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突然在柏皓霖脑中闪现,令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原本阴郁的心情竟豁然开朗,好像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就好似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园。而他选择的将是掩埋在光明中的万丈深渊!

  是的,我要亲手将他们送进地狱!

  柏皓霖抬起头,心中那足以将一切化为灰烬的怒焰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满脸的怒意、愁容已被冷峻所替代。

  柏皓霖关上水龙头,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混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却异常冷酷的自己,竟发现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身体里似乎有被压抑着的某种本能正在慢慢苏醒。

  他撑着水池边缘,看着镜中的自己,道:

  “文泽,我定会让他们为你陪葬!”

  话语像子弹一样从他嘴里迸出,字字铿锵。


布局

  7月28日 晴

  今天是文泽的十日忌,我很快就会为他献上第一份祭品。

  TMX市西郊别墅群外

  柏皓霖坐在车内,一动不动地看着斜对面别墅群的大门。

  这已经是他第三天守在这里了,根据他对李望龙的心理分析,他最近一定还会再次出手——文泽已死,自己也是叫天天不应,他一定认为事情平息下来了,而且他压抑着自己内心杀人的冲动已有一月之久,应该早就等不及了吧?

  约莫下午三点,李望龙的车驶出别墅大门,柏皓霖紧随其后。

  幼儿园下午放学的时间一般都在三点半左右,如果家长没时间接孩子,幼儿园会暂时替管到五点半,现在这个时间出门,正好可以趁着幼儿园接送高峰,老师忙不过来,趁乱拐走孩子。

  果不其然,李望龙的车停在天使幼儿园的外面,他下了车,混在等着幼儿园开门接孩子的家长中。

  柏皓霖把车停在了街对面,并且拨打了110,很快,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女声:

  “您好,这里是110,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前段时间丢了一辆SUV,现在我在东尾街45号天使幼儿园附近看到一辆车和我的很像,麻烦你们派巡警来看一下。”柏皓霖扯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低沉、沙哑。

  “请您报一下报警号。”

  “我是碰巧路过这里看到的,出门的时候没有记下报警号,那串数字实在太长了,”柏皓霖满是歉意地说,“要不我马上回去拿,能不能麻烦先派人过来看看?”

  “我会先请就近的巡警协查,请您务必在场。”

  “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柏皓霖坐在车内等着看好戏。

  大约五分钟后,一名巡警骑着一辆警用摩托车过来了,他下车后绕着SUV走了一圈,仔细查看着,站在幼儿园门前伺机而动的李望龙见状略有些紧张,他走过去还没说话,巡警就已注意到他神色有异,问:

  “这车是你的?”

  “是我的。”

  “有人报警说这辆车与他丢失的一样,为了排除你购买赃车的嫌疑,请出示你的相关证件。”

  “这车是我自己买的!”李望龙怒了。

  “那请出示相关证件。”巡警白了李望龙一眼,语气更加强硬。

  “你是哪个部门的?我凭什么要把证件给你看?”李望龙从小就在阿谀奉承声中长大,哪受过这等闲气,更何况在他看来,分明是这个巡警有意刁难他。

  “如果你不配合,我可以以妨碍公务罪将你拘留。”巡警也火了。

  “好啊,你等着!”李望龙愤愤地掏出手机给彭涛打电话:“彭哥,我是望龙,我现在在东尾街45号遇到点麻烦,你来帮我处理一下。”

  李望龙的事还不就是李鹰的事?不到十分钟,彭涛就赶过来了,虽然东尾街并非白虎警署的所辖,但警察内部有个潜规则,只要有内部人士出马,一般都会网开一面,彭涛来后,巡警也没再为难李望龙,很快就离开了。

  巡警走后,彭涛这才注意到李望龙的装扮不正常,而且他背后就是一所幼儿园,有了前车之鉴,彭涛警觉地问:

  “望龙,你在这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四处逛逛。”李望龙面不改色。

  “呵,逛到幼儿园来了,”彭涛没有当面揭穿他,“事情才刚平息不久,动作太快不好吧?”

