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百里承认道,“我们都没听说过哪一座城市的覆灭跟金星有关。”
秦澜补充道:“在人类灾难史上,城市的毁灭跟地外天体的直接联系太少了。即使有,也不过是陨石块冲撞地球,或者是月球引力引发的大海潮导致海边城市淹没,但是都与太阳系行星没多大关系。”
“这么说起来,我们刚才推导的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嘛。”笛卡尔不耐烦了,“难不成失踪者都藏在金星上?”
“不,用处太大了。”百里说,“只是到了最后,先知仍然是用语言学的方式解决了藏匿地点的问题。”
秦澜扬起眉梢,百里看着她道:“你刚才也发现不对劲了吧,在你说金星和维纳斯(Venus)的时候。”
百里学她用汉语说出“金星”二字。
秦澜抿住嘴,恍然大悟的眼瞳闪了一闪。
笛卡尔依旧云里雾里:“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伙计,如果你学过汉语或日语,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个语言游戏。”百里回道,“世界上只有东方国家使用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来命名太阳系的五颗行星,所以我们中国人叫它们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和土星。但是,在西方,对这些行星的称呼用的都是诸神的名字。金星是爱神维纳斯(Venus),木星是主神朱庇特(Jupiter),水星是商业之神墨丘利(Mercury),火星是战神玛尔斯(Mars),土星是农业之神萨杜恩(Saturn)。”
秦澜放下手,道:“莫先琳被放置在贯穿加利福尼亚的断层上,她的尸体上所有的符号都指向维纳斯,金星。”
“19世纪中叶,探险家马歇尔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河道里发现了黄金,他的发现引来大量淘金者,这就是美国历史上的西部淘金热,加州因此得到一个别名:‘金州’。”百里垂下眼睛,“密码最后破译出来是,金的毁灭之城。”
三个人一同沉默了,他们陷入莫名的恐慌之中:该是多么强大的对手,才能设计出逻辑如此完美、缜密的谜中之谜?
最可怕的是,这个谜解到最后,居然是无解。
时间在流逝,已过15点,第一天只剩不到九个小时。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百里脸上,晒得侧脸上的皮肤一片刺痛。他也不闪躲,任由阳光就这么炙烤着自己。
秦澜用手指轻拂着《天文学简史》的书页,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在书里或许还能找到破解困境的关键。笛卡尔垂头坐在一旁,视线停在装“土卫六”的皮包上。
到了此时,他们三个人都意识到了,笼罩在头顶的疑云才刚刚出现。
金的毁灭之城,指向的是第一个失踪者莫先琳的抛尸地。这个地方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都回到原点。
找到了双重密码,也找到了解开密码的两个密匙,破解复杂的密码后得出的只不过是一个他们早已得知的地方,这无异于解出一个X=X的恒等方程。
“我们掉进了一个迷宫,在里面绕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出口就是入口,”笛卡尔双手支着额头,丧气地说,“没有时间了,第一天就被卡在这里。”
百里转过头,让阳光直射进眼睛里,他在用这种方式振奋精神,让已经疲惫不堪的大脑受点刺激。
“不然,我们发动警方四处找找吧,说不定运气好能找到。”笛卡尔转身提起桌上的电话,焦躁地提议道,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坐以待毙的滋味。
百里背对着他说:“剩余的四个学者如果还活着运气就足够好了,他们有可能在任何地方,我们上哪儿去找?”
笛卡尔粗声道:“旧金山就这么大一座城市,只要有足够的人力,七天内应该能翻个遍。”
“不,”百里苦笑道,“先知可能把他们藏在全世界。”
“你说什么?”笛卡尔拿着话筒张口结舌,“你怎么知道?”
“是莫先琳教授告诉我们的,”百里跪在莫先琳的尸体前时就想到了这一层,“如果我们的思路正确,破译密码的结果能告诉我们其他失踪者藏在什么地方,那么‘麦哲伦’除了代表地理密码,还有一个很明显的意义。”
“麦哲伦船队是第一批环绕地球的……”笛卡尔感到汗毛倒立,“先知的捉迷藏游戏是在整个地球上玩?”
