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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默不作声。
欣黛也闭了嘴。心中默数着身边划过的一扇扇的白门。“4D实验室有什么?”
寂静。
欣黛用手指敲着身下的纸床单,听着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轱辘发出的吱嘎声,真令她心烦。她听到远处的另一条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她设想从紧闭的大门里随时会传来尖叫声。接
着一扇门开了,机器人把她推进了4D房间。这间屋子和刚才那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观察镜。
欣黛被推到另一张床的旁边,上面放着熟悉的靴子和手套。接着,让欣黛吃惊的是,捆绑着欣黛的卡扣啪的一声打开了。
她赶紧把手脚都从金属卡扣里挣出来,免得机器人一会儿发现自己弄错了,又把她扣起来。但是机器人直接退回走廊,并没有别的反应。大门在它身后砰地关上了。
欣黛胆战心惊地坐起来,在屋子里搜寻着隐藏的摄像头,但并没有看到。墙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同样的心率监控仪和部件扫描仪。她右边有一个网屏,并没有打开。接着是门,两张病床
。还有她自己。
她腿一悠,摆到了床的另一侧,抓住她的手套和靴子。在系左靴子鞋带时,她想起了离开废品场之前藏在左腿里的工具,这简直就像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她打开左腿,发现工具没被拿
走,不禁松了口气。她憋足一口气,拿起了一个最大最沉的工具——一把扳手——然后把盖子盖上,接着把鞋带系好。
当她把假肢遮盖起来,手里拿起武器后,感觉好多了。她仍然很虚弱,但是不像以前那么脆弱了。
然而却比以前更困惑了。
如果他们要让她死的话,干吗又把她的物品还给她?又为什么把她带到一个新的实验室?
她用冰凉的扳手揉搓着臂弯上的瘀伤,这看上去简直就像疫病的斑点。她又用拇指按压,隐隐作痛,证明它不是疫病斑点。
她再次察看屋子里是否有摄像头,不难想象,如果她试图捣毁试验设备,还没等她砸完,就肯定会有一队医护机器人冲进屋子;但并没有什么人进来。外面的走廊也没有脚步声。
欣黛从床上滑下来,来到门边,试了试门把手,门是锁着的。门框上有一个身份扫描仪,但欣黛把手腕在前面晃晃,显示灯仍是红色的,这说明扫描仪已经预先设定,只有特定的人员才
能进来。
她来到柜子旁,试着打开一排抽屉,但是一个也打不开。
她不耐烦地拿扳手轻敲着大腿,边打开了网屏。网屏上一下子跳出一个图像,是一个全息影像,是她的,她的全息影像被分成两半。
她用扳手轻敲影像的腹部,画面忽闪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在她的身后,门猛地打开了。
欣黛也猛地转身,同时将扳手藏到身后。
一位戴着灰色便帽的老者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拿着波特屏,一手拿着两个装着血液的试管。他比欣黛要低,一件白色的试验大褂从他的肩上垂下,简直就像穿在骷髅模型上。他脸上的皱
纹说明多年来他一直在苦思一些艰深的问题。但他的眼睛比天还蓝,此时,他眼中满含笑意。
面前的他让欣黛觉得像是一个在松软的面包前流口水的小孩。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你好,林小姐。”
她的手握紧了扳手。他那奇怪的口音,颇似实验室空中传来的声音。
“我是厄兰医生,皇家蓝热病研究小组的首席专家。”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难道您不应该戴上口罩吗?”
他扬起灰白的眉毛。“为什么?你有病吗?”
欣黛恨得咬牙切齿,握紧了扳手。
“你干吗不坐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噢,现在你想说话了。"她说着,一点点往他身边挪。“我印象中您好像对您的试验小白鼠并不关心。”
“你和其他的志愿者点儿不同。”
欣黛死盯着他,金属工具在手心里纂得都发热了。“也许这是因为我并没有要做一个志愿者。”
她高高地举起胳膊,瞄准了他的太阳穴,设想着一下子把他击倒在地。
但是她定住了,犀利的眼神不见了,心率减慢,视网膜还没有显示任何警告,肾上腺急速分泌也消失了。
此时,在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头脑里闪过了一个清晰、明确的念头。他只不过是一个朴实的老人家。一个孱弱、无助的老人。长着她所见过的最无辜、最柔和的蓝色的眼睛。她并不想伤
害他。
她的胳膊颤抖起来。
这时小橘灯闪了起来,她吃惊地扔掉了手里的扳手,哐啷一声掉在瓷砖地板上,但此时她一脸茫然,也顾不上它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可能在撒谎?
