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强抓起降落伞的一角看了看,把原因讲明后想站起来,可头晕眼花的他没站稳,脚一滑就摔倒了。我苦笑着想和胡亮把韩小强扶起来,可韩小强却趴在降落伞上,慌张地摸了摸,然后惊叫:“伞下有东西!”
?《死亡航线》14.轰炸
我和胡亮起初把注意力放在别处,纠结降落伞是否来自苏联,没有想到伞下还有东西。韩小强意外地摸到东西,马上就抖掉伞布上的积雪,将降落伞掀起来。我暗想,莫非降落伞下还有一个人,降落伞被掀开后,底下竟躺了一枚橄榄形状的棕色炸弹。

我不由得深吸口冷气,韩小强太不小心了,这种东西能随便掀起来吗。胡亮也感到意外,可没有像我那样退后几步,还想伸手去摸。这枚炸弹近约半米多长,虽然炸弹的尾翼弹体已经破了,但是弹头内部装的炸药还完好无损。可能雪谷里刚下过雪,积雪松软,所以引信失效,没有被引爆。

胡亮一边摸一边说:“有什么好怕?不过是一枚炸弹,只要不给它加温,或者剧烈撞击它,那就不会引起爆炸。”

“你不要命了?炸弹的尾翼都脱开了,你还敢摸?”我仍不敢靠近。

韩小强也一样地站在远处,他劝道:“别碰那炸弹了,快走吧!这枚炸弹应该是苏联那边的,炸药可能有 200公斤,真要爆炸的话,跑到山洞那边也没用。”

我搞不懂日本人背着苏联的降落伞跳下来,为何伞下会有一枚炸弹。要么是日本人抱着炸弹跳下来,要么是炸弹先于日本人落到雪谷里。可我再一想,日本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这枚炸弹直少几百斤,不可能抱得动。何况从天上跳下来,即使你能抱得动炸弹,降落伞也承受不住,这不早就撞山爆炸了。跳伞的时候,你得腾出手来,控制降落伞的方向,绝不可能抱着炸弹。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此前,雪山曾有一次轰炸,可这枚炸弹脱离飞机后,并没有成功地爆炸。当空气团过境时,雪地被吹起一大层积雪,这枚炸弹才又露出雪面来。雪山一直没有军队盘踞,就算美苏德这样强大的军事国家,他们也不会把炸弹浪费在雪山上,到底是什么人到雪山上进行轰炸。

我们飞跃驼峰航线时,在喜马拉雅这一带,只有天气这个敌人,鬼子们才不敢犯险到这儿来撒野。因此,也不可能是我们,或者鬼子在雪山上轰炸。炸弹上的原来有文字,可能时间长了,被冰封太久,那些漆字早已脱落,无法找出炸弹的所属方。其实,最让我好奇的不是谁在喜马拉雅山轰炸,而是他们要轰炸什么。

想来想去,我、胡亮、韩小强都想不出个所以然,驼峰航线就属这一带最诡异,常规的思维在这里完全不起作用。

我对这种危险的东西向来敬而远之,炸弹开不得玩笑,把它留在原处最妥当。可胡亮认为不能就这样离去,就算我们不能把来历不明的炸弹处理掉,也应该在附近做一个警醒的标记。驼峰航线上的天气反复无常,谁能保证以后没有战友降落到此处,必须留下警告,让他们不要接近这里,以免引爆炸弹。

听完胡亮的话,我才想起我昨晚降落在雪谷时,曾发现一降掩埋在雪里的飞机残骸,上面有战友留下来的警告标记。原来,不仅是我们有这个想法,以前掉在雪山上的战友也和我们想的一样。可惜没听说有人在雪山上生还,那些战友可能已遭遇不测。我庆幸地想,好在昨晚没去挖那架残骸,可能机舱内有危险的东西。

我把想法说出来,胡亮就答:“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昨晚我跟你去挖一挖,没准儿能挖到吃的。”

“我看是会挖到屎吧?”我不以为意。

韩小强无心调侃,害怕道:“快走远一些,这枚炸弹翼尾是坏的,随时都会爆炸。”

