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急地催李小北快走,恐怕森林里的妖怪要出来吃人了,李小北想要还嘴,低头一看就深吸一口冷气,说道:“我操,这怎么搞的?”
森林里冲出一群又一群的野兽,诸如金丝猴、云豹、野猪、豺、黑熊、岩羊、鹫、雪雉等等。这要是在平时,我肯定心花怒放,跳下去擒住几只野味,挑回去祭五脏庙。可这些飞禽走兽魂都飞了,明显受到了惊吓,遇到了天敌都当作没看见,天敌也没心情去吃掉弱者。
这群野兽越来越多,跟赶集市一样,它们冲出森林后就一头撞到山崖下。一时间,山岩下鲜血四溅,白色的雪地被染成了红色的血湖。我们双脚发软,根本爬不上去了,只能抓着岩壁站在古道上。数不清的野兽撞头而死,就连巍峨的山岩都被撼动了,有几刻我还以为山体要被撞塌了。
梅子茶看不到情况,着急地问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山崖下面混乱不堪。我一边惊叹,一边把经过简单地转述,梅子茶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敢相信山下发生的事情。天色渐暗,铅云又铺满蓝天,森林又归于平静。那些野兽的尸体堆积成山,一座连着一座,有的还没死透,腿仍再颤动着。
李小北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叹道:“森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逼得它们走投无路,只能寻死?”
梅子茶虽然看不见,但痛心道:“太惨了,唉!”
我站在山崖上的古道上,眺望这片森林,不安道:“先别为那些野兽伤心了,现在天快黑了,我们要么在古道上过夜,要么到森林外围扎营。”
山崖下冲上来一股浓烈的腥味,我们被熏得头晕眼花,捏住鼻子都没用。过了近半小时,森林又恢复了平静,云雾也慢慢移到森林上空。猛然间,我们看到森林里飞起十多条蛇影,原来森林里的骚动是它们引起的。自杀的野兽种类繁多,不乏凶猛厉害的角色,但仍被逼得寻死,这实在让人心神难安。
望着山下的尸体,木清香不为所动,依旧认为人总有一死,动物也一样,都是亘古通今之事。这种生死道理,要真的细究起来,怕是几天几夜都讲不完。我不和木清香计较,问她是不是要在山崖下过夜,现在冒夜进入森林,也许又会遇到离奇经线的事情。
木清香一语中的:“现在森林里的禽兽都自杀了,里面不会再有危险,蛇影也回到森林尽头了。”
我心说这话没错,森林外围铺满了尸体,恐怕能威胁人类的动物都死绝了,其他小畜生倒不足为惧。而且,总不能真的在是山崖上过夜,否则睡觉时转个身都会摔死。木清香第一个走下去,虽然嘴上说不难过,但我发现她的视线几次落在那些野兽的尸山上。
在一些地区,关于自杀的野兽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自杀的野兽会脱离牲畜道,下辈子就能投胎做人了。自杀的动物在世界各地都有发现,譬如1976年10月,在美国科特角湾沿岸发现上万只乌贼自杀;1953年,在日本九洲鹿儿岛上,发现猫跳海自杀;1964年8月,日本地区一半以上的猫都自杀了。
我们一前后地往下后,身后又冒出一个声音,像是谁在呻吟。
回头一看,李小北却问我,刚才是不是在呻吟。我惶惑地转过头,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听声音又不像我们四个人的。古道那么小,山崖不能藏人,可那声音近在咫尺,莫非真有鬼神在附近游荡。我问木清香刚才有没有听到,她却说什么都没听到,叫我别疑神疑鬼。我甚感困惑,方才的声音那么清晰,就连李小北和梅子茶也听到了,木清香怎么会两耳不闻。
走下山岩后,我们迅速地走过野兽尸体,迈向茫茫森林。刚走入森林,我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感到森林的地形有问题。按照皮制地图的记载,虾河是一直连接到终点的茗殿,但走进山谷后就没有见过虾河的影子。就算虾河绕道而行,并没有流进山谷,但绕到最后应该会流到这片森林里。
木清香曾说过,以前喝过虾河的水,而虾河是流出去,不是流进来。也就是说,虾河不可能改道,水源也未枯竭,它肯定要从这里流出山外。李小北找出一把砍刀,披荆斩棘,一路为我们开道。听了我的分析,李小北回头说森林植被太厚了,在山崖上当然看不到河流了。这里虽然山围岭绕,但一条河要流出去,不一定要经过森林,或许还有更小的河谷。