  李望龙冷冷一笑:“我走了,刚才的事我会给我爸说,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望龙驾着他的SUV离开后,彭涛这才露出不悦之色。

  柏皓霖见两人分道扬镳,拿出手机,拔通了宫婷的电话:

  “宫女士吗?你好,我是何医师,周四下午我有事,能不能把会诊时间改到明天?嗯,好的,那我明天下午两点在诊所等你,再见。”

  次日下午,心理咨询所

  柏皓霖和以往一样在听了一大堆宫婷对彭涛不忠的怀疑后,道:

  “宫女士,你有没有试过从孩子方面着手来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呢?”

  “当然试过,我们偶尔也带着孩子去郊外野游,但也只有在孩子面前,我们之间的气氛才会暂时缓解。”宫婷摇头苦笑。

  “可能是因为府上向来顺风顺水,从来没有遭遇重大变故的缘故,你的丈夫觉得幸福来得太容易,自然不会珍惜。”柏皓霖沉吟道。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宫婷急切地问。

  “这个嘛——”柏皓霖拖长了声音,“我不会给你非法的建议。不过我听说过一个案例,与府上的情况相似,夫妻两人咨询了很多婚姻顾问都没有好转,后来妻子干脆策划绑架了自己的孩子,然后与丈夫一起寻找了三天三夜,两人在这几天相互扶持,到孩子安全归来时,丈夫发觉他的妻子和孩子才是他一生的宝藏,便与外遇的女子断了联系。”

  “那她丈夫知道是她做的吗?”宫婷似乎看到了希望,忙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就算丈夫知道了也会原谅妻子的。”柏皓霖耸耸肩,似乎真的只是在说一个故事。

  宫婷轻咬下唇,放在膝上的双手微握,双睑低垂,若有所思。

  柏皓霖看着她,抿嘴轻笑,却一言不发。

  宫婷离开心理咨询所后,一直在思考着柏皓霖最后的话。

  绑架自己的孩子?不,这对她来说不行,彭涛本身就是警察,一旦被查到,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不如骗骗他?假装孩子被绑架了?

  对!夫妻之间的“小玩笑”不能构成犯罪,只要和幼儿园的老师说说,他们应该能配合自己善意的谎言!

  宫婷打定主意,快步向孩子就读的幼儿园走去。

  TMX白虎警署,刑侦五处

  彭涛放下咖啡杯,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到桌上堆杂乱无章的文件架上,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整理一个月前就应该整理的文件。

  “老彭,过几天会有一个新人来填补文泽的职缺,你自己整理什么?”坐在他前排的警员提醒道。

  “说到这个新人哪,”斜前方的警员转过身来,对他们说,“我听青龙警署的朋友说,他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前排的警员奇道。

  “听说有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症。”

  “有没有搞错?我们这儿是警署,又不是精神病医院,青龙警署不要的人,就调到我们署里来了?”旁边另一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插话道。

  “行了,人没来之前不要瞎说。”彭涛制止道,他们也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彭涛吁了口气,继续心不在焉地整理文件,如果是平时,他早就找人邀约玩乐了,但昨天他看到李望龙又出现在幼儿园后,心情欠佳,什么心思都没了。

  百般无聊下,彭涛开始将已经破获的案子分别归档,他处理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小案子,当他整理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进入他的视线,这正是李望龙的案子。

  彭涛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文件袋,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正视自己办的这桩大案。

  文件袋里装有很多照片,真实地映照着当时的景况,彭涛翻看着照片,看到一张张稚气、纯真的小脸上沾满了肮脏的血污,看着他们幼嫩的身体已是残缺不全,看着他们本应该明亮清澈的眸子被人放置在玻璃瓶里,彭涛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在今天以前,彭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放走李望龙意味着什么,那时他的脑子里只有功名利禄,什么良心、责任心,早已被他抛之脑后,可是现在,看着与他儿子年龄相仿、本应该享受童年快乐的孩子们,如今却被李望龙用变态、残暴的手法杀害。

  彭涛突然觉得恐惧,如果李望龙伤害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将是怎样的心情?在他的世界里,儿子就是他的一切,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儿子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他希望他生活得好,希望他能健康地成长,他相信每一个为人父母的都是这样希望着,包括这些受害孩子的父母。

  即便是如此简单的梦想,也被李望龙的魔爪撕裂。李望龙甚至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收手的打算!

