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催眠里,教士总会一半以上的人都认为该唤醒杀人凶手秦澈的主人格,但百里坚持不这么做。秦澈被《天问》和画岩的强大暗示力开启了“涅槃”空间,他无法对抗恶意人格周庄。在催眠的最后,秦澈的人格被彻底潜抑,他的身体也被聂尚的人格占据了。
百里永远不会淡忘对秦澈的歉疚。在睡梦和冥想中,他无数次看见那个名叫“秦澈”的人格向他伸出苍白无助的手,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澈被黑暗的海水淹没。
“你干什么?”笛卡尔忽然惊呼。
百里抬起头,只看见秦澜手里多了一把尖利的刀,那是藏书室用来裁纸的钢刀,不知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笛卡尔,一个箭步冲到百里面前。等百里回过神时,那把钢刀已经插在他的胸膛里了。
一股血红色的暖流从胸口飘散出来,染红了秦澜冰冷无情的脸庞。百里闭上眼,和噩梦里出现的人一同沉沦……
“嗨,你怎么了?还好吗?”笛卡尔用力摇晃百里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秦澜一出现百里的神色就变得异常。当秦澜走到他跟前,礼貌地伸出右手想同他握手时,他竟然全身摇摇欲倒。幸好笛卡尔反应迅速,及时伸手撑住他。
有几道亮光重新进入百里的瞳孔,他看清眼前的女孩朝自己伸出手,她的脸色有些不悦,但并没有幻觉中刺入胸口的裁纸刀,没有喷薄的鲜血,没有怨恨的眼神,这里只是平静的古文献收藏室,她也只是个普通的中国女孩。
“我有这么可怕吗?把你都给吓晕了。”女孩仰着脸、抿起嘴不高兴地问,她说的还是那一口流利纯正的英文。
百里揉了揉额头,用汉语问道:“你是中国人吧?”
女孩目露惊讶,也用上了汉语:“你也是?”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眼前的同胞就是秦澈的催眠师,百里对此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庆幸。他点点头,回道:“是的,我来自重庆,是笛卡尔的同事,我们都在……”
“你们都在马林县那边的一个精神疗养院工作吧?笛卡尔从没给我说过他有个中国同事。你好,我叫秦澜,是笛卡尔的朋友。”女孩抓住百里的手握了握,神色里都是他乡遇故人的兴奋。
百里顿住了,背后透出一阵凉意。
在刚才的幻觉里,女孩的名字也叫“秦澜”!
一个名字让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变得模糊,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百里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他强自镇定,回道:“我姓百里,单名一个途,路途的途。”
“你们在说什么呢?”听不懂汉语的笛卡尔打岔道,“要聊天的话暂时打住,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请教你。”
“别急,你们都还没有吃午饭吧,走,我带你们去尝尝斯坦福餐厅里的菜,”秦澜热切地邀请道,“我们中国人就喜欢在饭桌上说话。”
从凌晨到现在他们两人都是滴水未进,的确是该补充能量了。百里应道:“行,走吧,在哪儿说不是说。”
笛卡尔指指手表,示意时间不多了。
“没关系,”百里说,“再怎么急我们也总得抽时间吃饭吧。”
“好,听你的。”笛卡尔无奈道。他心想中国人的乡亲情结还真如传闻中说得那么重。
“太好了,在这儿稍等我一下,我去拿背包。”秦澜的欢喜溢于言表,她转身快步跑进了收藏室。
笛卡尔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缩。
“怎么了?”百里见他脸色不大对。
“电池没电了,该死。我竟然忘了,心灵会和警方可能会通过我的手机找到我。”笛卡尔懊恼地道。他急忙关闭手机,拆下电池,取出移动卡,掰成两半扔进垃圾桶。
对于笛卡尔的疏忽,百里没有过多在意,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初次见面的秦澜身上。他见秦澜还在书架后没出来,压着嗓子问笛卡尔道:“她是心灵会的人吗?”
“放心,我这个朋友和心灵会一点关系都没有。”笛卡尔还在摆弄他的手机。他想了想,把手机连电池一块儿扔进了垃圾桶。
“你确定她能帮得了我们?”百里有些不相信这个看起来和笛卡尔一样年轻的女孩能解开他们面对的复杂密码。
笛卡尔抬起头,斜睨着百里:“秦可是斯坦福大学历史学博士,专攻语言史和人类灾难史,如果连她都束手无策,那我也没辙了。”
听笛卡尔这么说,百里放下心来。“好吧,我还想知道……”他终于还是问出那个悬在心头的问题,“她是秦澈的什么人?”
