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媛嘲弄地说:“你们男人,永远会将‘爱’字作为最好的理由,为所欲为。说爱的是你们,说不爱的也是你们。爱是什么?爱不过是你们喜新厌旧的借口罢了。”
穆萧听得心中不痛快,但无心跟她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他索性言归正传,问了那个在精神病院里问过无数次的问题:“媛媛,我恳请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伤害了你?杀死凌云儿的凶手是谁?苏紫又到哪里去了?”
方媛媛点点头:“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将这些事告诉你的。知道我三年前为什么不说吗?你以为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只是怕说出来,你们不信而已。”
方媛媛将烟头掐灭,拢了一下头发,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庄重起来,跟刚才判若两人。
穆萧说:“你讲吧,我信你。那几天发生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又有什么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呢?”
方媛媛点点头,表情异常深沉。她问:“穆萧,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僵尸吗?”

第五章 菱花镜2

三年前的中秋之夜,方媛媛与凌云儿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演出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恐怖事件会因此而结束吗?
任何轻微的声音对她们两人都不亚于惊雷。有一会儿,大概是谁起来去洗手间,走廊里传来一串脚步声,那脚步声吓坏了她们。之后,再也没有动静,她们才惊魂稍定。
方媛媛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了,她跳到凌云儿的床上,钻进了她的被窝里。两个人挨在一起感觉稍微好点。尽管唐天告诉大家,楼里已经严格封闭,大门装上了厚厚的防盗门,外人无法侵入,但天黑之后,这座两层的简易宿舍楼却因为封闭而显得格外阴森。
方媛媛翻身的时候,发觉枕上一片冰凉。黑暗中她去摸凌云儿的脸,摸到了满手泪水。
“云儿,你怎么了?”方媛媛惊讶地问。
凌云儿见方媛媛察觉,索性一把抱住方媛媛大哭起来,弄得方媛媛手足无措。
凌云儿哭了一会儿,哽咽着说:“媛媛,我想离开昆曲团了。”
“为什么要离开?就因为这两天的这点破事儿吗?还是因为团长没有好脸色给你看?”
“都不是,就是觉得不开心。”凌云儿低着头说。
方媛媛冰雪聪明,她探着问:“是因为穆萧吗?”
像是被说中了,凌云儿又开始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再也不想与他同台演出了。”
方媛媛说:“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在我们眼里,你们就是天生一对儿,金童玉女。”
“不是这样的。他并不爱我,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凌云儿开始倾吐心声。
“哦,我还以为他心里只有你的。”方媛媛若有所思。
凌云儿说:“如果没有她,也许我们会在一起的。是她的到来,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你是指……苏紫?”
凌云儿不吭声了,只是哭。
方媛媛拍拍凌云儿的背:“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你别哭了。她苏紫才来几天呀?等天亮了,我去质问穆萧去,我相信他是对你好的。如果他真的变心了,你也用不着伤心。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你别去。其实我跟穆萧之间什么也没有的,他从来没有向我表白过什么,我们甚至……连手也没有拉过。也许真的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凌云儿似乎比方媛媛还要冷静。
方媛媛说:“好男人该抢的时候就要抢。你呀,太老实了。”
她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
她们虽然都很害怕,但还是往好的地方想,也许是刚才上洗手间的人回来了吧。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两个人都是一抖,继而紧紧抱作一团。
敲门声响了几分钟之后,消失了。这几分钟好似漫长的几个世纪,让她们处在绝望惊恐之中。
敲门声消失了一会儿之后,凌云儿忽然坐起来,在黑暗里穿上衣服,然后在方媛媛耳边小声说:“媛媛,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是谁。”
方媛媛一把拉住凌云儿,小声说:“云儿,团长不是交待过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
凌云儿忽然异常平静地说:“反正我现在豁出去了,活着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然后她就跳下床,走到门后,打开门。
过了片刻,她回到方媛媛的身边,颤抖着声音说:“媛媛,我看到鬼了!”
方媛媛的声音都变了:“你不要吓我啊。”
凌云儿说:“有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水衣,我出去看的时候,她正在走廊里飘着。察觉到我,忽然就钻进了房间里。你猜她进的是哪间房?”
方媛媛说:“不会是苏紫那间吧。”
凌云儿说:“就是苏紫那间。她一推门就进去了,连脚步声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你看清那个人了吗?就是苏紫本人吧。她在装神弄鬼!”
凌云儿说:“要不,我们去苏紫房间看看去,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方媛媛大骇:“我不去!”
