来不能小瞧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他和那些唯唯诺诺的偷渡客不一样。
弗兰姆手上的枪慢慢放下,朝身后偏了偏脑袋:“阿里斯,你来告诉他们。”
那个金发男人快步跑过来,斜眼看着秦澜道:“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们在飞行中会向地面航空站发送假信号,把我们伪装成美国的官方飞机,”他指了指自己,“由我来操作,因为这很难,首先得……”
“少废话!”弗兰姆踢了他一脚。
“是是是,”阿里斯捂着挨踢的屁股,“一般来说,中美洲那些小国家会准许我们从它们的领空通过,但这一招在欧洲就不好使了。就算你们不怕炮弹,我们还心疼鲨鱼号呢,这可是我们最贵的飞机。”
百里的眉头皱起来,心里暗骂一声“该死”。杰克在电话里可是打了一万分的包票,保证能用飞机把他们直接送达目的地,现在却告诉他们要乘船从直布罗陀前往那不勒斯,这意味着在路上至少得耗掉半天的时间。
“如果想撤单就快说,恕不退款。”弗兰姆背过身,走向飞机驾驶室。
百里看向笛卡尔和秦澜,歉意地说:“我很抱歉,这趟欧洲的行程会很赶。”
笛卡尔拉紧挂在肩上的计算机皮包,和秦澜一起咧嘴笑了。
“出发吧!”两人齐声说,不再管百里说什么,跟在弗兰姆身后走进了机舱。笛卡尔迈进舱门时还不忘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虽然藏在暗处的先知异常强大,但自己有两个同心协力的同伴,这是目前最值得庆幸的优势。
“要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回来。”百里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语道。
十分钟后,鲨鱼号协和飞机沿着地下跑道冲出临海峭壁上的洞口,向西南方向飞去。
天文、地理双重密码指向的荒城,在远方等待他们。
“学者们被藏在一座已经毁灭的荒城里头?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地方在哪儿?”笛卡尔扯着头发,似乎想把脑袋扯清楚些。
这是两小时前,地点还是斯坦福大学,秦澜的私人工作室。
秦澜盯着“土卫六”的屏幕已经有好一会儿了,那个新出现的雄性符号把答案拉得很近,只差那么一点儿,人类历史上有哪一座城市的毁灭是因为……
“我知道这座荒城在哪里。”秦澜把眼睛移开,这时她才感觉眼球微微发酸。
笛卡尔的头凑过来,满怀期待地看着秦澜。百里默默地站在窗边,背对他们。
难道他也想到了?秦澜轻轻一笑,把脑子里刚刚形成的推理说了出来。
按照凶手设计的密码逻辑,莫先琳的尸体上所有谜团最后揭开来是一个地方:金的毁灭之城。他们也发现了,所谓的解密过程不过就是直白地还原——尸体被放置在毁灭“金州”的断层起始处,费尽心思解开密码的结果就是金的荒城,这么看来就像解出一个已知的恒等式一样,所有的工作都没有意义。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他们之前做的其实并不是解答,而是证明。
“证明?”笛卡尔更加困惑了。
“没错,就像证明几何图形全等一样,先是已知某个事实是真的,然后我们用尽线索来证明这个事实是真的,”秦澜回答道,“凶手给我们的挑战就是要先证明,再破解。”
百里的肩膀动了动。
笛卡尔问道:“可是,证明什么呢?”
“证明其他失踪学者被隐藏的地方,是一个已经被毁灭的城市,而且毁灭的原因跟行星的名字有关。”秦澜轻敲屏幕上那个刚发现的符号,“有了被证明的基础模式,我们面对新的线索就可以直接套用了。”
百里从窗前回过身,用玩笑的口吻道:“你真的是研究历史的吗?我看你应该是个数学家。”
秦澜回以微笑,指着“♂”继续说:“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星盘上的新线索是雄性符号,这个符号在象征雄性的同时还是罗马神话中战神玛尔斯的标志,它的形状就是玛尔斯的长矛和盾牌叠放在一起。”
百里平伸着右手,示意她说下去。
“和雌性符号一样,雄性符号也有多重意义,在天文学上它象征着火星,而战神玛尔斯的名字——Mars,也被西方人用来命名火星。”秦澜用手肘碰碰笛卡尔,“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可以推理出隐藏失踪者的地方了吧?”
“火的毁灭之城?”笛卡尔不太敢确定地说道,“你说的是伦敦?”