“秦澈是谁?”笛卡尔迷惘地反问道。
原来笛卡尔并不知道《天问》凶杀案的凶手是谁。百里差点忘了,那桩凶案仅有教士总会的成员才有知情权,笛卡尔只是安全部一个小小的技术探员,还没有权限知道这起与“涅槃”直接相关的案件。
看来,在他们这三人中,只有百里知道他与秦澜之间秘密的关系,然而背负秘密的那个人往往是最为艰难的。他不知道在秘密揭晓的那一刻该如何面对秦澜。
“我们走吧。”
秦澜回来了,小巧的背包斜挂在她的右肩上,她换上了一套20世纪80年代风格的复古牛仔衣裤,均匀苗条的身材和棱角分明的容颜让她像是电影里的好莱坞影星。
笛卡尔朝她打了声口哨:“走吧,美女!”他跟在秦澜身后走下楼去。
百里心事重重地移出步子,走在他前方的秦澜的背影里,似乎躲着一双尖锐的眼睛,在冷冷地凝视他。
斯坦福大学的中国餐厅装饰得极具东方韵味,百里感觉像是来到某个江南水乡的小菜馆。但是,时间紧迫,他并没有多少心思品尝那些久违的中国菜。没拿过几次筷子的笛卡尔,面对摆在他身前的炒米线更是不知如何下口,到最后,他索性放下碗筷,看着秦澜边吃边称赞这里的水煮鱼有多地道。
又过去了半小时,其他四个学者生死未卜,他们竟然还坐在这里吃饭,想到这儿,笛卡尔就心急如焚。
“秦,我们是不是应该……”笛卡尔打算提前结束这顿不合时宜的午饭。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谈论美食之外的事情。”秦澜嚼着鱼片,毫不客气地说。
笛卡尔的目光转向百里,想获得同伴的支援,可是他看到百里也是不紧不慢地挑着鸡丁,把葱末夹到嘴里。
怎么连百里也从容不迫了?笛卡尔真想提醒他们,现在可不是悠闲的午餐时间,还有几个人挣扎在生死边缘,等着他们去解救呢。
其实他不知道,百里心里比谁都急。在旧金山附近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被捕的风险,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抓到赫宁庄园的禁室里,在那里度过七天时限,等着面对会长和三个高级教士的死讯。
然而对秦澜切不能急,百里再明白不过,她不能只是在斯坦福给他们一个解密的提示就算完,在接下来面对未知对手的挑战中,他们需要秦澜的全力帮助。
“我吃好了,”秦澜终于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抹抹嘴,“你们有什么事,说吧。”
笛卡尔松了口气,急忙说道:“秦,我们有一个朋友被绑架了,绑匪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线索……”
“我和笛卡尔来自塞勒涅心灵会,这是一个研究‘涅槃’的秘密组织,”百里打断笛卡尔道,“你如果学过精神分析学,就应该知道人类的心理结构以潜意识为根基,‘涅槃’是潜意识最深处的心理空间,是精神内驱力的源头。心灵会的使命,就是研究和守护‘涅槃’的秘密。”
身旁的笛卡尔半张着嘴,百里这一通话至少泄露了三个心灵会的最高等级禁秘。
“我们的会长,克洛斯·塞勒涅先生,”百里尽量简短地说道,“和四个心灵会大师在三个月前失踪了,今天我和笛卡尔发现其中一个失踪者的尸体,死者名叫莫先琳,是弗兰克心理实验室主任。在她的尸体和抛尸地点找到一些线索,我们认为可能指向其他失踪学者所在的地点。”
秦澜的表情很复杂,但是还好,没有百里预想中的怀疑,只有在听到莫先琳的名字时微微吃惊。百里接着说:“凶手自称先知,他下毒杀害莫先琳,在他的安排下,不幸的死者在临死前给我打来电话,使用的是我们心灵会的一种特殊通信设备。笛卡尔,请你向秦澜小姐介绍一下‘黑火柴盒’的保密功能吧。”
笛卡尔见百里对秦澜毫无隐瞒,自己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义了,只好把机密电话屏蔽关键信息的作用详细讲给秦澜听。
等笛卡尔说完,百里继续道:“莫先琳临死前用她的方式给我留下了很重要的信息,我认为那是解开尸体上所有谜团的关键,但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秦澜欠了欠身子,拿起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仍然不作回答,百里静静地看着她,说:“来找你之前,我们收到了先知的警示,他只给我们七天时间解开谜团。七天过后,我想其他失踪者都会死。”
餐桌上,百里故意避开谈及割断的双臂,以免引起秦澜的反感。
笛卡尔的目光在身前两人的脸上游移,慢腾腾地挤出一句话:“这,这就是我们要麻烦你的事。”
秦澜放下茶杯,带着捉摸不定的神色从座位上站起身,留下一句“跟我来吧”,然后抓起背包走出门去。
笛卡尔凑近百里,小声质问道:“你干吗告诉她那么多?”
