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初步的了解了心理结构和人格结构,对许多精神现象的解释就变得容易许多。”百里途说,“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一定听说过,一些精神上遭受重大打击的人平白无故的就把伤心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我:“这不是言情剧里常用的桥段吗?”
百里途笑了,“其实这并非编剧的臆想,在心理学上这种现象叫作‘潜抑’,通俗说来又叫‘选择性失忆’,属于一种潜意识防御机制。从心理学上解释,潜抑的过程就是把显意识中一些无法接受的欲望、想法、情感或痛苦的经历在不知不觉中压抑到潜意识中去,让个人不能回忆或察觉,避免过度伤心而致精神崩溃,维持三个意识层面之间的平衡。同样道理,人格的三个组成结构,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也需要一定的方式来维持三者博弈的平衡,最典型的,就是梦。”
百里途问道:“你经常做梦吗?”
我:“睡得沉就不会。”
百里途:“事实是,每个人每晚都会做梦,你认为自己没有做梦,只是你丧失了对梦的记忆而已,这是梦的伪装方法之一。”
我:“人每晚都会做梦,只是不记得做过梦,对吗?”
百里途:“是的,睡眠有入睡期、浅睡期、非快速动眼期和快速动眼期四个阶段,进入快速动眼期就会做梦,梦是很常见也是很重要的精神现象,不同心理学派对梦有不同的解读,除了弗洛伊德的愿望满足论之外,还包括卡尔.荣格的集体潜意识说,埃里希.弗罗姆的精神分析社会学说,时间有限,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在这里,我们就来谈一谈所有释梦学的根基:弗洛伊德关于梦的理论。”
我:“梦有什么研究意义呢?”
百里途:“早期的一些心理学家认为梦完全没有意义,不过到了今天这样的论调已经不复存在了,对此弗洛伊德功不可没,他是第一个对梦做出全面解释的心理学家,他在《梦的解析》一书中提出很多足以影响后世所有释梦理论的观点。多说一句,这部《梦的解析》与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并称为引起人类三大思想变革的经典。”
幻灯片上出现《梦的解析》中文译本的书影,和后来秦澈借给我的那本一模一样。
百里途说:“刚才我们谈到过,人格结构中按快乐原则行事的本我极端任性,只想不计代价的满足愿望,但是因为有超我的存在让它的愿望冲动得不到发泄,于是本我就只能用幻想来告慰自己。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本我总想着往显意识里散布一些污秽的信息,超我对此火冒三丈,决定采取严格的宣传审查制度,不允许本我的言论进入显意识。本我为了躲过超我的超我的审查,只好故意把宣传语说的隐晦含糊一些,再加上象征或是双关的手段,于是它想说的话终于进入了显意识,被我们觉察到。
“梦就这样形成了,在我们睡着以后,本我就开始它的幻想,但是作为上帝的超我却一刻不停的盯着本我,不允许它朝显意识里灌输它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本我于是开始进行伪装,躲过超我的审查,在我们的显意识里变成了梦。”
我:“这像是本我在欺骗超我。”
百里途:“对,弗洛伊德总结道:为了伪装,梦采用了一些特殊的构造形式。直白的说,就是一些特殊的骗术。他把这些骗术归纳为以下几类。
“视觉化,本我把自己的愿望转变成视觉效果,因此你在梦里看到的就是如同电影一样的画面。
“凝缩,梦把相互联系的几个事物元素转化为一个单一的形象或内容,比如一个节俭的患者害怕生病带来的痛苦,也担心治病的开销,他在梦中梦见自己的病好了,就是同时对病愈和省钱两个愿望的满足。
“移植,梦把重要的内容放在梦里的一些不引入注意的情节上,一个守财奴可能不会直接梦见堆积如山的金币,但在梦里他会经常开着车行驶在一条满是金光的公路上。
“象征,用一个事物代表另一个事物,比如一个哥哥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一些违反伦理的情节不会他在梦中出现,但他会梦见和妹妹的同学在一起。
“最后是再度校正,当超我不小心让一些不允许出现的内容出现在梦里,本我就会通过一些手段去减少这些内容的影响,比如它会改造对梦的回忆,让做梦的人对梦的一些敏感性内容完全遗忘掉,刚才说的丧失了对梦的记忆,便是再度校正的效用。”
原来看似荒诞的梦还有这么多解释,确实让我我大开眼界。
百里途低声道:“潜意识世界里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梦,是我们窥探这个世界的窗口。千万别忽视你的梦,说不定,在梦中就隐藏着你苦苦求索的真相。”