凌云儿说:“那我自己去。”
她要出门的时候,方媛媛又叫住她:“云儿你等等,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我陪你去。”
于是,两个人一起悄悄出了门,无声无息地走到苏紫的房门前。
凌云儿将耳朵贴在门上,过了一会儿,向方媛媛摇摇头,示意里面并无动静。
方媛媛只觉得走廊里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她拉了拉凌云儿的衣袖,示意她离开。
凌云儿却似着魔一般,根本不理会方媛媛,平日里一向温柔的她此刻忽然异常胆大起来。也许她真的被苏紫的横刀夺爱刺激了。女人的心最是敏感的,这三天里,穆萧与苏紫之间的一切,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凌云儿开始敲苏紫的房门。她刚敲了两下,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但响声之后,又是悄无声息了。
一定有问题!方媛媛这个时候也开始兴奋起来,好奇战胜了害怕,她真想闯进苏紫的房间,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苏紫在捣什么鬼。
凌云儿忽然发现,苏紫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房间里的光线泄出门缝。刚才那个穿白色水衣的人进去之后,并没有将门关上。难道那个人是有意为之?
凌云儿轻轻地将门推开。
方媛媛跟着凌云儿走进房间,然后被房间里的情景惊呆了!
房间的窗子大开着,一个男人蹲在窗台上,看样子似乎就要跳下去。
那个人听到有人进来,猛地回过头去,吓得方凌二人目瞪口呆。
那是个满脸是泥土和血的男人,看不清真面目。他的嘴巴张开着,舌头吊在下巴上。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瞳孔。
就在她们要大声叫喊的时候,那个人一纵身,便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一声闷响,窗帘晃了两晃,然后风平浪静。
两个人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那个人穿着一件雪白的水衣,长长的水袖从床上一直拖到地板上。
那正是苏紫!可是此刻苏紫那张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纯美,她面色铁青,嘴巴与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眼珠似金鱼一般鼓起来,一头黑发凌乱地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方媛媛颤抖着声音对凌云儿说:“快去叫人吧!她好像已经死了啊。”
凌云儿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乎是吓傻了。方媛媛想拉着她出来去喊人,却双腿发软。
而正在此刻,床上的苏紫居然开始动起来。
难道她没死?一种救人的本能让方媛媛扑过去,想去帮助苏紫。
可是她刚走了两步,却发现苏紫的行动极为诡异。她几乎一下就坐了起来,接着又站了起来,行动之快令人难以相信。可是她的动作又是那么的僵硬!
方媛媛惊呆了。苏紫紧接着跳下床,她穿着水衣,因此她下来的时候,衣衫飞舞,似乎是飘下来的,姿势极为优美。可是她那张脸太恐怖了,当那张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方媛媛眼前的时候,方媛媛才看到,苏紫白晳的颈上,有一道紫色的掐痕。
是刚才那个跳下去的怪人掐的吗?苏紫到底死没死?
方媛媛正迷糊着,突然听到凌云儿哑着嗓子喊道:“媛媛,快逃!”
方媛媛醒悟过来,可是已经晚了。苏紫的双袖一飘,落下,两只手露出来。一只手很快放到了方媛媛的脖子上。那只手冰凉,方媛媛甚至还看到了她的手腕上有一片青紫色的尸斑。
方媛媛几乎当时就要昏过去,可是刚才凌云儿那么一叫,苏紫的目标忽然转移了。她放开方媛媛,扑向凌云儿。
这个时候,方媛媛才看到苏紫的另一只手里面,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当凌云儿惨叫的时候,方媛媛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媛媛讲述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似三年前在精神病院痴痴呆呆的样子。穆萧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会在精神病院消失。这三年间,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但方媛媛讲完之后,似乎如释重负。她瘫在穆萧的汽车靠背上,眼睛发直,许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穆萧忍不住呼唤了她几次,才将她从恍惚中叫醒。
方媛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冲穆萧抱歉地笑笑,然后又点上一根烟抽起来。之后,她又精神起来,恢复了刚坐进汽车里的样子。这几乎令穆萧认为她不是在抽女士香烟,而是在吸食毒品。
方媛媛问穆萧:“你相信我说的一切吗?”
穆萧反问:“媛媛,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两年来你在做什么?”
方媛媛说:“其实,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我的脑子有时候是清醒的,而我很害怕清醒,因为片刻的清醒会让我更加痛苦。我会想到那些恐怖的场景,仿佛那个跳窗逃走的僵尸随时会从我病房的窗户里钻进来。真的,某些夜晚,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就会这样担心。每当门外响起脚步声,我就会以为是苏紫来了。是穿一身水衣的苏紫,她面目可怖,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这么说的时候,方媛媛捏着烟头的手指开始抖动起来。她索性将烟头放入烟灰缸里摁灭。
穆萧的声音有些不够真实,他用一种奇怪的嗓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方媛媛:“苏紫,苏紫,她真的死了吗?”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后来方媛媛说:“我宁愿苏紫已经死了。就害怕她没有死,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突然出现!”