“没人会因为一堆谎言来帮助你,更何况,”百里露出微笑,“她将跟我们一起去营救失踪者,不坦诚相待怎么行?”
没错,百里在餐桌上就发现了,秦澜虽说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她并不好糊弄,她之所以除了吃饭不愿谈论别的事,原因就在于她感觉到笛卡尔和百里对她有所隐瞒。想要让别人心无间隙地与自己站在同一边,最先从心底掏出来的一定要是真诚。在这一点上,笛卡尔肯定没有读过“三顾茅庐”的故事。
百里的笑很快消失了,他心里隐藏着真正难以开口的往事。对于秦澜,那将会是一个永远不得涉足的禁区吗?
秦澜带他们来到她的私人工作室,这里位置很偏僻,可以保证他们的谈话不被别人听见。
“把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告诉我吧。”秦澜进门后随手把背包往角落处的沙发上一扔,把头发拢到脑后扎了个小小的髻。她的脸上有了一抹兴奋的神采。
百里拿出机密电话递给她:“莫先琳和我的通话都在录音里,你先听一下。”
“我真没想到,这么有名的心理学家是你们那个什么心灵会的成员。”秦澜随意地说,把电话放到耳边按下了录音播放键。
“你相信我们,不,相信百里之前说的那些话了?”笛卡尔从百里身后跨出,惊异地问道。
说起一个前所未闻的组织,守护着一个高深莫测的秘密,还发生了一场近乎荒诞的绑架杀人案,每个听者都会把这当作在讲故事,偏偏秦澜没多想就答应帮助他们了,也难怪笛卡尔会表现得很吃惊。
秦澜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顾听电话录音。百里用手肘碰碰笛卡尔,示意他别打岔。
其实百里也担心秦澜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他确信自己已经足够坦诚了,应该相信或是怀疑,秦澜自会分辨。
“莫先琳说的是‘加勒比海’和那个航海家的名字?”放下电话后秦澜说道,听她的口气并没有多大把握,“如果能去抛尸现场看看就好了。”
“你要不要看看现场照片?”百里主动提出。
秦澜扁起嘴唇,露出一个“我不介意”的表情。在百里的示意下,笛卡尔从包里取出便携相机,递到秦澜手里。
秦澜拉了张椅子坐下,埋着脑袋仔细查看笛卡尔拍下的照片,当她看到尸体时两眼本能地瞪圆,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没叫出声。
随后几分钟秦澜一直紧紧闭着眼,竭力想把噩梦从脑子里抹除。笛卡尔坐到她身旁,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恐惧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就像永远蛰伏在每个人内心的黑色火焰,只等着外界扇动的风,一旦起势,它就会化成火海,烧毁一切。无论智力多高、学识多丰富的人,都逃脱不了恐惧的折磨。
“我很抱歉吓到你了。”百里试图拿走她手里的相机。
“别动,”秦澜手上用劲,把相机攥住,她睁开眼道,“我还没看完。”
百里拗不过,只好坐下,等她翻完最后一张照片。
秦澜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后问道:“地上那条裂缝是什么?”
“是圣安地列斯断层,”百里回答,“莫先琳躺在圣安地列斯断层的起始处,断层在地表上的凹陷正好从她身体中心穿过。”
秦澜打了个寒战,心里恐惧的火还未熄灭。笛卡尔给她倒了一杯清水,她仰起头一饮而尽。
“抱歉,我很少看到这样的照片,比刚出土的干尸可怕多了。”秦澜放下杯子道,她的情绪好些了。
等了一会儿,笛卡尔才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那两个词真是‘加勒比’和‘麦哲伦’”,我想有两种可能。”秦澜旋转着手里的杯子,边思考边道,“第一,剩下那些活着的人,还有幕后凶手都在加勒比海或麦哲伦海峡,甚至是与麦哲伦航海史有关的地方,比如他在环球航海途中经过的地方、死亡的地点之类的。但是,根据你说的那种电话的功能,莫先琳没法告诉你们这么直截了当的信息,所以我主张排除这种可能性。”
笛卡尔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加勒比’和‘麦哲伦’作为一个提示线索,莫先琳希望你们得到指引。”秦澜道,“但是加勒比原是印第安语,意思是‘勇气’‘勇敢者’,而麦哲伦作为一个大航海时代的葡萄牙航海家,无论怎么解释,这都跟你们在现场发现的雌性符号、断层裂缝没有什么关系。”
“你是说,莫先琳说的是别的词?”笛卡尔说着望向百里,只看见百里在不动声色地等待下文。
“只能这么解释。”秦澜放下水杯,站起身来回踱步,小声自言自语,“还有什么词汇与‘jiɑ’‘le’‘bi’,‘mɑi’‘zhe’‘lun’发音相近呢?还有什么?”