“你终于聪明点了,笛卡尔。”秦澜大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她紧皱的细眉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书页,那里有一张彩图,上面是一个画了各种天体和星座符号的圆盘。
百里回过头,笛卡尔垂着嘴角,不甘心地看过来。
“你们说得没错,先知是要你们在全世界寻找失踪者。我想我们刚才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秦澜又弯起嘴角,发梢下的阴影飘在她的眉宇之间,“我们都忘了,时间。”
“时间?”百里和笛卡尔齐声叹道。
“你们的学者失踪多久了?”秦澜问道,“从失去他们的音信到发现莫先琳的尸体,其间隔了多久?”
笛卡尔盯着天花板算了算,回答道:“六十二天。”
“设计出这么一套逻辑无可挑剔的凶杀密码,我相信先知在此之前用了很长时间来谋划。劫持学者只是早已计划好的第一步,把他们控制在手上,接下来的每一步只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就好。”
“你想说什么?”百里问。
“我想说,失踪的学者被控制了六十二天,先知显然不是用这短短两个月来慢慢设计留给我们密码的,而是在等一个特殊的日期。”
“5月20日,莫先琳的死亡日期,是早已被定好的?”百里惊道。
“这也是天文密码之一,”秦澜拂开遮在眼前的一绺头发,“5月20日,是金牛座时间的最后一天。”
“啪”的一声脆响,笛卡尔手里的话筒滑落在地板上。
星座,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非常流行的一个词。在黄道十二星座中,我们每个人都对应了其中的一个,这个星座是由我们的出生时间决定的。不少人相信星座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天赋,乃至命运,但并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弄明白十二星座的天文学原理。
先来做一个空间想象吧,想象你站在宇宙的高空中俯视太阳系,这个庞大星系的中心是太阳,地球以椭圆形的轨迹环绕太阳转了一圈,它的公转轨迹称为“黄道”。
从几何学角度上看,绕太阳一圈的黄道带是360度的圆周。迦勒底人经过长期观测,把黄道分为12节均等的区段,每一段的角度是30度,这样的小段叫作“宫”。宫的名字取自每一段宫附近的星座,于是便有了黄道十二宫,那十二个被借用了名字的星座就是我们熟悉的白羊、金牛、天秤、射手……
在古巴比伦时期,哥白尼和伽利略还没有出生,没人告诉迦勒底人是地球围着太阳转动,他们以“眼见为实”,认为太阳以地球为中心,沿黄道带做圆周运动。当太阳于一段时期内停留在黄道的某一宫时,他们就把这一段时期定为宫名字的星座期。太阳沿黄道走完一圈是一个太阳年,十二个星座期正好分割了一个太阳年,出生在哪段星座期的婴儿天生就与哪个星座挂上了钩。
“这么解释,你们明白了吧?”秦澜在她随手画的太阳系草图上重重地打下一个点,“从地球上看,5月20日是太阳在金牛宫的最后一天,5月21日它就会进入双子宫,金牛座期结束,进入双子座期。”
百里花了几分钟整理思路,才跟上秦澜的节奏:“你是想说,失踪者藏身之地与星象变化有关?”
“想想‘迦勒底’吧,既然莫先琳在临死前给你留下这个指向天文学的暗语,我们就要把这条重要线索追查到底。”秦澜很有把握地说,“跟我去一趟天文馆,我要做出昨天你们发现尸体的位置的星盘。”
笛卡尔问道:“星盘是什么?”
