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回餐桌上,画笛却没了食欲,特别是对于鱼汤,往日总也喝不够的鱼汤此刻已变得索然无味。她装作很随意地问叶琴:“叶阿姨,这是什么鱼的鱼汤啊。怎么总见汤不见鱼呢?”
叶琴的脸色并无异常,轻轻笑着说:“亏你还是个作家呢。你不感觉喝鱼汤很雅,吃鱼肉就很俗了吗?喝鱼汤时汤水一滴不漏地喝下去,而吃鱼肉就会吐得满世界鱼刺。而且不小心还会卡着喉咙,麻烦得很。”
画笛虽然听叶琴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起了困惑。即使是豪门贵妇也不见得会说出这种话,而这话却出自一个山村农妇。
她嘴里还是说:“鱼肉最有营养了,蛋白质含量很高,浪费了不可惜吗?”
叶琴说:“不会浪费的。那些肉还不够小伶一个人吃呢。”
小伶在一边叫嚷起来:“妈妈,我现在就要吃嘛。”
画笛暗自摇头,心想这对母女可真是有意思,害得自己刚才虚惊一场。
画笛回到木屋的时候,远远看到木屋的门前摆放着一样东西。
走近了,发现是一个牛皮纸袋子,靠墙放着。
画笛打开门,好奇地将袋子抱进木屋。
打开,里面是一幅油画。将油画从纸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段千文。段千文说自己是个画画的,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作品。
大概是他心血来潮送给自己的礼物吧,他来的时候自己不在便留下来了。画笛心不在焉地想着,却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吃了一惊。
那是一幅油画,已经非常精细地镶进质地优良的木框里。木框上雕有精致的花纹,形状竟然酷似金鱼。
而那幅油画,大胆地运用了深蓝、墨绿、金黄三种主色调。底色是深蓝,营造出一片海底世界,墨绿色的水草中,一位全身赤裸的少女正用优美的姿态游弋。少女周身萦绕着数条金鱼。
少女画得很美,身骨纤细,肤色健康。头发是金黄的卷发,波浪般飘摇在水波里。而少女的面孔,竟然跟画笛酷似。那一瞬间,画笛感觉自己就是画中的少女,像一条美人鱼,正无拘无束地享受畅游的欢愉。
而那些金鱼,便是画笛喜爱的紫蝶尾龙睛。它们在少女周围嬉戏,尾巴似一只只紫色的蝴蝶。那是飞舞的感觉。
画笛看到那些紫蝶尾龙睛,条件反射地去数它们的数量。
数了两遍,结果都是九条!
一共是九条紫蝶尾龙睛!
画笛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个数量是段千文有意还是无意为之呢?
她将画放好,打开门,一眼看到段千文正在距木屋不远的地方站着,看着她笑。段千文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衬衫,手插在裤兜里,样子很酷。
画笛向段千文招招手,示意他进来。段千文飞快地奔过来,神采飞扬地问她:“怎么样?喜欢吗?”
画笛淡淡一笑:“画得不错,谢谢你。”
段千文说:“我昨天晚上连夜画的,一直画到中午才画完。”
画笛诧异地去看段千文,看到他眼里有几丝血红,想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可是看他的气色居然很好。
他们一起研究那幅画。画笛对绘画所知甚少,段千文便滔滔不绝地谈起来。从构图到色彩,从整体到局部,讲了许多绘画技巧,并举出了一些绘画大师,比如达芬奇、凡高的作品,画笛听得几乎入了迷。
最后,段千文的话题回到这幅作品上。他笑笑说:“你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吗?”
画笛摇头。
段千文说:“绘画我在行,可是起名字就不在行了。名字要留给你起才行,你是行家呀。这样这幅画就算我们合作的,可以署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画笛有些哭笑不得:“我最讨厌起名字了。我常常为小说起什么样的题目发愁,你就别难为我了。”
段千文爽朗地笑了:“我逗你呢妹妹,其实这幅画我在构思的时候,名字就有了,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出来。”
画笛白了段千文一眼:“我怎么能猜出来,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
段千文用狡黠的眼神看着画笛说:“题目就叫《十条鱼》,恰巧与你的大作重名。你不会告我侵权吧?”