“笛卡尔,打开‘土卫六’。”百里突然道。秦澜停下步子,和笛卡尔一起把目光投向他。
第7章 双重密码
百里的目光离开石俑的图片,他很想顾及礼貌,可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这种猜想未免有些牵强吧。”
“怎么?”秦澜的脸色稍显不悦,她不喜欢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
百里谨慎地说:“世界上还有很多瞪着双眼的古代石俑或陶俑,这些古物分属不同的文明,我想在如此多的文明中必然有与‘jiɑ’‘le’‘di’发音相近的词组,你为什么偏偏把莫先琳尸体上的线索往古巴比伦文明上靠呢?”
他们的时限只有七天,每错一步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去验证错误并修正,劫持学者的敌人不会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们犯完所有错误。眼下他们就像走在钢丝上的独行者,没有犯错的机会,踏错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容不得他们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笛卡尔看向秦澜的眼神中有同百里一样的担忧。
“哈,你们果然难伺候,不过你说的都对。”秦澜没有反对的意思,嘴角又挂起从容自信的笑意,“那么,再看看这个吧。”
她抽出第二本书,翻到中间一页,百里和笛卡尔的目光回到书页上。
他们俩同时倒吸了一口气,笛卡尔更是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在书页正中,一个巨大的雌性符号“♀”占据了一半篇幅。
“都看到了吧,”秦澜对他们震惊的反应很满意。“这个符号,”她指着书页上的“♀”说,“不只是象征雌性的符号,同时还是太阳系行星中金星的天文学符号。”
说实话,这个结论令百里真正吃了一惊,他忽略了一个符号能同时有多种象征意义。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可以印证我的想法,”秦澜又道,“你们看到没有双臂的尸体会想起什么?”
百里和笛卡尔对视一眼,笛卡尔先说道:“还能有什么?凶手把尸体的手臂砍下来,刻上一句话,声称自己是先知,还警告我们只有七天的时间救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么着急的原因。”
“那句话是‘上帝用七日创世,先知用七日毁灭’。”百里把断臂上的刀割之语告诉秦澜。
“暂时不考虑这个细节,”秦澜没有因为紧迫的时限而惊慌,好像对她来说这根本不值得关心,一心放在解谜上的她依然问道,“现在就从尸体上看,你们能想到什么?”
笛卡尔怔住了,断了手臂的尸体还能看出别的什么来?
百里低声回道:“先知不只是把尸体制成仰望星空石俑,还把它弄成了‘米诺斯的维纳斯’。”
“没错,”秦澜打了个响指,“先知是符号学方面的专家,我都有点崇拜他了。他用一具尸体表达了双重符号意义,除了刚才说的仰望星空石俑,第二重意义就是‘米诺斯的维纳斯’。”
“维纳斯?”笛卡尔皱眉道,“收藏在卢浮宫的那尊著名的大理石雕像?”
秦澜道:“是的,维纳斯,罗马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
笛卡尔接着问:“神话跟天文学又有什么关系?”
秦澜笑了:“你的英文是真不好吗?在西方国家,太阳系的行星除地球外,都是用古希腊罗马神话中各个神的名字来命名的,金星的英文Venus,不就是维纳斯吗?”
为了便于区分,她故意用汉语说了“金星”两个字。
“雌性符号,是金星的符号,”百里说,“同时又是维纳斯的神话符号。”
“我们管这个符号叫作梳妆镜,它的形状就是爱神的镜子。”秦澜敲着书页上的“♀”说,“如果先知是在用尸体留下密码的话,我认为天文学就是破解密码的算法。”
百里眼睛一亮,原来秦澜也把这起诡异至极的凶杀案想成了密码,这么看来,密匙是找到了,接下来就是用密匙破解密码。
“不对!”笛卡尔突然大声道。
秦澜斜眼看他。
笛卡尔扬着右手食指说:“断层!你们忘了吗?圣安地列斯断层怎么用天文学来解释?”