“你真应该回学校去补修科学课程,”秦澜撇嘴道,“星盘是占星师和航海家测量天体运动的仪器,简单说就是地球上某一位置在某一时刻观察到的星象图,上面能反映出太阳、月球、冥王星和其他行星在黄道十二宫中的位置,就像这个。”
她指着书上刚才翻到的圆盘彩图,十二个星座符号分布在圆盘周围,把圆盘外围均等地分割成十二块区域,即十二宫。十二宫区域包围的圆盘内部是八大行星和太阳、月球、冥王星的符号,根据各天体的运行位置散布在各处。
看起来没有别的有用线索,秦澜提出的办法必须试一试。百里站起身走到门边:“我们走吧。”
他打开门,秦澜大踏步走过来,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等一等。”
百里和秦澜各怀心事,都没注意到笛卡尔落在后面。
“怎么了?”秦澜回过头,皱着眉头问。
“轮到我上场了。”笛卡尔高扬起一边的眉毛,“我不用几分钟就能模拟出地球上各个地方能看到的星空图,如果你要的星盘就是这么简单的话。”
“这不可能!”秦澜不敢相信地翻翻眼睛。
“相信他,‘土卫六’能做到。”百里转身朝笛卡尔走去,“我都忘了我们还有一台超级计算机。”
“哦?那倒不错。”秦澜耸耸肩膀,走回到座椅旁。
笛卡尔把“土卫六”放在桌面上,手指捏得啪啪响:“开工!”
外形很像保险箱的“土卫六”是IBM公司专门为塞勒涅心灵会研发的一种便携式超级计算机,最高运算速度可以达到超大型超算机的万分之一。由于这样的计算机对硬件的要求极高,全世界到目前为止只有三台,都为心灵会所有,分别是“土卫六”“天狼星”和“蛇夫座”。笛卡尔是“土卫六”的保管员。
笛卡尔连上互联网,接入NASANASA: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数据库,里面公开了太阳系行星的运动数据。
“斯坦福的网络是光速级别的。”笛卡尔看着两分钟内下载完毕的大型数据包赞道。他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很快一个基于行星运动数据的程序被架构起来。
秦澜双臂抱在身前,心里也不禁赞叹笛卡尔在计算机方面的高超技术。
“按照你的说法,做一个星盘图需要地理位置和观测时间两个维度,把两个维度的数据输入就完成了。”他边说边输入抛尸现场的经纬度,按下确认键,一张精致的星盘图跳了出来。
笛卡尔跷起脚,闭上眼睛挥动着双手准备接受百里和秦澜的喝彩。
“太阳在这里,金牛宫与双子宫的边界,即将进入双子宫了,咦?这个是……”
没有喝彩,他只听见秦澜这么说,又听百里回道:“有什么异常?”
笛卡尔睁开眼,看到秦澜和百里凑在他刚刚做的星盘图前。屏幕光中,秦澜的脸上不知是恐惧还是震惊。
“怎么回事?”笛卡尔忙收起脚,脑袋探上前去。
秦澜微抖的手指指着标有双子座符号的小区,太阳停留在这块区域的边缘,区域内有他们熟悉的代表金星、爱神维纳斯和雌性的符号——“♀”。
除此之外,还有象征雄性的符号——“♂”。
《天文学简史》上的星盘图。


第8章 证明
离开斯坦福大学之前,百里特意绕路去了一趟校园里的小型天文馆,在那里校对了手表上的时间。
“你这是做什么?”笛卡尔问。
“时差,”百里回道,“先知既然把作为启示的凶杀案设计在加利福尼亚州,我相信他给我的挑战是以加州为起点,那么计算七天的时限必定是以加州时间为准。”
“你考虑得真周到。”笛卡尔由衷地赞叹。
“走吧。”百里平静地回道,向停在校门口的道奇越野车走去。
5月21日16点38分,加利福尼亚州中央谷地西南边缘,落日的辉光给这里一个简陋的停机坪染上一层橙红色。
道奇越野车带着满身尘土,停在空地一角。不远处,一架贝尔公司出产的老式民用直升机在做起飞的最后准备,螺旋桨的轰鸣让人耳膜刺痛。