  彭涛不敢再想下去,他迅速将文件袋重新装好,赶紧放进“已破案”的柜子里,似乎想逃避他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就在彭涛的心情烦闷不已的时候,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宫婷打的,彭涛把手机甩在办公桌上,不想理会。

  手机执著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响了足足三分钟,吵得彭涛实在心烦,正准备关机的时候,手机突然不响了,紧接着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儿子失踪了!”

  原本已经极不耐烦的彭涛骤然一惊,急忙回拔了宫婷的电话,听到她接起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问:

  “出什么事了?你是怎么搞的?你不是看着孩子的吗?”

  “我,我不知道……”电话那头传来了宫婷哽咽的哭声,“我下午去接孩子,老师说已经有人把孩子接走了。”

  “是什么人!妈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彭涛咒骂着,心中却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彭哥,怎么了?”前面的警察听到彭涛喝骂着,问道。

  彭涛正欲脱口说出事情原委,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突然想起昨天李望龙候在一家幼儿园门前,他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是他?!

  如果真是李望龙绑走了自己的孩子,反倒不能声张,毕竟杀童案已经告破,若是传了出去,不仅李鹰会受到牵连,更重要的是自己别说官职不保,恐怕连性命也堪忧!

  彭涛镇静下来,对警员说:“没什么,儿子和别的孩子打架,脸被抓破了,我回去看看。”

  彭涛离开警署后,急冲冲地往家赶,他刚进家门,还没开口,宫婷一见他就泪如雨下,看到她哭得肝肠寸断,彭涛的心软了,口气也缓和了一些:“究竟怎么回事?”

  “下午,下午我去接儿子,老师却说,已经有人把儿子接走了。”宫婷止住了哭泣,哽咽道。

  “是什么人?”

  “不清楚,好像是个青年男子,当时正好是接送高峰期,老师们也忙不过来。”宫婷忆起之前电视报道的变态杀童魔的事,依样编造着。

  难道真是李望龙?!彭涛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由想起那些落在他手里的孩子的惨状,心中越发焦急,他愤然起身,拔通了李望龙的电话。

  “嘟——嘟——嘟——”一阵冗长、缓慢的嘟音后,李望龙的手机转到了语音信箱。

  彭涛面露恨色,猛地冲出屋子,“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只留下心生疑虑的宫婷。

  “怎么,怎么……”她原以为彭涛会像普通的丈夫那样安慰她,与她同舟可济,一起渡过难关,可是他在家呆了还不到五分钟就扬长而去,是去哪里?去找他的情人?难道没有了孩子,他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吗?

  宫婷跌坐在沙发上,眼泪“噗噗”地往外掉,难道昔日恩爱的他们,今天也已经走向穷途末路了?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向她提出离婚?!

  宫婷脑子浮现出她最不愿意看到、也最不愿意接受的一幕,她突地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嘴里却发出难听的呜咽声,好像在保护自己孩子的母狮。

  TMX市平虎山国家森林公园

  彭涛开车驶进了通往木屋唯一的一条小路,路才走了一半,却发现前方被一堆大石块拦住了,他这才想起是自己吩咐手下在路上设障,以防止有人误闯。

  “该死!”彭涛低咒一声,只得停下步行。

  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傍晚的余晖正悄然从这片尚未被人类征服的土地上褪却,夜幕渐渐降临,彭涛拿出配枪,快步往小木屋的方向移动。

  已经步行十分钟了,对彭涛来说却比马拉松还长,他一直在想如果李望龙真的抓走了他的孩子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已经用他举行了他那可怕的仪式……

  彭涛脑中不断浮现出李望龙高举着匕首,要将尖刃刺进孩子的胸膛的模样。

  不——!!彭涛在心里呐喊着,也顾不得脚下的道路崎岖,小跑着前进。

  终于可以看到前方隐约的灯光,离木屋已不足百米,彭涛心中却更加忐忑,他真的很怕,很怕他看到自己儿子惨死,触摸到的只是他冰凉的尸体。

  李望龙,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彭涛狠狠地发誓。

  木屋已经近在眼前,妖异的红光透过门缝溢出,彭涛几乎是冲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就撞开了木门。

