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纳阳一拳,免得他再胡说八道。
纳阳转向我道:“这位是《莉人》杂志总编,杜伊卡小姐,人家很早就想认识你了。”
“你好,常听纳阳提起你。”杜伊卡伸出手,礼貌而不失高雅的同我握了握,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爱马仕黑色蜥蜴皮手环,在恒隆广场仅这只手环的价格就相当于我几个月的工资。
“她老爸是香港麒麟传媒集团老总,把握住机会啊哥们儿。”纳阳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明白纳阳的意思,很可惜我对眼前这个富家千金毫无兴趣。
刚要找个借口离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霎时让我愣住了,身旁的乔纳阳也和我一样目瞪口呆。
“你们还好吗?”从杜伊卡身后走出一个衣着平平、似乎不该属于这里的女孩,她站在一身衣装够买一辆高档轿车的杜伊卡身旁,被映照得毫无光彩。
“小沈,你们认识?”杜伊卡满脸惊讶。
“他们是我的朋友。”沈紫冰站在我和纳阳面前,面容有些憔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惊异过后我是满心的欢喜,看到紫冰安然无恙的站在眼前,我一直悬起的心终于落下了一些。
然而我不明白,一向伶牙俐齿的纳阳看到紫冰怎么会结巴起来,“紫,紫冰,回来啦?”
“今天早上刚到上海的,下午杜总要我陪她来参加观月山庄的晚会,我想到是你办的,就跟来了。”紫冰冷冷地说。
“呵呵,你还,还好吧。”纳阳挠挠头,不自在地傻笑道。
他们俩的对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刚想要询问时,紫冰的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紫冰一步一步地走近了纳阳,眼睛里噙着泪花,厉声吼道,“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紫冰扬起手,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纳阳脸上。
“你明明知道我爱的不是他,为什么还要杀了他?”紫冰歇斯底里地大吼。
我呆住了。在紫冰面前纳阳竟然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像个斗败的公鸡,丧气地低下脑袋,五根手指印还留在他脸上。
“你疯了吗?”段璇从大厅另一头跑过来,抱住纳阳的手臂,朝紫冰愤怒地尖声嘶吼。
紫冰满脸鄙夷地瞥了一眼段璇,不再说一句话,转身向门外走去,消失在夜色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厅里一片静默,仅在片刻后窃窃细语声四处响起,人们遮着嘴,满脸兴奋地交谈猜测在这三个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狗血言情剧在这个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我愣在原地,不断有“三角恋”“一夜情”“怀孕”诸如此类的声音传进耳朵了。
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7
我站在夜色笼罩的湖畔,放眼望去是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暗,夜空中有一轮残月在冷冷地注视人间,朦胧的月色是死神撩人的面纱,如果胆敢揭开来,我即将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在湖底等我,他就守在地狱之门前,我一定要亲眼看看他是谁。
抬起脚踏入湖中,湖水漫过我的脚踝,冷,刺骨的冷。
我没有停留,闭上眼坚决的往前走,全身已浸入湖中。水下更加浓稠的黑暗阻挡了月光,我屏住呼吸沉到了湖底。
怎么回事?这一次与以往大不相同,没有了死亡前的舒缓和松弛,致命的窒息感像刀一样割裂我的胸口,湖水的寒意也化作无数锐利的针,刺入我的皮肤,我摇摇晃晃地立在湖底,险些就晕了过去。
这是梦吗?
是的,这是梦,是一个痛苦的噩梦,梦中的我迈开步子,费力的向前走去,努力在死亡之前看见他的脸。
每一个肺泡都干瘪无力,每一寸皮肤都痛楚欲裂,前行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我终于看到他了,在地狱的门前,他一如老样子,孤独而坚定的等候着我的到来,围绕在他身周的光像天堂一样圣洁。我的小腿一软,屈膝跪倒在地。
我就要醒了,我清楚的感觉到我就要离开这个梦了。
不,还不能醒!我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向前走,最后十步之距。
七步,五步,三步。
我终于来到他面前,他低垂的头颅动了动。有什么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就要把我拉回现实世界。
不!我努力留住虚弱的梦境,只差一点,最后一点!
他终于抬起脸来,我看见了。
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柔和的唇角,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已经失去生气的瞳孔。
他是……他是……他是乔纳阳!