可是我的梦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呢?我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6
离开了回忆和满脸不快的出租车司机,半个小时后我开着自己的车停在一栋高大的综合写字楼前,抬头望去,在第二十二层楼处隐约看到一条印着“出版社”几个字的大字报。
搭电梯来到二十二层时我注意到这层楼里只有古江出版社一家单位,我按照贴在墙上的指示标签,向长廊最深处走去。空荡荡的长廊上死寂无声,惨白的灯光照在这条封闭的空间里,同我空灵的脚步声一起让我的心一点点地抽紧。
走了这么半天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我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梦境中,永远醒不过来。
“你找谁?”空气中忽然传出声冷冰冰的询问,我的心弦在这一刻差点绷断了。
定下神仔细看去,前方已经是这条长得可怕的走廊尽头,一道模糊的玻璃门上挂了“古江出版社”几个已经掉漆的大字,门旁是破旧的办公桌,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站在桌后警惕地盯住我,织了半截的毛衣放在桌上,一台十寸的小电视在一旁播放着琼瑶言情剧。
“啊,请问……”走到这个简陋的来访接待处前,我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找谁?”妇女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了,明显是嫌我打扰了她看电视。
“请问周庄先生在吗?”我硬着头皮问。
“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姓周的,请你……”妇女刚要下逐客令,就被门里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让他进来吧,陈姐。”
“褚老师,说不定他又是那种烦人的记者,您是不是……”中年妇女对门里的人明显要尊重许多。
“记者不会到这儿来找周先生的。”玻璃门在这时被拉开了,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眼镜片比茶杯底还厚的老人走了出来,对我邀请道,“这位先生,跟我进来吧。”
中年妇女不服气地闪开位置,让我和老人进去。
两脚踏进玻璃门,我才发现这里根本不能算是出版社——四处堆放的稿纸和文件让本就窄小的办公区更加凌乱,要很艰难才能找到插脚的地方,昏暗的灯光教人眼球发酸,四台老式电脑胡乱摆在桌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看样子有很长时间没有启动过了。
“请问,今天没人上班吗?”我试探地问走在前头的老人。
他头也不回地说:“一年前出版社就已结束运营,要不是我得留下来处理清算工作,今天你在这儿就找不到人了。我给你泡杯茶吧。”
老人打开他的办公室,随手拿了个纸杯泡了杯铁观音递给我,平淡地问道:“我叫褚正观,原来是这里的主编,先生贵姓?”
“免贵姓聂,我在大学里教中国文学史。”我把名片递过去,故意说了个谎,“今天有学术研究方面的事想请教一下褚老师。”
老人在我对面坐下,“请教是不敢当,聂先生,有什么能帮到你的直说就是。”
“褚老师知道这本书吗?”我放下滚烫的茶水,从包里拿出《天问今解》,褚老接过去,扶正眼镜看了看,脸上即时浮起复杂的表情。
“市面上还能买到这本书?”老人的目光越过眼镜框,停在我脸上。
我摆摆手道:“我是从一个朋友那儿借的。”
老人的眼睛垂下去,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过书的封面,叹道:“唉,现在也只有这样的删减版了,周庄学者的思想精华都被删得一干二净。”
“哦?”我猜的没错,《天问今解》这本不起眼的书里果然大有文章。
褚老表情肃穆地说:“我是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当年周庄先生就是把书稿发给我的,还记得我用了两天两夜审读完书稿,周先生对屈原和楚辞《天问》提出的一些革新性的见解令我震惊,做研究专著出版这么多年,那还是头一回。我当时兴奋得睡不着觉,料定了这份书稿一旦出版,必然会在文学界和史学界引起轰动。”
我的胃口被完全吊了起来,《天问今解》中被删掉的究竟是什么内容?能让眼前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在回忆往事时还如此激动。
“可是,”褚老的表情黯淡下去,“首印的一万册还未上市就被宣传部门禁止发行了,传言说这本书里的内容严重到侵犯了国际机密,嗬嗬,聂先生你说说,关于屈灵均内心世界的探索侵犯了什么国际机密,你说说,这是个什么理儿?”