“你确定这只鹦鹉能把我们送出境?”笛卡尔用眼角余光瞟着后排座位上的小个子男人,毫不掩饰口气里的厌恶。
在百里身旁的男人戴着墨镜,胡子拉碴,身穿灰布短裤和五彩斑斓的衬衫,很像威夷沙滩上招摇撞骗的小贩。这时他头靠在车窗上睡着了,鼾声和直升机发出的巨响有得一拼。
“放心吧,没有杰克搞不定的事儿。”百里看着身旁的男人说。
百里从事的职业让他常常会遇上一些麻烦,如果完全遵照法律或社会规则的要求会很难解决,这时候就需要杰克这种无视规则的人士出马了。
杰克是一条在法律禁区游动的蚯蚓,干的全是挑战法官内心忍耐底线的活儿。百里是在安全部的时候得知这号人物的,当时他负责侦破洛杉矶的一桩心理医师谋杀案,因为嫌疑人的某些敏感行踪难以调查,当时还担任安全部长的克洛斯·西弗里斯先生建议百里向鹈鹕湾监狱鹈鹕湾监狱(PBSP),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新月市,建于1989年,是美国安全级别最高的监狱,只收押重刑罪犯。借用杰克,杰克为了百里许诺的减刑,很卖力地帮助他解决了那个案子。后来杰克出狱后仍然不离他那些老本行,百里就用手里掌握的证据为要挟,让杰克随时为他所用,当然了,一定的酬劳是免不了的。
比如今天,如果没有杰克,被全国通缉的百里和笛卡尔想不出别的办法前往他们推想的荒城。
“那好吧,”笛卡尔双手拍打着方向盘说,“现在怎么办?我们自己直接上飞机吗?还是要等什么安排?”
“我来告诉你们该怎么办!”前排副驾驶座上响起一个略有点粗哑的女声,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座位上蹿起来,伸手狠扇咧嘴大睡的杰克。
“秦澜你这是干什么?”百里和笛卡尔都是一怔,赶紧伸手拦住秦澜乱挥的手。
杰克被打醒了,扯着嗓子大喊:“别打,别打,你这臭婆娘疯了吗?”
“你还想拖什么时间?直升机就在那儿停着,赶紧送我们走!”秦澜怒气冲冲地吼道。
百里知道秦澜为什么这么恼怒,自杰克见到她的那一秒起就不停地劝她加入他朋友开的地下舞场,说那是让她发财的最快捷径。初次见面就打这样不堪入耳的招呼让秦澜一路上都黑着脸,她一定是在考虑怎么教训这个没教养的小混混。
好不容易才把秦澜拉开,杰克整理着被扯坏的衣领,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
“杰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百里大声道。
“急什么,维恩岛那边还没有给我消息,直升机肯定还没准备好。”杰克摘下墨镜,挤着一对鼠眼,又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贴近前排座位道:“姑娘,我还没在哪家舞场见过你这么辣的妞儿,如果你答应,我不会记恨你打我的。”
秦澜闪电一般回身,又给了杰克一耳光。笛卡尔忙拉住她,找到个空隙在她耳边说:“打得漂亮。”
百里拉住嗷嗷叫的杰克,正想警告他别再招惹秦澜,就听到他怀里响起一声短促的简讯提醒声。
杰克摸出手机看了看,转脸朝秦澜挑着眉毛,说:“维恩岛那边已经打理好了,我马上就能让你们离开美国,不过你真的不想……”
秦澜立马跳下车,重重地砸上车门。
“赶紧走!”百里喝道,拉着杰克下车朝直升机走去。
笛卡尔和秦澜已经登上机舱。杰克交代完飞行员,大步走回舱门口,拉住正要登机的百里。
“这回你必须给我双倍的钱,把通缉犯弄走是最麻烦的,况且你订的还是我们最贵的直升机,”他盯着直升机里的秦澜,两眼放光,“如果那姑娘接受我的建议,我可以考虑给你打折。”