“这……”秦澜顿住了,她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她的脸色沉下来,笛卡尔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亲口点破她的漏洞似乎让笛卡尔很是愧疚。
这时,百里发出一声轻笑。
“你怎么了?”笛卡尔不满地看过来,他以为百里是在幸灾乐祸。
“秦澜小姐,你说的都没错,”百里的笑意更浓,“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秦澜目含惊讶。
“是的,”百里道,“先知既然可以用一具尸体表现双重符号意义,他为什么就不可以留下双重密码呢?”
“我不明白。”
“我们只顾着分析天文,却忽略了别的信息,”百里放松背上的肌肉,一直紧绷的背脊让他全身发酸,他慢慢解释道,“其实,我也把在尸体上发现的线索想成密码,要破解密码,关键是要找到密匙,也就是你说的算法。我认为莫先琳的遗言是密匙,经过你的分析,证明我的想法没错,但遗言可不只有‘迦勒底’,还有后面一个词。”
“对了,我们忘了伟大的麦哲伦先生呢!”笛卡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1519年,葡萄牙人费迪南·麦哲伦率领五支克拉克帆船从里斯本出发,横渡大西洋,绕过美洲大陆的最南端——他们经过的那条海峡后来被命名为“麦哲伦海峡”——进入当时还叫“南海”的世界最大洋,由于从美洲到亚洲的航程里始终没遇上大风浪,麦哲伦就把“太平洋”的名字留给了“南海”。抵达亚洲的菲律宾后,因与当地土著起了冲突,麦哲伦不幸死在标枪和斧刃之下。他的部下继承他的遗志,往西航行穿过印度洋,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于1521年返回欧洲,就此完成人类史上第一次环球航海。
“‘迦勒底’所指向的天文学只是密匙之一,”百里说道,“别忘了,麦哲伦的船队曾经环绕了地球一圈,莫先琳借用他的名字留下另一个密匙再合适不过。”
“密匙有两个,”秦澜不敢相信地说:“你的意思是,与之对应的密码也有两重,一重是天文学方面的,另一重是……”
“另一重,是地理学。”百里口气坚决地道。
秦澜和笛卡尔都露出讶异和好奇的神色。
前麦哲伦时代的欧洲,地球科学的萌芽还深埋在土壤里,人们普遍认为地球就是一块无限宽广的大地,海洋的尽头只有无底深渊,直到麦哲伦的环球航行才直接证明了地球是圆的,这在地理学上的意义不亚于物种进化在生物学上的意义。如果要用一个词组来代表地理学,为什么不能是麦哲伦呢?
“只有结合天文和地理,才能把所有密码联系起来。”秦澜想找出百里的破绽,但不多久她就放弃了,对百里点点头,“我想你说得没错。”
“莫先琳的尸体被放置在断层的起点,说到断层,你们能联想到什么?”等秦澜思考了一会儿,百里问道。此时的百里反倒不急于把他的思路说出来,所有推理都得一步接一步地推进。先知在地理这一层密码上设计得没有天文那么复杂,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自由联想。
“地震。”笛卡尔抢先说。
百里点点头,赞成他的说法。因为圣安地列斯断层的活动,直接导致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和1994年洛杉矶大地震,两场地震都是美国历史上主要城市所遭受的最严重的自然灾难,尤其是旧金山大地震,造成3000人死亡,30万人流离失所,而当时的旧金山全市也就只有40万居民。颇具盛名的建筑艺术——旧金山市政厅也在这场地震中变成废墟。
有一瞬间,百里想起站在断层前脑海里出现的幻觉。
断层穿过尸体,所到之处只留下一片荒蛮残壁……百里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分神。
地震不是圣安地列斯断层指向的最终结果,他用言语继续引导:“在‘地震’之后,还能联想到什么?”
一阵沉默。
秦澜脸色发白,她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词:“毁灭。”
“是的,毁灭,毁灭之城。”百里沉声道,“这就是第二重密码的破译结果。”
“为什么偏偏是城市?”秦澜蹙起眉头问道。
“城市是人类文明走进成熟的标志,”百里说,“先知自诩为毁灭者,那我们就试着站在一个毁灭者的角度上考虑。让你在地球上毁灭人类文明,你的第一个目标是什么?”
“把一颗核弹丢到国际大都市里,纽约、东京、上海都是我的目标,我明白了。”秦澜若有所悟。
“地理密码象征毁灭,而天文密码指向了毁灭的原因。”百里总结道,“我们破译了所有密码,这就是结果。”
笛卡尔抓抓脑袋,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他又问道:“结合起来,因为天文而毁灭的城市,就是藏匿失踪学者的地方吗?这样的地方没有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