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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稍暗,我不想回家,放慢脚步在马路上游魂似的闲逛。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何胖子,昨天他还说有事情要和我说。从随身带的小电话本里,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电话。
“何哥,我是桃子。”
“噢,桃子呀,太好了,我正想和你联系呢。今天晚上我摆一桌小宴,拜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知你肯不肯赏光?”
真是想什么什么就到,还可以美餐一顿,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与何胖子约的地方就在医学院附近,离我现在的位置只有一站多地,我只走了十分钟就看到他那胖脸上的笑容了。
入座,上菜,推杯换盏,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我说何哥你也不用那么客气,您是孟哥的朋友也就是我桃子的朋友。再说本来对方我也认识,帮个小忙又不费吹灰之力何乐而不为呢。何哥脸色有变:“桃子,就冲你昨天的举动,我就
拿你当真兄弟,真哥们儿。我问你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诧异地竖起耳朵听着。
他问出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孟哥对你怎么样?”
“不错呀,我俩好得像亲兄弟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又想起今天孟哥为了我竟然甘愿舍弃小静,这是何等的胸怀,不觉心里暖融融的。
“我看未必。”没想到问完这句话何胖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话怎么讲?”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想至少他是认真的,我得把话听下去。
“你记得那天在边城吃饭不?也就是小孟介绍我们认识的那天,我给你们讲了不少卫校宿舍的事。”
“当然记得呀。”
他喝了一口酒,好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桃子,这事本来我不该说的,但就冲你昨天对哥哥的情谊,我又不得不说。”
“您讲。”我有些迫不及待。他这种述事方法吊足我的胃口了。
“那天是我和小孟先到饭馆的,你没来之前他就问过我了事情的原委。等我全部说完之后,他就和我说失踪的晶晶本来是他的女朋友,后来被你抢走了。现在她失踪了,能把她找回来或
许对他是个机会。所以他让我和你讲这些故事时多渲染那宿舍的诡异,暗示你晶晶根本就找不回来。”
我脑中回忆起那天何胖子说过的话,还真是。那天何胖子果然是连声地说人找不回来,原来是孟哥的阴谋。看来孟哥对晶晶并没有死心。那这么说今天我看到他呼机上晶晶的短信也是假
的,是他自己发给自己的。那我在防空洞里收到的那条短信呢?也是他发的?为了吓唬我?一定是这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孟哥是这样的一个人呢,枉费我对他一片真心。
何胖子看我已经在思考,又接着说:“后来他又让我帮他在学校里找相关资料。我找到了谢萌萌的入学档案复印给他,他还叮嘱我不让我告诉你呢。”
噢,看来孟哥在一个人背着我调查这件事。其实这又有什么必要呢,晶晶回来是最重要的,联手也不是不可以呀。至于晶晶选择谁那是她自己的事,我们男人也没必要为这事伤和气。当
然,这也是我当时一己之念,也许站在孟哥的角度上说这话就不轻松了。因为我知道,晶晶选择的人一定是我。
秋高气爽,公墓。
孟哥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我新写完的墓碑,石屑四飞。突然,石屑粉末飞进了他的右眼。他一边用手拍头发揉眼,一边喊我:“桃子。”
“在。”我正在屋子的另一侧描碑。停下手里的事,不晓得孟哥那边有什么吩咐。
“把我的眼镜拿过来呗,在办公室的柜子里。”
我往他那边一瞥,他正在刻的是一块花岗岩石碑。花岗岩可以算是石材里最坚硬的一种,黑色的碑面上还有很多的斑点。看来孟哥是和这碑较上劲了。
我答应了一声就跑进办公室。主任后面有一个分层的铁皮柜,中间的一层给我和孟哥用,平时我俩用来放笔墨、字典、锤子什么的。我打开柜门,孟哥干活时戴的眼镜就放在里面。向外
拿眼镜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他的随身黑手包就在旁边。我突然很有兴趣看看里面的东西。四处看了看,屋里没有别人,关老师到墓地上打扫去了。我迅速拿出黑手包并拉开拉链,里面有
不少票据。我挨个过滤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张复印纸。打开这张纸,是一张医大的入学学生档案。左上角姓名一栏里写着谢萌萌,右上角是一张一寸相片,经过复印的相片不是特别清
楚,但脸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一个女孩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露出甜美的笑容。这相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静。
看到这张相片让我大吃一惊,也让我明白了一切。一瞬间我浑身冰凉,一股寒气终于透骨而上。要说以前的种种怪事还可以解释的话,这次我真的糊涂了,难道真的有鬼魂存在吗?而且
,一直在我身边?