我像诈尸一样醒来,大口喘气,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上落下,梦境似乎还没有褪去,房间中盈满了湖水的腥味,乔纳阳的脸还在我的眼前漂浮不定。
我坐到床边,揉着双眼,渐渐看清了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房间内。昨晚庆典结束后纳阳拉我陪他喝闷酒,56度的老白干我俩喝了三瓶,现在只能模糊记得醉倒后是纳阳迷迷糊糊的给我安排酒店房间,还叫了两个保安过来把我抬到这儿。
我拍了拍疼痛欲裂的脑袋,站起身拉开窗帘,昏红的月光透进屋来,铺在地上像一滩混浊的血。黎明前的黑暗深不见底,一弯新月挂在天边,发出暗红的光,仿佛沉浸在腐坏的血泊中。
血光之灾!我打了个寒战。
这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我扑到窗前,看见一道黑影走进了不远处的竹林中。
长及脚踝的黑袍,罩住脑袋的兜帽,一个昏睡中的人被架在他的肩上。乔纳阳修长的双腿坠在死神身后,无力地摇晃,死亡即将在他头上降临。
“站住!”我朝窗外大喝一声,拉开房间的门冲了出去。
完全顾不上尚未清醒的意识,我只能没命地奔跑,没几步就奔到竹林中,借着血光似的月色找寻死神的踪影。
突然,从左面传来扫过竹叶的声响,“哗哗哗。”我猛地转过身,黑袍的一角在我眼前隐入了竹林更深处,那是淀山湖的方向!
我想起那个梦,想起了沉在水下守护地狱入口的男子。
“放下他!”我撕着嗓子怒吼,恐惧的病毒却在心底漫延,我完全无法顾及,只能竭力追赶死神的脚步。“哗哗”的竹叶声始终响在身前不过十余步的地方,一个黑影在视野里不紧不慢地前行,可是我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他。
残月在天边停留,像一只血红的眼睛,默默地冷视这场死亡对我的戏弄。
林中漫起了湖水的腥气,我已经追到了淀山湖畔。竹叶的响动消失了,变成一连串踩在沙地上的脚步声。
黑影已走到了湖边,纳阳就要死了!我必须要阻止!
拨开最后一丛竹叶,眼前豁然开朗,可是我没有看到黑影,没有看到死神,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硕大的月亮,血红的月光凌空洒下,全世界都浸没在鲜血中。我不由自主地伏下身,跪拜在血月下。
脸上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耳边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哥,兄弟,你还好吧?”
除此之外,在更远处似乎还有阵阵嘈杂的喧闹,有人在喊叫,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发号施令,有人在来回奔走,其间还夹杂着“嘀嘟嘀嘟”的警笛声,我好像陷入了一个荒诞的世界。
慢慢睁开眼,一个头戴警帽,身穿警服的年轻人在我眼前晃动,是他在说话,“大哥,醒醒,大哥……”
他扬起巴掌还要打我,我虚弱地抬起手,挡开了。
“大哥,你终于醒了。”年轻警员见我醒过来,面容上满是欣喜。
我站在一条泥泞的林间小道上,小道尽头就是淀山湖岸,现在那儿聚集了很多人,两辆警车停在一旁的石道上,警笛刺耳。
我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不是在房间里睡觉吗?可是此刻我在哪儿呢?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一切还是一个梦吗?那种怵目惊心的真实感,难道仅仅是梦吗?
“这是……”疑问太多,我甚至都不知道该问什么。
“大哥,你的梦游症不轻啊,我认识个精神科医生,介绍你去看看吧。”热心的警员说着就要去摸手机给我留电话号码。
梦游?刚才是我梦游了?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没等他给我号码,我先一步问道。
“你说那儿啊。”警员埋头一边翻通讯录一边说,“今天早上我们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说在淀山湖里发现一具浮尸,杨队长就带我们赶过来了。大哥你说怪不怪,我昨天才到所里实习,今天就有案子了,我这运气还真不差。”
小伙子话不少,可是听他说到湖里的浮尸我就僵住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乔纳阳浸在水中的脸,在我眼前荡漾。
“刚才我们隔离现场的时候你就闯了进来,闭着眼一句话都不说,怎么轰都轰不走,我还以为碰到山村老尸了,幸亏杨队长见多识广,说你只是个梦游症患者,就让我在这里守着你,我急着赶去破案,就拍了你几下,想把你拍醒,喏,你最好记个电话……哎哎哎,别走啊你。”
我向前方的人群大步走去,把喋喋不休的年轻警员甩在身后。
警方隔离带外围聚满了围观的群众,一个身穿晨练衣的老头子正喷着唾沫星子讲述他发现尸体的过程,人们像看英雄一样看着他。
隔离圈中间有个粗哑的声音在喊:“杨队,打捞上来的这个东西,应该就是拴在被害人腰上,把他沉到湖里去的工具。”
我不顾此起彼伏的叫骂,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挤到最前面。
一具赤裸上半身的男尸,直挺挺的摆在水边。
我抬脚一步跨过隔离带,走进圈里,立刻就有一个声音朝我大声咆哮:“出去,别进来!”