“您说什么?关于屈原的什么?”我急问道。
褚老冷静下来,又用开始的那种不冷不热的口吻说道:“抱歉,禁止发行《天问今解》的时候上层部门严令我们这些看过书稿的编辑将书中的内容告知他人,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否则……”
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可是,我的朋友又是怎么会有这所谓的删减版的呢?”我没忘记要弄清楚书是怎么到林鸢手上的。
“出版社先前对《天问今解》的上市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为了让突然性的禁书看上去没那么刻意,上层把所有涉密内容都删完了才允许我们将书发行出去,还严令禁止加印、再版,于是被学界寄予厚望的一部著作就成了这么一本学生参考书。”褚老苦笑道,“我们单位也因为这事儿成了出版界的毒瘤,再也没有优秀学者给我们投稿了,没有稿源,接下来就只有倒闭。”
我压低声音道:“褚老师,那您这儿还有未删减的《天问今解》吗?能不能……”
“不!”褚老狠狠地打断我说,“所有的原版都被销毁了,上头连我们的言论都要禁止,怎么可能把书留下来。”
我想想也是,便不再在这一点上纠缠下去,直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位周庄先生住在哪儿您方便告诉我吗?如果能和他当面交流交流,一定会对我的研究项目大有裨益。”
没想到褚老露出和我一样茫然的神色,“之前周先生坚持只通过电子邮件和我们联系,我只知道当时他在湖南做实地考察,不过我怀疑现在他已经……”
他又在自己枯藤似的脖子上横横地划了一道,与此同时,在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道恐惧的光。
7
好不容易抓到手的线索,因为不知道神秘人物周庄的所在,又一次断了。
不过古江出版社之行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我可以肯定的是,《天问今解》这本书里,不,应该说在楚辞《天问》里,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凶手用连环杀人的方式来表达《天问》的辞意,一定与这个秘密有关。
我不敢想象,如果褚正观所说的传言属实,秘密涉及到了国际机密,需要采用行政手段来强制禁止公开,那么周庄写在《天问今解》里的被删掉的内容,该有多么耸人听闻!
从褚正观守口如瓶的态度上看,要撬开他的嘴可能性不大,我只能想别的办法揭开《天问今解》中的谜,眼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到这本书的作者,周庄。
我掏出手机,给我那些研究先秦文学的同事和同学们发了条短信,“知道一个叫周庄的学者吗?”
放下手机,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我踩下油门,终于把车开出堵了很久的车流,没多久就来到沈紫冰家楼脚。
关好车门,我反身向楼道走去,一阵瑟瑟寒风卷过,我一阵哆嗦,同一时间,一个念头影子般窜进我的脑海,迅速膨胀起来。
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天问》之谜的人,用《天问》辞句来杀人这样的方式来公开这个秘密?
这个想法让我手脚发凉,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偏偏要选择我的朋友?两年前林鸢的自杀,难道也与此有关?
我不禁把手上的《天问今解》凑到眼前看了看,封面上屈原的身影似乎在动,他好像回过头来,消瘦憔悴的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冷冰冰的目光投在我的脸上。
一道身影,在眼角晃过。我放下书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天恒!”我开口大声喊道。
没想到冉天恒听见呼喊并没有回头来应我,而是抱着胸前的一个大包裹,逃也似地飞奔离去。
我刚要拔腿追上去,突然反应过来楼上的紫冰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这一恍惚间冉天恒已经绕过街角,没了踪影。
没有时间迟疑,我当即奔上楼,来到紫冰家门口。房门虚掩,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紫冰!”我喊道,有回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没人应答。
顾不上敲门我就冲进房内。紫冰租住的单人房间不大,原地转一圈就能确认房里空无一人。
我的脖根布满冷汗,举止怪异的冉天恒,不知所踪的沈紫冰,真相真的就是我所想的那样吗?凶手真的是……
“聂尚,你怎么了?”沈紫冰惊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紫冰?”我回过头看她,她手里拎了两份冒着热气的麻辣烫。