我正发愣,就听见孟哥的呼喊:“怎么样,桃子,眼镜找到没有?”
“哎,这就来了。”我一边回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出去接着干活。幸好孟哥没注意我的脸上面全是细细的汗珠。
小静果然就是谢萌萌,也就是说她死掉已经快一年了。我脑中细数着关于她的一切,脑中组合出这样一个完整的过程:
一九九五年三月份,谢萌萌——也就是小静从东海矿来医大上学,经过争取住进了那栋鬼宿舍。其间由于某种机缘,她遇见了比自己大六岁的出租车司机郑辛元,两个人一见钟情直至难
舍难离。不过小静是否知道郑辛元有家室是一个谜。在一次约会中,两人出了车祸,被关老师儿子开的那辆皇冠撞到路边的电线杆上。小静当场被撞死,郑辛元也随后死亡。从此以后小
静就以灵魂的形式存在。现在来看,从去年腊八雪地之中出现诡异的脚印开始,她就始终在我们的周围。那双脚印一定就是她的。她好像要告诉我们一些什么,却又没法说出来。看得出
开始她很喜欢我,也一度劝过我离开公墓。可那时我并没有听她的劝告。随之她又接近孟哥,迫使晶晶离开孟哥。除了我和孟哥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提起过她。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
我们两个人能看见她?本来还有一个人我们可以去问,就是十里居的那个农村红,以前她们是在一起的。可是,连她也莫名其妙地死了。
小静就是谢萌萌,这个结论可以解决我之前的一堆疑问,但同时又给我画出了更多的问号。她为什么要显身在我和孟哥面前呢?我们身上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疑问:孟哥为什么要撒谎说晶晶约我去防空洞?今天一早,他见到我之后开始有些惊讶,然后又变得淡漠。我问他是否真的收到了晶晶发来的信息,他回答得很肯定,
我就没有向下再问,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从他的神情我就猜得到,他也一定没有找到晶晶。
看来孟哥早就知道小静不是人。那他干吗骗我说晶晶约我去那里?只有一个可能,因为晶晶的事情他还是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想让我只身一人去赴那个鬼约会。他编造信息自己打电话给
呼台,把我完全给骗住了。还好我命大,小静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人。想到这里我的冷汗直往下掉,如果这次她真的想杀人,像徐会计、关老师的儿子、张达、刀疤脸、秃子,哪一个又能
逃得过去呢。孟哥借刀杀人这招用得太狠毒了,差一点就要了我的性命。没接触社会的时候,常听人说人心险恶,自己还并不觉得,现在倒是深深地体会这一点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能相
信的人只剩下自己?
我看着孟哥正在干活的身影,早已不像从前那样高大,反而让我说不出的阵阵恶心。
昨天没到公墓上班,我去职工大学拿到了大专的毕业证书,这也就意味着我的学生时代正式结束了。爸爸正帮我联系工作单位,如果有眉目的话,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现在的公墓,
除了收入还可以之外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
第十九章 死亡名单
中午干完活我就直接离开了公墓,先骑车回家吃午饭。感觉到有些倦意就睡了个午觉。下午和编辑说好了去《边城报》报社去取那几张报纸。
《边城报》报社坐落在矿务局大楼里。鸡西是个煤城,矿务局的地位就不言而喻了。据说矿务局的局长和市长是一个级别的,可能在其他的煤炭城市也是如此。矿务局大楼算是市里几座
数得上的高楼之一了,建得比市政府还要气派三分。向门卫说明了情况,我直接进入楼内。恰好电梯停在一层,门又是打开的,我一步迈了进去,电梯的门就关上了。按了《边城报》所
在的楼层4我便长出了口气,心里在想不知一会儿能不能找到那张报纸。
右上角的灯在闪烁。我注视着那个小小的指示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1,-2……咦,明明我按的是4怎么电梯会往下走?
现在一般的高层住宅有个地下一层地下二层不稀奇,但在那时候我们整个鸡西市带电梯的楼一共也没几座,别说地下室了,哪里会有地下二层?