“我一开始也想到了伦敦,”秦澜道,“17世纪的伦敦大火灾太有名了,像圣保罗大教堂这样的著名建筑都在大火中被烧毁,但是伦敦并没有在那场火灾中毁灭。相反,火灾烧死了很多老鼠,解决了困扰英国人很久的黑死病问题。我们现在要找的,是因为火而在地球上消失的城市。”
笛卡尔张口结舌,看来他也想到了那个地方。
百里替他说出了答案:“接下来我们要去的,是庞贝古城。”
一条简讯提醒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他机械地拿起手机,摁下唤醒按键,简讯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他们在前往荒城的路上。
“干得好,亚瑟。”他疲惫地笑了,上扬的嘴角牵动着侧脸上密布的皱纹,让他看起来狰狞恐怖。
他抬起手腕,计时精准的劳力士手表告诉他那座城市现在是17点37分。
在那个遥远的繁华废墟里,此刻应该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吧。
“还早。”他喃喃地道。
在时间走到5月27日的最后一秒钟之前,他真心希望能见到他们。
第9章 时间交易
庞贝古城始建于公元前8世纪,坐落在意大利南部重镇那不勒斯附近,依偎在欧洲最危险的火山——维苏威火山东南脚下。公元前7世纪,庞贝被罗马人攻占,成为罗马共和国的属地。半个世纪后,庞贝已发展成亚平宁半岛上的第二大城市,仅次于古罗马城。公元79年8月24日中午,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厚达六米的火山灰和滚烫的岩浆在一天之内把庞贝城从地球上抹去。
“我曾经看过有关于庞贝的资料,看起来庞贝古城遗址很独特,”百里看着“土卫六”的屏幕,又喝了一口浓咖啡,他必须强撑着才能不闭住眼睛,“那儿并不全是残垣断壁,维苏威火山喷发出的火山灰像一层保鲜膜,把庞贝城封存下来,考古学家在那儿发现了完好的街道、市场、戏院还有惊慌出逃的市民遗体。那些死者全身都被火山灰包裹住,冷却后变成了石俑。”
鲨鱼号协和飞机内部的设备环境很不错,笛卡尔对此发表了他能想到的每一个赞美之词,说他们总算是有幸体验一回总统专机。百里和秦澜对机舱环境倒没这么大的热情,在适应了高速飞行的眩晕后,他们就开始探讨失踪者可能藏在庞贝的哪个地方。
“火山灰把庞贝变成了一座化石城市,”秦澜接着百里的话说道,“去年,斯坦福的考古学家从庞贝古城遗址带回一具死者的石俑,我亲眼看见,石俑脸上还留有死者临死前恐惧的表情。”
“人类灾难史上被火毁灭的城市虽不在少数,但绑架者一定会选择最有名的那座来对应‘火的毁灭之城’,除了庞贝,不会是别的。这就是你的想法吧?”百里伸手去取速溶咖啡袋,“只是庞贝遗址太大了,要找遍庞贝的每个角落的话,七天时间肯定不够,必须尽快锁定失踪者的位置。”
秦澜把放在身旁架子上的咖啡盒移开,轻声说:“你们这一天已经够累了,再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先睡一会儿吧。”
该有二十四个小时没好好睡上一觉了,百里看了看靠在沙发上熟睡的笛卡尔,点点头。他随手关掉电脑,脱下外套,转身侧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眠。
秦澜走过来把毛毯盖在百里和笛卡尔身上,然后回身调好座椅靠背,蜷起身子仰靠在椅上。
“希望我的推理没错。”她默默祈祷。
阿里斯把距离葡萄牙海岸五海里的克罗兹岛称为他们设在欧洲的维恩岛,这座为纪念葡萄牙历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若泽·克罗兹而命名的岛屿并不像它的名字那么辉煌。实际上,这座岛屿因为面积小、土壤坚硬等种种原因,至今还处于未开发状态,不过小岛的地理位置让它成为偷渡者眼里的宝地。
从美洲飞越大西洋的航程还算顺利,加勒比海沿岸的几座航站只是形式性地发来问询信号。阿里斯巧妙地回复了对方的问话,该出具的许可一个不少,那些整天忙于内务的小国家也就放任他们通行了。
真正麻烦的是飞机本身,这架早该在八年前退役的协和飞机,即使弗兰姆他们再怎么精心维护,很多关键零部件的维护技术也是他们那伙人不可能掌握的,在大西洋上空高速飞行更加考验飞行员对飞机科技的熟练程度,然而途中遇到的突发状况全要指望弗兰姆的经验来解决,所以飞得险象环生。如果不是疲惫让三位乘客睡得很熟,他们一定会对这趟惊险的飞行印象深刻。