段千文还没说完画笛就叫起来了:“十条鱼?你识数不识呀?我数了两遍,都是九条呢。”
段千文哈哈大笑:“我上回就已经告诉你了,我妈妈说我不足两岁就会数数了,怎么会数错呢?”说完,脸上现出了诡笑。
画笛有些懵了,她想也许自己真的是漏掉了一条呢,于是重新去数。
还是九条!
难道是不显眼的地方还藏着一条?画笛仔细地看了画中任何一个地方。发丝间、水草中、石缝里,都没有。
“喂,你不是想告诉我,第十条鱼在那个女人肚子里吧。”画笛觉得自己这样说,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小说《十条鱼》里的情节。
段千文听罢笑得都喘不过气了,他笑了好半天才说:“什么肚子里啊,第十条鱼就是画里的美女,我心中的画笛妹妹呀。”
画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段千文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肩上。

第六章 黑山庵2

画笛触电般站起来,看到段千文一只手在空中停着,面色尴尬。
但段千文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他朝画笛笑笑说:“妹妹何必如此生疏呢?我刚才也是情不自禁。没想到冒犯了妹妹,罪不可赦。”
画笛不动声色地说:“我昨晚没睡好觉,想休息一会儿。你请回吧。谢谢你的这幅画,我会收藏的。”
段千文不再说什么,知趣地离开。
画笛没有去送他。她听到段千文将木屋的门关上,就再没有声息了。想来是走远了吧。
她站在原地,感觉右肩头火辣辣地一阵灼热。她不禁用左手揉了揉肩头,体会这种奇怪的感觉。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段千文只是搭上来一只手,自己的身体便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呢?
画笛只觉得心思纷乱。她走到鱼缸前,看她的宝贝们还在无所事事地游来游去,七条紫蝶尾龙睛,一条也不少。
喂了鱼食,画笛回到电脑前,整理思路,继续写《惊梦亭》。
一直写到日落西山,手腕酸痛,才写完了昨夜牡丹公子跟她讲述的一切。
而对比昨天,今天写作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说作家写作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当作小说里的人物,分不清虚构与现实,但今天,这种感觉分明更真切了一些。她已经将自己当作了苏紫,将苏紫当作了自己。而她对牡丹公子,也就是穆萧的感觉,又亲近了几分。
画笛中途停下来几次。她打开穆萧给她传来的照片,长时间地看照片中的柳梦梅与杜丽娘。她已经毫不怀疑杜丽娘便是自己装扮而成。而柳梦梅,她在想,他卸妆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呢?
这样想着,竟是一阵脸红心跳。
写完之后,她打开网络,将文章发到新浪论坛的玄异怪谭与天涯社区的莲蓬鬼话上面。很久没有写新小说了,她的粉丝们一定又会欣喜若狂的。
然后她用电磁炉煮了一点东西当晚餐,又去木屋附近转了一圈,回来洗澡洗衣裳。
牡丹公子说他明天一早就会来天堂谷找她的。明天一早是多早?九点?八点?还是更早?从青城市区来天堂谷,开汽车至少要两三个钟头,大概不会太早吧。
这样想着,画笛打开行李箱开始挑选衣服。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条紫色长裙上。这条长裙她只在隆重场合才会穿,平时很少沾身。而这个时候,她觉得明天穿着这条长裙见牡丹公子,再合适不过。
牡丹公子不是告诉过她吗?苏紫喜欢穿紫色的衣服,也许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紫”字吧。
苏紫是化名吗?是自己在那段空白的时间里化身而成的吗?
