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系上护具,脚离开了地面,这时寒潭就有几个水泡冒起来,渐渐地冒起的泡泡越来越多。我起疑地望了一眼寒潭,那潭子并不算大,即便再深,也不该有那么多只茶猿躲在水下。我猜不出寒潭下有什么玩意,情急之下只顾着逃命,邓丽君在下面喊我都不会再停下来。二十来的陡峭岩壁爬下来容易,爬上去就难了,好几次我都没力气了,可又不得不加快速度。
李小北比我好不到哪儿去,除了要爬上去,还得注意梅子茶的头不会撞到岩石上。幸而木清香在地面帮忙拉绳索,他们比我快一步到达地面,我全凭一己之力爬出深渊。上来以后,我连喘息的力气都没了,更没心情看深渊下面有没有东西追出来。
看我还能动就放心了,他们就放心了,任我在雪地上匍着休息。木清香和李小北飞快地把背包扔过深渊,然后和梅子茶从深渊裂口上的山岩爬过去,谁也不敢在从地面走过来。我挣扎着站起来,捡起背包,匆匆地和大家往山谷的出口前进。
途中,我向木清香描述深渊下发生的事情,她微皱眉头地认真听,但没有判断寒潭下除了茶猿还有什么。当我们走出百来米,我又回头望了深渊一眼,那里还没有东西爬出来,或许寒潭冒出的气泡只是淤泥里的气体。
山谷很长很宽,就像是一条干涸的巨大河床,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在其间,感觉自己特别渺小。梅子茶比我还遭罪,自从爬出深渊后,说过的话不足十句。昨天木清香在梅子茶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刚才一阵混乱,又跌又爬,伤口早就裂出了。一路上,梅子茶都强忍着,最后还是被疼痛打败了,这才嚷着要给伤口上点药。
雪谷里有一串脚印,每一个都大如盘子,想必就是昨晚被天蛇逼出深渊的茶猿。我一直担心再和它撞上,可走出几百米后,竟看到它趴在山岩下,身上积满了白雪。李小北怕茶猿使诈,于是捏了个雪球砸过去,可那只茶猿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发现雪地上有些橙子色,山岩上也有橙子色,心说不会吧,难道这只茶猿自己撞墙自杀了。
李小北松开扶着梅子茶的手,奔过去扫开白雪,然后幸灾乐祸地望向我们,说道:“哈哈,它真的死了!”
我看梅子茶像个不倒翁一样,赶紧扶稳他,这时李小北说:“那条在雪雾里飞的东西是什么,像条大蛇一样,难道真有会飞的蛇吗?”
我看着大茶猿的尸体,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它可能真的是自杀的。那条能上天入地的蛇影绝非善类,这么凶猛的茶猿不是被逼得躲入水内不敢现身,就是被逼到撞墙自杀。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别和蛇影真身碰面,否则也只能赴这只茶猿的后尘了。
木清香终于生了恻隐之心,对梅子茶说:“前面可能会更危险,不如出了山谷后,你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待着。我们取到药了,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一听这话就心说,完蛋了,这女人来真的,看来前面会越来越危险。我们这群人的运气一向不好,那条天蛇之影肯定会是拦路虎,说不定就要全军覆没了。可梅子茶不肯,听了这话就不让我扶了,硬撑地站直身子,死都要一同前往。
木清香只劝一次,没劝第二次,梅子茶既然执意前望,谁也拦不住他。这种时候不适合假惺惺,我们稍作停留又继续往前走,渐渐地山谷出口就在不远处了。根据皮制地图记载,我们穿过山谷以后,应该会看到第二个路标。那是一个古砖小道,尽管现在下了雪,但这种古砖小道不难找,只要它还没被别人挖走。
在雪谷里走了近一小时,出口终于就在眼前了,所幸前无虎豹,后无豺狼。山谷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昨天的大雪都不能将它覆盖,放眼望去竟然还有一片片碧绿点缀着。森林尽头笼罩着很大的一团浓雾,阳光无法穿透,激起了三道彩虹。在雪天里能看到这种景象,这样的机会恐怕少之又少,我们不禁觉得诧异。更为古怪的是,那道雾气里好像有数条蛇影在飞舞。如果皮制地图的记录没有错,那么深山大宅就在这片森林的尽头,也就是在那团蛇影飞舞的浓雾里面。
我见状就想,该来的总会来,现在不想和天蛇之影碰面都不成了。木清香回忆了很久,始终不记得深山大宅有会飞的大蛇。在她的记忆里,深山大宅被笼罩在水雾里,长年不见天日。李小北笑说,那如果不是蛇,总不会是龙吧,这年头谁还相信世界上有龙的存在。
森林看似生机勃勃,幽静美丽,实则暗藏了无数危机。我们走出山谷后,遍寻古砖小道,很快就在一拨草堆里找到了它。白雪在山谷外很薄,我们随便踢几脚,古砖小道就露出来了。我们看天色还早,于是鼓舞士气,准备走入茫茫森林。可是,梅子茶却在这时惊慌地问,天怎么忽然黑了,刚才明明还是白天。
李小北正在喝酒,放下壶子后就说:“现在天可亮了,老梅,你别开那么无聊的玩笑,好吗?”