“我没有心情做饭,我们晚餐就吃这个吧。”紫冰走进房间,把麻辣烫放在桌上,扭头问我,“你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你看到冉天恒了吗?”我打了个寒战,剧跳的心过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
紫冰摇摇头,她看上去精神很糟糕,在桌前坐下说:“没有,他很久都没来过了。吃东西吧,吃完我们就去你那儿。”
我没有多说什么,坐下来和紫冰吃了一顿无言的晚餐,期间我用眼角偷偷瞟向她,在麻辣烫升腾的热气中是她一直未变的呆滞眼神,满脸遏制不住的害怕,像一个即将走向刑场的死刑犯。
任何一个得知了自己的死期近在咫尺的人,都会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吧,我想。
8
紫冰已经在客房睡下了,凌晨一点十分,我独自坐在书房里,脑子里是理也理不清的思绪。
手机放在面前的书桌上,每隔五分钟都会被我拿起来看一眼,重复了不下十次的动作等来的却只是两条写着“抱歉,从未听说过这位学者”的短信。
其实对这样的结果我不是没有料到,网上都搜不到的一个人我也不能太指望同事同学们能听说过他,当然,也不排除迫于某种压力,知道他的人不敢或不愿告诉我。
这样守株待兔的做法注定了不会有太高的成功几率,我索性不再等了,关上灯,起身向卧室走去。眼皮子早就困得直打架,一沾枕头我就沉入了深眠。
我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蒙了一层幽幽绿光的山洞,冰冷的岩石像是复活过来,快速向身后退去,我忽大忽小的影子投在石壁上,说不出的可怖。枯枝败叶积了满地,每走一步都会激起刺耳的“唰唰”声。
奇怪的是,这一回我竟然拥有一副身体,低头向下瞟了一眼,能看到两条腿在飞快的交替,我几乎是在小跑着向前冲。
停不下来,我的腿一刻不停地奔向前方,一个念头横在心间——前方,有个人在等我。
看见了,一个女子坐在满洞荧光的根源处,那是蛇妖一样的沈紫冰。
我来到她身前,她抬起黄褐色的双眼盯住我,细成缝的瞳孔几乎看不见,鲜红的蛇信在她的唇间进进出出,黑色的毒牙上反射出瘆人的绿光。有两重心跳,从她的身体里发出,节奏混乱,“咚咚……咚咚咚……咚……”
站在这样的异物面前,我竟感觉不到一丝害怕,反而完全没有意识地伸出右手,抚过紫冰布满蛇鳞的脸颊,抚过她尖锐的下巴,最后把手停在她冰冷的脖子上。
她很温顺的任我抚摸,眼睛里流出一道乞求的光。
不知怎的,一阵笑意闯进我的大脑,我咧开嘴朗声大笑,笑声敲打在山洞里,来来回回,像手里这条年轻的生命,慢慢离开,归于沉寂。
我用尽全身之力,扼住了紫冰的喉咙,没有任何理由,只想杀死她,只想毁灭她。
紫冰的眼睛仍然盯着我,其中交织了复杂的神色,悲伤,害怕,还有醒悟。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半小时?还是永恒。
生命的光华在蛇的瞳孔里熄灭,她死了,保持着僵坐的姿势,死在我手里。
我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心满意足的在尸体旁坐下来,闭上眼沉沉睡去。梦里,是万云小区的家中,我在卧室里宽大的双人床上醒了过来。
我醒了,扭头看了一眼床头上的电子钟,上午十一点半。
应该说这是很安稳的一觉,清醒过来的一刻我都还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像小时候做了美梦,醒来后还倔强的不肯睁开眼睛,希望梦能继续做下去。
可是细细一想,我竟然会沉迷于梦中那种亲手杀人的感觉,这立时让我毛骨悚然。掀开被子,一骨碌滚下床站起身,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套上外衣快步来到客厅,我朝客房瞟了一眼,只见房门紧闭,紫冰应该还在睡。职场女白领一般都有睡懒觉的习惯,原来林鸢不上班的时候能一觉睡到中午,紫冰没准也有这样毛病。我没想太多,走到厨房开始做两个人的早餐,应该说午餐更确切些。
等我把简单的两菜一汤在餐桌上摆好,客房里仍然没听到动静,座钟上的时间走到了十二点半。
这个时间还不算晚,紫冰受了昨天的惊吓,今天想补补觉也说得过去,反正我也不太饿,便拿出几个盘子罩住饭菜,走到客厅打开电脑开始上网。
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天问今解”四个字,敲下回车,屏幕上立刻就蹦出一堆搜索结果,我走马观花的扫了一遍,没一条是我想要的。
我没觉得失望,毕竟这是本禁书,在百度上能找着就怪了。接下来我又试了试域外搜索,看看能不能在国外的网页上找到关于这本涉及国际机密的书,可是借着翻译软件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我要找的结果。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球,看来褚正观说的没错,《天问今解》这本国内学术著作的确是公开了某个国际性的机密,才被无所不包的互联网排斥在外。