试穿了这件长裙,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梳好,发稍弄卷一点,脸上擦一层很薄的粉底,颊上刷一点玫瑰红色的胭脂。然后,她在镜中看到了一个童话里的公主。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微笑了。从现在开始,她要等待她心目中的王子了。
她痴痴地想着,感觉山谷里的秋夜有了难得的温暖。夜深人静的时候,牡丹公子在做什么呢?
她忽然想到,牡丹公子每晚都在文艺广播电台主持晚间节目,而自己一次也未听过。她甚至从未跟他通过电话,听过他的声音。
牡丹公子曾经告诉她,在网络上可以同步收听。
于是她迫不及待搜索到网页,连接成功,是一曲清越婉转的苏格兰风笛。
然后,她听到一个很好听的男声说:“一首苏格兰风笛《Immigrant》,特别送给一个女孩。因为她在我的心目中,就如同这笛声一般明净清纯。她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笛’字。”
男人的声音很陌生,感觉竟极其亲切。那一刻,画笛心里一阵冲动,很想用手机给牡丹公子发条短信,告诉他,她听到了他通过电波送来的笛声。
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送。此刻一条短信也许会破坏这种温馨的气氛。她相信,牡丹公子知道她听到了他的节目。她相信,这便是心灵的默契。
而她忽然想,牡丹公子为何要送这首苏格兰风笛呢?笛声传送的只是一种清澈的朋友间的友情吧,虽然这友情来自异性。
牡丹公子心中真正爱着的人,应该只有苏紫吧。虽然他并不知道,画笛很有可能就是苏紫!
想到这里的时候,画笛忽然想,如果自己并不是苏紫呢?
这个念头让她一阵心酸。在她刚刚看到苏紫跟自己惊人相像的时候,是多么的恐慌。而此时,她又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苏紫。如果她是苏紫的话,那么明天,她与牡丹公子便会旧梦重圆了。
苏格兰风笛之后,牡丹公子的节目也要结束了。他在最后告诉他的听众朋友们说,明天晚上,他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也许以后也听不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牡丹公子一直很清澈的声音开始低沉起来。他说他真的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他的听众们。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总会从一站走向另一站。
之后,仍然是那段《游园惊梦》的间奏。画笛听到这美妙轻快的管弦声时,觉得身体里面,似乎绽开了一朵朵花。
生命已经以一种惊人的力量,表达着幸福与美好。
画笛是在管弦的余音里睡着的。音乐萦绕在她的梦中,梦是色彩斑澜的。
就好似睡在温泉里的感觉。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泉水开始一点点变冷,继而冷得刺骨。
画笛在迷迷糊糊中蜷起了自己的身体。她开始觉得不对劲——身上的薄毯没有了,身子下面也不是柔软的床单,而是一片冰冷硬实。
画笛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摸到的只有坚硬的木头,头顶也是,而且空间非常狭小。
画笛大骇,她开始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折腾起来。她很快发现,头顶的木板虽然厚重,但只要使劲推,还是可以掀开的!
她将那块木板掀起,然后,站起身来。
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但画笛却感觉这地方如此熟悉。特别是那种气息——死亡的气息!
她想起来了,这正是昨天夜里自己无意中跌进的墓穴,而自己刚才正是从那具棺材里爬出来的!
“天哪!”意识到这一点时,画笛失声惊叫起来。惊叫声在狭小的墓穴里四撞,引起的回声更加瘆人!
画笛惊慌失措了一阵,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喘着粗气,在墓穴里摸索着,很快找到了那条隧道。
依前一次的经验,画笛很快从隧道里爬了出来。当她站在铺满干草的坑底时,发现头顶那点天空已经亮起。
是天亮了吗?
四周静悄悄的。画笛借着坑外射进来的光线,试着仿照段千文的方法爬出坑外。
还好,坑是倒梯形的,坑口比坑底大些,而且坑并不深,画笛居然一点点爬了上来!