穆萧感觉周身起了寒意。他无法接受方媛媛刚才的讲述,他无法想象苏紫那么美好的女子,怎么能跟僵尸联系在一起。就像当年警察发布通缉令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苏紫会是杀人犯。
而按照方媛媛所说,苏紫不但是可怕的僵尸,而且还是个杀人犯。是她杀死了凌云儿!
不!不!穆萧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毕露。内心中的痛苦被压抑着,他不想让方媛媛察觉。
方媛媛却忽然说:“我现在告诉你我这两年在做什么。当年我是害怕我在精神病院里神智会越来越清醒,那样我担惊受怕的时间便会越来越长。于是某个神智清醒的夜晚,我偷偷溜出了精神病院。我去了云城,在云城一家酒吧里做歌女。一做就是近两年。”直到有一天,我在云城的一家剧院门前,看到了昆曲的演出海报。我站在海报前,足足有两个小时之久,直到双腿失去了知觉。
“你知道吗?那家昆曲团,正是我们当年的青城昆曲团!那团长,竟然还是唐天!”
穆萧没有太惊讶。他知道,他离开青城昆曲团这两三年,昆曲团日益发展壮大,在全国巡回演出,广受欢迎。
方媛媛看穆萧反应不大,就接着说:“当我看到唐天的名字,当我看到一些我所熟悉的名字,你知道吗,这些名字唤回了我心中久违的激情!每天晚上,我在喧嚣的酒吧里唱歌,渐渐遗忘了昆曲那种高雅的艺术魅力,而努力迎合趣味低俗的观众。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了!我发誓,我要重新回到昆曲舞台!”
穆萧被方媛媛的话震撼了。他非常懂得方媛媛的感受。其实他何曾忍心离开昆曲团?只是当时凌云儿的死与苏紫的失踪让他心灵遭受到重大的创伤,根本无法自如地站在戏台上。
穆萧问:“这么说,你回到了唐天的昆曲团?你还在表演昆曲?”
方媛媛点头:“是的。但是,其实,我还有另外的目的!”
“什么目的?”穆萧心里一动。
方媛媛偏过头,直视着穆萧问:“穆萧,发生了这么多怪事,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唐天吗?”
穆萧被方媛媛问得瞠目结舌。唐天?这个在穆萧心中一直雷厉风行又潇洒沉稳的团长?
他想摇头,但脑海中突然出现三年前的那一幕:服装师梁光出事那晚,自己曾经亲眼看见梁光鬼鬼祟祟地进入唐天的房间!而应该就在不久之后,梁光身受重伤,昏迷前走到了凌云儿与方媛媛的房间门前,用满是鲜血的手掌拍门!
当时大家曾经想不通,梁光为何舍近求远,要拼死爬上二楼求救。而如果依方媛媛所说,唐天是幕后真凶的话,那么梁光的行为就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穆萧问:“你是怀疑,那个跳窗而逃的僵尸便是唐天本人?”
方媛媛说:“我并不能肯定,但很有可能。”
穆萧愣了愣,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方媛媛:“梁光呢?你可知道梁光的下落?”
方媛媛摇头:“梁光出院之后,似乎也从人间蒸发了。我估计他也许凶多吉少。”
穆萧说:“媛媛,如果你猜测唐天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警察提供线索,反而再回到他的身边?你这样做,岂不是重回虎穴?”
方媛媛淡淡一笑:“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而且,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当家花旦了。如果唐天要杀我的话,那天晚上他已经下死手了。你看凌云儿死得多惨,而我,却只受了轻伤。”
穆萧想了想,又问:“那你可否发现唐天有什么问题呢?昆曲团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方媛媛说:“没有。你还想发生什么事情?呵呵,这两年一直风平浪静。我甚至一度忘了那些事情。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有别的事。我很抱歉我借用了苏紫的名义约你出来,因为我担心你不肯见我。”
穆萧大度地摆摆手,算是不介意她的欺骗。他问:“那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方媛媛说:“昆曲团要重新排练《游园惊梦》,找不到合适的男主角,唐天要我来请你重出江湖。”
穆萧十分意外,半天才问:“要我再演柳梦梅?天哪!那谁演杜丽娘?”