加州时间5月21日22点半(当地时间是次日清晨6点半),鲨鱼号有惊无险地降落在克罗兹岛简陋的机场上。乘客舱里一阵急促的铃声把百里三人惊醒了。
“我们到了吗?”笛卡尔打着哈欠问。
驾驶舱的门开了,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机长弗兰姆走出来,阿里斯和副驾驶跟在他身后,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欢迎来到欧罗巴。”弗兰姆伸展手脚,放松全身肌肉,脸上还挂着亢奋的表情,看来他很享受这次冒险。
“太快了,我还想着能多眯一会儿。”笛卡尔咕哝道。他从沙发上爬起来,着手收拾“土卫六”和随身物品。
“我们的时间很紧,别忘了,第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百里提醒道,他把外套往身上随便一裹,做好下机的准备。
不到五个小时的睡眠对百里同样没多大作用,他感觉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块巨石,随时都有可能向前栽倒。
“你就快点吧!”秦澜手脚麻利地帮笛卡尔收拾,她看起来精神抖擞。
弗兰姆已经先走下飞机,安排前往意大利的船只去了,留下来整理仪器的阿里斯殷勤地跑到秦澜身边,吹嘘他一路上是如何巧妙地避开地面航站的。
“你可以不信,如果不是我果断决定把飞机拉高,现在我们都在海里喂鱼了。”阿里斯顺带把弗兰姆驾驶飞机顺利穿过混乱气流的功劳也归到了自己头上。
“好了,出发!”秦澜看也不看阿里斯一眼,把所有东西都收拾齐了,拉起笛卡尔就走下机舱。百里除了一本小小的记事本外,就没有别的什么可拿的,空着双手跟在他们身后。
他在尽力让麻木的大脑转动起来,现在还要解决一个很紧要的疑团。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一砖一瓦地翻遍庞贝古城,必须马上找出所有失踪者被藏在什么地方。
克罗兹岛上一片荒凉,除了脚下勉强可以称为飞机场的平地外,几乎没有更多的人工痕迹。看到熹微的晨色中那几点稀稀落落的信号灯光,百里真庆幸弗兰姆把飞机安稳地降下来了。
有个年轻人走过来,看模样应该是吉卜赛人。他用一口变了调的英语示意跟着他穿过机场外围的树林,朝海边走。秦澜轻快地走在前面,还不停回头催促笛卡尔快跟上。
“你听到了吗?她叫我们走快点儿,”笛卡尔背着包,必须小跑才能跟上,他两眼直瞪,“今天凌晨我们研究尸体和断层的时候,她可是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呢,现在她叫我们……”
一道闪光掠过脑海,百里停下脚步。
“……走快点儿,天哪,她真以为我们在飞机上就睡够了吗?”笛卡尔只顾喋喋不休,埋着头往前跑出几步。
百里在后面大声呼道:“把你的手表给我。”
“啊?”笛卡尔停下步子,回头望着百里,他没有反应过来。
百里在捕捉脑海里乍现的灵光,这时候没空向笛卡尔解释。他径直走上前,二话不说拉过笛卡尔的左手腕就开始解他的地图手表。
“嘿!这是我的,老兄!”笛卡尔急忙表示反对,用劲想把手抽回来,可是百里把他的手钳得很紧,手表很快就被解下来了。
“我会还你。”百里向笛卡尔扬了扬手,转身追上已经走出很远的秦澜。
“你们都发的什么疯?”笛卡尔揉着手腕,不满地嚷道。他转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影,茂密的树影遮蔽了头顶的晨光,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大喊着“等等我”,撒开腿往前跑去。
百里追上秦澜,他们跟着接应的小伙子走到一个破旧的沿海码头上,几条各式各样的小型船停靠在这里。弗兰姆站在其中一条商船模样的近洋船上,大声呼喝着指挥船上的四个水手做出海前的准备工作。
“你们赶快把油箱加满,是的,我告诉过你半箱油肯定不够,蠢货!”弗兰姆的脸被海风吹得发僵,他暴躁地怒骂一个想偷懒的机修工。
百里沉重地走上前,靠近码头边缘,打量着即将送他们前往意大利的商船。
一般的海船速度不会超过十八节,即使能达到这样的航行速度,从克罗兹岛到那不勒斯最少也要二十个小时,这对于只有七天时限的他们实在是难以承受的时耗。想到这里,百里握紧了拳头,如果杰克此刻也在码头上,一定会挨上两记重拳。
秦澜走到百里身边,盯着船尾残旧的螺旋桨。她的眼神里有和百里一样的忧虑。
笛卡尔从树林里钻出来,看到停在海边的船,愣了一愣,惊道:“这条破船得明年圣诞节才能把我们送到意大利吧?”