我刚要关掉网页,手指在鼠标上滑了一下,网页被向上一拖,一幅指甲盖大小的图片出现在屏幕右下角。
我屏住了呼吸,那是《天问今解》的封面。
与图片相关的文章只有巴掌大的一段,全英文的,发表于2005年。我看了看文章的来源,是美国旧金山地区的一家不知名的心理学术期刊,《Selene学报》。
Selene,音译过来应该是:塞勒涅。或许我能在这篇文章中找到一些线索。我的英语水平还算过关,但读起这篇文章来还是吃力不少,因为专业词汇太多了,我靠翻译软件查了很久才读明白个大概。
文意是说:中国的一位学者在研究中国战国时期的浪漫主义文学名篇《天问》后,在中国国内第一次提出与“涅槃(Nirvāna)”相近的思想,这是半个世纪以来亚洲范围内发现“涅槃”的第一个非心灵会人士,当然,心灵会调查司仍然在竭尽所能的调查该学者是否与心灵会或梅斯梅尔学院有关,但笔者认为这种做法是十分可笑的。
言归正传,如果在《天问》中关于“涅槃”的思想与心灵会的研究相符,那么《天问》的作者,世界文化名人屈原将作为古老中国大地上第一个“涅槃”发现者,这填补了在中国关于“涅槃”起源研究的空白,是足以在世界心灵研究史上留名的伟大事迹。
当然,“涅槃”仍然是世界范围内的最高机密,这关系到全人类的安危,这位中国天才学者的天才之作已被中方禁止出版发行,不过他已引起了心灵会的注意,笔者有理由相信理论部的人正在预订飞往上海的机票,过不了多久,心灵会总部将多出一张兴奋的黄皮肤面孔。
我啪的一下关掉显示器,把旋转椅转向窗外的方向,好让一头雾水的迷茫感消散些。
是的,磕磕绊绊地读完整篇文章,我连出现频率最高的“涅槃”一词是指代的什么意思都没弄明白。我自然知道“涅槃”这一佛教用语是指超脱生死、无为、圆寂的境界,但文中的“涅槃“真是指圆寂之意吗?有一个细节我没忽略:文章全是英文,唯有“涅槃”这个词用的是梵文,看来这其中与佛家又脱不开干系。
还有,文中提到的心灵会是个什么组织?他们研究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起码可以肯定的是,《天问今解》没有公诸于世的部分,就是关于“涅槃”的内容,发生在我身边的连环凶案,也一定与“涅槃”的秘密有关。
肚子发出的“咕咕”响打断我的思绪,我测眼一看,已经两点半了,紫冰还没有起床。我的脑袋开始发出“嗡嗡”的震动,心脏跳动的“砰砰”声开始在耳膜上敲打。
我走到房门前,叩了两下。
“紫冰,起床了。”我高声唤道。
没有回应,门里死寂一片。我不管尴不尴尬了,找出钥匙,打开锁了一夜的客房房门。
客房里空无一人,被子被掀到一边,台灯兀自发出昏黄的光,没有缠斗过的痕迹,应该不是被人强行带走的,然而能看得出离去的人很匆忙。
我克制住慌乱的呼吸,走进屋里,脚下不经意间踩在一件硬物上,是紫冰的手机,一定是她匆匆离去时不小心落下的。
我捡起来,解开锁屏,一条短信当即映入我的瞳孔——“我在滨海森林公园等你,一直等你。”
发件人是:乔纳阳。
9
距离南汇区滨海森林公园还有不到一公里路程,海浪声从公园方向远远传来,海腥味略有些刺鼻。我的双手微微颤抖,开始有点不听使唤。前方路口窜出一辆三轮车,慢悠悠的在我的车前行驶,我烦躁地大按喇叭。
我知道自己在害怕,第五场死亡,已经确凿无疑的摆在眼前。
沈紫冰手机里那条恐怖的短信是清晨五点一刻发来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个小时,恐怕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尸体都凉透了。
超过了三轮车,伴着一声急刹,我把车停在滨海森林公园门口。公园前的广场很平静,我甩上车门就朝公园管理科奔去。
乌烟瘴气的办公室里一个斜戴着保安帽的小伙子不耐烦地瞧着我,“值夜班的人都轮休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一朋友,今天早上五点左右被人绑架到公园里来了,有可能已经没命,你赶快召集夜班保安,问问他们有没有注意到绑匪的踪迹。”我心急火燎地解释道。
小伙子好像觉察到了事态严重,急忙站起身去打电话,这时,门外传来尖厉的警笛声。
当头冲进管理科办公室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自我介绍说他是王法医,我模糊记得在丁启祥的案发现场见过他,心里不禁奇怪作为法医,他怎么会跟着出警,而且看起来还是个负责人的样子。
“夜班保安马上赶回来。”看到一身警服的老王,刚才还悠闲地喝茶抽烟的小伙子紧张了许多。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对夜班保安进行询问。”老王安排好跟在他身后的同事后和我走到门外,对众警员指挥道,“你们三个带人封锁公园出入口,剩下的跟我进园搜索。”
三辆警车拖来十三个警员外加一条警犬,这样的警力实在不算充足。一伙人跟我大步走在公园甬道上,我把情况大致对他们说了说,当然不包括那些超出常理的部分,所以当身周的警员们听到我强调说重点找寻岩洞时都表现得很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