我麻木的双耳已经听不见了,眼前的画面像是一部默默放映的无声电影。杨队长向两个维护现场秩序的警员使了个眼色,他们停下脚步,没上来拦我。我走到尸体旁边,目光停留在这具平静的尸体上。
湖水的浸泡让这原本修长健硕的身体有些肿胀,赤裸在空气中的皮肤被泡得发白,那是一种可怕的白,死神的面容在这样的惨白色泽里最是狰狞。
出现在我梦中的脸,此时此刻就如此真实的躺在我身前,他不再阳光的笑,不再没心没肺的起哄,不再乐乐呵呵的和我打闹,他死了。
乔纳阳,在这个雾气氤氲的清晨,死了。
8
杨队长是个虎背熊腰的东北大汉,一脸横肉的他即使面无表情也会让人觉得他心头满是怒火。现在,坐在派出所审讯室里,他就用这样的表情面对我。
“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他坐在桌子对面,直直注视我的双眼,似乎想从我的眼中找出什么。
“昨晚,十点左右。”我照实回答。
“在哪儿?”
“观月山庄的爱克斯酒吧。”
“当时酒吧有人吗?”
“有,不多。”
“什么时候分开的?”
“我不知道,我当时喝醉了。”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做什么?”他的问讯变得咄咄逼人。
“喝酒。”麻木的我对他的态度毫无畏惧。
“然后呢?”
“然后我喝醉了,纳阳,就是你们说的被害者,找了两个人把我抬到酒店房间里。”
“你经常梦游吗?”杨队长话锋一转。
“不,我从来没有梦游过。”
“这么说,今天早上你闯到犯罪现场来的时候,是清醒着的?”他兴奋的表情像是只大青蛙捕捉到了苍蝇。
“不,当时我在梦游。”我平静地回答。
杨队长别过脸去,嘴唇扁了扁,突然把手里记笔录的笔砸在桌上,站起来对我怒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这起凶杀案的重大嫌疑人,我们同时怀疑你和前段时间发生的两起恶性杀人案脱不开干系,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坦白交代也好争取个缓刑,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抬起眼睛,木木地看向暴怒的杨队长,开口正要说些什么。
“杨队,你抓错人了。”
一个消失已久的声音在审讯室门口响起,我惊愕地侧过眼,看见一身便装的秦澈从门外走来。
白织灯光下,秦澈比之前黑了一圈,眼睛里盛满疲惫,高高凸起的颧骨让他的脸更显得消瘦,这样的秦澈很像一个刚从野外考察回来的科考队员。
“秦警官?”杨队长也是满脸困惑,“你不是去湖南了吗?”
“这回死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亲手把凶手捉拿归案。”秦澈带着一张漠然的脸,走到杨队长身旁,我冷冷地盯住他。
他竟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顾自的对杨队长说道:“今天下午我到观月山庄找那两个保安录了口供,就是他们俩把聂先生抬到酒店房间里的,并且可以证明昨晚聂先生一直留在酒店内。”
“别介,再动动手就可以让这小子招了,这件案子不就结了吗?”杨队长捏了捏手指,发出“啪啪”脆响。
秦澈用严峻的口吻道:“一年前如果不是你刑讯逼供被告发,现在你已经是我上司了。”
“你……”被揭了伤疤的杨队长窒了一下,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出门去,很不服气的留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破这个案子。”
秦澈这才转过脸面对我,沉声道:“聂尚,关于纳阳他……”
“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吗?”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秦澈沉默了,我抓过背包,站起身走到审讯室门口,背对他,努力让自己说话声音保持镇定。
“纳阳死的时候,你他妈的滚哪儿去了?”
迎着派出所外吹来的穿堂风,我大步离去。
9
这里是万云小区,我温暖而冰冷的家,万家灯火在窗外的城市里绽放,缤纷的彩光投进一片漆黑的客厅里,投在我的脸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派出所开车回来的,不知道怎么找到回家的路,不知道一路的狂飙有没有让谁血溅街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
伸手打开壁灯,暖色调的橙黄灯光铺在棕色的木地板上,房间里顿时浮起一层令人心安的光晕,让在黑暗中呆坐了近五个小时的我一时有些不适应。
我发现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不再有任何悲喜哀乐,丧妻两年后最好的朋友也离我而去,这样沉重的打击足够把我毁灭。
林鸢在她的遗照中对我微笑,温柔的眼眸里藏有未知的暗影。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双腿,走到林鸢眼前,深深凝视她的双眸,抬起手在她脸上划动。
“为什么,你们要离开我?”我呢喃自语。
两年了,我始终不知道林鸢为什么会自杀,就像眼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朋友们会接二连三的死去,藏在阴影中的死神,到底想用杀人来证明什么?