我总觉得不放心,因为地图上的虾河是从森林流出山外的,还经过了山谷的入口处。可我们一路走来,除了在锅庄附近见过虾河,就再也没见过了。迄今,皮制地图记录的内容都没有出错,惟独虾河流了一半就没影子了。如今已经走过两个路标了,穿过这片大森林后,我们就会看到最后一个路标,也是目的地——六峰茗殿。
刚才野兽冲撞,把森林的草木藤萝弄得东外西倒,我们脚下踩着绿泥白雪,走到天黑了都还在森林外缘。太阳被铅云遮住后,森林就被黑暗吞没了,点了两盏风灯都不够用。我怕会在森林里走散,哪个人又忽然不见了,所以就叫大家都把手电带身上,落单后一定要开手电。
森林里虽然不起风,但很潮湿,睡在地上容易得病。我们找到一个地方,有一块平整的黑石,烧暖了它后才铺了毯子坐上去。火堆烧得很旺,火星不停地跳出来,我们丝毫不顾忌会否引起火灾。这种地方没有火光做保护,很容易引来野兽,虽然森林里不大可能再有凶猛的野兽了。
火烧起以后,李小北就捧了一些树叶上的白雪回来,用来烧热汤喝。我们从背包里拿出几块很厚的干饼,当热汤烧好以后,就一边喝淡而无味的热汤,一边吃糟糠一样的大饼。这种饼是梅子茶从客栈里带出来的,李小北嫌太难吃了,一路上没完过一块饼。这两天翻山越岭,每个人都消耗了很多体能,李小北再也坚持不住了,抓起大饼,不停地抱怨很难吃,可一口气又吃了五块。
梅子子茶吃了一点东西,倒头就呼呼大睡,话不多一句,估计在为失明的事苦恼着。我虽然也很疲倦了,但总不敢睡着,生怕一闭眼就有大蛇过来吞人。吃完饭后,李小北又喝了几口酒,他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深山老林里睡觉,没人守夜肯定不放心,木清香一早就主动请缨,要给我们三个大男人放哨。我实在太困了,就没有虚伪地要抢下守夜的任务,可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怎么都睡不着。尽管森林里连虫叫声都没有,但我觉得黑暗的丛林里有很多人在窥视着,如芒在背,哪里能睡得安稳。木清香看我不停地转身,把火堆扒了扒,问我在想什么。我干脆坐起来,直言睡不着,要不请她敲晕我好了。
“你杂念太多了,当然睡不着。”木清香对我说。
我把雪绒帽摘下,挠了挠痒痒的头发,同时说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怎么还能睡得着?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些野兽为什么自杀,那十几条蛇影是怎么回事吗?”
“我想。”木清香诚实道,“可就算再想,又能如何,不也一样一无所知。”
“我可没你那么厉害,脑子要想,哪能控制得了。”我辩解道。
我总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每每和木清香交谈时,又说不出什么深层的内容。我瞄了森林里的深处,那里就像黑洞一样,光都照不进去。森林里除了呼噜声,没有虫叫,偶尔有几阵风吹过森林顶上,刮起一阵阵哗啦的声响。恍惚之间,我甚至觉得森林的每一棵树木都睡着了,只有我和木清香还保持清醒。
绞尽脑汁,我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话题,问木清香是怎么认识李小北的。木清香不避讳,有话直说,告诉我那是在一个夏天,李小北和他现在的老婆去找一个古窖。话头刚起,寂静的森林里就有一个沉闷的嘣嘣声飘出来,好像离我们不远。在森林外时,我们附近就一直有怪声传出来,可四周又没有别人。我不能确定现在的声音是不是白天遇到的,但森林里又没有别人,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溜达。
仔细听了听,那森林好像是有人在敲空心的木箱,我紧张地想,难道森林里有坟墓,棺材里的死尸想要跑出来。我拿起手电,想要搜寻声音的源头,可手电范围竟照不到那里,环绕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木清香站了起来,准备走入森林里,我见了就急忙阻止她。
“你疯了,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我说道,“这种鬼把戏见多了,早过时了,你可别那么容易上当。”
木清香不以为然,淡淡地说道:“没事。”
“这还没事,你不会在开玩笑吧?”我上火道,“它在骗你去过去,你见识也不少了,不会没遇到过吧?”