“现在天真的黑了,快点灯,快把风灯点着!”梅子茶着急地催道。
我到梅子茶的话,与木清香对视一先,然后心说坏了,这位老哥不会那么倒霉,真的眼瞎了吧!可我们三人还是好好的,除了不能透视,哪样都没有问题。我奇怪地看着梅子茶,很纳闷他的眼睛瞎了,为什么我和木清香、李小北的眼睛却安然无恙。
梅子茶两眼呆滞,暗淡无光,八成真的瞎了。我苦叹一声,怕什么来什么,这就要到深山大宅了,竟又生意外。李小北把圆鼓鼓的背包丢到雪地上,搀着梅子茶坐下,然后问他除了眼睛还有哪里不舒服。刚才坠入寒潭,梅子茶伤痕累累,若真要计较起来,他全身都不舒服。
我猜测道:“会不会刚才掉下深渊,头受伤了?我听说,脑子有淤血,眼睛会暂时失明。”
这话是故意安抚梅子茶,免得他又想到别处去,哪知道李小北接着说:“小路,你平日里蛮聪明的,现在怎么傻了?这肯定是山里有古怪,老梅和他儿子一样,都着了魔道了!”
木清香也不懂安慰人,反而雪上加霜地附和:“错不了,小姨设的障碍在他身上起效了。”
我急忙走到梅子茶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别担心,说不定马上又恢复了。梅子茶到底是条汉子,慌了阵脚只是暂时,很快又雄赳赳地站起来,想要第一个走进森林里。现在又不能丢下梅子茶一个人在这里,送他出山还要回去面对茶猿,唯一的选择就是带着他一起走。我们只有四个人,分开了会削弱力量,弄不好全都栽在山里。
森林在几座山间,不算太大,若森林里很太平,最长两天就能走到尽头了。几经斟酌,我决定带梅子茶同行,出状况时多加照顾他就成。梅子茶进山涉险皆因救子,木清香与此脱不了干系,思量片刻,她也只能让梅子茶沿途跟着。我回忆在山谷中的情形,除了坠落深渊,与梅子茶时刻在一起,不禁地担心自己也会失明。
梅子茶感觉我们的心情,很看得开地拍胸脯说失明没什么,性命尤在才是最重要的。他儿子失明了这么多年,他早想体会儿子的痛苦,今天总算如愿了。末了,梅子还催我们快进森林,要不天就黑了。我们不再假情假意地客气,又一次整装出发。与此同时,木清香折断一根结实的树枝,递给梅子茶,做为探路之用。
山谷的出口在一处山崖上,因此我们才能登高望远,看到森林的尽头处。要进入森林,还得顺着古砖小道从山崖走下去,这样才能转道森林。眺望远处,重冈迭岭,延袤千里,古木交翠掩映,却透露着一股邪气。自古道:山高必有怪,岭峻能生妖。我一边走一边望向茂密的森林,惟恐还有更厉害的妖物等着我们。回首望去,山谷里恢复了平静,深渊里再无东西爬出来,这使得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古砖小道从山崖边上蜿蜒向下,途中偶尔又攀势走高,旁边没有任何护栏,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离开山谷出口后,古砖小道就越来越窄,别说两人并排走,就是一个人横着走都吃力。李小北忍不住酒瘾,又灌了几口,我见了就提醒他别喝了,以免腿脚打颤,跌死在荒山野岭里。
李小北蛮不在乎地说:“死有什么好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我笑说:“这可不一定,万一你投胎到泰国,也许下辈子就是人妖了,当然也可能是个娘儿们!”