他质疑的呼声很大,传到了甲板上的弗兰姆耳朵里。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扭头看了看站在码头上的三个人,眼角射出一道冷峻的目光。
百里紧咬着嘴唇,用反对的眼神与弗兰姆对视:“我的朋友说得没错,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花费在路上。”
弗兰姆拍拍双手,直接越过船舷跳下来,落在百里身前,嘴角上是狡猾的笑容:“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八个小时,你们有八个小时的时间,”百里竖起手臂,露出按加利福尼亚时间计时的手表,坚决地道,“现在我的手表是23点,在它走到早上7点之前,把我们送到那不勒斯。”
弗兰姆轻笑一声:“很抱歉,先生,就算是军舰也不可能这么快。”
百里不吭声,右手摸到腰上,柯尔特手枪别在那里。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百里要掏出手枪,让眼前的黑大个尝尝厉害。笛卡尔大叫:“嘿,冷静!”
他撒腿跑过来,但已经来不及阻拦了,百里的右手举到弗兰姆眼前。
没有手枪,只有一张黑色的卡片。
“这张卡里的不记名金额有八十万美元,我买八个小时。”百里冷冷地说。他手里拿的是花旗银行的顶级信用卡——欧特玛黑卡。
弗兰姆眉梢一动,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这笔交易怎么样?”百里平静地问道。
这笔钱是杰克付给他佣金的好几倍,弗兰姆不安分的心脏加速跳动,他伸手不客气地收下信用卡。“我喜欢你的做事风格,先生,你很懂行,”他向码头一角偏了偏脑袋,“跟我来。”
他硕大的背影走向了丛林,百里却没有动,定在原地道:“另外,我想你们做买卖也有些赠品吧?”
弗兰姆侧过身,问道:“哦?你想要什么?”
“给我三副潜水用呼吸器,一辆车,一套热防护服,一卷足够长的钢缆,几件登山工具,”百里伸出手指,细数道,“我还要三个能应付检查的身份,这对于你们这些搞移民的来说不算难事。”
弗兰姆哼了声“有意思”,挥手召来刚才那个给百里他们带路的吉卜赛小伙子,吩咐道:“把这位先生需要的东西记下来,通知意大利那边的人,全都备齐了给我送到那不勒斯。”
小伙子殷切地答应了,转过头飞快地跑进树林里。
弗兰姆交代完,自顾自地回过头顺着刚才的路朝前走,不在乎他的大客户有没有跟上。
笛卡尔走到百里身边,僵硬的舌头都还没绕回来:“你刚才那么一出手,就花掉了八十万,美元?”
百里默声跟住弗兰姆,视线直直地定在地上。
“你这次真是大出血啊,老实说,我还……”
“笛卡尔,闭嘴!”走在后面的秦澜厉声道,“别打扰百里先生。”
是的,秦澜看得很准,百里的心绪都放在沉思上——准备所有工具都是为了进入那里。既然失踪者被放置在那个地方,那么他们的所在之地,必然有惊人的意义。
在八个小时后,他们会得到什么答案?
笛卡尔快步跟上百里和秦澜的步伐,一路上还在小声嘀咕:“摘我手表的时候,为什么不出示他的欧特玛?”
弗兰姆带他们在码头边缘的树林处拐过一个弯,来到一条入海河的岸边,沿着泥泞的河岸往上游走去,没过多久就在林间找到三座并排而建的铁皮屋子。
“我们到了。”弗兰姆停下脚步,脸上又重新燃起兴奋的神色。
百里抬起头,他看见河岸边的树影里隐藏着一个渔船形状的东西,比刚才他们所见的破旧商船稍大一些。
弗兰姆走进铁皮屋,里面很快传出一声开关拉合的响动,河岸上的三盏强光探照灯亮了。
旁边的一间铁皮屋里同时响起一声怒骂:“哪个婊子养的,胆敢来偷老子的船?”
“是我,你这白痴。”弗兰姆不耐烦地吼回去,他蹲在岸边解拴船的缆绳。
屋子里的人没再说话,不时传来吞咽液体的“咕嘟”声。
灯光下,百里、笛卡尔和秦澜看见了那艘租金达到八十万美元的船:上扬的船头有不少锈迹,方形的驾驶室位于船体前部,后半部船身低矮,这样的设计有利于在汹涌的海浪中平稳行驶。不过,这并不是一条先进的船舰,而是在北极圈随处可见的中型捕鲸船,最快速度也就能达到二十节。
站在最后的笛卡尔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么个破玩意儿,八十万美元可以买两百艘吧?”