“你难道忘了?”木清香转身问我。
“忘什么了?”我不明白地问。
“在厦门岛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你也亲眼见过吗?”木清香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皱起眉头回忆,当即恍然大悟,再听那沉闷的嘣嘣声,终于明白木清香为什么执意要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了。

我猛然想起来,在厦门岛时,我和木清香曾被困在地下空间,后来通过六声求救暗号才脱困。
六声求救,是很久以前在收茶人之中流传一种求救方法。以前社会动荡,收茶人要做生意谈买卖,难免要去山村里收茶,不可能总坐在家里。有些地方民风彪悍,不时地有谋财害命的事情发生。鉴于此,收茶人摸索出了一条经验,他们通常不会把钱财带在身上,而是先存放在某处安全的地方。
如果收茶人倒大霉,被歹徒擒住了,他们就用三寸不烂之舌稳住歹徒。在去取钱的路上,要是遇到同道中人,收茶人就会打出六个声响,每个声响都会拖得比较长。这方法救了很多收茶人,去取钱的路上一般都会遇到同行,因为收茶人到山里收茶时是倾巢而出的,那时是收茶采茶的季节。
六声求救法缘自于陆羽的一首诗作《六羡歌》,诗中写道:“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此诗本来无题,因诗中有六个羡字,故而取名《六羡歌》。
当然,收茶人打出六声求救后,并不一定会得救。自古道,无奸不商,有的收茶人恨不得递把刀给歹徒,好快点了解同行的性命。现在已是和平年代,这种打家劫舍的事情早就消失了,六声求救暗号也只有老古董才知道了,这也是祖父以前告诉我的。
我理解木清香的举动,但又觉得费解,毕竟这里是深山老林,谁会用六声暗号叫救命呢。这里又没茶农,哪个茶人会到这里收茶,打这个暗号不是找死吗,根本不会有人听得懂。我断定这是一个蛊惑人心的陷阱,除了我们不会再有别人,更不会有蠢得像猪的茶人在这里打暗号。木清香脑子转不过来,竟不知死活地要去救人,到时候可别中了妖物的圈套。
我叫木清香别去,现在到处黑得要命,手电都穿不透林里的黑暗,去了八成就回不来了。我说话的声调太高了,李小北先醒了过来,紧跟着梅子茶也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当知道森林里有人在求救,李小北就和木清香一样,笨得要马上去救人。只有梅子茶和我觉得不妥,还是装没听见的好。
平日里,木清香冷若冰霜,此刻却正义凛然,反过来教训我:“鬼神之说太不可靠了,倘若真被你说中了,也只能认了。现在已经接近终点,小姨在这里都设了很多道障碍,每一处玄异的地方都得查个水落石出,以免后患无穷。六声求救肯定离我们不远,否则不会那么清晰,如果真有茶人在求救,你是鸡还是不救?”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想到话头不多的木清香伶牙俐齿,争论起来头头是道。如果真有茶人在求救,我肯定二话不说,豁出性命都要救人。横竖一死,我不再犹豫,立即找了几把刀藏在身上,要和木清香一同前去。李小北也想跟去,但我怕人都走了,没人照顾梅子茶,因此就叫他留下来看着火堆。
李小北不甘心道:“为什么不是你留下?”
我苦恼地说:“现在别争这些啊,你留下来把火烧得旺一点,对我们帮助可大了。等我们回来时,还得靠你的火堆指引方向。在海航时,你的火堆就如岸上的引航灯一样重要,懂不懂?”