木清香这一次没再纵容,随着我一起劝道:“这里地势险要,还是别喝了。”
李小北很听话地收起酒壶,靠着山岩走在最前面,古砖小道渐渐上升,穿入云雾之中。这条古道修得很古怪,不过这里的山势奇险,也只能这样绕下去。这边的山崖处处惊险,一处山谷后地势抬高,直接爬下去太危险了,不死也要缺胳膊断腿。
我们四个人前后慢行,本想把梅子茶放到中间,但他说什么都不肯。今时不同往日,梅子茶已经瞎了,即便手握拐杖,不靠人搀扶的话,根本不可能走下去。我磨破了嘴皮子,梅子茶也不肯走到中间,执意要走在最后面。我拗不过,无奈地依了梅子茶,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走在最后面。
木清香掏出一根绳索,让我们系在腰上,不然中途谁走丢了都不知道。李小北接过绳子,大大情愿,可这是木清香提的主意,他没好意思回绝。我们趁走在还算宽的古道上,四个人都系好了绳子,变成名副其实的“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小北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定要系绳子,万一谁掉下去,不是把大家都拉下去吗?同生共死也不能这么盲目吧?”
我小心地走着,嘴上答道:“你知道现在走的小道是什么道吗?就是茶马古道,在这条道上最出名的就是……”
“龙门阵!”梅子茶接话道。
实际上,茶马古道只有两条,一条是滇藏道,另一条是川藏道。这两条道沿途的站点不同,但最终都进入了印度、尼泊尔及南亚各地。滇藏茶马古道是由马夫帮编制的传奇,川藏茶马古道就是由背夫书写的悲剧。总之,两条古道各有特色,造就了中国西南地区长达千年的神秘古道。
蒙山和雅安地区的茶马古道是最艰苦的一条,沿途不乏深山峡谷,骡马难行,全靠人力背运。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是很好的描述了。背夫是最苦的谋生方式,四川方言中人们称他们为“背子”。这样的苦活要有人组织,以防背夫们中途撂包子。一般背夫都在农闲时间接活,七八成群,领了茶包就走人。每个茶包二十斤左右,中等力气的人背十到十二包,力气大的就被十五、六包,重达三百多斤。
关于背夫的故事,祖父对我讲过不少,那些背夫里除了男人,甚至还有女人和小孩。他们背得少,挣得少,景况更为悲惨。背夫出发时,随身携带的食物就是一点玉米面或者馍馍,还有一点盐巴。在路上,背夫每人手持一根丁字形拐杖,俗称拐子,用来撑着茶包歇气。因为负荷重,古道狭窄,所以不方便坐下。
背夫们翻山越岭,吊桥栈道,日晒雨淋,风霜严寒,啥样的苦都吃过了。这还算好的,有时走着走着,茶马古道会摆出龙门阵,后面半天没人达话。回头一看,人没了,掉到山崖下去了——这就是茶马古道上的龙门阵。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川藏公路修通后,茶马古道上的背子才逐渐从川藏简的沟谷坡岭间淡出。
可是,留在茶马古道上的龙门阵依然存在,1944年时还曾有一队背夫莫名其妙地坠落山底,只剩下一个活口。这事至今留传在茶人之中,那是已知的一次龙门大阵,还有全部死掉的可能还要多。背夫有时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就会用绳子绑在腰间,以免有谁会忽然坠落。可这方法并不行得通,还是偶尔有人神秘地坠下山。不过,绳子上没有半点拉扯的感觉,事情发发生时谁都不知道,就好像是背夫身体忽然缩下,猛然滑落山岭。