我和胡亮再大胆,也不敢轻易去动那枚炸弹,不用韩小强催促,早就远离了那里。回去的路上没什么特别的情况,我们在天黑前搜寻了一番,什么人也没看到,于是又往山洞的方向走回去。太多的飞机在喜马拉雅山上坠落,如今能遇到杨宁,我希望也能遇到其他战友,可至少今天没有别的发现了。

韩小强趁天还没黑,凝望铅色的天空,想要找寻刚才日本鬼子跳下来的飞机,可天空中只有棉花一样的云夺,看不到一架飞机。其实,飞机如果路过上空,我们都能听到飞行的声音,刚才之所以没听到,是因为冰雹砸在机舱时,我们的听力受损了,当时的风声也掩盖了飞机的声音。

我在雪谷里待久了,顿时寒气再次侵入心肺,难受得想要晕倒。可韩小强却一直在望着天空,有意拖延时间,更让我纳闷的是,连胡亮也跟着抬头望天。我懊恼地停下来,转身叹了口气,跟着望向天空,想看看天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么出神地站在冰天雪地里。

当我仰起头,马上就看见铅云里有一团黑色的云朵,它就飘在山顶上,十分显眼。那朵黑云给我们一种视觉上的错误感知,就好像它在头顶上,随便一伸手就能够到它。黑云里还有金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黑云并不是云,也许是一种罕见的鬼魂。

那时候,我们尽管受过科学教育,可或多或少有些老思想,相信世界上有鬼。那黑云神秘地出现在上空,又曾撞过我们的C-47飞机,每次一见到它就有些心慌意乱。我很想爬到山顶,把那朵黑云摘下来,仔细研究。可雪山少说有5000米高,没等我爬上去,不仅天黑了,黑云也早就跑掉了。

“回去吧,别看了。”我招呼道,“好在这黑云飘得老高了,要不落到雪谷里,那就糟糕了!”

韩小强最先望天上,他怀疑道:“黑云也许能落到谷里吧,我刚才……”

“我刚才也看见了,黑云是从谷里慢慢升上去的。”胡亮搭腔道。

“真的?”我不相信地又抬头看了一眼,可黑云已经不见了。

雪山黑得很快,转眼铅色的天空就变成了水墨色,再一眨眼就变黑了。天一黑,哪里还分得白云和黑云,于是我就催他们俩赶快回去,别装文人骚客在雪谷里赏云了。胡亮不放心地回头看了躺在雪地里的炸弹,然后就跟着我走回去,可韩小强更不放心,几乎是三步一回头,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们快要到达山洞时,夜里的风雪就越刮越大,每一步都消耗很大的体力。韩小强身体最虚弱,快要晕倒时,是胡亮接住了他。我看这情形很费解,胡亮什么时候那么关心韩小强了,他不是最喜欢和女人亲近的吗?以前要是我晕倒,胡亮顶多拖着我回去,怎么可能扶着。

我摸黑走回去,看不到雪谷的尽头,即便在天亮时,尽头处也是迷蒙一片,如同梦境一般。我琢磨杨宁的疯言疯语,她的话肯定不能尽信,但也不能都不信。再怎么说,杨宁在极苦的环境下活了下来,手里还有一份奇特的地图,这都是铁一样的佐证。我恨不得立刻飞出雪谷,看看外面是否真有一架C-54远程运输机,还有那群欠揍的蒙面人。

张一城一直守着昏睡的杨宁,看我们这么久没回来,他急得直跺脚,可又不敢随便丢下杨宁走出山洞。杨宁现在处于精神混乱的阶段,单独留下她,也许她会一个人走到别处去。因此,张一城只能不时地走到洞口,不停地张望我们是不是回来了。当看到我蹒跚地走回来时,张一城就从火光摇曳地山洞里迈出来,大骂我们怎么现在才回来,他还以为我们死了。

我搓掉脸上结着的米粒冰雪,哼了一声:“你就这么想我?”

张一城懒得理我,向后面望了望,然后说:“胡亮,你扶着韩小强干嘛,他自己没有腿?让他自己走!”