方媛媛笑得相当开心:“当然是我了。我不是说,我已经成为我们团的当家花旦了嘛。”
她又说:“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开车送我回团,我一周后再联系你。”
青城昆曲团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搬到另一处了。那座简易的二层宿舍楼自从出了一系列事件之后,团里没有人敢住在那里了。
方媛媛临下车的时候,回头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了看穆萧,说:“你一路都没有说话,是在想我的话吗?好吧,我等你回话。”
画笛问牡丹公子:“她昨天又来找你,是听你回话的?你怎么说?”
牡丹公子说:“我同意了。我即将返回昆曲团,重演柳梦梅。”
画笛吃惊不已:“你回去,是为了重拾旧梦,还是也像方媛媛那样,想查寻过去的真相?”
牡丹公子说:“重拾旧梦?哪里有旧梦可寻?佳人不在,心早已是空空如也。”
画笛说:“这么说,你是因为后者了?”
牡丹公子说:“其实,我倒是觉得方媛媛这个人挺奇怪的。”
画笛:“你怀疑方媛媛……”
牡丹公子说:“我也只是猜想而已。我觉得她有意隐瞒了一些事情,所以才答应她的。”
画笛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把自己的遭遇讲出来了。
她跟牡丹公子讲了来到天堂谷后的经历,重点讲了可怕的僵尸人、神秘的白袍人以及那个可怕的墓穴。最重要的是,那个墓穴里面的棺材上,写的是苏紫的名字!还有那张已经无法辨认的照片……
牡丹公子只知道画笛在天堂谷里遇到了一些非常的经历,却万万没有料到这经历竟然与自己息息相关。特别是那个墓穴,莫非苏紫她真的……他的心在往下沉,沉到谷底时却反弹上来,因为一种强烈的探究欲。
牡丹公子对画笛讲了他的这种感受。他说:“笛,我决定先去天堂谷。我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画笛同意。这个时候,东方已经泛白,一整夜竟过去了。画笛忽然觉得极度疲劳。她在下线的时候,对牡丹公子说:“公子,给我发一张苏紫的照片。还有你的。”
牡丹公子说:“你先休息吧。我会把照片发到你的信箱里的。你醒来时,就能看到。”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画笛睁开眼睛,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完整地回忆了一遍昨夜牡丹公子跟她讲的一切。之后,她忽然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电脑,登录信箱。她想起来,牡丹公子要发照片给她的。
牡丹公子发的是一张剧照,《牡丹亭》的剧照。
而当画笛看到那张照片时,惊得目瞪口呆!

第六章 黑山庵1

那是一张演出现场的剧照。按穆萧所说,便是《游园惊梦》头场演出时拍摄的。因为只有那一场,是苏紫站在戏台上与穆萧搭戏。
而那个苏紫,画笛第一眼看去,便是一阵强烈的战栗。因为,苏紫给她的感觉太异样了!
苏紫穿着一件白色的苏绣戏装,衣襟与袖口都绣有翩翩彩蝶,令她风姿卓然。头上戴着光彩夺目的头饰,美轮美奂,鬓角别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两绺黑发垂在胸前。
那张脸上,化了浓浓的戏妆。黛眉如画,目似秋波,颊飞红云,红唇含香。而这张绝美的脸,竟不禁令画笛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然后,她走到床头,在镜中看自己的脸——虽然未施粉黛,但与照片中的苏紫是何等相似!不,简直一模一样!
画笛愣愣地对着镜中自己的脸,几分钟后,她打开化妆包,打底、描眉、画眼、画唇,然后用指尖沾了胭脂,轻轻将眉下涂红,勾出鼻梁。
然后用方巾包住头,自己用手将眉稍眼角向上吊起,镜中一个活生生的杜丽娘扮相便出来了!
画笛惊得向后猛退几步,险些跌在地上。她重新回到电脑前,呆呆地看着屏幕上苏紫的脸。
她迅速地想到了自己那空白的三年。原来,这三年竟然会是牡丹公子故事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而自己竟浑然不知!
不,不,这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是苏紫?从来都没有学过戏剧,对昆曲的所知仅限于看过一遍《牡丹亭》剧本,喜欢那个如梦似幻的故事,喜欢其中的几首词罢了!她甚至连听都未听过一遍,又如何会唱?
一定只是巧合罢了!着了浓妆的苏紫跟自己有十足的相似罢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画笛将镜子拿到电脑旁边,细细对比起来,却是越看越像,越看越慌!
自己真的是苏紫?不,她从小一直都叫画笛,虽然失去了三年的记忆,但自己的名字绝不会忘记!难道自己是个天才,能在那空白的日子,用短短的时间改名换姓,学会昆曲,登台演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而自己是怎么与穆萧,也就是网络上的牡丹公子认识的呢?