李小北听到这话,嘴上说不信,脸色却变得铁青了。眼看古道越变越高,没有下降的趋势,我们都怀疑是不是已经进入龙门阵的范围里了。木清香说这条古道看得出很少有人走,不知道是哪些背夫走出来的,也许他们背负的甚至不是茶包。
我有点恐高,看到山崖拉升了,地下的森林就如盆景,双腿不由自主地软了。李小北比我好不到哪去,除了腿软,还想呕吐。亏他刚才喝了那么多酒,吐出的那东西东西臭气熏天,害得我们也跟着反胃。古道越来越险,我们几乎都是横着行走了,好几次踩滑了古砖上的雪。
我尽量不往山岩下看,为了转移注意力,就问木清香以前有没有走过这种古道。此话一出,木清香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一个劲地怀疑小姨也许就在前方。我其实也想过这问题,白木老人不可能是自杀的,如果有人进山了,极有可能就是小姨。我很难想象,小姨真的是我母亲,更不能想象她杀了人。如果她真是小姨,为什么出山后没有找木清香,现在又选在这个时候返回邛崃山脉。
木清香走到第二个位置,她回头对问我:“如果小姨真的杀了人,你会怎么样?”
虽然我对母亲的感情不深,但血缘关系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对于木清香提出的问题很难回答。我一边摸着山岩行走,一边回答道:“如果她真的做了那些事,那我就不饶她!但这事现在说不准,也许是阳赤山干的呢?林荼不是说了吗,当年他老爹变成疯子后,阳赤山已经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李小北走在最前面,不以为意地回头说:“那是林荼自己说的话,也许他们把人弄死了,迫不得已就编个借口,谎称人跑掉了。”
我摇头晃脑,直言道:“这不可能。如果没人暗中逼迫林荼,他才不会跟我们吐露那些陈年旧事,那些话他没必要骗我们。再说了,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信啊,林荼不会担心我们走露风声的。”
木清香走在险道上,面对陡峭的山岩,丝毫不惧,反倒如履平地似的。听到我和李小北争起来,渐渐地有些火药味,她才出声叫我们安静一点。我只是就事论事,又没想要打爆李小北的脑袋,正想为自己辩解,却听到李小北在前面“喂、喂、喂”地喊个不停。
我疑惑地问:“你喂个什么劲,舌头肿了吗?”
“你后面……”李小北看不清最后面,急得结巴了。
我心说后面怎么了,难道茶猿追上来了,该不会这么倒霉吧。此处的古道太小了,如果真要打斗,那肯定要吃大亏。这时,木清香朝我使了个眼色,叫我快点回头看。一瞬间,我全身冰凉,刚才吵得不可开交,梅子茶怎么一句话都没说。扭头一看,我身后的绳子不时何时松开了,梅子茶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原想用绳子系住每一个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天知道龙门阵太诡异了,系了绳子都不行,该不见的还是会不见。人就在我后头,仅仅半步之遥,可对于身后发生了什么,刚才的我却半点知觉都没有。
我们停在山岩山,冷风不时地吹来,穿再厚的衣服都不管用。我低头看向山下,那下面都是茂密的老林,还有一团团云雾。如果梅子茶跌下去了,我们在上面是看不到的,必须下去才能确定。可如果梅子茶真的掉下了,就算我没有知觉,同系一根绳子的木清香和李小北总该察觉到。
李小北不相信地问我:“小路,你真的一点儿都没注意身后吗,梅子茶不会凭空消失吧?”