医生甚至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对于欣黛的反应还挺高兴。“请,”他说,用手指指着病床,“你难道不想坐下来吗?”
第十一章 交易
欣黛不停地眨着眼睛,试图把心里的谜团驱散。她眼角的橘灯消失了——她仍然不明白是什么触发了它。
也许她的系统早先受到电击,程序被打乱了。
医生从她身旁走过去,指着网屏上的全息影像。“你肯定认得这个。”他边说,边用手指划过屏幕,这样屏幕上的人体便缓慢地旋转。“让我告诉你这有什么特别之处。”
欣黛拉拉手套,盖住疤痕。大步走到他身旁,一脚踢到扳手上,把它踢到了床底下。“可以说36.28%都非常特别。”
趁着厄兰医生扭过脸,她弯腰捡起了扳手。扳手拿在手里,感觉比以前重了不少。说实话,她整个人感觉都很沉重,她的手、她的腿、她的头。
医生指着全息影像的右肘部。“我们就是在这里注射了蓝热病菌,并在病菌上做了标记,这样我们就可以跟踪它们在你体内扩散的过程。”说着,他缩回手,轻敲着嘴唇。“现在你看到
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吗?”
“我没有死,而你好像也不怕和我待在一个房间里?”
“没错,说得好。”他扭过身来面对着她,隔着羊毛帽子揉搓着脑袋。“正如你所看到的,病菌消失了。”
欣黛用扳手挠了挠瘙痒的肩头。“您什么意思?”
“我是说它们不见了。消失了。吼吼。”说完他啪啪地拍着巴掌,如同在放鞭炮。
“这么说……我没病了?”
“没错,林小姐。你没有病了。”
“那我也不会死了。”
“没错。”
“那我也不传染了?”
“是的,是的,是的。感觉很棒,对不对?”
说完她靠在墙上,心里觉得好轻松。但是很快又充满疑虑。它们给她注射了病菌,而现在她已经病愈了?也没用任何抗生素?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圈套,但是橘灯却没有出现。他对她说的是实话,无论这听上去多么难以置信。“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吗?”
医生咧嘴笑了起来,虽然满脸皱纹,但笑起来却像个老顽童。
“你是第一例。我有一些理论来解释这一想象,但当然还需要验证。”
他离开了屏幕,走到试验台前,把试管放在上面。“这里是你的血样,一个是注射前提取的,另一个在这之后。我特别急于知道它们中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偷偷地拿眼瞄了瞄大门,又看着医生。“您是说,您认为我的免疫的?”
“是的!看上去完全就是这么回事。非常有趣。非常特别。”说着他把双手握在一起。“很有可能你生下来就这样。你的遗传基因中有种东西早就在你的免疫系统中,使其能够抵御这种
特殊的疾病。或者你过去,曾经接触过少量的蓝热病菌,很可能是在你幼年时期,你的身体扛过了这种病菌感染,因此产生免疫力,现在它帮了你。”
欣黛听完倒吸了口冷气,他急切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你能回忆起童年与此相关的事情吗?”他继续说,“有没有得过重病?几乎与死神擦肩而过?”
“没有。嗯……”她犹豫着,同时把扳手塞到裤兜里。“我想,也许。我养父死于蓝热病,就在五年前。”
“你养父。你知道他有可能是在哪里感染的吗?”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养——我的监护人,爱瑞,总是怀疑他是在欧洲传染的。就是在他领养我的时候。”
医生的手颤抖起来,好像只要握紧手指,就能使他免于耗尽自己的体力。
“这么说,你是从欧洲来的。”
她犹疑地点了点头。她从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地方来,这让她感觉怪怪的。
“据你的记忆,那时欧洲有很多病人吗?你所居住的省有没有大规模爆发疫病?”
“我不知道。手术前的事我几乎都不记得了。”
他抬起眉毛,蓝色的眼睛吸收了屋子里所有的光。“你是说赛博格手术?”
“不,变性手术。”
医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开玩笑的。”
厄兰医生让自己重新镇静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什么意思?”