胡亮没有作声,吃力地把人扶回洞里后,赶紧让韩小强喝了点热水。从扶人到喂水,我和张一城想插手都不行,搞不懂胡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我蹲下来看了看昏睡的杨宁,她依旧没什么起色,可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在所有的女飞行员中,杨宁是最漂亮,也是最棒的一个。多少美国飞行员想要追求她,都被她婉拒了,似乎早已心有所属。如今杨宁落到这步田地,要是被其他战友看见,肯定争先恐后来救她,哪像我这么不懂珍惜机会。

我确认杨宁依旧睡着,然后就想烤火,驱散刚才的寒冷。可我屁股还没贴地呢,张一城却把我拎起来,大声道:“刘安静,你给我出来,我刚才有个大发现!”

“刚才?你刚才不是守在山洞里吗?难道你趁我们离开时,跑到哪里逍遥去了?”我立刻兴师问罪。

“你他妈这什么话?我是那种不服从组织的混球吗?”张一城气道,“还不是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我看着山洞外面的鬼子不顺眼,想要把他挪远一点。你猜后来怎么着?”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鬼子的尸体,差点就把这事给忘干净了。幸亏我也没有想起这事,否则又被吓一跳,肯定会误以为鬼子诈尸跑掉了。张一城看我目瞪口呆,以为被吓住了,接着他就吹嘘所谓的惊天发现。
?《死亡航线》15.入夜后的惊叫声
就在我们雪谷后面搜寻,以防还有其他人在附近时,张一城把鬼子的尸体拖了离洞口很远的地方。那里有数块高耸的黑色巨石,有点像五指山,夜里看过去好似一只怪兽的爪子。张一城没想太多,丢了尸体就想走,却发现雪上的有一个很大的坟包。

说是坟包,其实不然。只不过白雪堆积,形成了坟包的样子罢了。早些时候,雪谷被空气团撞击,山沿上的雪都像瀑布一样流下来,山谷里很多这样的雪包,并不算稀奇。可那黑色巨石边上的雪包竟有是红色的,在白色的雪地里十分显眼。张一城疑惑地停住脚步,先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异常的情况,接着就想把雪包扒开。

这一扒可不得了,竟扒出了一只肥硕的雪豹,比平常的雪豹要大两倍。雪豹是一种很罕见的豹子,是高原地区的岩栖性动物,常出没在海拔
5000米高山上。然儿,张一城觉得毛骨悚然,因为雪豹浑身血淋淋的,头已经不见了。

张一城出身于猎户人家,在青海与甘肃交界的祁连山长大,自小就擅于猎杀飞禽走兽。对于各种猛兽的习性,张一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他从不知在高原山区上谁能轻易杀死灵活凶狠的雪豹。后来,张一城扒了好一会儿,才在雪包的深处扒出雪豹的头颅,看样子是被硬生生地拔断的。光从雪豹的尸体来看,它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瞬间就毙命了。

张一城马上明白过来,山洞就是雪豹的巢穴,难怪一直没看见野兽回巢,原来它已经命丧黄泉了。我们走过这边时,曾看见雪地上有几个脚印,可没走几步那脚印就消失了,像是踩出脚印的东西神秘蒸发了。如今看到横尸的雪豹,张一城才想起那些脚印是雪豹所为。

可当时刚下过大雪,即便你会轻功,也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雪包的地方离脚印那么远,
少说有百来米,雪豹又不会飞,它怎么会死在那里。如果有人杀了雪豹,再扔到那边,也要走过去啊。张一城觉得很奇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鸟,能够刁得动那么肥大的雪豹。从断头位置观察,也看不出是被咬断,还是看断,似乎是被强行拉断的。

我听完这个说法,一点儿也没害怕,反倒拍着大腿说:“你傻啊?雪豹全身是肉,你就这么丢在外面?赶紧拿回来烤着吃,总比吃压缩饼干强多了!”