她拼着最后一点力量爬出坑穴,感到一阵眩晕,走路的时候身体都一摇一晃的。她赫然发现,自己的胳膊甩动时,竟甩出了两条水袖。
原来竟然穿了一件白色的水衣!刚才的袖子是挽起来的,所以不觉得。此刻散落,就像一个身穿白袍的稻草人。
画笛的意志有点迷乱了,她身不由己地学着那晚出现的白袍人的身姿,在山路上飘摇起来。
这个时候,天色几乎大亮了。清晨的山谷里山风回旋,画笛身上的水衣随风而动,竟有点像下凡的仙子。
远处忽然开来一辆黑色的奥迪。奥迪一直冲着画笛驶过来,然后车停,下来一位玉树临风的男人。
他向画笛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苏紫,我终于找到你了!”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画笛用迷离的眼神看着男人。男人用激动的声音说:“紫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穆萧呀!”
画笛近距离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的眼睛清澈又明亮,让人看一眼便会沉进去。
画笛有些痴迷了。他说他是谁?穆萧?这就是穆萧吗?那个唱《牡丹亭》的巾生,在网络上陪伴自己许多个日日夜夜的牡丹公子?
“穆萧……”笛画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紫儿,我是你的穆萧呀!”穆萧抱着画笛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发现她很虚弱,便将她抱进汽车里。
汽车一直开到木屋。穆萧将画笛抱下车,一直抱到木屋里的床上。
这个时候,画笛慢慢清醒了。刚才她从冰冷漆黑的棺木里爬出来,又拼死爬出洞穴,强烈的惊恐令她处在恍惚之中。接着她便遇到了穆萧,穆萧抱住她,叫她“苏紫”,她更是如同身在梦中。而此刻,回到熟悉的木屋里,闻到熟悉的清香,她的意识渐渐复原。
她发现自己的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只是上面沾满了泥土与露水。穆萧也察觉了,对画笛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住处,她现在不在。我给你找身她的衣服穿吧。她不会有意见的。”
接着穆便从衣架上取下了那条紫色的长裙。他将裙子递给画笛说:“这件挺合适你的,你先换上。”然后他走出木屋,轻轻将门掩上。
画笛捧着这条裙子,百感交集。昨晚她正是打算穿着这条裙子见穆萧的,在这间木屋里睡着之后,却鬼使神差地到了可怕的坟墓里。自己怎么会到坟墓里呢?难道是梦游?如果是梦游的话,身上的白衣来自何处?
更匪夷所思的是,刚才看穆萧的反应,自己竟的的确确是苏紫!而画笛这个人,反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从穆萧的世界里消失了!
想到这里,画笛心里一阵冲动。她想立即去告诉穆萧,她不但是苏紫,而且还是画笛!这么说,穆萧一定难以想象,就如同自己看到苏紫照片时的反应。
画笛将紫裙换上,然后在镜中理了理头发。面色还好,肤色白晳,双颊红润。
画笛打开门,看穆萧站在门外。他几步奔过来,叹息道:“紫儿,你好美。”然后,再一次拥她入怀。
画笛在穆萧的怀抱里有些迷失了。她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一点点热起来,她想挣脱他的怀抱,跟他说清楚,可是他已经将唇贴到了她的唇上。画笛的身体一抖,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颤栗,她不由自主地去迎合他的热吻。此刻,她就像一个演员,全身心投入到戏中的一个角色里。
过了不知多久,像是一个世纪,又像只有一瞬间,穆萧终于放开了画笛。画笛睁开眼,再一次专注地去看穆萧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更清澈更明亮了。
这个时候,画笛才有机会细看穆萧的面容。这张脸与照片中的柳梦梅交替地在脑海里重叠,都是一般的俊秀明朗。穆萧的长相虽然清秀,但不失阳刚,古典里又透出现代的气息。画笛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却在极短的时间里,被他捕获了。
穆萧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画笛的脸,用迷人的音色问:“紫儿,你告诉我,你是真实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画笛说:“我是真实的,不过我……”
画笛正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忽然听到门外“砰”的一声,声音不大,却吓了他们一跳。
穆萧说:“大概是我的朋友回来了,她可能看到我们刚才的样子,不好意思惊动我们。她见到你,一定会很惊喜的。”
说着,穆萧打开了木屋的门,却是一愣——屋外并没有人。穆萧正在疑惑,忽然发现门外的空地上有一本书。捡起来,竟然是一本汤显祖的《牡丹亭》!