  木门的门栓并没有上锁,由于用力过猛,彭涛打了个踉跄,但他很快站定,发现李望龙正躺在地上,他的右手上还拿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屋里唯独没有孩子的踪影,彭涛不知道是不是在李望龙耍诈,他走过去,重重地踢了踢他。

  李望龙睁开双眼,见彭涛正用手枪指着自己,顿时恼了。

  “你他妈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什么你的孩子?”李望龙站起身,怒视彭涛,好似受害者是他,而不是彭涛。

  “少装蒜!今天下午被你绑走的孩子!”彭涛怒道,“我可告诉你,如果你敢伤害他一根毫毛,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哼!”李望龙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我爸身边的一条狗!敢用这种语气跟本少爷说话,实话告诉你吧,那孩子我已经跺成碎片了!”

  “你!”彭涛只觉得血气上涌,他拿着手枪的枪托狠狠地抡了李望龙一耳光。

  李望龙没料到彭涛真敢对自己动手,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好像连骨头都已经碎掉一般,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礼遇,尤其还是平日里对自己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彭涛!

  “你他妈活腻了!”李望龙咆哮着撞向彭涛,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将他撞向木墙。

  彭涛用手肘狠狠地击打着李望龙的背部,却始终不能让他停下来,他一把揪住李望龙的头发,往上一扯,同时抬起膝盖,袭向他的腹部。

  李望龙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哪受得住彭涛这几下狠命地重手,他松了手,跌倒在地,彭涛见他如此拼命,更加认定自己的孩子定是被他绑走的,也更加认定了孩子已经惨遭毒手!他对着李望龙使劲踢打着,李望龙“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嘴上却丝毫不服软:

  “彭,彭涛,你这狗杂种!被我爸知道,你他妈没好下场!”

  “现在没好下场的人是你!”彭涛气急败坏地怒吼着,“你他妈根本不是人!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哈,我不是人?你就是人了?”李望龙嗤笑道,“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蹲大狱了,你拿了我爸多少好处?”

  彭涛不想再听下去,他一把抓起李望龙,左手提着他的衣领,抡起右拳一下下打在李望龙的腹部,李望龙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一步步后退,而彭涛步步紧逼,他如石头大小的拳头如雨点般发疯似地打在他身上,直到将他推倒在墙上,直到李望龙口吐鲜血。

  看着黏稠的鲜血从李望龙的嘴里涌出,彭涛这才感觉到害怕,他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李望龙缩倒在地上,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彭涛正想骂他装死,赫然发现悬挂在墙上的黑山羊头的羊角正滴着鲜血。

  彭涛只觉得头发一阵发麻,赶紧查看李望龙的伤势。

  只见李望龙后背的衣裳浸出了血,伤口不深,没有伤及要害,但鲜血正不住地往外流,彭涛吓得跌坐在地,身子顿时透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自己伤了他?如果现在送去医院应该还来得及,可是,可是他是李鹰的宝贝儿子啊!如果被李鹰知道自己伤了他儿子,那,那……

  彭涛慌了神,他甚至不敢想像以后自己的下场,他焦急地在木屋中央来回踱着步,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自己暴尸街头的惨状!

  不行!不能让人查到他到过这里!

  彭涛急忙用袖子擦拭着木屋里自己可能碰过的东西,想将自己曾经到此的证据全部抹去。

  “唔……”李望龙发出微弱的呻呤,他几乎快痛得昏死过去。

  “你害了我儿子,现在一命抵一命!”彭涛看着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李望龙,心中又恨又怕。

  “我,我……”李望龙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报应!这都是你的报应!”彭涛恨恨地看着他一眼,将木屋的门掩上,丢下只剩下半条命的李望龙,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

  李望龙痛不欲生,他想拿出手机打求救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已不知去向,身子好像被抽干了似的,他听到彭涛踩着枯枝树叶远去的声音,无比绝望。

  这个地方是李望龙自己选的,他非常清楚平虎山国家森林公园占地广阔,平时几乎无人进出,而这里曾发生了那么恐怖的事,更加不会有人来,彭涛畏惧父亲的权势,当然不会不打自招,所以他生还的希望可谓是微乎其微。

  李望龙放弃了求救,身上的痛处撕扯着他原本就已很脆弱的神经,他躺在地上,在心里祈求撒旦大魔王能够动用他的魔力救他生还,可是他的意识却渐渐远去,好似是飘浮在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的一声,木屋的门缓缓打开了,接着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在走到李望龙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李望龙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费力地睁开眼,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他伸出手,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救,救命,救命……”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他。