张一城听我这么一说,也猛拍脑袋:“妈的,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胡亮听说有雪豹,便打定主意,要和张一城去把雪豹的尸体拖回山洞里,想来他也很饿了。韩小强还很虚弱,杨宁也未苏醒,我就留下来照顾他们俩。胡亮出去时,还对韩小强嘘寒问暖,比对杨宁的关心都要多一点。我狐疑地看着胡亮跟张一城拿着枪走出去,又困惑地看了看韩小强,搞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待他们出去以后,我就去摸了摸杨宁的头,不知何时,她竟然发烧了。我立刻烧了一口盅水,给杨宁喂下,她还有点意识,会主动去咽下温热的水。我不由得感慨,杨宁她被折磨了三个月,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换作是我可能早死了。杨宁喝了些热水,终于慢慢地睁开了迷离的眼睛,然后呆呆地望着我。

“你还好吧?”

沉默片刻,我才说出一句可有可无的话,但杨宁并没有回应,似乎被刚才的日本鬼子刺激到了。我也没强迫杨宁,她精神不稳定,不回答可以理解。倒是韩小强靠在山洞的最里面,一直哆嗦着念些什么,像唐僧在念紧箍咒,头疼的要命。我本来也不怎么舒服,听韩小强念个不停,恨不得变成聋子。

“别念了,行不行?”我最后烦了,就吼了一句。

韩小强看了看我,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那组数字……1417060255,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那晚,夜里风雪交加,我们躲在雪豹的巢穴里,交换了所了解的信息,这才得出一点头绪。韩小强一开始并没有告诉我,那组神秘的数字有什么含义,而是先说他怎么进入航空战队的——韩小强是黑龙江人,后来去上海念书时,碰到日本人侵略上海,他就跟随难民一路退到成都。韩小强就是在那考入了中国空军航校第十二期的。可那时中国要什么没什么,所以中国空军从第十二期开始,全部都是送到美国培训。

那时候,因为苏日关系缓和,以及苏德交战,中国空军方面与苏联并没有多少联系。韩小强在此前跟苏联学过无线电技术,在中国空军航校里也是学这门技术,并不是驾驶技术。因此,从第十二期开始,也不是每个人都去了美国培训,学无线电等技术的人有一小部分仍旧是在中国境内学习。

韩小强有个朋友是第十三期去的美国,那个朋友叫戴飞龙。戴飞龙和我一样,都是坐客轮去美国,回来时因为日美战争的关系,就不能再走太平洋了。戴飞龙和其他人一样,必须从大西洋、印度洋绕弯子,这样才能回国,而且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飞机。

没错。当年很多美国“借”给中国的飞机都是我们一路开回来的,这也是我们培训课程里的最后一关。戴飞龙是学轰炸机的,当时第十三期学运输机的战友已经先飞了,他们过了几天才由美国空军带去田纳西州的孟菲斯飞机制造厂,接收了五架B-25轰炸机。

戴飞龙跟韩小强吹过牛,当时他进入装配车间,整个人都沙傻了。车间里全是流水线装配,一个多小时就能装配出一架B-25轰炸机。在戴飞龙他们试飞后,工厂、军方、戴飞龙三方才签字,正式交付了B-25轰炸机。在交付的时候,戴飞龙曾看见一架在那时很稀罕的远程运输机——C-54。那架C-54由美国人驾驶,和戴飞龙一起飞往中国,走的路线完全一样。

开飞机到中国的路线很长,途中免不了遭遇战火,因此飞行员们有一套自己的自保方法。一般,飞机起飞后,报务员或者副驾驶检查“敌我识别器”之后,要拿出方格坐标图。在这个坐标图上,横格是以A、B、C、D、E、F……标出,纵格是以1、2、3、4、5、6……标出,无论是谁,一旦在空中发现敌机,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用第四频道将发现日机所在“方格”位置通报,以便让所有在空中的友机判定自己是否处在敌机攻击的方位。

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觉得那组数字有问题!