穆萧举着书问画笛:“紫儿,这是你丢下来的吧,嗯?”
画笛将书拿到手里,不禁面色大变。这本书是哪来的?难道……
画笛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刚刚进入了苏紫的角色,全身心投入,尽管心中有一万个疑惑,但她不敢去探究事情的真相。如果自己是恰巧与苏紫长相相似,而穆萧已经三年未见过苏紫,三年前他们也只相处了短短的两三天,加上刚才自己一身水衣,他把自己错当苏紫也是可能的。而真正的苏紫,也许真的就在这个天堂谷里。也许就是自己初来山谷的夜晚,在山道上见到的那个白袍人。
这本书,是真正的苏紫放在这里来提醒穆萧的吗?
画笛脑中正胡思乱想,却听到穆萧惊叫一声。原来他发现了段千文的那幅油画。
穆萧蹲在地上,仔细地去看搁在墙角的油画。他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画笛:“紫儿,这幅画中的女子,跟你很像呢。”
画笛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穆萧又发现了新大陆——那个硕大的鱼缸。
那些紫蝶尾龙睛,与画中的一模一样。穆萧数了数,对画笛说:“紫儿,你看,这些鱼跟画中的一样呢。而且数量居然也一样,都是九条。”
“什么?九条?”画笛冲口而出。她扑到鱼缸前,数她的宝贝们。不错,居然真的是九条!
“怎么多出了两条?”画笛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什么多出了两条?”穆萧奇怪地问。
“哦,没什么。这些鱼真好看呢。这是你朋友的吗?”
穆萧点头道:“是啊。不过,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也没有说过自己会作画。哦,她是一个作家,叫画笛,写过一本书叫《十条鱼》。在画笛的故事里,女主人公养了九条金鱼,而且每天都会跳进鱼缸里跟那些鱼呆在一起,所以她是鱼缸里的第十条鱼。”
经穆萧一提醒,画笛才想到早上段千文对自己说过的话。她才明白段千文在自己找不到第十条鱼的时候,为什么觉得那么好笑了。原来,第十条是美人鱼的创意是她的,她却在当时忘掉了。自己写的故事,通常在写完之后,便会将情节忘得一干二净了。
穆萧又说:“她一定是将自己当作书中的女主角了。这幅画也一定是她的自画像。奇怪了,紫儿,难道她跟你长得很像吗?看,她的衣服你穿上也合适,你们身材也差不多呢。”
画笛张嘴想说,自己就是画笛,不是他的什么紫儿。但穆萧看到她的表情,误会了她的意思,忙解释道:“紫儿,你别介意。我来天堂谷,并不是来见画笛的。因为画笛说,她在这里有你的消息,我是为你而来的。紫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三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画笛在听了穆萧的话之后,心里不是滋味了。穆萧说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见自己,他心里只有苏紫而没有自己。如果说出真相,穆萧一定会失望的,并会去寻找真正的苏紫……
于是,画笛说:“穆萧,这些事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好吗?我现在要你马上带我离开天堂谷!”
穆萧点点头说:“好,你想到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我守着你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但在离开这里之前,我得等到我的朋友。她这两天发生了很多危险的事,我很担心她。对了,你见过她吗,紫儿?”
画笛摇摇头。穆萧说:“我一来这里就先找她,到木屋发现没人,手机也打不通,我就开车四处找她,没找到她,却先找到了你!”
画笛沉默了一会儿说:“穆萧,如果你等不到她来,会怎么办?”