弗兰姆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低头继续解第三根缆绳。
“这是艘航空母舰。”秦澜忽然道,她已走到岸边,看清了船的全貌,脸却绷得更紧。
“哦?”笛卡尔好奇心大起,忙跑到秦澜身边。他看到在驾驶室后所有的捕鲸器具都被拆掉了,一架黑色的小型直升机停在空无一物的甲板上。
“我们给小鹰号换上了最大马力的引擎。”弗兰姆从船尾爬上甲板,放下上船的踏板,他只望着百里说,“我知道靠近北非的海域有一条航道可以安全起落飞行器,只需要在海上走一半的路程,我就会用直升机送你们前往意大利。放心吧,你的钱没花错地方。”
百里没有回话,他愣愣地看着岸边那艘简单到极致的“航母”,苦笑适时地爬上他的嘴角。
弗兰姆粗略地检查过船体状况,向铁皮屋里大声吼道:“蒂格,滚出来,我们要出发了!”
几分钟后,铁皮屋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邋里邋遢的矮个老头子,手里拎着酒瓶,肮脏的海军服罩在身上。
“来生意了?”蒂格两眼放光地问,浑浊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三个乘客惊讶地看着这个醉醺醺的酒鬼。
“蒂格是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他的驾船技术无人能及。”弗兰姆的解释没有起什么作用,笛卡尔和秦澜的脸色仍然沉重。
弗兰姆走进驾驶室,引擎的轰鸣声很快大响起来,惊起一群躲在丛林里睡觉的海鸟。
蒂格扔掉酒瓶,走上踏板时差点跌进河里。笛卡尔伸手想扶他一把,却被他踢了一脚。
“滚开,你这头毛驴,别以为我不行了。”蒂格才说完就一脚踏空,摔倒在甲板上。
“我们,真的要被这两个家伙,在八个小时内用这么个怪东西送到意大利?”笛卡尔不可思议地说。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乘坐一枚朝太空射出的炮弹登上火星。
眼前必定是惊险万分的旅程,百里也想不出轻松应对的言语。他郑重地道:“我很抱歉,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们留下来吧,我一个人去庞贝,救出失踪者后我们在这里会合。”
秦澜和笛卡尔交换了眼神,他们眼里弥漫着恐惧的阴霾。
百里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快步走上甲板。引擎发出更加震耳的咆哮,船缓缓启动了。
检查直升机的弗兰姆见只有百里一人上船,嘲讽地问道:“怎么?胆小鬼们不来?”
“出发吧。”百里淡淡地道。他走到船头望着远方海面上阴云密布的天空,有几滴雨点飘来,打湿了他的衣角。
弗兰姆冷笑,回头继续调试旋翼操作杆。
岸上,秦澜看着笛卡尔,他们眼里的阴霾虽没有消散,但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使命感不准许他们退缩。
踏板开始收回船内,船即将驶离河岸,恐惧也在这时败下阵来。
“该死的,我们一定是疯了。”笛卡尔一咬牙,拉住秦澜的手腕,两人一起跑上倾斜的踏板,跳进船里。
岸边的探照灯在身后熄灭了,开船的蒂格打开船上的灯。百里站在船头上很久都没有回头,微弱的灯光照不到他的脸,没人知道此时他是什么表情。
道格·阿利多斯教士在会长办公桌前来回踱步,肥硕的身影笼罩在一旁的软椅上,一个身穿法医白褂的瘦削男人坐在那儿,垂着脑袋睡得很熟。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满脸胡须的脑袋探进来,看了看软椅上的男人,又把目光聚在道格身上。
“他知道吗?”巴蒂斯昂期待地问,没看出道格正处于一无所获的懊恼情绪中。
道格颓丧地摇摇头:“克里斯什么都不知道,笛卡尔没有把计划告诉他。”
对于这样的结果,巴蒂斯昂不是没想过,所以他没感到有多失望。他朝身后挥挥手,两个部员进门来抬起克里斯,把熟睡的法医搬了出去。
“你那边查到什么了?”道格点燃他的烟斗,深吸一口,吸烟的快感却更加重了身体的疲惫。
这一天对道格来说实在太漫长了,凌晨时他一直不信任的催眠师送来一段电话录音,被录下的声音听上去很像是失踪已久的高级教士,接着一个普通警官发现了两条被割下来的手臂,法医很快确认了断臂属于打来电话的失踪者,暂且不考虑劫持教士的凶手是谁,单是断臂上诅咒似的警告,就让他难以应付。他很想当作这是有人跟心灵会开的一个血腥的玩笑,但恐慌已经在知情者中蔓延。他必须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复,最后只好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归罪于要求警惕“理想国”的百里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