欣黛吹开垂在脸旁的一缕头发。“就是这样。他们什么时候给我安装了大脑芯片,它怎么损伤了我的……你知道的,那个,我大脑里负责记忆的那部分。”
“海马体。”
“我猜是吧。”
“那时你多大?”
“十一岁。”
“十一岁”他马上松了口气。他的眼睛扫视着地面,好像她免疫的原因就写在上面。“十一岁,是因为一场悬浮车事故吧?”
“是的。”
“现如今,悬浮车几乎不会再有事故了。”
“都怪那些愚蠢的家伙,为了提速非要把防撞传感器去掉。”
“就算是这样,因为一些肿块和瘀青,你就要做这么多的修补,似乎也不对头。”
欣黛用手轻敲着嘴唇。修补——这是一个多么有赛博格味道的词啊。
“是的,哦,我父母也死于这场事故,我从挡风玻璃里被甩了出来。悬浮车也从磁悬浮轨道上撞了出去,悬浮车打了几个滚,最后把我压在下面。我的腿也摔成了粉碎性骨折。”她停了
下来,摸着自己的手套。“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就像我说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依稀记得药物引起的迷糊状态和混乱的思维。然后就是疼痛。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每一个关节都狂吼,当她发现了别人对它所做的一切时,它的身体在拼力地反抗。
“自那以后,你有记忆障碍吗?或者又在形成新的记忆?”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她盯着医生,“这跟我的病有什么关联吗?”
“太神奇了。”厄兰医生说道,岔开了话题。他拿出显示屏,做了一些记录。“十一岁,”他喃喃道,接着说道,“长这么大,你肯定用过不少假肢吧。”
欣黛瘪了瘪嘴。她是应该用过不少假肢。但是爱瑞却拒绝为她的怪物女儿买新假肢。她没有回答,而把视线移到大门那里,然后看着装血样的试管。“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厄兰医生眼睛一眨,好像被她的问题伤到了。“走?林小姐,你很清楚,有了这个发现,你变得有多宝贵了吧。”
听完这话,她又紧张起来,手摸着兜里的扳手。“这么说,我还是一个囚犯,只不过更宝贵罢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把波特屏塞进兜里。“比你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有多大的价值。”
“那,现在怎么办?你要给我注射更多毒液,来看看我的身体怎么与病菌搏斗?”
“天呐,你太宝贵了,可不能让你死。”
“一个小时以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厄兰医生的目光转向了全息影像,眉头微蹙,好像在思考她说的话。“林小姐,情况和一小时以前已经大不一样。有了你的帮助,我们可以拯救成千上万的生命。如果你真像我想的那样
,我们可以——嗯,首先,可以停止招募赛博格志愿者。”他把握着的手放在嘴上。“另外,当然,我们可以付给你钱。”
欣黛把手插在腰带里,靠在试验台上。上面的好多仪器刚才看上去还是那么可怕。
她具有免疫力。
她很重要。
当然,金钱很有诱惑力。如果她能够证明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就可以结束爱瑞对她的监护权。她可以买回自己的自由。
可当她一想起牡丹,她的心情变得黯淡起来。
“您真的认为我能帮上忙?”
“是的。说实话,我想很快地球上的每个人都会对你充满感激。”
她深吸了一口气,跳上了病床,把两条腿盘了起来。“好吧,不过我们得把话说清楚——我是自愿的,也就是说,我什么时候想,就可以随时离开。不能有问题,不能有争论。”
医生脸上立刻光芒四射,埋在皱纹里眼睛的眼睛像灯似的熠熠生辉。“是的,绝对没问题。”
“我也要求有报酬,就像您说的。可我需要避开我的法定监护人,另开一个账号。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同意这么做,或者让她拿到钱。”
让她吃惊的是,他竟然毫不犹豫。“那当然。”
她慢慢地吸了口气。“还有一件事。我的妹妹。她昨天被带到了隔离区。如果您真能找到抗生素,或者认为是抗生素,我想让她第一个用到。”
这次,医生的眼皮垂了下来。他转身来到网屏前,两只手在试验服上搓着。“这,我恐怕不能答应。”
她攥紧了拳头。“为什么不能?”