梅子茶也劝道:“小李,你就留下来吧,我眼睛看不见了,没办法保住这堆火啊。”
李小北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也知道有人留守营地比较重要。如果出了状况,他还可以给我们伸援手,一起跑过去,全军覆没了怎么办。好在声源离我们不远,这说明我们可以隔空喊话,随时报告行踪。可我怕惊扰了暗处的妖物,所以我们约定不到危急时刻,绝不大声喊话,只晃一晃手电或者风灯,以示平安。
木清香和我一样,都带了几把刀在身上,想必她也担心求救的可能不是人类。森林里的声音很难确定位置,有轻微的回声在干扰。古树的树根盘根错节,几乎都露出了地面,且比大象腿还粗一倍,害得我们每一步都必须跨度很大。我走出十多步,又回头向李小北他们晃了晃手电,而他们也摇了摇风灯,表示收到了信号。
在向西走出几十米后,木清香和我就停住了脚步,眼前的一切让人叹为观止。
原来,森林里真的有一条河,只不过这条河已经干了。我们的面前有一条河道,河里早就没水了,只有一层很厚的黑色泥沼。因为森林挡住了阳光,河道的淤泥还很湿润,但长出的野草却很少。这条河道有十多米宽,沿途还留有很多挖掘的痕迹,可能这是一条人工运河。
这种运河并不稀奇,西南山区里经常能看到。古时,西南是兵家必争之地,有时建造陵墓、或者储备军饷时,就直接开出一条不大不小的运河。西南之地,挖运河和背夫比起来,自然是挖运河要划算。毕竟,有时要运一些巨大的石料,重达千斤是很平常的事情,但背夫却无能为力,而且山道上也不适合运送。
刚想到这儿,木清香就拍拍我,示意她找到了一艘古船。那种古船就如现代的一艘游艇,但在古时已经算得上很大了,平民百姓很难在这种艰险的环境里挖河,甚至造出一艘船来。我听得真切,那六声求救就是从古船里发出的,也许求救的人就在古船里。
这艘古船斜立在黑色的泥沼里,绝对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也许超过了千年。直到我走到近处时,这才意识到它不是一艘普通的古船,而是一艘护玉古船,历史极可能超过三千年。木清香也有些吃惊,这种古船并不多见,一来早就被毁,而来船木腐朽成灰,早已不存于世了。
说起护玉古船,这就和古蜀国有关了。3000多年前,正是三星堆文明的青年期,古蜀国迈入玉器时代的大门。此时,在世界范围内,古巴比伦、古印度、古埃及的人已经开始制造青铜礼器,用于祭祀。然而,对于玉器,他们显然还不得要领。
在玉器时代,成都平原上的古蜀国是一个重要的玉器中心。蜀人采玉之处有几个地方,其中就包括邛崃山脉。采玉是一件极其辛苦的劳作,当时铁器尚未出现,少量的青铜器只是用于祭祀,还不曾用到生产上。一批又一批古蜀人从三星堆、金沙都邑出发,在古蜀王的强迫下,背井离乡,踏上采玉的征途。
从山上开凿下来的玉,只是一些玉原料,叫做玉璞,还须经过进一步的加工,才能成为玉器。山上的玉璞下来后,直接运到这些马队和船只上,然后马不停蹄、舟不息帆地运到古蜀国。据说,邛崃山脉里曾有一条古蜀国挖掘的运河,专门用来运送玉璞。旧中国时,还有人在山里找到过护玉古船,可惜在战火中被烧毁了,连图片都没有留下。
这种古船的用材很特别,是一种叫作黑风木的材料,固若金汤,很难摧毁。俗话说,良材生长不易,风越强,树木越结实。黑风木就是长在劲风之地,经过几百年的风吹日晒,剩下的高耸高木就是黑风木。当年郑和下西洋,有几艘古船就用了黑风木。
木清香感慨道:“原来森林里曾有蜀国出入,可惜它们的三星文化变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我哪管三星文化是不是谜,看见了护玉古船就想爬上去,找一找有没有留下的古玉。六声求救已经停了,我心凉了半截,该不是落难的茶人气绝身亡了吧。不过这搜护玉古船太诡异了,不可能从三千年前留到今日,兴许是一艘护玉鬼船。