所谓“1417060255”,就是我们初期使用过的那张方格坐标图里的一个地理区域。因为我们中国飞行员有的英文好,有的不好,所以就把A、B、C、D……依次念为01、02、03、04……

一个方格区域的形式是两个字母在前面,两个数字在后面,14、17就是N和G,代表横格线路,06和025就是数字,代表竖格线路。后面的5就是任务代码,以免被不同任务的友机错误地接收信息。141706025的区域在方格坐标是喜马拉雅山北带,而那次的数字5就是戴飞龙那批驾驶飞机到中国的任务代码。

“你是说……”我想到这儿,浑身凉了,尽管身体早就凉了。

“戴飞龙那批回国的飞机里,有一架坠毁在喜马拉雅山上,因为战事正紧张中,为了不动摇军心,所以这事没有宣扬出去。那架飞机就是远程运输机C-54!”韩小强呼吸急促,“你知道的,如果飞机遇难了,无线电还能用的话,为了被准确救援,就会报出失事位置,以及那次任务的代码。”

“所以开C-54的美国人会报出1417060255跟路过友机求救?”我心寒地问,“可你那战友是几时开飞机回国的?”

没等韩小强回答,山洞外面就响起一声惊叫,穿透了夜里的风雪,杨宁也被吓得蜷缩成一团。
?《死亡航线》16.遗书
胡亮和张一城在外面拖雪豹的尸体,许久还未回山洞,听到一声惊叫,我就暗想坏了,他们难道出事了。雪山夜里的风声很大,我分不出那声叫喊是谁发出的,也分辨不出男女声。当时,我顾不得听韩小强讲故事,抓起手电就冲出山洞,留下韩小强照顾杨宁。

喜马拉雅山一入夜,就进入了一个极寒的地狱世界,我几乎寸步难行,感觉嘴里的唾液都结冰了。手电的光线本来是直的,在雪夜里竟被狂风吹得跟折断了一样,更别提靠它照明了。我在雪谷里凭着感觉,竭力睁眼找人,可看到的只有黑色棉絮一样的飞雪,根本看不到胡亮他们带的手电光。

可能你们会说,怎么这么傻,找不到人,不会喊吗?可喜马拉雅山的夜里很危险,倒不是担心喊声引发雪崩,而是你一张嘴,风灌进肚子里,能让你肠子都冻黑了。我都是戴着面罩出来的,不然脱皮的嘴唇还要再脱一次。我曾想,就这么算了,不如回到温暖的山洞,起码不会被冻死在雪谷里。

在那个环境里,高尚的思想往往会被未知的恐惧打倒,圣人只存在于理想的故事里。我曾要退怯,但还是走到了雪谷的前方,也就是张一城说过的五爪黑石那边。我走到那边后,一个人也没发现,趴在地上看了看,还有些许红色的雪露在表面,断头的雪豹就埋在下面。可是,附近却不见胡亮和张一城。

一入夜,有的野兽就会归巢,可有一些非常凶猛的野兽只在夜里出没。我担心胡亮他们出事了,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用原始的方法找人。口刚要张开,我就看见前面隐约有个亮点,那可能就是一支手电在冒光。我握着手电奔跑过去,不自觉地喘了口气,结果风雪吹进嘴里,把两块肺刺得剧痛不已。

当我奔过去时,约摸跑了百来米,雪地里真的有一支手电,它已经被埋了一半。那支手电是张一城的,因为担心能源不够了,所以胡亮和张一城出去时只开了一支手电。我看见手电斜插在雪地里,心说糟糕了,都知道在喜马拉雅山上必须守住光源,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不会轻易丢下手电,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出事了。

我懊悔不已,早知道跟着一起出去好了,多少有个照应。谁想到,这么近的距离会出事,我还在想他们什么时候才把雪豹拖回山洞里呢。雪谷有几个拐弯的地方,手电就掉在离前面一个拐弯处不远的地方。我把手电从雪地里拔出来,搓掉上面的雪,然后就关掉它。在这种地形里,看脚印根本没用,基本是刚走出一步,脚印就马上被飞雪填满了。