“这是个诅咒……这是个诅咒……”冉天恒阴沉的面容,好像藏在林鸢的瞳孔深处,在轻声念叨,“诅咒……诅咒……”
如果真是我们在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死亡诅咒,那么下一个死去的,会是谁?我露出无奈的苦笑:自己什么时候和冉老板一样,开始相信诅咒这种无稽之谈了。
轻叹口气,我背转过身,不想再看林鸢的笑容,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我看见一双陌生的眼睛,悬在窗上,冷酷地盯着我。
这里是十二层的高楼,窗上却有一双眼睛,一张脸。我只感到头皮发麻,向后退了几步,窗上的脸也向后退去。
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只不过是窗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罢了。
可是心脏又紧紧地抽了一下,恐惧的大潮又一次汹涌袭来。
我自己的脸,为什么会如此陌生!那凶残的眼神,冷漠的脸颊,分明是另一个人!我惊恐地抬起双手,发疯似地揉弄自己的脸,令人胆寒的是,玻璃上的人,也在做着同我一样的动作。
但他不是在揉脸,他是在,撕扯。
他要把自己的脸,扯下来!
“叮咚叮咚”,门铃声在这时响起,我的心差点蹦出胸口。
再回头去看,窗玻璃上映照的,是一张惊魂未定的脸——苍白,羸弱,却是我自己的脸。
10
打开门,是秦澈倚在我家门口,低垂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
“有什么事吗?”我漠然道,刚才玻璃上出现的脸让我的心脏还在砰砰跳动,我只能尽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惶。
“忙吗?”秦澈闭上眼,我注意到他手上拎了几瓶啤酒,三份浓汤臭豆腐。
这是乔纳阳生前最爱吃的街边小吃,以前他常说吃这种小吃让他有回到家乡的感觉。
“我俩陪纳阳喝两杯吧。”秦澈话音颤抖,一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进来吧。”我哽咽着说,侧身让秦澈进门。
三张小凳,围在明净的茶几周围,三双筷子三杯酒摆在几上,中间有三份热腾腾的臭豆腐冒着热气。片刻后,宽大冷清的客厅里响起碰杯的“乒乒”声,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心照不宣的轮流和身前一盏盛满酒的酒杯相碰。
“笨蛋,吃慢点。”秦澈愣愣地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位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纳阳仿佛就在眼前,一边哈气一边大嚼塞在嘴巴里的半块豆腐。
“等会儿谁抢我的我跟谁急啊。”我说,以前纳阳把自己的臭豆腐吃完总会来抢我的,每次都把我的那份弄得乱七八糟。
可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嬉皮笑脸的来跟我抢臭豆腐了。
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好兄弟和我们一起喝醉,一起哄闹,一起打架,一起把女朋友丢在一边,穿着革履西装在大街上扯起公鸭嗓大嚎:“谁能够划船不用桨,谁能够扬帆没有风向,谁能够离开好朋友,没有感伤……”
泪水终于如泉涌一样流出来,我和秦澈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像两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伙好兄弟,他们经历了无数场风雨,跋涉了万千里坎坷,却总能不离不弃的勾着肩膀一起大笑着等待明天的太阳,这是属于他们的一场歌。
“我可以划船不用桨,我可以扬帆没有风向,但是朋友啊,当你离我远去,我却不能不感伤……”
11
“我不记得你会梦游。”秦澈仰起脖子,又喝下一杯酒。
“我从来没有梦游的问题。”我靠着沙发盘腿坐在地上,酒精让我的头有些疼。
“你还说,在三起命案之前,你都会做一些预兆死亡的怪梦。”秦澈放下杯子,表情肃穆起来。
我点点头。
秦澈沉思道,“在梦里预见未来发生的事,这样的先例也不是不存在,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香港有一名女职员中午在办公室小憩,梦见自己在公交车站等车,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突然来了一辆灵车在她面前停下,上面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司机阴着脸问她:‘要上来吗?’这个女职员被吓醒了。下午下班后她像往常一样等电梯,过了很久电梯才来,门打开,里面挤满了人,电梯小姐面色阴沉,问她:‘要上来吗?’,她想起了中午的梦,吓得跑开了,后来……”
“后来怎样?”我迫不及待地问,脖子上的汗毛一一竖起。
“因为设备老化,电梯缆绳断裂,轿厢从六十多层的高楼坠落,一整厢的人全部丧命,据到过现场的搜救人员声称,那些可怜的人全被摔成了肉泥。”
我止不住地哆嗦起来,不只在于秦澈口述的灵异事件,更因为自己那些预示现实的噩梦。
“算了,这些科学尚且无法解释的东西,我们再怎么琢磨也是浪费时间。”秦澈站起身,拿过他随身携带的公务包,从里头翻出一叠材料。
我疑惑道:“这是什么?”