“我给你五倍,外加销毁去年你在墨西哥非法移民的证据。”百里头也不回地说。
“真的?”杰克整张脸都发光了,“到了维恩岛报我的名字,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上帝保佑你,亲爱的老途。”
直升机升上半空,杰克还在朝秦澜挥手,做电话联系的手势。
“真不想跟这种家伙打交道。”笛卡尔紧抱着怀里的皮包说。他身旁的秦澜紧咬嘴唇,眼睛里全是火光。
百里无奈道:“难道你要我们跑到北美航空公司的服务台前说:‘打扰,请给两个全国通缉犯去那不勒斯的机票,要最快的,谢谢。’”
百里难得说一次冷笑话,秦澜被逗笑了,脸色缓和了不少。
直升机在夕阳里向西飞去,没过多久已在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上空了。
“其实你不用跟我们去的。”笛卡尔低头在皮包面上用手指画圈,闷声道。
百里不吭声,尽管这也是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他们俩都清楚,虽说离不开秦澜的知识和智慧,但是这一趟解救失踪者的旅程必将异常艰险,弄不好是会没命的,秦澜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完全不必来蹚这摊浑水。
“如果一开始你们就告诉我你们是通缉犯,我肯定会打911叫警察来抓你们。”秦澜微笑着说,“可是现在我已经和你们是一伙儿的了。”
百里和笛卡尔对视一眼,两人都惊异地发现对方在笑。
“而且,我非常想亲自证明我的推理是正确的,这种心情的折磨比杀了我还难受,”秦澜抱起膝盖,脸埋在中间,“我会跟你们一起走到最后,救出所有人。”
荒城迷局事件过后很久,百里才知道,原来在离开加州的直升机上,秦澜在说到她之所以会坚定跟着他们一起冒险的原因时,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
我会跟随你们,是因为我很好奇,非常好奇,到底为什么你宁愿让我哥哥失去主人格也不愿意救他,那个潜意识下的“涅槃”究竟是什么?
这是秦澜在心里只对她自己说的话,当时她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浮出哥哥的音容,近在咫尺却又永远触碰不到。
秦澜睡着了,笛卡尔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肩头。
“我们要把秦澜带回来。”笛卡尔低声说。
百里点点头。舷窗外,远方海平线上出现了灯塔的亮光。
维恩岛只是广阔的太平洋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岛屿,这里除了繁茂的热带常绿阔叶林之外,几乎再没有别的价值。然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全世界有一半的人都向往美国这块大陆,没有获得入境许可的人们只好想一些冒险的办法,靠近美国西海岸的维恩岛就成了非法移民和偷渡客的天堂。后来在联邦移民局的坚决打击下,维恩岛的偷渡生意已失去往日的盛况,只有像杰克那种老江湖才敢继续在岛上坚持他们所谓的自由事业。
历来甘愿拿生命冒险的人们登上维恩岛,只为了敲开美国的大门,而现在他们却是为了逃离美国。想到这里,百里都忍不住自嘲。
他们搭乘的直升机在天色暗下来后才降落在岛上的偏僻角落。百里三人跳下机舱,眼前的空地被阔叶林遮蔽得很隐秘,海上巡逻船队很难从岛外发现这里。
“我们的飞机呢?”笛卡尔四处张望,“不可能靠一架民用直升机把我们拉到欧洲去吧?”