穆萧说:“不会的。画笛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会想办法回到这里的,她知道我要来。”
画笛说:“穆萧,我很闷。你带我去天堂谷里走走吧,也好去找你的朋友。你给她留言好了。”
穆萧想了想,点头同意。他给画笛写了一张纸条,告诉她自己已经来过了,并且找到了苏紫,要她回来之后马上与自己联系。
然后他们一起走出木屋,在山谷里散步。
画笛打算只将错就错地扮演苏紫一天,在阳光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就告诉穆萧真相,然后帮助他寻找真正的苏紫。而在这一天里,她愿意将穆萧当作一个朋友而不是情侣,她只是想多看看他清澈的眼睛里的深情。她迷上了这种感觉,无法自拔。
而画笛这样美好的想法却没有圆满实现。在太阳一点点沉下山去的时候,她觉得头晕眼花,全身发冷。穆萧摸了摸她的额头说:“紫儿,你生病了!”
穆萧将画笛背回木屋。他照料她,倒水喂药,并做了粥一勺一勺给她喂下。
然后画笛沉沉睡去。而穆萧心里一直在挂念画笛,为她担心不已。她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一定是出事了!
穆萧看了看沉沉睡去的苏紫(画笛),想了想,便悄悄离开了木屋。他要去找画笛,到画笛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可疑的地方去。其实他白天就想去了,只是不想苏紫(画笛)与自己一起冒险。
这个时候夜幕早已低垂。山谷里刮起了狂风,风裹着丝丝凉气,大概要下雨了。
一个白色的影子悄然晃进穆萧的视线。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袍,长长的水袖在风中飞舞。

第六章 黑山庵3

穆萧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睁大眼睛再看过去——没错,果真有一个身穿白袍的人站在不远处。因为天色阴沉,山谷里黑得像浓稠的墨汁,而木屋的灯光是他视线范围内唯一的光源,所以他能够依稀看到那个人。
穆萧心中一动,他觉得白袍人似乎在等他,于是向白袍人走去。可是当他走了几步之后,那个白袍人也开始移动自己的位置,走向远处。
穆萧心中疑惑到极点。他回头望望木屋,犹豫了一下便开始追赶白袍人。他想到了画笛跟他说的经历。画笛初到天堂谷,也像他现在一样追赶过白袍人,然后白袍人不见了,撞到了一具可怕的僵尸。
一股寒意袭上心头,穆萧此刻真有点徘徊不定。如果今天早上不是那么顺利就找到苏紫,此刻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追赶白袍人的。因为按照画笛的讲述,白袍人极有可能是苏紫。但现在苏紫就躺在木屋的床上,那么这个白袍人是谁呢?
他忽然想到了画笛,他现在出来原本就是寻找画笛的。也许这个白袍人会给他线索吧。因为看样子,白袍人似乎有意在引导穆萧。
可是白袍人看上去似乎离穆萧不远,但追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总是隔了一段距离。木屋的光线已经远去,白袍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穆萧只是凭着感觉向前走去,脚下的山路越来越陡,穆萧行走起来有些吃力。他明白前面的白袍人一定是走惯了山路,因此步法娴熟,令自己望尘莫及。
大约这么追赶了半个小时,拐了一道弯,一个岔路口出现在眼前。一条路继续上行,另一条路则是下坡路。穆萧想到画笛跟他说过,向上的路通往黑山,向下的路通往黑湖。而白袍人这个时候已经不见踪迹,自己该走哪条路呢?
思索片刻,穆萧决定走通往黑山的那条路。因为那晚画笛走的是黑湖方向,半道撞到了僵尸人而返回。而后来画笛在白天又走了一次那条路,在黑湖边发现了段千文的房子。所以他决定先到另一条路看个究竟。
穆萧突然想到:莫非画笛在段千文那里?就在段千文那座童话式的房子里?是否他们已经……这样想了一想,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画笛说过,她对段千文并无好感,相反还对他十分戒备。如果画笛真在段千文处,也定是段千文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