电梯还在接着运行,指示灯在接着向下闪烁,-3,-4……
叮的一声,电梯提示,已经到了想去的楼层,门向两侧打开。
我只感到了一丝诡异,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想一定是电梯临时出了故障,哪里可能会有地下四层,但门开的那一刹那我还是退了两步,怕看到什么从来没见过的奇怪场景。地下
四层,不会是地狱四层吧。
还好,电梯门开了以后外面的场景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长长的走廊,两侧还放着不少花盆,墙上有编辑部先进个人的宣传栏。看来又是自己吓自己,只不过是电梯出了点故障,显示
错误罢了。《边城报》副刊的编辑部在右首第二个房间。我像往常一样敲敲门,静静的,半天没有声音。咦,明明是约好的,难道编辑都去主编那里开会了?
我轻轻推了推,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一般他们编辑去开会是常有的事儿,像我这种经常来光顾的都摸清规律了。敲门要是没人来开就直接推门进去,找个沙发一坐,自己倒杯茶水,等上个把小时,人就会自然回来。有的时
候编辑开会回来一推门就吓一跳,整个编辑室都座无虚席,前来等候会晤的客人坐了满满一屋子。
今天这个门照旧没有锁,推开一看里面并没有人。两位编辑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只放了几张报纸。老编辑的大茶杯没在,这就表明他们一定是开临时会去了。没有半个小时以上的会程,
他是不会带这么大的家伙出门的。
我一个人闲得无事,随手抓起桌上的报纸翻了起来。
时间是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九日,噢,原来这就是编辑帮我找的报纸。再往下看,九月二十日,二十一日……一直到三十日的,全在这里了。太好了,这下我可以找到关于车祸的新闻了,
到底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刚翻到第二张报纸我就找到了那条新闻,《两车相撞肇事车辆逃逸,出租车司机女乘客双双毙命》。我翻过这张报纸的背面,想看看同一版报纸里还有什么其他新闻,谁知我被一段标题
吓了一跳——《公墓藏玄机案件不断,附近七人连续离奇死亡》,我赶快往下看,里面这样写着:“怀安公墓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案件不断,有七人直接或间接地离奇死于公墓周围。死
亡名单如下:郑辛元,谢萌萌,徐斯文,秃头(姓名不详),刀疤脸(姓名不详),小红(十里居服务员,姓名不详)……”看到这里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真不敢相信,这明明是张去
年九月的报纸,怎么上面写的一些人都是今年死的?难道时空错位,或者有人未卜先知?
我再仔细看那些人名,前六个名字我都知道他们的死讯,我现在关心的是最后一个。他会是谁呢?会不会是我?我快紧张死了。
啊,原来是那个人!第七个名字竟然会是……不会吧,不可能……
我猛然惊醒。只有脸上的汗水还在,家中的一切还是安静而熟悉。
果然是个梦。还好只是个梦。可是梦中的一切为什么那样清楚那么真实?
我回味着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切,真是心有余悸。每个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个预言家,来告诉自己将来会是怎样。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给你预言了,让你看到自己没办法接受的结局,
还不如没有的好。这就是我从来不去算卦的原因。这个梦是否预示着什么呢?我不想再有人出事了,我要尽自己的力量去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有人敲门,是常去报社办事的一个朋友。他中午去报社送东西,编辑托他把那些报纸捎给我。这样最好,省得我又跑一趟了。万一报社的电梯像梦里一样降到地下四层,我说不定真的会
被吓死。
打开所有的报纸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根本就没有关于郑辛元车祸的那一张。看来我在家里印象深刻的那张报纸真的是鬼发给我的。鬼已经跟着我进过我家,鬼已在我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我没有办法向关老师解释这件事情了,因为我根本就拿不出那张所谓的报纸。
下午我不用出门了,躺在床上,我思索着整个事情的原委。那么多的事情在头脑里来回闪现,不但没有头绪,而且越来越乱,直到头又疼起来。
我翻身下地,从抽屉里找出纸笔,先把一张白纸撕成十厘米的小见方,再把碰见的每件事情一张张地写在小纸块上,按照时间顺序放在地上排列。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某种规律。从
老王头经历过的雨夜寻人,到腊八那天我亲眼看见关老师拎着灯查看雪地里的脚印,再到徐会计之死,一直到最近发生的某些怪事。我每想到了一个新的细节,就加一张纸片上去,不一
会儿地上就排满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张纸片。
我试图从几个方面来解决问题。无论是人是鬼,做事总要有他的目的。从这个角度出发,就容易发现问题的答案。小静如果是鬼,那郑辛元一样是鬼,他们俩的目的当然就是复仇。关老
师的儿子就是复仇过程中的第一目标,这么来看他的死也就不足为奇。而关老师呢,虽然郑谢二人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他没有举报儿子,没使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有间接的责
任。也许是因为他一心向善在公墓为那么多死人服务,所以保得性命。可徐会计是怎么死的呢?她难道真的不是被张达害死,而是被松树林中的鬼魂吓死的?那里的鬼魂为什么单要害死
她呢?如果是有鬼魂想杀死作恶多端的张达我并不奇怪,但徐会计虽有些水性杨花,也不至于一死呀。我在徐会计的那张纸条上打了个问号接着往下看。
关老师看见脚印的事情本来可以解释成他老眼昏花,看花了眼。但那天我也在,那双脚印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不过这个现在看来不难解释,是小静所为。但从此之后,小静就经常出
现在我和孟哥的周围。按道理来说,复仇什么的事情与我和孟哥并没有关联,她找我们是为了什么呢?把公墓的人一一杀光?不可能,孙所长和主任怎么就从来没碰见过怪事。看小静和
我们的交往过程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通过我们做些事情而已。她想得到什么呢?