“因为皇帝必须是第一个用药的人。”他的眼里充满同情。“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妹妹是第二个。”
第十二章 战争威胁
当医护机器人把针头扎进皇帝的静脉时,凯王子隔着玻璃窗焦急地看着。皇帝自从第一次出现蓝热病的症状到现在,仅仅过了五天时间,可凯感觉就像过了一辈子。本应数年才会经历的
焦急与痛苦浓缩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
厄兰医生曾告诉过他一个迷信的说法,凡事都成三。
首先,他的机器人南希还没把有关发现告诉她,就坏了。
而现在,他的父亲又病了,生还无望。
下面会发生什么?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糟的?
也许月族会发动战争。
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就想把它收回来。
他父亲的顾问孔托林,是第二个允许看到病中的皇帝的人,此时他轻轻拍着凯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道。他说这话时,是冷静而不掺杂感情色彩的,这是他在观察别人的
内心想法时,所特有的方式。
凯的爸爸呻吟着,睁开了水肿的眼睛。这个房间位于皇宫七层的研究大厅,已经被隔离出来。但是即使在这里,也尽量让皇帝待得舒服些。房间靠墙放了很多屏风,这样他可以在屏风后
欣赏音乐,有些娱乐,别人也可以给他读书。他最喜欢的花卉也从花园移到这里,移来很多——房间里到处都是百合和菊花。窗上也铺着东方联邦最好的丝质床品。
但这一切都没什么用,这也只不过是把活人和将死之人分开的房间罢了。
一扇光洁的窗户把凯和他的父亲隔开,这时皇帝正眯起眼睛看着凯,但他的眼神是空茫的。
“陛下,您感觉怎么样?”托林说道。
虽然皇帝的眼角现出了皱纹,但他并不算老,可病痛的折磨加速了他的衰老。他的脸色苍白蜡黄,脖子上布满了红色和黑色的斑点。
他把手吃力地从毯子里伸出来,算是挥手示意。
“您需要什么吗?一杯水?还是吃的?”托林问道。
“还是护卫机器人5.3?”凯建议道。
托林不赞同地瞥了王子一眼,但是皇帝在沉重的喘息中咧嘴笑了一下。
凯的视线模糊了,他不得不把眼睛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用力按在窗台上的手。
“他还有多久?”他说话时压低了声音,免得被他父亲听见。
托林摇摇头。“不好说,也许几天吧。”
凯可以感觉到托林正盯着他看,眼神里充满理解,但仍然是犀利的。
“现在还能和他在一起,你应该感激了,多少人在他们的亲人得病后,就被带走,根本见不到了。”
“可谁愿看到他们的亲人是这个样子?”凯抬起头来。他的父亲正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的眼皮在抖动。“医护,给他点水。”
机器人滚动到皇帝身旁,抬起床头,把一杯水端到他嘴边,然后用白布擦去流出来的水滴。他没喝多少,但当他再躺下时,看上去却精神了些。
“凯……”
“我在这儿。”凯说道,呼出的气体模糊了玻璃窗。
“要坚强。要信任……”说着,他咳嗽起来。医护机器人把毛巾拿到他嘴边,凯看到了毛巾上的血迹。他闭上了眼睛,并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当他睁开眼时,看到医护机器人正在往输液瓶里加入透明的液体,这是缓解疼痛的药物。皇帝渐渐沉入沉静的睡眠,凯和托林一直看着。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凯很爱他的父亲,可无
论如何都不能把眼前的病人和一周前活力四射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只是一周的时间。
他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托林紧紧地搂住他的肩膀。凯已经忘记他的手还在这里。
“殿下。”
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父亲一起一落的胸脯。
放在肩头的手又紧抱了一下,然后就拿开了。“殿下,您将成为皇帝。我们必须为此做出准备,已经拖得太久了。”
太久了。一个星期而已。
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正如陛下所说,您必须坚强起来。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您。”托林顿了顿,接着说,“您会成为一位出色的领袖。”
“不,我不会。”凯用手猛力地向后捋了下头发。
他将成为皇帝。
这些话听上去是那么空洞。
真正的皇帝在那里,在床上。他是一个冒名顶替者。
“我要跟厄兰医生谈谈。”他说着,从窗边往后退去。
“殿下,医生很忙。您不应该打扰他的工作。”
“我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进展。”
“我肯定一旦有进展,他马上就会告诉您的。”
凯定定地看着托林,远在他出生之前,托林就是他父亲的顾问,即使现在,站在托林面前,凯仍感觉自己像一个孩子,他仍有调皮不听话的冲动。凯纳闷自己是否能够最终甩掉这种感觉
。
“我要让自己感觉我做了什么。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他说道。
托林垂下眼皮。“是的,殿下。我们都很难过。”
这不一样。凯话要出口,却忍住了。
托林转过身,面对着玻璃窗,低下了头。“皇帝万岁。”
凯用沙哑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皇帝万岁。”
他们默默地离开了探病室,穿过走廊,来到电梯口。
那里,一个女人正在等待他们。凯已料到她会在那里——这些天她总是在附近出现,而她是凯在这世上最不愿见到的人。
她是希碧尔·米拉[1]。月族女王的首席巫师。她具有惊人的美貌,乌黑的及腰长发,光滑细腻的皮肤。她身着与她的地位和头衔相符的制服:白色高领长袍,喇叭口袖拢,边缘绣着古埃
及象形文字和神秘的符号。对于凯来说,这都是天书。
她的侍卫站在离她五步远的身后,他总是不离左右,又总是沉默不语。他和米拉一样漂亮,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低低的马尾,脸部轮廓鲜明,但凯从未见过他有任何表情。
当凯和托林走近时,希碧尔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她的灰色眼睛仍是冷峻的。
“尊敬的殿下,”她说话时优雅地微微低头,“尊敬的雷肯陛下病情怎么样了?”