我们没有轻易地上船,而是先在河岸边叫了几声,可等了半天却没人应答。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黑风木古船,似乎船体在轻微地颤抖。正在犹豫之时,护玉古船里又有六声求救传出来,直叫人惶惶纠结。木清香不知死活地爬上古船,我拦都拦不住,无奈之下只好跟上去。
古船上早就腐朽了,我一踩上去,脚就陷进了一个窟窿眼儿里,闹出很大的动静。李小北以为我们出事了,急忙大声问我怎么了,逼得我也高声回答啥事也没有。古船有双层船舱,我们爬上来后找到第一层船舱,想要进去看看是否有人被困在里面。这上面的木料东倒西歪,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搬走木条木板,有的一摸就断开了,但大体还是很坚固的。
由于古船被森林遮掩了,因此船体上没有一点积雪,只不过船体太冷了,很多地方一踩就碎。木清香依旧不要命地走在前面,我嫌她太碍事了,于是不客气地抢在最前头。走进船舱后,黄色的光线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强压惊恐的我叫了他半天都没应,仿佛那人已经没气了。
我刚想壮起胆子走过去,却见那个人影动了一下,两眼眼睛猛地睁开,射出一阵青金色的光芒。
船舱里只有黑影,那个人一开始没有动弹,走近后他就抖了抖。此人背对着我,后脑上有一把长短不一的头发,因为他在一片倒下的木板后,很难看出他是坐着还是站着。我刚走近,他后脑就长出了两只眼睛,还朝我射来一阵青金色的强光。
我吃惊地后退,心说这人是鬼吗,难道正反两面都有眼睛。我们四眼相对,那人的头又动了一下子,竟又朝我跳过来。我一时忍不住慌张,差点想骂,C你妈的,吓死老子了!可马上又镇定下来,原来刚才有一只雪雉跳上木板,正好站在那人的后脑处。
傍晚时,森林里的禽兽几乎都自杀了,这只雪雉幸免于难,可能就因为躲在古船里。现在安全了,雪雉就跑出来吓我,我气得想拧断它的脖子。不过雪雉太珍贵了,我又不忍伤害它,于是就马上赶到一边。雪雉又叫白马鸡,历史上也曾经被称作藏马鸡,是中国特有鸟种。雪雉是体形较大的雉类,体长可达近一米,头黑面红身白。它们吃的东西很多,如蕨类植物、苔藓、草根和青稞种子等,偶尔取食一些昆虫。
木清香抱起雪雉,将其抛下古船,以免它跳起来会伤到我们。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至今还不知道,这只雪雉太聪明了,懂得找掩体,否则也是死路一条。如果雪雉懂得求生,森林里可能还有其他禽兽,我们不能太大意,搞不好船舱里就有一只肥壮的黑熊。
木清香看我动作幅度太大,提醒道:“你小心一点儿,这艘古船很脆弱,可能随时会支离破碎。”
这话不用别人说,我也明白,只不过刚才真吓出了一身白毛汗,现在都没缓过神来。那只雪雉被抛下古船,竟还不舍得走,仍在湿滑的岸边看着我们。我不解恨地想,你再不走,小心老子下去逮住你,开膛破肚,拔光羽毛,烤至七分熟。木清香深知李小北个性,当对方问怎么了,她就没提那只肥得流油的雪雉。
我们退出船舱,先清出一条道,如果在船舱里遇到危险,确保不会被横七竖八的木板绊倒。护玉古船看似坚固,其实已经千疮百孔了。我只想找出被困住的人,整理出来的木板都是直接扔到河道里,把黑色的淤泥打得啪啪响。刚才的求救声不可能是雪雉啄出来的,它的嘴很尖,打不出沉闷的声音,只会击打出清脆的声音。
整理了一会儿,我一片古玉都没找到,不由得有点小失望。木清香看出我心思,就对我说这可能不是护玉古船,而是护茶古船。我听了就想,莫非和茶的起源有关,这事可真让人难琢磨。护玉古船有听过,护茶古船就没听过了,只知道茶叶是由马帮或者背夫运送的。关于茶文化的发轫地,在明朝以前的文献里,甚至包括陆羽的《茶经》,都没人涉及过。