腊八那天的脚印绝非偶然,她是在强调腊八这个日期,或者那个地点,还是别的什么。后来的交往中她好像一直很喜欢我,不知这种喜欢是真是假。妈呀,亏得我对她没什么感觉,要不
就真成人鬼情未了了。之后的一次偶遇,就是从晶晶学校出来那次,她很刻意地劝我离开公墓,说那里凶险。我开始注意这次相遇前后的几张小纸条,看能不能找出她的提醒和其他事情
是否有内在的关系。
哇,一看吓一跳。
在这件事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就是张达从树上揭掉了符咒,然后发生的事件就是张淑清路遇强人,秃子刀疤脸离奇死亡。
我明白了,孙先生的符咒一定是压制住了公墓当中的厉鬼郑辛元,让他没有办法再出墓地报复行凶。可是张达揭掉树上的符咒,一定是让他有了再度活动的可能。恰巧这时两个恶人试图
污辱张淑清。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说也是原配的妻子,妻子有难他焉有不管之理。所以,是郑辛元杀了那两个恶人,替晶晶和张淑清都报了仇。
那张报纸和小静的相片,落入我手又被取走。整个过程也都十分的神秘。那张报纸无非是想告诉我车祸这件事,让我明白事情的始末。可是让我了解这个又是什么用意呢,在提示着什么
?晶晶到底去哪里了?和熊熊、小静一样死了?不会,我不愿意相信。如果她真的死了,尸体何在?
再推想小静不惜用身体换取晶晶和孟哥的分手,到底是什么目的?只是要拆散他们两个吗?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才发现还是越来越糊涂。先保存战果再说吧。我从老爸的柜
子里翻出一张晒图用的大纸,把这些小纸块一张张地按时间顺序贴上去。我把自己搞清楚的事情一件件地用笔在上面标注好,把不懂的地方画上问号。刚把这些东西折腾完,还没等卷好
,门就有响动,有人在用钥匙开我家的门。
我心头一震,下午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回来呀,也没到老爸下班的时间。那会是谁呢?
门开了,我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老爸,他十分兴奋,看来是有什么好消息。
“老爸,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涨工资了?”