凯没有回答,托林说道:“不太好。谢谢您的关心。”
“听到这个,真令人心痛。”听上去她在猫哭耗子。“我的女主人让我代为问候,并祝陛下早日康复。”
当她凝视王子时,凯兀然感觉她的身影在抖动,似幻影一般。同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尊崇和敬仰,同情和关心。
凯努力把视线从她那里移开,让那声音消失。过了一会,他不平静的心才平复下来。
“你想干什么?”他说道。
希碧尔朝电梯伸出手说:“我要和未来的皇帝说几句话……这是命运的召唤。”
凯看了一眼托林,但他脸上没表现出任何同情。圆通,老到,一如既往,特别是在该诅咒的月族人面前。
凯叹了口气,半转过身子,对等候一旁的机器人说,“三楼。”
机器人的感应灯亮了一下。“殿下,请去三号电梯。”
他们上了电梯。希碧尔轻盈的身躯如同微风中漂浮的羽毛。侍卫最后一个进去,站在门边,面对着他们三人,好似希碧尔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他冰冷的眼神令凯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希
碧尔似乎已经忘记了侍卫的存在。
“此时陛下染疾,实为不幸。”她说道。
凯面对着她,死死地抓住扶手,把恨都注入光滑的木头中去。“下个月生病是不是对你更方便?”
他讥讽的话并没有让她失去耐心。“当然,我要说的是我的女主人一直以来和雷肯皇帝商讨的联盟事宜。我们在符合月族和东方联邦双方利益的前提下,正在谋求达成一项协议。”
一直看着她,令凯感到晕眩,失去平衡感。所以他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看着电梯门上面的数字。“自拉维娜女王登基以来,我父亲一直希望与她达成协议。然而她总是拒绝。”
“是因为他还没有满足她提出的一些合理的要求。”
凯恨得咬牙切齿。
希碧尔继续说道:“殿下,我希望,作为皇帝,您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电梯经过了六层,五层,四层,凯王子一直没有说话。“我父亲是一位明智的人。此时,我无意改变以前的任何决定。我真心希望我们能够达成协议,但恐怕您的女主人得降低她非常合
理的要求。”
希碧尔的笑容凝住了。
“哦,您还年轻。”当电梯门在三层打开时,她说道。
他低下头,就算她表扬了自己。然后把脸转向托林。“如果您有几分钟时间,请跟我一起步行到厄兰医生的办公室好吗?也许您能提一些我没想到的问题。”
“当然,尊敬的殿下。”
两个人离开电梯时,都没有跟希碧尔和她的侍卫道别,但是凯却听到身后传来她甜美的声音——“皇帝万岁”——然后门关上了。
他低声吼道:“我们应该把她关起来。”
“一个月族的大使?这可不是和平的姿态。”
“这总比他们对待我们的态度强。”他用手插在头发里,把头发从前捋到后。“哼——月族。”
这时,凯意识到托林没有跟着他,于是他把手放下,转过身来。托林的眼神沉重而焦虑。
“怎么了?”
“我知道这对您是艰难的时刻。”
凯的火气马上就要涌上来,他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但却极力忍住了。“这对所有人都是艰难的时刻。”