惟独早在西晋时,有一个叫做孙楚的人提到:茱萸出芳树颠,鲤鱼出洛水泉,白盐出河东,美豉出鲁渊,姜桂荼荈出巴蜀,椒橘木兰出高山。其中的“荼荈出巴蜀”,荼荈就是茶叶的古称。古代巴蜀是由巴族和蜀族组成的,他们都是外来民族,巴族来自东部,蜀族来自西北。经后人考证,蜀族与黄帝是同源,祖居黄河上游,后来才迁入川西高原。而巴族来自湖北的长阳县,后移居到川东。
落脚于川地高原的蜀族,那时候只是发现了茶叶,并没有如今天那么爱喝茶。要说是古蜀时的护茶古船,打死我都不会相信。木清香看我言辞激动,平静地解释她刚才又没说是古蜀留下的船只。这片山地很隐秘,运河也被森林遮掩了,很可能与她住过的深山大宅有关系。说不定,深山大宅就是一处千年古迹,要不小姨等人不可能造得如这般奇迹。
清出一条道后,我们又走入第一层船舱内,里面一片狼藉,刚才清理的都是在外围。这只古船不只是开出去,还是开进来,当时又运送了什么。我看森林里旁边的山上也不是很适合种茶,如果不是护送珍贵的茶叶,又会是什么东西呢。护玉古船还容易理解,护茶的话就太夸张了,不知道是哪个皇帝怎么舍得花人力物力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船舱内多是箱子,还有一些尸骸,但都只留了腐朽的衣物,骨骸早就灰飞烟灭了。那些箱子很容易就敲碎了,打开了一看,里面都是黑色的粉末。如果箱子里装的东西珍贵,它们肯定不会那么脆弱,那些黑色的粉末可能是茶叶,当时运送的人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运输了。
刚才我看的人形就是一身铠甲似的东西,衣物里的尸骸一碰即碎,流出一阵阵恶臭的味道。我们两人在船舱里走动,船身竟又往一边倾斜了好几度,似乎就要阴沟里翻船了。李小北看我半天没再晃手电,他就在远处喊了几声,我急忙又出去晃手电,表示我们还平安无事。
等我走回去时,竟发现除了木清香还有一个人站着,船舱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人。这一回,这个人是站着的,虽然个头不高,却能都手脚,不会再是雪雉作祟。我急忙用手电照过去,大声喝道,提醒木清香小心。我敢喊完,那人就朝我扑过来,刹那间,我看清了它的模样,原来这又是一只茶猿。
这艘古船果真不只雪雉在此避难,也许除了茶猿还有别的东西,刚才六声求救搞不好就是它弄出来的。我身上有数把刀,正准备抽出来,那只茶猿就用冰滑的双手握住我的手腕。这一握可不了得,力度很大,紧得我手疼,而且两手都不能动弹了。我看见茶猿想要咬我,正准备不要面子地喊救命,茶猿的就松开了手。我知道木清香又救了我一命,翻开那只茶猿,它的身后果然插入了一把尖刀。我使劲地拔出刀子,朝黑风木上抹了抹,又把刀子还给木清香。
我喘着气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才茶猿就在你后面,居然都没发现。”
木清香解释道:“我刚才翻开木板,看到……你自己过来看吧。”
我疑心重重地走过去,难道发现了外星人,当走到木清香身后时,又马上厌恶地退后一步。原来木清香刚才掀开木板,找到了一只母茶猿,那只母茶猿已经死了。关键是,这只母茶猿肚子很大,看得出已经怀孕了。我看到它已经下了一个小崽,那个小崽也已经死了,还有一只生到一半也死了,只有一个头露出母体外面。
这种画面太恶心、太悲痛了,即便茶猿三番两次和我们作对,但现在一尸数命,只要还有点良知都会为其感到难过。母茶猿身上没有伤,但通体变黑了,不像另一只成年茶猿那样光白。可能死了有段时间,尸体变色了,人死了也会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