我发誓道:“我真没感觉到,你刚才不提醒我,我还以为梅子茶在后面跟着。”
“你绳子系紧了吗?”木清香秀眉微蹙地问。
别的我不敢肯定,那条绳子绝对系得很紧,又不是什么技术活,系绳子怎么可能失误。木清香看我如此确定,便不再多手,当下决定回头寻人。此刻,我们已经在古砖小道走了十多分钟了,虽然路不算长,但在陡峭的山岩待一秒钟都心惊胆战。我和木清香想法一致,绝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梅子茶,只有李小北稍有不甘。
我们背靠在冰凉的山岩,又一步步地走回去,沿途三人都不时地留意对方,免得又有人神秘地消失了。我边走边庆幸地想,一开始还担心木清香会说人不见就就不见了,不需要回头找,想来她还是有感情的人。李小北嘴上不情愿,走回去时却一直催我,老嫌我动作太慢,恨不得把我踢飞。
往回走了很远,我们仍没看到梅子茶,不得不担心起来,难不成真的摔下山了。我看了看蓝天,红轮西移,铅云涌来,时候不早了。在天黑前,我们必须走下山岩,否则摸黑在古道上行走,会比遇到龙门阵更危险。李小北也在看天,喝了酒的他永远很乐观,还说天黑了不要紧,打不了又回山谷里过夜。言谈间,我们就快走回古砖小道的起点了,可是梅子茶还是不见踪影。
我狐疑地问木清香:“龙门阵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总得有个起因吧?”
李小北抢着回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老梅,你揪住这个问题于事无补啊。”
木清香却耐心道:“具体的原因很难说清楚。以前的背夫吃不好,负重行远,身体吃不消,走在这种古道上,很容易晕眩,可能这样才会经常失足坠崖。”
我觉得这个解释比较合理,至少不朝迷信思想靠拢,不过套在梅子茶身上就解释不通了,毕竟绳子自己解开了。梅子茶还要回去救儿子,更没活腻,没理由自己解开绳子跳下山崖寻死。靠近了山谷出口,古道又慢慢变宽了,走回去的速度快了不少。我还在担心回去会不会与大茶猿撞上,毕竟刚才砸晕了它,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
将要走到起点处,我的心悬在嗓子眼,生怕看不到梅子茶,回去无法和他老婆孩子交代。奇怪的是,当我们回到山谷出口时,梅子茶真的六神无主站在原地,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已经摔死了。
李小北气急地问:“梅子茶,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不是叫你好好跟着嘛。”
梅子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喊道:“你们到哪儿去了,急死我了!”
我愣了一下子,心说这话应该是我们问的,怎么倒先从梅子茶口里跑出来了。我忍不住好奇,追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明明在我后面,怎么不声不响地又回到原地了?”
梅子茶一头雾水,两眼失明,问他不如问神仙。沉默了半饷,梅子茶才又说:“你们在说什么啊,我现在在哪儿?现在到森林了吗?”
你问我,我问你,这样的对话是没有意义的。木清香见状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梅子茶知道木清香不会开玩笑,这才相信我和李小北没有骗他。可惜梅子茶什么都看不见,他回忆了一会儿,只记得前一刻我还在前面,然后腰间的绳子就松开了。梅子茶喊了几声,听不到回答,往前摸了摸,也找不到任何人。由于担心摔下山崖,他就一直站在原地等我们。过去了近半小时,梅子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甚至以为我们遇到了龙门阵,三个人都摔下山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怎么了,反正人找到了,而且还好好地活着,干脆就不去深究了。我正想又给梅子茶系上绳子,当看到他的双手时,觉得十分诧异。梅子茶的双手竟染满了鲜血,十个指头的指甲都断了,虽然不是重伤,但血肉模糊的手指看了就心寒。
我忙问梅子茶:“大哥,你的手指怎么了,出了那么血,不疼吗?”
梅子茶深吸口气,颤声道:“当然疼啊,你们消失后,我又看不见了。那时只觉得谁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撕,疼死我了。”
李小北凑近梅子茶的双手,吐吐舌头:“我说老梅,你都干了些什么啊?谁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看不见的话,也该听得见、闻得到、摸得到吧?”