老爸笑笑:“都快退休的人了,涨什么工资。”
“那您有啥喜事?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我来取你的身份证复印一下,你有机会去北京了。”老爸欢天喜地地说,那神情快乐得像个孩子。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觉得十分突然。
“呵呵,我们单位有个叫小袁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啦?”我知道那个人,是个学计算机的大学生,刚分到老爸厂子不久就辞职了,听说去北京发展得还不错。
“他今天打电话来说他们公司缺一个搞内部宣传工作的人,要能写会画的,会计算机更好。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听说你正好专科毕业了,他很高兴,让我给你填份简历,再复印一下
身份证,他要报送人事部门。如果成功的话,你就可以去北京工作了,月薪据说有一千多呢。”
“一千多!”我眼睛立刻放出了两道金光。虽然有时我在公墓的收入也能达到一千元以上,但毕竟只是旺季才能达到。而且在公墓的工作还只是兼职,相当不稳定。能找到一千多元工资
的工作单位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要知道当时我们鸡西一般年轻人工资也就是四五百块。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能到北京看看可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兴奋得快要跳了起来,刚才那一脑子的郁闷一扫而光。如果这个事情联系成了,我就可以离开公墓,不去理会那些恼人的事情了。就算有什么鬼怪,也不可能追我追到北京去吧。再说
了,那地方可是祖国的心脏,万人仰慕,阳气旺盛,想来那些妖魔鬼怪也靠近不了。
老爸看到我这么开心也很高兴,因为我念的这个大专不是什么正经学校,毕业之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配和推荐,他正为我以后的生计发愁呢。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拿了我的身份证
,欢欢喜喜地回单位去了。
阴历七月鬼节临近,公墓最近人气大涨。过来扫墓的、下葬的、买碑买地的、描碑的又逐渐多了起来。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
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认为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节,又称中元节、七月半或鬼
节,过去人们在这天晚上除拜祭自己的祖先外,还准备一些菜肴、酒、饭、金银衣纸之类到路口去祭祀鬼神。南方的鬼节一般会提前一天,而且相当的重视,一般还有吃鸭子的习惯。当
然只是听说而已。我是北方人,只知道在鬼节这天人们会像清明一样烧纸上香,拜祭故人。公墓的领导对鬼节的祭拜秩序十分重视,听说又像上次清明一样动用了武警部队来维护公墓安
全,公墓的每个人也调动起来严阵以待。
我没时间想别的事情了,面前的碑文单一张接着一张,写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孟哥也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忙活。
关老师凑到我的旁边说:“桃子,你说的那张报纸我找到了。”
“什么?”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鬼给他也送了一份报纸不成?不只是我的身边有鬼,他们的身边也都有。
这几天一忙,我就忘了和关老师说我查过报纸的事情。他现在说他找到了,我可真是吃了一惊。我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张《边城报》。再仔细一看,还真的和我家里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两车相撞肇事车辆逃逸,出租车司机女乘客
双双毙命》,没错,就是这条新闻。这是怎么回事?报社拿回的报纸明明没有这张。我立刻翻回头版,看这报纸的出版日期: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四日星期日特刊。
噢,终于呼出了这口气。原来没有什么鬼报纸,这是一张周末版的加印报纸,所以编辑给我的报纸里没有这一张。我猛地翻过这张报纸,后面根本没有什么关于七人死亡的报道。
“关老师,你从哪里得到这张报纸的?”
“墓地里。有人用砖头压在那里的。”关老师回答。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是张淑清做的,因为除了她这世上甚至已经没几个人还记得郑辛元的名字。人就是这样,除了大浪淘沙千百年来的风流人物还存留在历史书中之外,只要你不在这
个世界上了,你就被遗忘。而且遗忘的速度快得超乎人们的想像。除了他的亲人,没有几个人会记得还有一个叫郑辛元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或者说他的存活也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
某些变化。这样说好像太悲观了,可事实如此。如果没有碰见之前的那些灵异事件,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郑辛元这个名字,和埋藏在这块墓碑下的悲剧故事。
石会计和库管员小王俩人倒是臭味相投迷上了象棋,哪管人世变幻沧海浮沉,他俩每天都大战三百回合为快。他们已然不知道公墓的什么前尘往事,我们也懒得提起,省得又多出些担惊
受怕的新人。
我和孟哥表面上一如往常,但心中的想法都一样,再忍这一个月份,拿到最后一笔工资,然后燕各分飞,谁也不用再认识谁了。孟哥已经在矿总院外面租了一个活动房当店面,订金都交
了,只要鬼节一过,他就可以自己开张做生意了。而我这边也已经基本敲定,九月初就能到北京面试了。听说那是一家台资公司,很有发展潜力。老爸已经开始为我的北京之行做准备。
而我们又听到几种风声和传闻,一种是上头有人想把亲属安排进来写字刻碑。因为这个差事实在太肥了,不少人削尖脑袋想进来,而我和孟哥这样的人属于“寡妇睡觉——上头没人”,
估计也待不了太久。另一种说法是上头有意出资引进电脑刻碑的机器,那种东西一来我们注定要失业的。
关老师现在每天都要在郑辛元的碑前站上一会儿唠叨几句。我想善良的人受到自己良心谴责真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不过这样也好,寸步不离公墓也是他最好的赎罪方式。
一晴日,我独自站在公墓前面的空地上,看四面松林布满山坡,遍地金黄。大半年前,就是我面前的这块土地上还是冰雪覆盖,一双女鞋印孤零零地印在雪地之中。它想告诉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