那是画笛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小说《十条鱼》的时候,穆萧常用牡丹公子的ID跟帖留言。一来二去,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就像一个现实中的朋友一样,在网络中谈天说地,久而久之,便熟识了。
如果画笛真的是苏紫的话,也未免太巧合了。难道是穆萧冥冥中有知?就似他曾经说过的一样,相信自己能在万千短信留言中认出苏紫来?
画笛的目光落在照片中的穆萧身上。这个时候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穆萧给她的震惊不逊于苏紫!
在此之前,画笛对唱戏的男性是有偏见的。大概是见多了旧时的反串,男戏子给她的感觉总是阳刚不足,阴柔有余,十足的娘娘腔。画笛最讨厌这类男人了。所以她刚认识穆萧,知道他曾经是一名昆曲演员的时候,穆萧在画笛的心里就被打上了“脂粉男人”的烙印。
而此时此刻,他看见穆萧的扮相,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扮作柳梦梅的穆萧给画笛的感觉是:气质高雅、神采俊逸。那一身白衣白帽使他玉树临风,剑眉带韵,星目传情。一根翠绿的柳枝在穆萧的手中,似乎有了灵气,像丘比特之箭,射向苏紫。
穆萧身形挺拔,用水袖托住苏紫的水袖。苏紫则一派娇媚,手中的水袖似水一般流淌。如果穆萧是桥,那么苏紫便是水。小桥流水,诗情画意。
二人的目光胶着,默契十足。如果不是穆萧自己所述,画笛不会相信两人是初次相见。
画笛恍恍惚惚地去洗脸。她突然想到,穆萧说他就要来天堂谷了。如果他看到自己,会做何反应呢?他会相信画笛并不是他倾心相爱的苏紫吗?
心思纷乱之际,有人敲门。门开,外面的人是小伶。
“画笛姐姐,你还没有吃午饭吧。妈妈又做了鱼汤,等着你去吃呢。”小伶笑吟吟说道。
画笛舒了一口气。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胃口吃饭,但她想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继续呆在这个木屋里,她大概会发疯的!
户外秋阳高照,山谷里空气清新美好,加上小伶一路上蹦蹦跳跳,孩子气十足,令画笛心中释然很多。暂且不去想那些伤脑之事,先放松一下也好。
坐在那间温馨的小屋里,餐桌上的菜不多,都是农家菜,却很精致。特别是那道鱼汤,盛在白瓷盆里,奶白色,上面漂着几朵翡翠色的香菜,袅袅的雾气蒸腾上来,这哪里是鱼汤,简直就似一处人间仙境!
画笛看得有些痴了。她用小勺舀起一点汤汁,含在嘴里。汤香而不腻,鲜美无比,回味无穷。
叶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画笛,轻轻笑道:“你这丫头,就爱喝我做的鱼汤。”
画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的食欲已经被鲜美的鱼汤勾起,第二勺鱼汤刚刚舀起,动作却忽然僵住。
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没来由地袭上心头,画笛忽然想,为什么房东每次做鱼,都只有汤没有肉呢?
鱼肉到哪里去了?
画笛将那勺鱼汤放在眼前仔细看,奶白色的汤汁上面是一层浅浅的油水,散发着诱人的光彩与香味。这个时候,她竟然想到了她的紫蝶尾龙睛!
为什么每次少了一条金鱼,房东叶琴便恰好要自己来喝鱼汤?!
这么一想,画笛的手一抖,汤汁洒出。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几天来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而胃里其实早已消化干净,那些鱼汤,已经溶入了自己的血液!
天哪!三条可怜的紫蝶尾龙睛!
画笛抬眼再看叶琴的时候,竟感觉那双慈爱的眼睛里藏满了诡异。她心里一惊,汤勺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画笛急忙掩饰着说:“叶阿姨,我忽然觉得不舒服。”她边说边捡起勺子,“哦,勺子脏了,我去洗洗。”
她冲进厨房,一眼看见汤锅还搁在火上。画笛一阵心惊肉跳。她走到汤锅跟前,猛地掀起了锅盖。
汤锅里的汤汁已经舀干,只剩下一条肥嫩的鲤鱼,还冒着热气,银白色的鱼肉上覆盖着几片翠绿的香菜叶子。
没有什么紫蝶尾龙睛。根本没有。
画笛吐出一口气,
她将锅盖轻轻盖上,将勺子洗干净,转身却看见叶琴站在厨房门口。
画笛不知道她看到自己刚才掀锅盖的举动没有。她听到叶琴说:“快去喝鱼汤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