梅子茶苦恼道:“我真不清楚啊,刚才你们消失后,我乱作一团,手指疼痛时,还以为是茶猿又追上来了。”
木清香二话不说,发现伤口后,马上就找出白纱布,要给梅子茶做简单地包扎。俗话说,十字连心,手指受伤,会疼到心里。我抬起双手看了看,心想待会儿一定要戴个手套,至少能起到保护作用。木清香技术娴熟,为梅子茶包扎时,梅子茶都不叫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逞强。
这一回,我不敢再让梅子茶走后面,他也不敢这么做了。由我殿后,李小北怎么最前面,木清香和梅子茶走在中间。一路上,我们都在说话,就连话头最少的木清香也保持言语。这样做目的,是为来了让我们时刻知道,大家都还在身边,没有人神秘消失。
古砖小道忽上忽下,犹如过山车,我纳闷地想,古人与没有脑子啊,
为什么要绕来绕去的。终于在黄昏之际,我们从山崖上走到了地面,这时四人都快要变成冰棍了。可是,大喊很冷的人只有我和李小北,木清香和梅子茶都没啥感觉。我问梅子茶有没有不舒服,他依旧死要面子地说没事,叫我别再替他担心了。
当我们来到地面,这才发现森林里的每一棵树木都直刺苍穹,高耸入云,比原始森林还要壮观。
森林里没有道路,要开路走进去的话,三天都走不到尽头。我琢磨着天就要黑了,不适合待在森林里过夜,不如从森林周围绕到尽头处。从山下兜个圈子,虽然看似路途更长了,但起码不会迷路。
李小北拿起一支手电,往森林里照过去,说道:“妈呀,现在还有阳光,森林里都那么黑了。我看还是听小路的话,从森林边缘绕过去吧,咱不抢那点儿时间。”
梅子茶苦笑道:“你们决定就好,我现在看不见,黑不黑都无所谓了。”
我问木清香同不同意,她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森林里有动静。”
我狐疑地往森林里看,除了挤成堆的古木粗枝,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刚想认真地听,可听到旁边有人冷笑一声,旁顾四周,却没人发笑。那声音怪怪的,都不是我们四个人的声音,除了我之外,他们三个人也都承认刚才听到笑声了。山下的植被都异常高大,我惟恐有谁埋伏,于是捡了根棍子往草丛和灌木里捅了捅,但没发现古怪,。
这时,天上飞过数百只大鸟,我奇怪地抬头看向天空,嘀咕着哪里窜出来的鸟群,难道要去暖和的地方过冬,可现在是不是太迟了。顿时,我有种恐慌感,难道森林里出现了危机,筑了巢的鸟儿被迫飞离。刚想到这儿,又看到另一波鸟儿飞过,那密集的程度就快遮天蔽日了,没有一万只也有一千只。
李小北成不气:“喂、喂,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先撤吧,别傻乎乎地站着这儿了!”
我点头道:“好,马上走!”
可是,话一说完,森林全部都乱了套,别说是飞从树木里飞来,整座森林都都沙沙作响。我强迫自己冷静,别再这个时候慌了,也许是风吹过森林罢了。木清香不紧不慢地叫我们走回去古道上,先别急着往前走,能引起整片森林的骚动,这绝非普通的危险。李小北气恼地骂了一句,为什么危险不早点发生,偏偏等我们来了才出现。
这句话刚说完,我们四周又出现了一声冷笑,比茶猿的笑声还要毛骨悚然。
这笑声我听得很真切,不可能是从远处传过来的,发出笑声的人就在我们附近。可是,森林和草丛离我们比较远,四周都是空地,如果是从远一点儿的地方发出笑声,我们肯定能区别。我们四个人又不可能那么笑,于是李小北就猜是不是遇鬼了,要么就是世界上有透明人存在。
木清香看我们说个没完,立刻催道:“快回到古道上,尽量往高处走!”
“又得回去,这趟岂不是白走了?”李小北不情愿道。
我看出森林的骚动像波浪似的,一浪推一浪,已经快传到这里了。木清香叫李小北先走上去,然后再把梅子茶扶到古道上,并嘱咐我们千万别停下。其实,木清香也不知道森林里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反正先避开再说。我见状也急得乱了阵脚,连绳子都来不及绑了,跟着他们往上走。当我们走到较高的古道上时,森林里的骚动由远及近,一阵嘈杂的声音轰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