  “快,快帮我,帮我打电话。”或许是看到了希望,李望龙极力保持着脑子清醒,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眼前模糊的影子慢慢清晰了一些——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着兜帽,令他看不清他的长相。

  对方并没有帮他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你……他妈的快打……电话!”李望龙嘶吼着,可是声音从他嘴中呼出显得那么的软弱无力,此时他已是生命垂危。

  那人依然没有说话,他蹲下身,从风衣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将它们一张一张地排放在李望龙面前,李望龙顺眼望去,赫然发现那十几张照片,竟全是以前木屋里骇人的情景——木架上放置着的装乘着眼球的玻璃瓶、被鲜血染红的十字架、堆满了受害儿童腐败尸体的地下室以及他那张无比狰狞、邪丑的脸!

  李望龙慌了,他知道对方绝不是来帮自己的:

  “你,你想做什么?”他想往后移,可是身子却像被冻住了般,竟动弹不了。

  那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得刺骨:“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什,什么?”李望龙没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孩子,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他们是我,我献给撒旦大魔王的,祭品,祭品,祭品也配有名字?”李望龙艰难地说,可即使是现在,他脸上也掩饰不住对恶魔的崇拜,他说着艰难地用支撑着地面,想起身,可是手臂却不住发颤,最终轰然倒地。

  “可惜你的魔王并没有眷顾你。”那人冷笑着。

  “主人不会抛弃我,我是他的仆从,我为他的降世献祭……”李望龙感觉到生命的流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身,看着头顶上的黑山羊那双没有生气的幽瞳正盯着他,好似在给他宣读死亡判决书!

  那人没有理会李望龙的疯言疯语,他收起照片,准备离开,李望龙却突然发出怪异的叫喊声:

  “我明白了!”李望龙怔怔地转过头,看着他,“他选中你了!他选中你了!!”

  那人停住了脚,却没有回头。

  “我的主人即将临世,届时,上帝和他的卫道者都将被地狱之火焚烧,他们的骨头将散落在地狱深处,被恶鬼啃噬!而你!”他瞪着来人,似乎想将他的灵魂看穿,可是他的身体正逐渐发冷,嘴唇不停地抖动:“而你将是引领撒旦降世的先驱!看!在你的脚下,鲜血染红了鲜血!在你的身后,黑暗吞噬了黑暗!没错……你将走上一条由鲜血和尸骨堆砌而成的幽冥之路,你也会像我一样,满手血腥,终有一天,你会渴求杀戮的快感,因为,你就是魔鬼的化身!”

  这似乎是回光返照。

  对方听了他的话转过身,缓缓走向他,一字一句地说:

  “魔鬼这个词来自古希伯莱,只代表反对者的意思。魔鬼撒旦反对所谓神圣教会及其信徒们的伪善道德和教条,”他盯着李望龙变得惨白的脸,李望龙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眼中那说不出的冷,“如果撒旦能助我剥下像你父亲之流,打着正义旗号的人的虚伪面具,我愿意成为他的先驱。”

  李望龙瞪大眼,就在他咽气的同时,才看清此人的相貌,在他眼中定格的竟是柏皓霖的脸!他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指向柏皓霖,嘴唇张开又合上,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力气已经被抽空了,手臂和半抬的头部突然落下,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

  看着李望龙死在自己眼前,柏皓霖没有觉得丝毫内疚,继续用平淡的语气低喃着:

  “一位叫Joseph Conrad的英国作家说过:人们没有必要信仰超自然的罪恶根源,因为人类本身就能胜于任何邪恶。”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李望龙的手机,拔通了李鹰的电话,很快,李鹰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喂?喂?喂??”

  柏皓霖没有说话,他将手机放在地上,悄然离开。

  TMX市南柳街,一品上城高级公寓,彭涛家

  彭涛回到家中已是凌晨,宫婷不在家,他也没有心情追寻她的下落。一头倒在床上,可是一闭上眼就是李望龙的死状,他甩甩头,宽慰自己:我这么做不只是在为儿子报仇,更重要的是,以后他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