“关于丁启祥,方武,乔纳阳三起恶性凶杀案的详尽材料。”秦澈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你拿来给我看的?”
秦澈点头,把材料塞在我手里,道:“警局里现在对这三起案件一筹莫展,让我恼火的是,尽管有大量证据证明三起命案的凶手是同一人,但为了避免造成社会公众的恐慌,局里相关负责人拒不承认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他们对内对外都坚称三起案子毫无联系。”
“你是想由我们来……”我手里捧着材料,从中掉出几张照片。
秦澈斟满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我,淡淡道:“如果孤立的来看这些案子无疑会给破案造成极大阻碍,于是我请了两个月事假,退出专案组,从今天起,就由我们俩来调查这桩案子,把凶手找出来。”
他饮尽杯中酒,我却举着杯子没动,“我们单独行动?”
秦澈锐利的目光看向我,正色道:“你不想找出杀死丁启祥和纳阳的凶手吗?”
这话刺激到了我某根神经,对凶手的仇恨让我咬紧了牙,我抬起头,把手上的酒一饮而尽,几乎是在嘶吼,“我干!”
秦澈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转过脸去,“行了,看看这些案卷吧,这些都是局里的机密,我临走前费了很大劲才带出来的。”
看来当局对这桩连环凶杀案的消息封锁已做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连许多警方人员都不得知道实情,我不禁有些忿恨,如果公开向社会公众收集线索,必然会对破案大有助益,然而为了避免所谓的社会恐慌,他们选择了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对很多不知情的人来说,我的朋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怒火烧痛了我的神经,我揉了揉太阳穴,翻开案情宗卷。
第一页就是记录乔纳阳命案的材料,今天早晨的一幕幕重现在我的眼前,巨大的悲痛感再次降临,我闭上眼不愿再看。
“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死亡原因是溺水身亡。”秦澈的话语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抖动,“另外,法医检测到死者血液里酒精浓度较高,于是一些警官断定他是醉酒后失足跌入湖中淹死的。”
我睁开眼,急道:“乔纳阳是意外身亡?”
“这是应付媒体最好的托辞。”秦澈从我案卷中间翻出三张照片,摆在我眼前。
第一张照片是乔纳阳的尸体,我的心上即时泛起一阵锐利的痛。
“你看这里。”秦澈手指着尸体的腰部,那里有一圈细细的血红印子,明显是被某件细条物勒过。
秦澈道:“尸体被发现时其腰上缠了一圈铁丝,推定是有一件重物拴在铁丝上,用此将醉酒的乔纳阳沉到湖底,随后从湖里打捞上来这个东西。”
他翻到第二张照片,我低头看去。
照片里,是一座摆在泥地上的铜像,看上去足有几十斤的重量,几根翠绿的水草缠在铜像上,如同剧毒的青竹蛇。
铜像的造型是一只趴在金银财宝上的巨大蟾蜍,“招财进宝”四个大字刻在蟾蜍身前。这是许多店家都会摆在柜台上的吉物,希望借此求得个生意兴隆,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可是一想到一条生命在这铜像上熄灭,就让人觉得它透着一种阴森森的诡异感。
“凶手的行为,有些多此一举。”我轻声说。
“没错,爱克斯酒吧的酒保称,昨晚乔纳阳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想淹死他直接把他扔进湖里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煞费周章地弄这么个奇怪的东西来系在他身上呢?”秦澈说着又伸手指向第三张照片。
确切的说这并不是一张照片,只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图片,看得出是监控录像的截屏图,画质不太清晰,但能看出有一道人影全身伏在地上,怀里藏着什么东西。图片一角显示的时间是凌晨3点26分。
“这是哪儿?”我不解地问。
“这是爱克斯酒吧的监控器拍到的。”秦澈看着我道,“经调查,从湖里打捞上来的招财金蟾就是凶手从这家酒吧里盗走的。”
我把图片捧在眼前,终于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