送他们来的飞行员是个其貌不扬的美国黑人,身材壮实,比两个杰克叠起来都高。他正举着肌肉结实的手臂拉扯油布遮盖的直升机,听到笛卡尔的问话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闷声干他的活儿。
百里心里升起一阵不安,信守约定从来都不是杰克这类人的信条。他完全有可能把他们骗到岛上,然后给加州警局打电话说他已经抓住了通缉犯,接下来就该谈谈酬金怎么支付了。
飞行员终于把直升机盖好,走过来说:“跟我来。”
笛卡尔下意识地站到秦澜身边,百里在他们两人眼里看到一丝慌张。
“走吧。”百里握紧拳头说,但手无寸铁的他们现在真是三头待宰的羔羊了。
“对了,”飞行员往空地边缘的一座小房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把一样东西递到百里面前,说,“拿着。”
他手上是一把柯尔特M2000型手枪。
百里和身后的两个同伴都愣住了。
“看你们吓得跟娘儿们似的,”飞行员粗鲁地把手枪塞到百里手里,“说了把你们安全送走,就一定办到,你们老实付钱就是了,别的有什么好怕的?赶紧跟我走。”
百里暗吁了一口气,秦澜捂在心口的手放下了。
飞行员把他们带到房子里,他打开墙上的小灯,沿着灯影在墙角处搬起一块铁板,一条通往地底的铁梯出现在他们面前。
“走!”飞行员命令道,然后打开手电,当先走下梯子。
百里跟在他身后,笛卡尔让秦澜跟在中间,他自己走在最后。
梯子很长,中间时而出现几条向下的天然陡坡。笛卡尔问了两次他们是不是要走到地心去,前面带路的飞行员始终都一言不发,默默地往下走。
走了近二十分钟,前方才出现了亮光,笛卡尔疲惫地欢呼一声。
飞行员带他们来到一条宽大的地底岩洞里,这条岩洞就是得天独厚的地底机场:朝外的洞口处于临海悬崖正中,直面大海,岩洞内部的地面平坦,只需浇灌沥青、混凝土就可以改造成飞机跑道。几座木头小屋分散在洞壁脚下,里面放满了电子仪器。有这么隐蔽的机场,难怪杰克这帮人可以在移民局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嘿,弗兰姆!”一个在调试仪器的金发男人看到飞行员后喊道,“其他的都准备好了,只差定位系统在做最后检查,马上就可以起飞。”
他的眼睛扫过百里一行人,视线在秦澜身上停留了足有十秒。
“带我去看看。”弗兰姆说,然后拉着准备上前搭讪的金发男人走了。
跑道上,只停有一架三角尾部机翼的小型载客飞机,十来个工作人员围在飞机周围。笛卡尔带着担忧的神色跟过去打量了一番,脸上随即换上了不敢相信的惊异:“不会吧,这竟然是英航的小型协和飞机,听说全世界只有十架,我真想不到能在图片之外见到它。”
协和式超音速客机是英国航空公司于1969年设计出产的,飞行速度能达到音速的两倍,横跨太平洋只需要九个小时。2003年所有协和式客机已经全部退役,杰克的团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弄来这么一架。为了使用这架飞机,百里花掉的钱可以买一条高级游艇了。
“哥们儿,这次援救任务完成后,心灵会会帮你结账的吧?”笛卡尔跑回来拍着百里的肩,心疼地说道。
百里横了他一眼:“如果所有人都活着回来,我就叫道格掏腰包买下这架飞机。”
余下的起飞准备很快完成,五分钟后进入起飞的最后阶段,弗兰姆从飞机驾驶室里下来请他的乘客登机。
“现在我是你们的机长,飞机上还有另外两个家伙是副驾驶和乘务员,”弗兰姆紧皱眉头整理着明显小了一号的飞行服,说,“登机前由我来告诉你们飞机上的规矩……”
“不就是保持卫生、系好安全带、不要乱走动之类的嘛,”急着到飞机内部去看看的笛卡尔抢着说,他探着脑袋,一只脚已经踏入舱门。
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笛卡尔的左背心,准确地对准心脏的位置,旁边的秦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弗兰姆以迅雷般的速度掏出一支银亮的手枪,抵在笛卡尔身上。
“认真听我说完,”弗兰姆冷冷道,“还有你,别去动那把枪,我不想你的脏血沾上柯尔特。”
他的眼神像嗜血的恶狼,盯着百里。笛卡尔高举双手,从门前退回来。
“我知道你们的时间宝贵,所以就不说你那蠢驴脑子里想出的废话,”弗兰姆收起枪,但没人敢动,“第一,我会驾驶鲨鱼号以很快的速度飞行,你们有什么不适请自己戴上氧气罩。如果没用,自己撑着或者跳机,生死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