到过喜马拉雅山北带的人都知道,夜里的天气变化多端,由已恶劣的天气为主。在这种情况走出去,很容易迷失在雪山里,找不到回去的路,冻死在无人路过的雪地里。我把张一城的手电揣在怀里后,就琢磨要不要回山洞了,这样跑太远了,也不是办法啊。万一韩小强看我们都没回去,着急地跟出来找人,杨宁岂不是要落单了。杨宁现在精神有问题,如果让她一个人跑出来,肯定很难再找到她了。

想来想去,我就决定先回山洞那边,也许胡亮他们已经回去了。在今天看来,我的种种决定都很自私,然而在特定的环境里,牺牲自我有时是愚蠢的。如果我死了,韩小强和杨宁不可能走得出雪山,他们两个的身体最虚弱。张一城有雪山打猎的经验,有他在,胡亮的安全系数比杨宁还大。

命运总喜欢捉弄人,我刚一转身,就听山两边的山沿上有咿呀的响声。照理说,在呼啸的高原雪山上,只能听到风声,两个人对面说话都要对喊,咿呀声很难听到。可当我一抬头,马上就愣住了,在山崖上居然有一个庞然大物,像一只巨大的老鹰栖息在陡峭的岩壁上。

那是……我足足愣了一分钟,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有一架飞机在山崖上!

这个发现让我热血沸腾,飞驼峰航线的只有我们,过喜马拉雅山的也只有我们,坠落在高原雪山的更只有我们。夜里,我看不清飞机的样子,不知道它在上面待了多久。在飞雪的朦胧中,我只看见飞机的轮廓在摇晃,应该是受到飞雪冲击的缘故。白天时,空气团过境都没有把飞机弄下来,可见飞机被什么东西吸附住了。

说实话,那一刻我很激动,尽管深知战友没有活下来,只能找到他们的尸骨,但我仍不能平复情绪。就算不能带他们活着离开,起码能让他们有一把黄土盖在身上。我仰着头估摸算了算,飞机已经嵌在两三百米的山崖山,徒手绝不可能爬上去。我现在也不敢久待在下面,万一飞机掉下来,肯定要把我砸成肉饼。

就在我退后几步时,我瞥见山崖上的飞机有闪光,比手电还要亮一点。我被那光线晃了晃眼睛,顿时更激动了,难道说飞机上还有人,莫非是同一批飞出来的战友。为了确认那是不是同一批飞出来的飞机,我把两支手电都打开了,一齐照到巍峨的山崖边上。可是,手电的光被飞雪反弹了,只照出十多米就没了影子。我脖子都仰酸了,好不容易依稀分辨出飞机的尾部在冒烟。

我们的飞机是昨晚坠毁的,在夜里爆炸起火了,但经过一夜也被雪吹灭了。因此,那架飞机可能不是我们那批一起出来的,很可能是今晚才出动的友机。我怕还有生还者,没敢马上跑开,而是站在远处张望,想法子怎么上去。飞机摇了好几下,有几次幅度很大,可就是不摔下来。我也巴望它别摔下来,否则上面的战友没死,飞机摔下来也得死。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飞机上传下来一声惊叫,原来我在山洞里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飞机上发出来的。那声音很难搞清楚,是人在叫,还是风吹进机舱发出的声响。为了确定上面还有没有人,我破例朝上大吼了一声,希望得到回应。可吼声被风雪盖住了,如果飞机上面有人,很难听得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电晃下去,总有机会让飞机上的人看见,刚才好像就有人用手电往下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整个人杵在雪地地,身上很快就覆了一层厚厚的雪。飞机摇了好几下,慢慢就变稳定了,可能被冰雪冻住了。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一架那么大的飞机,它是怎么嵌在山岩上。照理说,一头撞在山上,不是该掉下来吗。当然,这个疑问在那时候也没人回答,我也没兴趣弄清楚,只想要确定里面有没有幸存者。

真正过去的时间并不多,其实只有几分钟,可在那时候我却觉得像一天一夜。我几乎忘了胡亮和张一城,不过他们的手电既然掉在这个方向,想来他们可能也发现了山崖上的飞机。风雪越来越大,飞机稳定后,又被吹得摇摆不定了。我站在下面都感受到一股压力,想要再走远一点,却发现双脚麻木得走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